我看着她,便发狠瞪了我一眼,取了奖品掉脸便走,寻就是你娘了,这是我与她第一次见面。“

彼时满街彩灯纷然,荧荧流火,那白衫子的姑娘脸颊如玉,被他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脸上顿时红一片,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却觉得就连

那一眼都是美的,是一种极鲜活灵动的感觉。

那灯謎的谜底是“字字双”。于是他追上去,笑道:“姑娘怎么抢了我的灯谜,我还未说出答案呢。”那姑娘似乎对他这个戴着狰狞面具

的年轻男子没有任何好感,恶巴巴地说道:“寻常人说三个谜底不中便该自己退让了,你足足说了五六个,既然没文采,何必出来现丑!”

他心中有有些恼火,她未免太不客气,见她掉脸又要走,他不知哪里生出一股执拗的火气,硬是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镇子外面,她突然拔

剑相向,他慌忙抵抗,谁知她只是虚晃一招,一眨眼人就御剑飞在半空,低头冲他笑,一面将得到的奖品丢给他,道:“得了,给你!没见过

这小气的男人!”

奖品是一根十分精致的簪子,分明是女子用物,他要来也没用,此时不由后悔自己鲁莽的行径。他追上来做什么?真是好没意思。于是他

将簪子扔还给她,淡道:“不用了,我只是……”只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一口气憋着,干脆转身走了。

那姑娘在后面笑道:“是给你的心上人的簪子吧?好啦,拿去!大男人应当痛快些才是!”

他回头,见她笑颜如花,映着满城的灯火,明媚娇艳,忍不住脱口道:“女子也好驰马,你怎么不骑马,飞在空中岂不是粗野之极?”

她登时火了,把簪子朝地上一丢,嗖地一下飞了老远,再也不见人影。他待要追上去,一来天色阴暗,二来再也没什么道理,只得讪讪地

把簪子捡起来收好,一个人摸索着回客栈了。

隔了两天,师父突然出现,将他们痛骂一顿,说他们不历练,却贪恋人世奢靡,于是他们不敢多做耽搁,闻说北方点睛谷那里有定海铁索

的消息,立即动身前去。

谁知在龙候山下又遇到了那姑娘,她不知与何人斗武,弄得浑身是伤,倒在路上。他救了她,悉心替她疗伤,温柔地抚慰她。她后来认出

他就是那晚的少年,当时他正替她处理伤口,她疼得咬牙切齿,他便叫她忍着疼。她玩笑道:“见到你脸上那鬼面具,疼也不疼了。一睁眼看

到你,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在阴间看到阴差小鬼呢!”

他照料了她一段时间,之前所有误会自然冰释。某日她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那根簪子,于是取笑他:“还没将簪子送给你心上人?”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她的长发散开,重新盘好,亲自将那根簪子替她簪上。之后两人都是相对无语,她红着脸吃吃地笑,忽然一抬手将那

根簪子拿下,放在手里细细端详。虽说是灯謎赢来的奖品,倒是一件精致物事,簪头那里雕着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她笑道:“这凤凰倒是精致。”

他默默替她重新绾好头好,再次簪好簪子,轻声道:“那不是凤凰,是金翅鸟。”

指尖触到她的脸颊,只觉烫如火,她喉头一紧,不由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低头想去吻她,可恨脸上面具碍事。他正犹豫间,却被她一把将

面具摘了,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樱唇。

所有的爱情开始总要有一个理由,就算是最老套的英雄救美,也能开出美妙的爱情之花。终于在她揭下他面具的那一刻,他再也不能逃避

,决心叛离离泽宫,与她共结连理。

她叫皓凤,他是十二羽的金翅鸟妖。洞房夜,他戏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望他们永结同心,此生永不分离。

“我与你娘一起的事情,开始瞒的很好,谁也不知道。我们住在龙候山附近的小镇子上,她并不是很喜欢那里在,因为离她师门太近了,

可是当时她有了身孕,临盆在即,不好长途跋涉迁移到远方,只得暂时留下。在那个小镇子上,我和你娘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光。可是就

在她临盆那一天,一切都被毁了。我弟弟将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老宫主,他勃然大怒,千里迢迢带着几位长老找上门,可惜那时候我不在家里

