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四起,他默然站在当中,也不知想些什么。璇玑低声道:“你何必……”话未说完,却被紫狐轻轻拉住,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却大声道:“啊,我要去你俩的寝室看看!走啦!带我去嘛!”其余三人被她硬是推啊拽啊,拉着走远了。

元朗寝室的门轻轻合上,再也没一点声音。紫狐走了几步,轻道:“还缺一坛好酒。”禹司凤笑了笑:“不会缺的,已经送进去了。”紫狐颔首一笑。璇玑莫名其妙看着他们打哑谜似的,奇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把无支祁一个人丢在那里?”

三人都笑了起来,柳意欢抬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调侃道:“问那么多,不懂的还是不懂。走啦,小丫头!”虽然璇玑已经十八岁,但他还把她当作那个懵懂的小丫头。

四人回到正厅,闲聊了一会,紫狐道:“无支祁和元朗称兄道弟的时候,我刚认识他。那会他俩感情可真好啊,就差同穿一条裤子了。元朗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偏执可怕的人,他和无支祁一个静一个动,一个斯文一个狂野,完全不像,可偏偏是最好的兄弟。只是元朗这个人城府很深,你们见过从来不生气的人吗?我一直觉得,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若不是白痴,就是精明到底的人。元朗显然属于后者。”

她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道:“他会和无支祁做兄弟,也真让人想不到。无支祁和他不同,完全是个琉璃肠子,想什么说什么都不拐弯的。后来无支祁偷到均天策海,要把均天环给元朗的时候,我本来想阻止。我一直觉得元朗这个人很危险,多疑、心眼小、城府深,面上一直平静无波。若是把均天环给他,他难免会肖想策海钩,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可惜无支祁对他掏心掏腹,第二天就把均天环丢给他了。”

“后来的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无支祁那傻子,不说让他选,不单把均天环给他,还把自己的策海钩拿出来炫耀,元朗心里一定会有想法——换个人也会这样想,好东西肯定是无支祁自己拿着,不要的才给自己。从那时开始,大概元朗心里就有看法了。加上看到无支祁用策海钩比自己用均天环厉害千倍,他肯定更不舒服。”

她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曾以为,元朗从头到尾就没把无支祁当过兄弟,不过看到那么多面具,我明白啦。我错看了他的高傲,他和无支祁一样,都是一付琉璃肠子,只不过无支祁没心没肺,他却脆弱的一砸就碎。认定了兄弟藏私,这个兄弟当起来自然是没什么意思了。你们金翅鸟这一族,在某些方面还真可怕,对方给的感情也好,友情也好,若不是绝对的全部,你们就会从头到尾否定掉,自己在一旁恨得牙痒痒,躲在暗处看着、念着、怨着,怨到了极致就会开始报复,伤人且伤己。多可悲的一族……”

禹司凤无话可说,他找不到反驳的词。他何尝不是这样呢?他爹……又何尝不是这样?

紫狐端起杯子,放在唇边,睫毛微颤,喃喃道:“无支祁,这回你……会和他说什么呢?”

第五卷 凤凰花开 第四十四章 重振雄风(七)

作者:十四十四

支祁并没有说话。他端着酒碗,高高举起,像是在

地上满是面具的碎片,日光透过门上的花纹缝隙,点点撒在其上。很久之后,他突然叹了一声,手腕一斜,将碗里的酒倾洒在面具之上。“昔日你我何等逍遥……”他喃喃说着,“岂知做人居然如此辛苦。”

说罢,将酒碗轻轻一抛,咣地一声砸碎了。他反手抓起酒坛子,一股脑儿自己灌了下去,不过是眨眼功夫,一坛酒便被他喝得一滴不剩。无支祁笑嘻嘻地把嘴一抹,利落地推门走了出去。

隔日便是继位大典,流水价的祭天、祷文、列队。璇玑他们几个先时还兴致勃勃在旁边看,到后来一个个都无聊到快睡着。无支祁更夸张,明目张胆地趴在栏杆上打起了呼噜,璇玑叹道:“这大典什么时候能结束,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停过,也没吃东西,我快饿死了。”

