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究竟是谁放的,姜蕴有没有得手,这个面具人要做什么?

问兰一无所知,而柳尘鸢也并不比她知道的多。

她隐隐能猜到面具下的人是谁,可却又不敢确定。

车夫却不管她两人的惊疑,一路往前,最终到了渡口边上,两人被扶着下了马车,又被送上了船。

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

柳尘鸢与问兰站在船头,恍然像是回到了刚来的那一天。

她们来利州才几天?怎么又被送回去了?

来的时候好歹还是大白天,不似这般,夜黑风高,凉意袭人。

问兰不住地回头,像是想去看那场火的火势,柳尘鸢却望着前方。

那人是谁?

赵书贤?

他没有死……

若他没有死,为何之前从不出现,又为何忽然出现在利州府里?

偏生问兰还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道:“小姐,那人到底是谁?若是你不认得他,定然不会跟他走的。”

柳尘鸢只好说:“大约……是赵书贤。”

问兰大吃一惊,磕磕巴巴道:“那,那皇上……”

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位皇上。

最后她问:“小姐,那他们现在肯定在对付彼此,是不是?”

“应该是吧。”柳尘鸢也茫然。

问兰说:“那……小姐,你希望谁赢?”

柳尘鸢摇摇头:“这问的也太笼统了,我怎么回答……”

问兰想了想,居然说:“如果,这一夜过去,他们两个中有人要死一个呢?”

柳尘鸢瞪大了眼睛,问兰赶紧说:“我是说,如果,如果嘛。”

柳尘鸢想了想,最后说:“这两个人,我,我有点讨厌。”

乌啼霜满天,问兰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他们都死了算了吗……”

第50章

“瞎说什么呢。”柳尘鸢没料到问兰会这么理解,又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两个人,她都不怎么喜欢,但也并不想要他们死去。

可,成王败寇,战争的残酷,她是略微目睹过的,姜蕴和赵书贤,谁也不会放过谁,碰上了,这一回想必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姜蕴对她有宠爱之恩,她想她已用远嫁赵国还了,而赵书贤与她之间,却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这与上一世无关,纯粹是这一世的事情,柳尘鸢自作聪明,却害死了赵书贤,她算是,还欠着他。

柳尘鸢和问兰在船仓中休息了一段时间,便被船夫叫醒,又换上马车,柳尘鸢晓得,她们还是得回帝州了。

果不其然,之后就是漫漫赶路时光,车夫那边什么都打点好了,身边还有几个一同策马的守卫,一路向帝州。

到了帝州,车夫却没有送她回宫,而是将她安置在郊外的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

从帝州到利州,又从利州到帝州,柳尘鸢不知不觉又瘦了一圈,整个人恰如其名,快成了一只可以在天上飘的纸鸢。

她忽然觉得,自己合该是不能离开的帝州的,每次都是这样,刚离开没多久,又会很快被送回来。

她和问兰在院子里住着,也有其他的侍女和侍卫在,都守在她身边,但显然只是要保护她,并没有要限制她的自由,柳尘鸢和问兰可以随意进出走动,离开院子也完全没有关系。

这让柳尘鸢有些意外。

总觉得,如果是赵书贤的话,以他的风格肯定不会让自己过的这么自在……

过了小半个月,利州开战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帝州来,但却和赵国没什么关系,是燕国闽国和秦国,按说三国都打起来了,赵国不可能全身而退,但这次却摘的干干净净。

柳尘鸢一听就晓得,姜蕴输了。

三国开战的缘由倒也很简单粗暴,便是秦王的流落民间的皇子意外发现了闽燕的埋伏,于是他一面让人联系宫中的人,一面让人扮作自己的样子去了利州府,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虽然闽王还是趁乱逃了,但上官烟雨和上官信却遭俘。

这一战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燕闽想谈和,秦却不同意。

柳尘鸢晓得姜蕴逃了,心里还生出一点佩服,她依稀记得,上一回也是如此……

别的不说,姜蕴逃跑的本事还是很高的。

至于秦皇子怎么会“意外”发现埋伏,又是让谁扮作自己的样子,这些柳尘鸢并没有去仔细想。

这是对两方都没有好处的战争,但也是不得不打的仗。

只是,姜蕴也确实有些掉以轻心了。

柳尘鸢没想到,先来找她的人不是赵书贤,而是赵庭云。赵庭云来的那日,阳光明媚,帝州已然入春,院内花香满溢,春风拂过,柳絮纷飞,柳尘鸢倚在窗边,闭着眼睛晒太阳。

然后她看见赵庭云推开院门,慢慢走了进来。

柳尘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脑子清醒了的赵庭云,还真有些不适应,他看起来跟之前差不多,但衣着整洁,容颜俊朗,脸上的表情不似从前总有些呆滞,相反看起来有两分深沉,跟赵书贤有点像。