,你娘有些难产,我出门找稳婆去了。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那就是你。老宫主本想当场杀了你,可是见到你背后的十二羽,立即改变

了主意。他同意留下你和你娘的性命,却逼着我回离泽宫,要我一声不得与她再见。我跪在雪地里,浑身都要冻僵,苦苦哀求,最后连长老们

也动容,替我说情,老宫主总算勉强答应我留在镇上照顾们母子几年。”

说到这里,大宫主忽然笑了起来,禹司凤却是越听越心惊,颤声道:“既然……老宫主都同意了,为何……为何……”

不要说他,就连柳意欢都吃惊不已,当年他出事,老宫主可没这么仁慈啊!居然会同意他留下照顾他们母子!

大宫主轻声说:“是啊,司凤,我们在这些修仙门派眼中就是妖魔鬼怪,他们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残忍好杀,无情无义。可是,老宫主

却同意了让我们在一起。你说,这当真是残忍好杀吗?我和你娘情深似海,又怎么会是无情无义了?其实真正残忍无情的是这些修仙者,将自

己放在至高的位置上,轻易判断对方的对错,轻易地就定下别人的生死。老宫主他们走了之后,你娘也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可是她一点也没

有怪我,我们商量好了以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可是,第二天,修仙门派的人找来了。原来你娘分娩的时候,生下一个带翅膀的小孩儿,这

事被稳婆说了出去,一晚上就传遍了,认为她是妖孽。点睛谷靠的那么近,他们立即便招人赶来除妖。见所谓的妖孽是你娘,又看到了襁褓中

的你,他们便逼她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你娘为了护着你和我,便给她师父一剑杀了。”

“我永远也忘了不那天回到家里,满地的鲜血。点睛谷,少阳派,浮玉岛……许多人都等在屋子里。这许多人就为了等到所谓妖孽,将他

杀了除害。我红了眼睛,当即就冲进去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可是全杀了也没用,你娘已经死了,一剑穿心,临死了时候怀里还紧紧抱着你,

护着你,不让那些伤害。孩子,你明白了吗?所谓修仙门派,其实都是自高自大,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要杀他们,真是一点也不会感到愧疚。

你眼下明白爹的用心了吧?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禹司凤浑身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宫主森然道:“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话音刚落,只听宫门那里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笑道:“不该杀!”三人都是一惊,齐齐回头,却见宫门缓缓打开,副宫主从里面款款走

出,双手拢在袖子里,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宫主面前,笑了一声,道:“大哥,这么些年都过去啦,你还在做美梦呢?事实到底是什么,你还不

愿意承认?”

大宫主阴恻恻地瞪着他,低声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副宫主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和那女弟子于皓凤之前的事情,根本与你说的是两个样子,你自欺欺人也该是个头啦。”

第五卷 凤凰花开 第十五章 凤凰于飞(五)

大宫主低声道:“妖言惑众人!我的事情,你又知道什么真相!”

副宫主一派轻松,柔声道:“大哥,别急着骂我,这些年你也应当骂够我了,为了照顾你,我听从老宫主的吩咐,可是做了许多年的冤大头,白白担上个出卖兄长的恶名。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你看看司凤就能明白了,他的面具也是被人摘下,为什么他会受到情人咒的反噬,而你没有呢?情人咒这种东西,可从来没有例外过。”

大宫主冷笑一声,根本不屑与他说话,倒是柳意欢说道:“他既然与司凤他娘两情相悦,又哪里来的情人咒!你这话问得好蠢!”

副宫主并不恼,反而拍手笑道:“不错!就是两情相悦!只有两情相悦,不离不弃,那情人咒才会解开。大哥,你的情人咒真的解开了吗?”

他这话问的更笨了,连柳意欢都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倒是禹司凤听出了一些端倪,轻声道:“副宫主,你的意思莫非是,情人咒---没解开?”

副宫主笑道:“还是你聪明。我大哥只是假聪明,想不到他儿子倒是真正聪明的人!不错,其实情人咒根本没解开,只是他以为解开罢了。不如让我来说说,十八年前的真正经历吧。”

大宫主冷道:“好!我倒要听听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你说!”