柳意欢嘿嘿笑着,眼见禹司凤身着黑袍,站在丹牙台上,他们这些观看的都吃不消,何况他这个当事人,隔了老远都能见到他头上豆大的汗水,忍耐的神色。

“没办法,多少年下来的规矩了。这还算好的喽!当年大宫主和副宫主继位,大典足足办了三天,一套仪式下来,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个个都面无人色。”

“三天不吃饭?!”璇玑震撼了,她偷偷摸摸站起来,转身想溜。柳意欢扯住她:“你干嘛?”璇玑嗫嚅道:“我……我悄悄离开一小会,去镇子上买点吃的……”她地肚子都快饿扁了。

“哪有仪式中途离开的道理!”柳意欢硬是把她按得坐下。“好啦,马上不就结束了!看,小凤凰要点火开印了!待会火龙上天,他从那火龙肚子里钻出来,就完结啦!放着离泽宫地美食不吃,跑外面多浪费!”

话音刚落,果然听丹牙台上“轰”地一声巨响。一条火龙张牙舞爪地窜上半空,盘旋不休。众人齐声喧哗,所有目光都凝聚在台上禹司凤身上,他已脱下上身的黑袍,跟着是中衣。璇玑见他一件件把上衣脱掉,不由轻道:“是要开印?”

禹司凤肋下有两排黑色珠子。正是封印。她有时候兴起,会去偷偷摸,偶尔试着去拔,但它们纹丝不动,弄得重了,禹司凤就会故意板脸,去掐她脸上的肉。据说那东西是锁住翅膀和妖气的,离泽宫曾有规定,不得轻易开印,当时他受了重伤。自己开了两个印。大宫主说要惩罚他,结果却没动静。

眼下他又一次开印。肋下的珠子叮叮当当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几乎是一瞬间便被金光包裹住。他纵身而起,巨大的金翼猛然张开。果然是美丽绝伦的十二羽,带着莹莹地流光,如梦似幻。

无支祁也醒了过来,众人齐齐看着他飞进火龙身体里,在其中盘旋打转,最后发出一声清啼,火点像下雨一样落下,那条火焰之龙一瞬间碎开,变成淅淅沥沥的火雨,缓缓坠下。人说凤凰会浴火重生,百鸟都仰慕其万丈光华,故而浴火竟成了金翅鸟的继位仪式。禹司凤顺利又潇洒地完成了这个大典,台下传来一阵阵巨浪滔天的欢呼声,众人齐齐下跪,正式接受他为离泽宫新宫主。

好容易挨到大典结束,众人见到酒席就像饿死鬼一样,什么形象也顾不得,无支祁抓起一只兔子腿就朝嘴里塞,另一手还忙着倒酒,奈何他只有一张嘴,否则他一定会一边吃肉一边灌酒。

禹司凤身为宫主,自然不能和他们同桌,远远地和长老们坐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回头朝这里看——这傻小子肯定是想看璇玑。柳意欢嚼着嘴里的肉,瞥了一眼璇玑,她埋头吃得正欢,半点情趣也没有,就算这会天皇老子深情脉脉地看着她,估计她也顾不上了。

“你怎么就不能长大一点!”他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一股怒气,在璇玑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啊!”璇玑筷子上正夹着一颗丸子,被他一敲,顿时掉在了地上,她忙不迭地要去捡,紫狐早就笑吟吟地给她夹了新菜,一面笑道:“你这个柳意欢,就捡软柿子捏。一整天都没吃饭了,这会你还逼着她有什么柔情蜜意?”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他每次看到禹司凤深情款款,璇玑呆若木鸡,那气就不打一处来。璇玑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我知道啦……早就和司凤商量好了,晚上我单独给他庆祝。”

无支祁“嗤”地一笑,斜着眼睛调侃:“听到没,你这色鬼。人家小夫妻的事,你操心那么多干嘛。人家要‘单独’庆祝呢!”