经过赵书贤坠崖之事,两人再遇,难免都有些许尴尬,他也看见了窗边的柳尘鸢,顿了顿,到底没进来,而是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下,一副要等柳尘鸢自己出去的样子。

柳尘鸢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到了他面前之后,盈盈一拜:“见过赵大人。”

她不晓得赵庭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职位,只能哈暗含糊糊地喊一声赵大人,赵庭云立刻道:“不用这么多礼,你也坐下吧。”

柳尘鸢颔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赵庭云挠了挠头——这个动作倒是和以前出奇的相似——他道:“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挺好的。”柳尘鸢说,“每天都很悠闲,也不至担惊受怕。”

赵庭云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却是再无话了。

过了一会儿,柳尘鸢说:“赵书贤……是不是还活着?”

赵庭云一愣,然后说:“呃,你不知道?不是二哥救你回来的吗?”

他倒也还是直心眼,一下就都说出来了,柳尘鸢点点头:“是。但他带着你当初戴的那个面具。”

赵庭云笑了:“那二哥肯定是不想见到你!”

说完又立刻摇头:“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二哥不知道你想不想看到他。”

柳尘鸢没有说话,赵庭云试探着道:“新……不,柳姑娘,你和二哥之间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清楚,也不打算弄清楚,虽然我之前还挺喜欢你的,呃,也不是说现在就不喜欢你了……但是不是那种喜欢……总之!你和我二哥的事情,由你自己决定,二哥过几日就会回来,他摸不准你愿不愿见他,你……你觉得呢?”

柳尘鸢明白了,她愣了愣:“那,如果我说不愿呢?”

赵庭云也傻了,半响,磕磕巴巴地说:“自然就不见吧……”

柳尘鸢点头:“那就别见了吧。只是我住在你们安排的院子里,还有这么仆从,我也……于心有愧,如果不介意,我想学着做一些事情,我不会做女红,但可以学,写出来的字也还算好看,或许可以卖了……”

赵庭云呆滞了几秒,点头:“我明日让人给你找女红师父来。你要写字画卖了,便就卖吧。”

他起身,柳尘鸢又行了个礼,赵庭云浑身不自在,最后说:“你真的不想见见二哥?”

柳尘鸢摇摇头。

赵庭云只好说:“也罢,一笔烂账……说回来,过几日,我大约也得领兵,这战事,赵可不能不插一脚。搞不好姜蕴就要被我弄死,你觉得怎么样?”

柳尘鸢微怔,慢慢道:“当初……赵书贤跟我说,战争很可怕,我问他,那为什么不可以不打仗呢?”

赵庭云哈哈大笑起来,柳尘鸢也微微一笑:“我现在也觉得,当时自己的疑问有些好笑,不过,既然是无法避免的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伤亡,你又何必问我呢?”

赵庭云敛了笑。

柳尘鸢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做不了主,也说了不算,连我自己都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你们又何必问我呢。”

从闽州的皇宫,到这帝州的小院,她经历的事情,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真正体会过。

回想起来,并没有实质地受过太多苦,可是,又有些心酸。

赵庭云没有再多说什么,冲她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柳尘鸢慢慢坐回石椅上,倒有种一念皆空的错觉。

她正想着,问兰却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在她身边坐下,陪她一起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说:“小姐……咱们走好不好?”

柳尘鸢有些惊讶:“问兰?”

问兰委委屈屈地说:“小姐,其实皇上真的是个好人,当初,当初他便吩咐过我,一定要看好你,千万不能让你有什么寻死的傻念头,如果有什么可能有危险的,也让我去做,替你去死……他,他对你是很好的。”

柳尘鸢哑然,半响才道:“什么……姜蕴跟你这样说,你还为他说好话?!”

问兰像是被吓着了,连连摇头:“就算他不这样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只是,只是我觉得……”

“我傻,问兰你却比我更傻!”柳尘鸢无奈至极,“若姜蕴他真的对我好,就不会那样对你,也不会那样对我!他只是……他只是永远说的比做的好听。”

问兰似懂非懂,说:“可是,在利州的时候,皇上问过我一些事情,他是很关心你的……他晓得赵王掉下山崖,便说你若是回赵,定是凶多吉少,所以才坚定不移要带你走的……”

柳尘鸢瞪大了眼睛:“什么?他晓得赵书贤掉下山崖的事情?”