副宫主道:“大哥你也别恼,当年这一切都是老宫主吩咐垢,我不过是照办。一切都是为了离泽宫着想,哪里能容你任性放肆。你方才的故事活脱脱是个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俗套剧情。事实上既不是才子,那于皓凤也不是什么佳人。你出宫历练,确实是遇到了那个于皓凤,那簪子的事也确实是真的,不过和我知道的,可是完全两回事。”

“其实你出宫之前,老宫主便吩咐我要看紧你。他给你的评价是:聪明却妄为,自负且毛躁,平日里你是谁也看不上,仗着十二羽在身,宫里人人都让着你。你这种人要是真看上了谁,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不得到手绝不罢休的。那可怜的于皓凤,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就被你看上了,成日跟着她,你家御剑你也御剑,人家吃饭你也吃饭,人家睡觉你就在门口守着,把人家姑娘吓得都要生病。“

他还未说完,大宫主便厉声道:“胡扯!我警告你,不要再乱说!”

副宫主笑道:“我是胡扯吗?就当我胡扯吧,你且听我说完。那于皓凤也是出来历练的,不幸和同门失散了,一个人在附近徘徊,等她的师兄弟。结果你缠着她,吓得她到处跑,从格尔木一直逃到龙候山,怎么也甩不掉你,人家打也打不过你,骂你你反而更开心,活脱脱是个登徒子。最后她火了,和你拼命,大约是骂得难听了,你也不和她客气,下狠手把人家打伤,动弹不得。又借着养伤的名义将人家软禁在龙候山附近的小镇子上。”

“那于皓凤是个烈性女子,醒过来之后见是你,当即便要自杀。结果自杀未成,反而被你给奸污了。大哥,我知道你爱极那个女子,偏偏又不知道怎么去爱,她只要一躲你,一骂你,你便难过得不行,但你又不知道退缩,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她,这样只有让她更恨你。她为你奸,那段日子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被你逼得强颜欢笑,一直在找机会逃走,谁知你看她看得极紧,就连沐浴如厕都不许她一个人。大哥,你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个疯子,你说她会爱上你这种疯子吗?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么去爱人,那簪子根本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你虽然送给了她,最后她临死时还是拔下来还给你了。呵呵,大哥,她从来也没爱过你,你却认定了她,还让她摘下你的面具,那情人咒如何能不反噬?”

“那天你情人咒反噬,动弹不得,她便趁机逃走了。你忘了吗?那天我和老宫主在镇子上找到你了,你哭得十分伤心,情态张狂。老宫主怕你出意外,便命我看着你,自己去追那女子,只盼她给你个交代,因为你告诉我们的是你自己臆想出的故事,老宫主宠你,不忍见你难过,追上那女子之后,便要将她带回来。那女子便哭着求老宫主放过她,将与你相逢之后的实情说了一遍,你可以想象当时老宫主有多愤怒!可他还是将于皓凤带回来与你当面对质。我可都是亲眼看到了,大哥!于皓凤一见到你便吓得浑身发抖,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你的样子象是要杀了她,结果把她吓得晕了过去。我和老宫主这下便明白真相了,便商量着将你带回离泽宫,谁知于皓凤被你一番惊吓,下身流红,我们才知道她已经有了孩子,急忙请了稳婆过来看她,照料一番。“

“老宫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根本不会允许那孩子出生,但你当时已经状若疯狂,半点相反意见都会让你更冲动。老宫主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便让我留下照料你们,自己先回离泽宫。我照料了你们半年有余,于皓凤生下司凤那天,老宫主又带人来了。见司凤是十二羽血统,立即动了恻隐之心,舍不得杀他。可是他又不能杀于皓凤,她不肯喂司凤,这孩子生下来便饿得哇哇大哭,老宫主只得将司凤带到海外,将司凤暂且寄养给一对金翅鸟夫妇。我料想老宫主这次再回来,是铁了心要杀于皓凤的,她成日只是哭,要么就是发呆。我看了也于心不忍,于是,趁大哥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将她放跑了。后来的事我也没想到,她回到自己的门派之后大约遭遇了一番流言蜚语,最后承受不了压力自己自杀了。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夜赶到点睛谷,杀了他们几百号人,将于皓凤的尸体抢回来,埋在龙候山下。老宫主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情人咒反噬,只剩一口气了。”