本来没什么地事,被他这样一说好像就有什么了,璇玑本来想害羞一下,奈何一害羞菜就要被他俩扫荡光了,她赶紧抢过一个盘子,把菜一股脑倒进自己碗里。一旁的紫狐只是吃吃笑,半晌,突然轻道:“你真好,璇玑。这样真好。”

什么意思?璇玑茫然地看着她,紫狐抿唇一笑,再也没说话。夜幕低垂,丹牙台上火光分明,她侧面的曲线姣好柔媚

低低地垂下,像两片心神不宁的小扇子,有一种淡淡带着一丝决绝。

“紫狐……”璇玑突然吃不下饭了,怔怔看着她。

紫狐淡淡一笑,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摸,柔声道:“吃饭吧,吃饱点,咱们还要去昆仑山呢。”

很久很久以后,她都忘不了这天晚上紫狐面上的笑容。譬如她当时不懂那笑容的意味,后来终于懂得了,回味起来,竟觉得涩然而且绝望。

可现在,她还是有些懵懂。暗自猜测了很久,也不敢轻易说话。怕惊到她面上那种薄弱的美丽。晚上回到卧房,她还在想,怎么也不明白。禹司凤替她脱了鞋子,见她像个大头娃娃一样呆若木鸡,便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弹,笑道:“怎么,累得呆了?”

璇玑勾住他地脖子。轻道:“司凤,你说紫狐一直跟在无支祁身边,算什么呢?他又不喜欢她。”

禹司凤万没想到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个问题,不由失笑:“这个问题呢,咱们慢慢说。浴池里水要冷了,先去洗澡吧。”

璇玑点了点头。光脚踩地上,脱了外衣,回头见禹司凤点灯要看书,突然一笑,勾住他的胳膊,轻道:“当上了宫主,我可得给你个礼物。咱们一起洗吧。”

禹司凤猛然一颤,手里地烛台咣当一下掉在地上,烛火扑灭。黑暗里,只觉她微带颤抖地抱上来。嘴唇软软贴上他地脸颊。他揽住她纤瘦的腰身。四唇纠缠在一起,彼时谁也想不起洗澡地事情。暗无光线地屋子里。格外的有一种奇异地诱惑漩涡。似要将两人拉扯下去,直到最深处。

璇玑原是鼓足了勇气勾引他地。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剧烈,整个人几乎要被他的双臂箍断,慌乱地,惊惶地,不知找了何处来销魂,衣衫一扫,哗啦啦散了一地的杂物。她犹如藤蔓一般缠住他,这暗沉的黑夜里,两人身上仿佛都散发出一层晕蓝的光芒。

她从舌尖上吐出颤抖的呻吟,突然紧紧抓住他肩上结实地肌肤,颤抖着低声道:“司凤……你、你喜欢我吗?”他汗湿的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腿,留下淡淡的痕迹。“我爱你。”他低头,两人激烈地吻在一处。

很久很久之后,璇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一起泡在浴池里了。她背靠着他光裸的胸膛,为他捉着胳膊,细细擦洗。

“去过昆仑山,我便去和你爹提亲,这次不管怎样,也要磨得他答应。”感觉到璇玑醒了过来,他便低声说着。

去过昆仑山……她心中突然有些酸涩,仰头靠在他怀里,轻道:“咱们……真的能活着回来吗?”

禹司凤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又道:“离泽宫的事情我暂时无法放下,只有委屈你陪我在这里呆几年,等走上轨道了,咱们就回西谷,到海外去玩。我听说海外有许多风景绝佳的仙山,蓬莱,方丈……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岛上有许多花树,风一吹过,像下五彩的雨。你喜欢唱歌还是跳舞,舞剑还是耍拳,都随你。”

璇玑“咯”地一笑,“你才舞剑耍拳!我又不是卖艺地猴子。咱们去偷仙桃吃才是正经。”

“馋鬼。”他捏了捏她地鼻子。

璇玑躺了一会,只觉浑身暖融融地,从发梢到脚趾尖好像都软了下来。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方才紫狐落寞的神情,心中有些涩然,低声道:“紫狐她……”

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了。禹司凤摇了摇头:“他们地事,我们帮不上任何忙。一千年下来了,该结果地早就结果,没结果的,也是没有缘法。”

“可是,既然无支祁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干脆拒绝她?这样拖着,对谁都不好吧。”