问兰傻傻地点了点头。

柳尘鸢愣了半天,最后失笑道;“难怪他那么掉以轻心……”

姜蕴去套问兰的话,以为赵书贤死了,想来是喜不自胜,所以才有后面轻轻松松中了赵书贤计的这一出。

问兰看着柳尘鸢的表情,自觉大事不好,眼睛霎时就红了,她哆哆嗦嗦想赔罪,柳尘鸢拉住她,哭笑不得地说:“罢了,好歹没坏事……你这大概也是随主了……以后,你就乖乖听我的话,千万不要理会其他人了,晓得么?不管是姜蕴还是赵书贤还是任何人,任何说为我好的人的话,你都不要听了。”

问兰只好点点头:“晓得了,晓得了,我以后绝对不理会任何其他人……我只听小姐的话!”

柳尘鸢拍拍她脑袋,露出了个无奈的笑。

第51章 大结局

【51】

赵庭云诚不欺柳尘鸢,自他离开后没两天,就有个宫中嬷嬷作了普通妇女打扮来教柳尘鸢女红,柳尘鸢会弹琴会写字,怎么也和笨手笨脚搭不上关系,然而那一针一线却让她十分头疼。

柳尘鸢把自己的手指刺了个够呛,也没能完整绣出一只鸳鸯,歪歪斜斜的针脚和撒乱的构图根本不可能拿出去卖,但嬷嬷却说有人会喜欢,每次她绣了不管什么东西,嬷嬷都会拿走,过几天则会带来一笔不菲的钱,告诉她有人买了,出价还挺高。

柳尘鸢完全迷茫,觉得自己有点吃不准现在大家的喜好。

至于她画的画,写的字,也都卖的很快,这个柳尘鸢倒是觉得很正常,毕竟她的字画还算不错。

而柳尘鸢说自己不想见赵书贤,赵书贤就当真没有再来过,柳尘鸢晓得他应该已经回帝州了,因为赵庭云已经率着云十二军浩浩荡荡的离开帝州了。

闽燕背水一战,倒是越战越勇,秦虽有地理优势,却因为秦王重病兵心涣散,赵决定插手此役,势必要将闽燕打趴下。

他离开帝州的那日,柳尘鸢也去了,赵庭云率亲兵出城,一身银甲在烈日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柳尘鸢站在人群中,衣着打扮和其他女子相似,只手上拿了个帕子,微微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目送云十二军离开。

只是她依稀能感觉到,一路上都有人在看着她。

至于是谁……她也能猜得到。

可,那又如何?

柳尘鸢在宫外住着,胆子慢慢也大了起来,原本是有些害怕出门的,可出去了几次,却发现根本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商铺鳞次栉比,小贩大声吆喝,行人往来匆匆……她虽然生的好看,容易惹人多看两眼,但戴上悬薄纱的帽子,便大可以随意走动。

原本侍卫们是不肯的,希望她要出去也能和以前一样乖乖坐轿子,可赵庭云那回,她下过地,在大街上走了两圈,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脚踏实地”。

她要坚持,侍卫们也只好妥协,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战乱频发,街上卖的大多是必需品,柳尘鸢好容易才看见一个落魄举人在路边卖自己的字画,柳尘鸢看了眼,觉得十分不错,又见那人面黄肌瘦,可怜兮兮,便上去问价钱。

对方报了个价,柳尘鸢有些讶异——比自己卖出去的那些少多了——她直接问他,怎么卖的这样便宜。

那举人莫名其妙,最后只能斟酌着说:“眼下战事不休,谁有那个闲情逸致买书画?能卖出去换一斗米我也都心满意足了,哎。”

柳尘鸢有些心酸,又明白过来别说刺绣大约是赵书贤买走的,自己的字画大约也是同样,她买了点那举人画工笔画,又买了一首诗,她挺喜欢的,便这样挂在了小院的厅内。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她看着这首诗,莫名生出一点惆怅。咫尺天涯,莫过于此。

没几日,柳尘鸢半夜醒来,忽然间窗外有人影一晃而过,她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又忽然明白过来是谁。

他没有发现柳尘鸢醒了,只是隔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柳尘鸢觉得有些好笑——黑灯瞎火,又隔着窗,他站在那儿做什么?

于是她索性道:“怎么?”

窗外人影一顿。

柳尘鸢道:“我知道你是谁。”

赵书贤说:“嗯。”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柳尘鸢本以为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然而坐了半天,赵书贤也一句话都没说,柳尘鸢只好自己说:“不是说好不来这里的么?”

“这样也见不着。”赵书贤平静地说。

倒是很会钻空子。

柳尘鸢想了想说:“随意吧。”

赵书贤又不说话了,柳尘鸢迷迷糊糊的,困意重新涌上来,赵书贤忽然说:“最近有做梦吗?”

柳尘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揉揉眼睛,明白赵书贤是问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