“后来的事,便象你说的那样。如果一直纠缠于现状,你肯定会被情人咒给咒死,你身负十二羽,是离泽宫未来的宫主,却如此任性妄为,老宫主对你也是失望透顶。他无奈之下对你下咒,令你以为自己臆想的那个故事才是真实的,这样情人咒才没有继续反噬,你的一条命才留了下来。呵呵,你一直以为老宫主是恨你犯了戒律,才将宫主之位拆成两个,其实是你自己令他太失望了。身为宫主,如此任性刚愎,他如何能放心将离泽宫交在你手上?这个秘密在我心里藏了十几年,跟下司凤也大了,是时候将真相告诉他。你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你自己是什么性子,自己最清楚吧?好好想想究竟谁说的话才是真实。”

这一席话说完,海滩上顿时一片死寂,没有人吭声,只有海浪刷刷地拍打着海岸,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大,扑簌簌落在地上。在沙地上戳出一个个小洞。禹司凤浑身尽湿,长发粘在腮边,他的脸惨白犹如死人,然而一双眼却熠熠闪亮,神情极是诡异。他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话,然而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只低微地笑了一声,极尽苦涩。

大宫主却陡然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指着副宫主的脸,手腕微微颤抖。

“说谎!你这奸猾的小人!我早知你有预谋,却没想到是这么一番荒唐言语!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是相信你,还是相信自己?”

他大口喘息,双目赤红,神情狰狞之极。

副宫主柔声道:“大哥,就当是我骗你吧,你别气坏了身子,大事未成呢。”

大宫主眼怔怔地望着他,喃喃道:“不错,你是骗我,你在骗我---都是说谎---”他脸色忽白忽红忽青,俨然是情绪异常变幻之故,柳意欢心下骇然,大声道:“喂!喂!振作点!他这种人的胡言乱语你怎么能相信!他是故意气你呐!我在离泽宫那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可以改变记忆的咒术!”

副宫主呵呵轻笑,柔声道:“大哥,我是骗你玩呐。你说的都对,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你和于皓凤真是两情相悦,看得我们好生羡慕呢。她其实也没死,你回头看看呀,她就在你身后站着呐,对你笑呢---”他这番话说得柔言细语,却令人毛骨悚然,柳意欢厉声道:“你说够了没有?给老子闭嘴!”

大宫主恍若不闻,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轻轻叫了一声:“皓凤!”一行细细的鲜血从他惨灰的嘴角缓缓滑落,他颓然垂下双肩,凤凰于飞,凤凰于飞---其实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么?真是这样吗?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明眸流睐的美貌 少女,对他微微含笑,那笑容忽然变成刻骨的仇恨,阴森森地瞪着他,鲜血从她头顶滑落,染满了她白玉般的双颊。她阴恻恻地说道:“我宁可死了,也不会与你一起!”

他胸中剧烈一痛,忽而狂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一晃,狠狠摔倒在地。禹司凤抢步上前扶住他,急道:“爹!”他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看着他,抬手在他面上轻轻一抚,低声道:“司凤,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留下了,爹护不了你。”

禹司凤急急搭住他的脉博,心中猛然一惊。他的脉博忽快忽慢,快若擂鼓,慢若游丝,显然是极危险的征兆,加上他神情痛苦,这明显是情人咒发作的征兆!他心中难过,颤声道:“爹!你,你真的---”

大宫主吸了几口气,手指忽而加力,死死扣着他的手腕。禹司凤吃痛,却不敢甩开,只听他低声道:“皓凤!皓凤!你要去哪里?”禹司凤只觉喉中满是苦楚,待要开口相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身世原来是这般,他的娘,他的爹,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身后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禹司凤猛然起身,冷冷转过去,却见副宫主停在身旁,犀利的目光透过面具,钉在他脸上。良久,他才说道:“还不快将你爹扶起来,进宫疗伤,还等着他去阴间取均天环呢。”

禹司凤冷道:“你故意说了这些话,此刻却来做好人,是要如何?莫要以为我不清楚,你故意让我爹心神不宁,情人咒发作,如此便可来对付我了。”

副宫主骇然笑道:“你这孩子,乱说什么!”