禹司凤轻道:“是她自己不愿意看开,何况,难道一定是男女间地喜欢才叫喜欢吗?无支祁应当是喜欢她的,只不过不是男女之情。”大概就是把她当作宠物一样来对待吧……无论是妖是人,相处起来,一旦对对方有所要求,难免会痛苦,只因要不到自己想得到的。

或许一生中可以得到许多东西,但最想要的那个得不到,这一生都会觉得怅然若失。

月上中天,紫狐一个人静静坐在金桂宫最高的那层阁楼顶上,看着夜色中安静的大海。月光在海面粼粼,四下里起了一阵凉风,带来莫名清甜的花香,也带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她背后,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小狐狸,这么晚了你还在玩什么啊……叫我来这地方干嘛。”

紫狐回头看着他,无支祁满脸睡意,不过还是很准时地来了。晚上宴席结束的时候,她便约了他三更时分在这里相会,看起来他先睡了一觉,然后不情不愿地过来了。“有什么话明天可以说,非要三更半夜的,搞什么鬼。”无支祁叹了一口气,蹲在她身边。“说吧!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第五卷 凤凰花开 第四十五章 重振雄风(八)

作者:十四十四

一定要有人欺负我,才可以找你单独诉苦吗?”紫狐的,好像还带着一丝无奈。

无支祁“唔”了一声,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咣地一下狠狠躺下去,险些把琉璃瓦给躺碎了。“说吧。”他也风轻云淡,半眯着眼,仰望星空,“有什么事……都可以说。”

有什么事都可以说。紫狐心中一颤,突然感到一种深刻的绝望与难受。他们之间,相处得淡然,各自小心翼翼不让底下的激流戳破那种平静恬然。他总是这样一句话,有什么都可以说,可是她从来不说,因为说出来他肯定就要跑了。

和他一起,这样快乐,这样痛楚。太辛苦。

紫狐站了起来,一直走到屋顶边缘,晚风将她的长发拂起,犹如波浪。她轻轻说道:“无支祁,我在你心里,永远是可爱的小狐狸吧?”

无支祁眯着眼,懒洋洋地笑:“嗯,是啊,当然。”

她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也不问。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无支祁打呼的声音,他居然睡着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突然低声道:“无支祁,就算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摔死了,你也不会喜欢我,对不对?!”

打呼声没有停,他睡得很香。

紫狐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千年,她等来的是什么呢?注定要绝望的事,只有她还抱着希望。千年地时间很漫长。足够让她将绝望缓缓收敛,死灰重新复燃。有人说。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她那一点希望的火焰,只燃烧了自己,情热如沸,他是一丝半点都不晓得。

重燃地死灰再次被扑灭,比从未给过希望还要来得痛苦。

不如干脆一刀两断!

她下了狠心。猛然转身,要对他说出决绝的话,然而看到他熟睡的脸,那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一定也知道,就这样不好吗?她是小狐狸,他是古灵精怪的大猴子。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过很久,她照样馋嘴葡萄,他照样对着美女们装模作样。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一直。

紫狐蹲在他身边,泪水潸然而下,轻道:“你、你若再不醒来,我便要亲你了。”

这只没心没肺的大猴子,睡得那样香,梦里也不知在吃什么好吃的。咂咂嘴巴。哼哼唧唧。紫狐弯下腰,要去吻他的唇。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直起身子,掉脸就跑。忽又停下,回头颤声道:“我恨死你了,无支祁!”

他还是那么香甜地睡着,仿佛她地挣扎痛苦,都与他无关。

紫狐伤心欲绝地走了,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对他死心。夜风幽咽而过,屋顶上的打呼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无支祁眼睛瞪得溜圆,静静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一直看着,直到夜色慢慢褪去,朝霞初上。

离泽宫弟子们起来忙碌的声音开始响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无支祁摸了摸脸,笑嘻嘻地站起来,一个筋斗翻下屋檐,落地之后伸个大懒腰,精神百倍地去觅食了。

这一夜地事情,再也没人提起过。他的小狐狸呀,大概已经决心离开了。无支祁摇头叹气,一面推开偏厅的门,却见璇玑他们都起来了,正在吃早饭,紫狐果然不在这里。

“无支祁,快来,今天厨房做的是你最喜欢的豆沙包子!”璇玑吃得满脸都是豆沙,快乐地朝他挥手。

无支祁眼睛果然一亮,“喔”了一声,扑过去抢过最大的一个包子。“紫狐呢?”璇玑没见到她,四处张望,平时她和无支祁都是形影不离的,难得今天没看到她。“她啊……嗯,她……”无支祁咬着包子,考虑怎么说才好,忽听偏厅门被人打开,紫狐慵懒的声音传来:“我来了……好香!今天有豆沙包子吗?”

无支祁一口包子卡在喉咙眼里,噎得直翻白眼,背上突然被人狠狠一锤,那口包子终于顺利咽了下去。他松了一口气,喃喃道:“谢谢啊……”紫狐懒洋洋地说道:“不用谢。我要不在这里,你被包子噎死了也没人管。真没用。”

无支祁无话可说。紫狐见他手里抓得都是最大的豆沙包子,赶紧抢了一个过来,娇嗔:“好的都被你抢走了!快给我一个!”璇玑哈哈笑道:“就是!他可贪吃了,和腾蛇有一拼!”

无支祁喝着小米粥,哼哼笑道:“你不提这名字,我都快忘了。差不多也该动身了吧?天界那边还有一屁股债要收呢。”

众人都朝禹司凤看去,他毕竟是宫主,宫里一堆事情要忙。他笑道:“也好,我去和长老交代一下。咱们明天就动身。”

据说昆仑

帝在下界地花园,奇景瑰丽,超凡脱俗,虽说是在下根本过不去。无支祁和柳意欢都曾通过昆仑山去到天界,对那里地地形还算熟悉,两人一晚上仔仔细细画了一张地图,第二天丢给众人看。

“知道凡人为什么过不去吗?因为周围有弱水环绕,那水很古怪的,一根鹅毛也能沉下去,更不用说人了。过了弱水还有无业地狱火焚烧,那火自然比不上九天玄火,倒没什么值得担心地。过了地狱火还有狂风乱石,足以把大象那种皮糙肉厚地东西切成碎片。咱们这样的,一过去就成粉末了。”

无支祁说得口沫横飞,也不知激动个什么劲。璇玑喃喃道:“这么多火啊水啊,那我们怎么过去?”

柳意欢笑道:“听他瞎扯!谁要你去淌弱水闯风沙啊!不是还有别地路可以走嘛!”

他指着地图上东面的位置,那里用朱砂笔特地标明“开明”二字,“从这里走就行。有无支祁和小璇玑在,谁还怕那个什么开明兽!”

“开明兽?”璇玑有些惊讶,“我听过!是神兽啊!听说有九个脑袋呢,轮流守卫,日夜不停。”

无支祁嗤笑道:“那东西比驴还蠢,给它喝点酒就醉了,谁还管什么守卫!”

柳意欢瞪圆了眼睛,奇道:“不会吧,你上回就是带着酒灌醉了他,然后去了天界?”他还以为无支祁大显神通,把开明兽揍个半死,大摇大摆闯进去呢!

“可不是!我干嘛和它打?它有九个脑袋,怎么看都是我吃亏。”无支祁摸着下巴笑,“别告诉我,你偷天眼的时候和它打了一架。就你那小身板,只怕一口就被它吃了。”

柳意欢居然有点脸红,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当然没和它打,我摘了点果子,给它吃,骗它说我是刚得道的散仙,它就痛快放我过去了。”

众人都是无语。谁也没想到,开明兽居然这么蠢。半晌,禹司凤才笑道:“看样子咱们这回去,还得带点美酒。”

无支祁说道:“咱们呢,就顺着赤水河走,走到头,就是天帝昆仑山府邸的开明门了。那开明兽倒不值得担心,主要是周围有些难缠的角色,神鸟凤凰和鸾鸟都盘踞在那块,因为那边有不死树,天界至宝,可不能随意让人偷走。”

璇玑赶紧道:“我知道鸾鸟!我爹就养了一只灵兽红鸾!”