禹司凤并不理他,只转身道:“你先别得意,不要以为离泽宫除了我爹爹之外,便是你一人的天下了。长老们都在门后看着呢,你以为他们是帮我还是助你这普通的六羽金翅鸟?”

副宫主不说话了,或许他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倔强难缠。不能等他再长大了,再长大,便是个比他爹爹还棘手的人物,如果可以,现在就应当除掉他。他刚刚动了杀机,却听禹司凤冷冰冰地说道:“你是想干脆现在就杀了我,省得以后我会与作对,是不是?”

他心事又被点破,只得讪讪地笑,倒再也下不了手。禹司凤淡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现在杀了我是没什么好处的。不如这样,我们谈个交易,你许诺,好好照顾我爹,离泽宫一切现状维持,你照样做你的副宫主,我爹照样是大宫主。那么我可以跑一趟阴间,将均天环取回来,另外向你承诺,永远不回离泽宫,你看成吗?”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十六章 凤凰于飞(六)

副公主微一沉吟。柳意欢却急了,跳起来叫道:“不行!我不同意!这事和你没关系,司凤!你别犯傻!阴间是随便乱去地吗?!”

禹司凤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决定了,大哥。”

“司凤!禹司凤!”柳意欢气急败坏地宰石剑上大吼大叫,“你给老子清醒点!你老子那样。和你可没半点关系!你别卷进离泽宫这些乌七八糟地事情里去!”

禹司凤不再与他说话,回头顶顶看着副宫主。等他大幅。良久,副宫主笑了一声,轻道:“司凤的勇气让我佩服,不过你年纪还小,均天环地事情交给你,我如何能放心?万一你没成功,有待如何?”

禹司凤低声道:“既然我许诺了,那么除非我死,否则一定能将均天环取回来!”

副宫主似有些触动,柔声道:“你这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说死。你年纪也大啦,离泽宫的大业也是你的责任,既然你这般有决心。那么均天环的事情交给你也好。我和你爹在离泽宫等你回来。”

他说完。弯腰扶起大宫主。谁知禹司凤却伸手拦住。他疑惑地看看他,禹司凤并不说话,只静静盯着他的眼睛。副宫主沉吟一会,才道:“好。那么我也答应你。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改变离泽宫的现状,你爹是大宫主,我一根寒毛也不动他。只等你回来。”

禹司凤淡道:“起誓吧。”说罢,他忽而摆了个诡异的姿势,一手点额。一手点胸,闭上眼。这个动作让副宫主浑身微微一震,这时离泽宫特有的起誓方法,向天地起誓绝不违背自己的话。否则流干身上所有的血而死。古老的起誓仪式令人恐惧,只因这一时中含有未知的神秘力量。像某种信仰,谁也不敢违背它。禹司凤用了这招,显然是不相信他。

副宫主看了他半响,才摆出同样的姿势,沉声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如果违背今日誓言。令我全身鲜血流干而死!”

他放下手,笑道:“如何。安心了吗?”

禹司凤没回答,只朝他伸手:“给我钥匙和指环。”

副宫主将两件物事交到他手上,这才弯腰将大宫主扶起来,大宫主晃了一下,四十有些清醒,低低叫了一声:“司凤……你走吧。”副宫主笑道:“大哥你放心吧。他马上就要走啦。”大宫主怒道:“你……你放手!要将他如何?!”副宫主柔声道:“大哥,你身上有情人咒呢,不要太激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大宫主又急又气,险些又要晕过去。忽然横里插过一只手,勾住他肋下,转头一看,正是禹司凤。他脸色苍白,面上却挂着一丝笑,低声道:“爹,我来送你回去吧。”

他迅速将大宫主送回金桂宫。副宫主一直跟到丹牙台,才说道:“司凤。我这个做叔叔的很不尽职。既然一直以来都不尽职,那也不差这最后一次了。我希望你无论取不取得到均天环,都不要再回离泽宫。不是还有个姑娘一直在等你吗?呵呵,做人岂不比做妖来得逍遥。”

禹司凤停了一下,没说话。径自扶着大宫主走远了。一直回到卧室,禹司凤将大宫主放在床上,低声轻道:“爹。情人咒地解药你还有吗?”大宫主没有说话,或许他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死死抓着禹司凤的手腕,目中泪光闪烁。