无支祁笑道:“凡间的鸾鸟不值一提!可别把灵兽和神鸟相提并论。金翅鸟够厉害吧?见到凤凰连头都不敢抬的,那可是百鸟之王。”

璇玑看了看禹司凤,他默默点头,道:“最好别遇到凤凰,我们一族……对它有本能的恐惧。”

无支祁又道:“凤凰还不算什么,最好是别遇到那几个神巫。那些家伙成天就想着炼药,脾气古怪的很,一个不顺心就让你神魂俱灭,连轮回都免了。我和战神将军姐姐当然不用怕啦,不过咱们到底带着一群没啥本事的家伙,小心点总没错。”

他大有英雄舍我其谁的气派,别人还没来得及发作,璇玑早已撅嘴道:“什么叫没啥本事!司凤比你可厉害多了!成天打打杀杀就叫本事吗?”

柳意欢冷笑道:“就是!只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驴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行!”

无支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结果被紫狐推了一把,才道:“好……好吧。我和战神姐姐做前锋,你呢,就是大军师,那小子就是小军师。”

“那我呢?”紫狐叉腰横眉问。

无支祁认真想了半天,才伸出一根手指:“你是……吉祥物。”

想当然耳,他被紫狐揍得很惨。

初步路线和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第三天众人便收拾行装,踏上了前往昆仑山的旅途。

罗长老他们一直送到了很远的地方,还舍不得离去,禹司凤温言道:“离泽宫的事情,有劳诸位长老了。我这一去,多则一年,少则两三月,必定回来。”

罗长老叹道:“昆仑山无比艰险,宫主千万要保重!不要忘了离泽宫所有人都等着你回来!”

唐长老见他伤感,只怕惹来禹司凤的愁绪,便笑道:“宫主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禹司凤想了想,说道:“让弟子们都知道……离泽宫再也不是过去的牢笼。”

长老们齐声答应,拱手送他们离去,直到他们走了很远,再也看不到人影,还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处。

最终卷 我本琉璃 第一章 逃

作者:十四十四

和日丽的天气,暖风习习,花香扑鼻,最适合喝点小菜,再睡一小觉——这才叫人生,这才叫活着。但很可惜,这种纯人间的享受在天界是没有的。

腾蛇睡了一觉起来,懵懵懂懂,抓起案上的酒水一口喝下——“呸,真难喝。”他随手把杯子丢到窗户外,谁知它又自己飞了回来,轻轻落在案上。应龙阴恻恻的声音跟着响起:“白帝是让你在这里反省,可不是让你嫌这个挑那个的。”

腾蛇装作没听见,又捞起一块看相十足精美的糕点,塞嘴里嚼两口——“靠,难吃死了,一点味道也没有,和泥巴一样。”

应龙轻飘飘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皱眉无奈道:“你就是贪恋口腹欲,才会犯了错,被那些罪人抓住把柄来要挟。你又不是人,要靠食物来填饱肚子才能活下去。”

腾蛇不屑一顾:“就因为不靠这个活下去才要求更高,不然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很显然,他压根就没反省过,摆明了是来这里过米虫日子的。

“天界的东西就只有这样了,要享受,就去人间。不过你眼下被软禁,起码也要三百年之后才能再出去。这段时间就好好收心,省得白帝总为你操心。”

腾蛇斜斜勾起嘴角,很可恶地笑道:“嫉妒了不是?白帝老儿待你难道不好?”

应龙正色道:“你嘴巴放干净点,真是下界没多久。就沾染上那些恶俗之人的臭气,拿我开玩笑也罢了。白帝是能拿来乱说地吗

他见腾蛇不说话,于是自己也不说了。

仔细打量他,会发现他变了很多。灵兽和契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灵兽地职责就是守在契主身边保护他直到契约结束。超过契主允许的期限还不回去,灵兽的力量便会被大幅削弱,这是神仙也没办法插手的事情。

腾蛇眼下就属于仙力几乎为空的状态,一头灿烂的银发也变了颜色。夹杂暗红,看上去很是古怪。

应龙忍不住又道:“你眼下就剩一张嘴能抱怨抱怨了。”