禹司凤掰开他的手指,转身在他房内四处寻找。他早上既然能准备了一份情人咒的解药。那么药方和药材应当还有剩下的。大宫主的房间很有些杂乱。许多东西都堆在案上床上。他在案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揉烂的废纸,上面赫然写着情人咒解药。

卧室后面有个里间。放着各种珍贵药材,药方上写着好几种药材都不是凡间的东西。譬如麒麟角,龙心弦。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好在大宫主先前为了给他配置解药,东西都准备好了。还有剩下的。

他在屋中架起炉火,将房门窗户全部关严,细细熬药。没一会,浓浓地甜香便弥漫出来,正是早上那解药的味道。禹司凤此刻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大宫主,他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目光闪烁,怔怔看着他。

禹司凤也不知该说什么,和他互相对望,只觉爹这个称呼忽然有些叫不出口。

良久,大宫主才长叹一声。轻道:“情之一事,误我半生。司凤,情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了。不沾则已,一沾便是粉身碎骨。”

禹司凤嘴唇微微一动。低声道:“入魔地人,是你。”

他总是说他入魔了。一生便要毁在璇玑手里,现在想起来,他竟是在说自己。大宫主默认,最后参然一笑,躺倒下去,轻轻说道:“凤凰于飞……皓凤,皓凤呀……”

解药终于熬好了。禹司凤端到大宫主面前,说道:“爹,喝下解药。我一直都任性得很,到了现在,你就让我最后任性一次,让我做点什么吧。”

大宫主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颤声道:“喝下去……什么都会忘了,连你也记不得……”

禹司凤唇角微微一勾。轻声道:“记不得便记不得吧。师父。”

不管是自欺欺人的美好,还是真实景象地残酷。都忘记了多好,一片空白,都归于零。他与她,从来都没有开始过,到底她有没有爱国他,有多么恨他,这些恼人的问题也全部消失。

没错。情之一事。对他们来说是太奢侈的东西。甜蜜的要不起,痛苦的承受不起,那还是忘了吧。做人本来也是很辛苦的事,要将翅膀封起,挺直了腰身,说那些似是而非地话,面具换一张又一张。还是忘了吧。

什么都忘了。刚刚认了身份的父子,满怀的希望还未成熟便尽数冰冷。就当他从未有过父母,从未想念过。

柳意欢在海滩上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那一抹修长地身影从宫门里走出来。一直慢慢走到他面前。

“好了。大哥陪你去阴间。”他沉声说着,“大哥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禹司凤默默点头。

柳意欢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摸,柔声道:“上来吧。傻孩子,不要哭!”

几颗豆大的泪珠从禹司凤脸上滑落。也或许那是雨水,最后都是落进沙地里没有声息。他纵身跳上石剑,低声道:“走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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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带着腾蛇慢慢悠悠晃到离泽宫地时候,禹司凤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不过她并不知道。还沉浸在与他见面之后应当说什么的想象中无法自拔。与他分别其实并不太久,可在璇玑心里,却像已经非别了一辈子。

他会不会变了一些?瘦了?高了?会不会不愿见她?会不会见了之后冷冰冰地不理她?璇玑想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下定决心,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反正她见到他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他,死也不放手。

腾蛇见她脸上似笑非笑地神情,不由觉得一阵肉麻,没好气地说道:“到啦!还发什么呆!要发春也等见到他再发好不好?”

璇玑心情好。懒得和他啰嗦。直接降下云头,落在离泽宫海滩上。出乎意料,海滩上居然没有半个人,她上次来的时候可是有许多年轻弟子在这里玩水呀。

璇玑茫然地四处看看。果然没半个人。宫门紧紧闭着,天气阴阴地,蒙蒙细雨落在身上,凉渗渗地。她只得过去敲动宫门上巨大的铜环。敲了十几下,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弟子探出头来,一剑外面站的是璇玑,他还记得以前她来离泽宫捣乱的事情。吓得赶紧缩回去,抬手就要关门。

璇玑用崩玉卡在门缝里,叫道:“别跑!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弟子死死抓着宫门,连声说道:“姑娘,姑娘要是来找禹司凤……他,他早已不在宫里了!请回吧!”

璇玑奇道:“他去哪儿了?……你骗我!”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急道:“没,没骗你!他真地不在宫中!”

“我自己看!”她用力推开宫门,那人拦不住,摔坐在地上。爬起来掉脸就跑。一面狂呼大叫:“有外人闯入!外人闯进来了!”

璇玑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四周一瞬间涌上许多离泽宫弟子。人人执剑,默默拦住她。璇玑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打架。当即收起崩玉,朗声道:“我只是来找禹司凤!请让他出来和我说几句话!”

人群一阵沉默,半响,才有人说道:“禹司凤半个月前就离开离泽宫了。两位宫主都已经下诏令,从此他不算是离泽宫的人。姑娘请去别地地方寻人。”

璇玑大吃一惊,急道:“他真的走了?!可是他身上还有情人咒没解开呀!……不行,我要进去找!”

她才说完,呼啦啦,所有人都把剑尖举起来对着她,大有要与她拼命的气势。璇玑急得直跳:“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人群后忽然传出一个轻柔的笑声,紧跟着。那声音说道:“小璇玑。你居然真地又找来了。”

璇玑定睛一看。人群后站着一个青袍男子,手里抓着一把羽毛扇,悠哉游哉扇着,正是那个妖妖挑挑地副宫主。她对此人充满恶感,当即皱眉道:“我要见禹司凤!不行打架,你们不要逼我出手!”

副宫主笑道:“你就算发威将离泽宫地人全杀了,也找不到他。他真地走啦,半个月前就离开了。”

璇玑还有些将信将疑。副宫主晃了晃羽毛扇,人气呼啦一下分开,他笑道:“不信的话,你自己进来找。若是能找到,离泽宫任你处置,要是找不到,抱歉,此事我会找少阳派掌门讨个公道。”

璇玑一听他提到爹爹。一肚子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了她出来蛮干,别人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倒霉地确实少阳派。她是掌门人的女儿,在外面不能乱做有损门派名声的事情。

她喃喃道:“她怎么会走呢?她去了哪里?情人咒解开没有?”

副宫主柔声道:“人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的。他也道了离开的年纪啦,以后他的事情与离泽宫无关,请你去别处找他。至于情人咒,是你应当替他解开的,靠外力可没办法。”

璇玑沉默良久。才缓缓抱拳,“抱歉。打扰了贵派清净……还请副宫主指点。禹司凤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副宫主显然很满意她如今客气的态度,低声道:“此时不比放在心上,司凤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不过当日他是和柳意欢一同离开地,你不妨先找到柳意欢问个究竟。”

璇玑怔了一会,才慢慢转身离开。腾蛇疑惑地跟着她,连声问:“呃?不打架吗?真地不打?”她摇了摇头,“不……我去找司凤。。我一定要找打他!”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璇玑在这一刻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世界地广大。缘分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会觉得,一旦分开。前路茫茫,她居然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为什么当时不珍惜呢?

她反复问自己,但就算知道答案了又能如何。很多时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东西是多么宝贵,幸运地人回头还能找到它,不幸运的,也只有在嗟叹中度过一生。

她带着腾蛇离开了离泽宫,踏上千山外水地寻人路途。

这一寻,便是一年多的时间。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十七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一)

冬去春来,此时正值盛春,官道两旁凤凰花林入染,遍地红火。层层叠叠,似要铺开到天尽头一般。虽说才五月,但今年热得似乎很早,烈日当头。火辣辣地,竟已经有了盛夏的味道,道上赶路的商者行人都是挥汗如雨,恨不得肋下立即生出双翼,马上飞到遥远的客栈。

道旁有两人悠哉游哉,一人骑着一天毛驴,慢吞吞地在烈日下前进。两人头上都戴了斗笠,看不清容貌,其中一人腰肢纤细,身上还配着两把宝剑,牵着缰绳的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竟是个少女。

这便是璇玑与腾蛇两人了。这一年多时间里,两人几乎走遍了东南西北各大小城镇,光庆阳就去了不下十次,但禹司凤和柳意欢两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痕迹也没有。

这样的长途跋涉实在很辛苦,不过好在两人都有道行,冬不惧严寒,夏不惧酷暑,尤其这般到处奔波,各地美食对腾蛇来说是无比的诱感,故而一年多来他竟一句怨言也没有。陪着她东奔西跑。不亦乐乎。