腾蛇看他的眼神像个恶巴巴地小孩儿,蛮不讲理,理直气壮,天不怕地不怕,一付“我就这样你奈我何”的流氓气质。

有时候。真想把他这张令人讨厌的脸踩在脚底下。应龙吸了一口气,冷冷笑道:“不如我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听说你的契主正朝昆仑山那边赶,还带着那个无法无天的无支祁。这回是真要逆天谋反了呢!天帝听说了这消息,你可以猜猜他的反应如何。青龙朱雀已经被派过去镇守天梯了,我听到地消息是——格杀勿论。”

“哦。”腾蛇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冷淡,“杀就杀,和老子有什么关系?她死了正好,老子也不用发愁契约的事情了。”

应龙起身走出去,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轻飘飘:“你能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白帝听了一定欣慰。只盼你别口是心非。”

他走了很久之后。腾蛇才微微一动,换了个姿势躺在椅子上。

青龙和朱雀顶个屁用。派去不过是送死。事到如今。他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天帝会任由无支祁从阴间跑出来。而毫不作为,这实在不符合天庭一贯的作风,更何况他连不周山都打破了,按照神荼郁垒的脾气,和他拼命死了也不会畏惧,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呢?

奇怪,太奇怪了。搞不懂天帝老儿心里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他那会自己乖乖跑回来,是以为事情没那么严重,他在天界也算有点面子,白帝又宠他,只要说清璇玑根本没打算谋反就行了,谁知他这个说客不但没当成功,反而被勒令回归天界,否则格杀勿论。他只得乖乖回来,跟着就被软禁。

难不成他们是真打算把璇玑和无支祁给杀了?这可怎么办,他和无支祁还有架没打呢!何况……他一点也不想他们莫名其妙去死,一点也不想!

他有些坐不住,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应龙好好的来告诉他这个干嘛?那种笃定的样子,分明是不把战神与无支祁地组合放在眼里。这两个人都是曾经叱咤风云地人物,随便挑哪个都会让天界吃上一顿排头,他们怎么能这么笃定?

腾蛇越发坐不住了,他这人一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会抓狂,抓狂之后就会乱想解决办法,想了半天,突然决定逃跑,先找到璇玑恢复仙力再说。

如果被白帝发现……那他再耍赖好了!白帝疼他,肯定不会舍得罚他。

兽没有仙力,他在天界还怎么混?以后岂不是要被人

腾蛇偷偷溜出了软禁他地小宫殿,专挑小路走,生怕被那些虾兵蟹将看见。他如今连个小兵都打不过了,双方相遇,吃亏地是他。

一直走到后门那里,忽听前面有说话声,腾蛇赶紧躲在树后面,拉长了耳朵听。

说话声音听起来像朱雀的,一贯地憨厚愚蠢:“昆仑山是何等神圣的地方,岂能容他们乱闯,你的提议我无法接受。”

腾蛇拨开树叶子,仔细打量,却见后门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盔甲铮铮,一个矮小纤瘦,正是青龙和朱雀。他见到这两人就有气,白帝虽然宠他,但就是不给他下界玩,每次什么任务都派朱雀去,说他稳重。啊呸,他那个也叫稳重吗?那根本叫蠢驴!

至于青龙他根本是提都不屑提,这女人本来在天界就是人嫌狗憎的东西,常年不换衣服不洗澡,一身都是臭烘烘的,还特别喜欢贴近了和人说话,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若不看她是个女的,只怕也不知被揍了多少遍。最关键是她特喜欢玩阴的,比如打打小报告,背后说点坏话,偷袭之类的,找她准没错。

找这两个人去守天梯,亏天帝想的出来。

青龙嘎嘎笑了两声,她的声音冷若冰霜,又粗又哑,竟有几分老子的味道:“守株待兔是蠢驴才会做的事情。你怎么能认定他们一定会从那条路走?”

骂得好!腾蛇暗暗称赞。

朱雀沉声道:“天帝如何吩咐,你我便如何去做,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出了事情,谁来担当?”