由于中土这里找不到禹司凤,璇玑便猜想到他会不会是到了海外。常听人说海外妖魔作祟,民情怪异,风俗人情与中土大有不同。虽说她以找禹司凤为主要目的。但这一年多来独自走遍名川大山,见识又与以前大不相同。心中对那神秘的海外也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想过去以探究竟。

玉石二人便打了这名为西谷地边陲之镇。听闻这里有渡口,可以横跨海洋,到达海外荒地。两岸偶有通商,都是从这里过。一路上过来。虽然没见到什么海外怪异地人种。但路边行脚商卖地东西倒是璇玑从未见过的。据说便是从海外带过来的。

璇玑一面听那行脚商大吹特吹海外的奇异风俗,一面去世着毛驴缓缓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了客栈。边陲之地,客栈自然也简陋的很。不过是一栋两层小楼而已,里面地客房大约是个手指也能数的过来。而且这一年走了许多地方,璇玑知道。越是这种破烂小地方地客栈。要价反而越高,高得离谱,一般人还住不起,反而方圆百里就它一家能住人的客栈,就那几个房间。你爱住不住,因此许多人宁可露宿也不愿花冤枉钱住客栈。

璇玑跳下驴背,摸了摸腰间地荷包——瘪瘪地,只怕没几两银子了,看来她又得找点降妖驱鬼地活来干,否则这些钱还不够腾蛇吃三天的。

腾蛇一落地就囔囔着口干肚子饿,直接朝客栈里冲。谁知道那客栈外面围了许多人。在指指点点着什么,而客栈大门则是紧紧关闭的。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使劲朝里面挤,帮两旁地人推得七倒八歪。

一直挤到大门口,却见上面贴了一张大红色地告示。写道:【本店近日闹鬼,被迫关门。另高价聘请能人前来驱鬼。】他一见,立即叫道:“璇玑!你过来看看!生意上门啦!璇玑!快点过来呀!”

众人一来见他力大无穷,二来见他斗笠下露出满头银发,甚是怪异,便纷纷避让开,竟不敢与他太靠近。正喧嚣时,却听后面一个娇嫩的声音问道:“什么生意?你就爱叫嚷。”说罢见那苗条的人影走上前。抬手揭了斗笠。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原来那真是个芳华少女。穿着一身碧绿的衫子,肤色白得犹如透明一般。眉眼却是漆黑地。那五官说不出的清秀,更兼唇边挂着一抹笑容,竟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以走进,人群呼啦一下散的更开。空出一条路给她走,璇玑抱歉地对众人笑笑,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去看告示,一看到“驱鬼”两个字,她眼睛登时一亮。抬手就把它解了下来,喜道:“银子来了!”

众人见她揭下了告示。又是一阵喧哗,有热心的人便道:“姑娘不要小看此事。这客栈闹鬼已经有五六天啦,请了多少高人来,都是有去无回。你小小年纪,生得弱不禁风,哪里来的本事驱鬼?”

璇玑笑道:“没事,交给我就行了。”她抬手去敲客栈的门,周围的人大多是路径此地的行脚商,也有附近地农家人,过来摆摊子卖凉茶衣物的,见她娇怯怯地一个少女居然要驱鬼,都忍不住留下来看热闹,还有人跑去叫熟人过来看,一时间客栈前面挤满了人,哥哥伸长了脑袋。

没一会,客栈地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慢吞吞伸出一颗脑袋来,垂着长长的辫子,又是一个年轻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不过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烦,不太客气地上下把璇玑打量一番。才脆声道:“你看到外面的告示吗?关门了!”

璇玑也不恼,把告示一扬,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是来驱鬼的。”

那少女压根不相信她,摇头道:“别开玩笑,你以为驱鬼是什么游戏?快走快走!”说罢便要关门,璇玑把手轻轻按在门上,那少女推了几次都关不上。不由诧异地抬头瞪着他,璇玑柔声道:“我真的是来驱鬼的,让我进去看看。”

那少女犹豫了一下,忽听到里面有人叫道:“兰兰!你在干什么?不是叫你别开门吗?”

兰兰真要说话,璇玑立即朝里面高声道:“您好!我看到告示了,是来驱鬼的!能让我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