青龙呵呵笑了起来:“所以说你是死脑筋,难怪上面都不喜欢你。你就死守在那边,乖乖听天帝的话吧,到时候被他们从别的路上到天界,我看你还敢说担当的问题。”

朱雀倒被她说动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青龙又笑道:“你的死脑筋,多少年了也不知变通。听听我的策略吧……如此这般……”

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腾蛇一个字也听不到,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凑到跟前去听。谁知她突然冷笑道:“就带上这废物,不信他们不上钩!”说罢忽然转头,目光如电,一下子就攫住了躲在树后的腾蛇。

他大吃一惊,想要逃,奈何现在半点仙力也没有,能往哪里逃?这一犹豫,便觉她在身后拖了老长的青色袖子“哗”地一下甩过来,身上一紧,竟是被她捆住了。袖子上传来一股酸臭,腾蛇破口大骂:“臭婆娘!你他妈要把老子熏死了!再也没见过你这种女人,比蚯蚓还脏!”

青龙压根不理会他的叫骂,轻轻一扯,他就狠狠跌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腾蛇?”朱雀惊讶了,责怪地看了一眼青龙,赶紧蹲下给他解开那又长又臭的袖子。奈何她的衣服从来也没洗过,都是她身上的鳞片幻化出来的,不单恶臭,还坚韧厚实,像放在油里泡了几千年,手解不开,刀也割不断,倒忙的朱雀一头汗。

“青龙!放开他!”朱雀皱起了眉头。

青龙嘎嘎笑道:“怎么能放开,他是我们捉住那几个忤逆的关键呢!你不会是打算放过那些人吧?”

朱雀犹豫了一下,道:“腾蛇与你我同辈……这样,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她居然还抛了个媚眼,两人只觉鸡皮疙瘩从脚底窜上头顶,腾蛇的脸都绿了。“为了捉住要犯,必要时应当用些手段。何况这小子本来就因为和那些犯人有染,现在早已不是昔日风光的神兽腾蛇,便是白帝,也不能说什么!”

“听你鬼扯!臭婆娘!你等着,老子迟早把你烧成龙肉干……”还没喊完,只觉恶臭扑面而来,她的袖子直接缠住了他半张脸,腾蛇再也憋不住,白眼一翻——被臭晕过去了。

“白帝宠他,若知道你这般大胆,他必定会生气。”朱雀还在苦口婆心。

青龙哼哼一笑:“这事除了你知我知他知,还有谁知?到时候一口咬死了是他自己逃出来,试图和谋反的犯人会合,白帝纵然再宠他,也不敢和天帝作对吧?”

朱雀只觉脑子乱成一锅浆糊,好像她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怎么总觉着哪里不对。眼看她将腾蛇拖在地上走远,他只得跟上去,被迫和她成为迫害腾蛇的同伙。

最终卷 我本琉璃 第二章 开明(一)

作者:十四十四

水河是通向昆仑山开明门的唯一一条河流。传说中千丈,上有天帝在下界的府邸,诸神替他看守着这座神圣的宫殿。宫殿一共九扇门,正东方面临朝阳的,便是开明门了,门前有九头的开明兽守卫,更有陡峭山崖,寻常人根本无法攀爬上去。

此刻众人正站在大竹筏上,在赤水河中顺流而下。璇玑极目眺望远方,完全是水天一色,这条赤水河也不知有多长,他们已经顺流漂了一整天,还没到头,连昆仑山的影子都没见到。两岸的景色也渐渐变得荒无人烟,大片大片的森林山川穿梭而过,人站在水上,一时竟不知究竟是景色如画,还是自己身在画间。

当然,坐竹筏顺水漂流的主意是柳意欢想出来的,本来他们这些修仙者根本也不需要如此费事费时,奈何凡人要去圣地,御剑飞到老也飞不得,非得脚踏实地一步步走过去,这大约就是神明们给凡人下的界限了,神与人之间,永远有无法超越的鸿沟。

紫狐呆得无聊了,缠着无支祁,非要他说个故事。这里面活得最老的就是他,上古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一定晓得。

无支祁便笑道:“嗯,那就说一个古早的传说,我也记得不真切啦。传说天界和修罗界纷争不断,阿修罗们都是骁勇好战的魔神,天界那帮懦弱神仙哪里能打得过他们!于是节节败退,最后天界使了个计谋,擒住一个非常厉害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