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啊,以前的事情,我想听。”

亭奴顿了一会儿,仿佛沉浸在回忆里。良久,才悠悠说道:“那时候……上界战火不断,你时常要披甲出战,日子久了,便觉得身心疲惫,偶尔会来天池旁小憩。你以为我是不会说话没有神识的,所以常常带了食物来送我,说一些关于打仗的话,后来……”

后来, 一直是她说,他听。她以为他听不懂,他以为她不愿意别人插口,直到有一天,他听见其他人在天池旁讨论她犯下的滔天大罪,说天帝要处罚她,令她神魂俱灭。他情急之下, 才在她面前口吐人言,要她逃离天界。说真的,以她的本领,要安然逃离天界,没有人敢阻拦的,天帝一向宠爱她,也不会与她为难。

可是,她听到他说的话,第一反应不是吃惊或者愤怒,而是……

“后来什么?”璇玑好奇地问。

亭奴笑道:“后来我第一次开口说话,你很惊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脸涨得通红。我想你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以为我什么也不懂,所以什么都说出来,结果我却什么都懂。”

真的很出糗。那次,她得知他会说人话,慌得一塌糊涂,手里的食物吧哒一下落在地上。那时那刻,她一点也不像叱咤风云的战神将军,她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韶龄少女。因为心里的事被陌生人知道了,而感到羞愧难当。

他也是从那一刻才知道,就算外表再厉害,再风光的人,内心也不是一样的强大。他们的相识,起源于那个瞬间,也截止于那个瞬间。

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淡淡地拨了拨头发,目光犹如冰雪碾碎一般。半晌,才低声道:“我不会逃。有任何惩罚,一力承担便是。”

他还想劝说,她却转身走了,忽而停下,回头对他微微一笑,道:“不要再为我说话,你也会被牵扯进来的。”

后来事发,她被捉进了天牢,他也被人揭露与她有“密谋”。因为,很多人都看到那天晚上她去了天池,和他说话。

很多年过去了,日子像流水一样。她下界历劫做人,他被革了神职,只能从头继续做一只最普通的鲛人。他心中一直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她,等了那么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再次与她重逢。虽然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但那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要说给她听。

“亭奴,你怎么不说了?”璇玑听到一半,等得心慌,只好又问。

他呵呵轻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轻道:“你知道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以后……也愿意听!”

这种执念,好像炽热的恋情,执着不休。只想弥补那天晚上他没有说完的话,只想继续听她说话,月色下,黄金甲上面的穗子落在水里,少女面上还带着稚气,所有的杀气,阴冷,都消失不见,所谓的战神,像个天真的孩子。

不是恋慕,非关倾心,他只为了她那一刻的惊惶,感到怦然心动,不愿让回忆变成流沙,从指缝间溜走。

柳意欢身上的冰咒很快就被消除了,只需要静养两天,就可以完全恢复。

璇玑见褚磊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显然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上前拉住他的手,低低叫了一声:“爹爹……”

褚磊拍了拍她的脑袋,温言道:“没事了,让你的朋友们也去休息吧,不早了。”

璇玑摇头:“不,柳大哥的伤好了我才放心,现在就去救玲珑。”

褚磊早听说她认识一个高人可以将玲珑的魂魄嵌合回去。却不知道是谁,当下惊道:“现在就可以?不过柳先生刚刚睡着……”

璇玑笑着把亭奴推过去,献宝一样,道:“不是柳大哥,是这位哦!他叫亭奴,一路上帮了我们好多忙呢!”

褚磊一眼就看出他绝非凡人,更是惊疑,低声道:“尊驾……”

亭奴淡淡揭开铺在腿上的毯子,露出鱼尾,轻道:“在下鲛人亭奴,见过褚掌门。”

妖!褚磊神色一变,璇玑用力抓住他的手,沉声道:“爹!他是我朋友!”

和妖类怎么做朋友?!褚磊嘴唇微微一动,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低声道:“他……罢了。那劳烦尊驾,能救回小女,少阳派上下感激不尽。”

“褚掌门客气。”亭奴对他的失态并不在意,回头温言道:“璇玑,带我去看玲珑吧。”

褚磊定定站在原地,看他们走远,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一生所学所闻,无一不是妖类造孽,须得铲除。更兼定海铁索一事,被妖魔所迫,对妖物一直深恶痛绝。如今,找遍天下人,都没有可以救回玲珑的,偏偏要妖物出手相救。这番滋味,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也许,他真的老了。

褚长磊长叹一声,终于还是转身中了上去。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十四章 魂魄(六)

少阳派上下听闻有人能救活玲珑,一时间群情大动,玲珑那小小的庭院里,很快就挤满了等待的人。璇玑推着亭奴过去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好容易才从人群里挤到门口。

褚磊正要发话让众人离开,却听屋里有人叫道:“哇,你们怎么全来了!”于是急忙闪身进去,只见腾蛇两手都抓满了糕点,嘴里也塞得满满的,正无辜地瞪圆了眼睛。

怪道刚才怎么都找不到他,原来跑到这里吃东西了。璇玑深觉丢人。叹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些糕点是怎么回事?”

腾蛇咽下糕点。笑道:“我看这里桌子上的糕点摆着没人吃,怪可惜的。所以……屋子里那个人反正也不会吃,还不如给我享用。”

原来玲珑丢了二魂六魄,和死人无异。所以她的房间里架了神龛,时常有人过来更换新鲜糕点水果作为贡品放在上面。不知怎么被腾蛇摸到这里,一时肚饿,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全吃了。

“以后不要和别人说我认识你。”璇玑白他一眼,把亭奴推到床边。禹司凤揭开重重帷帐,只见玲珑闭目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真像睡着了一样,睫毛还微微颤抖,仿佛用手一推。就能醒过来。

“玲珑。我们来看你了。”璇玑坐下来,轻轻替她将额发拨开。腾蛇见有热闹可看,赶紧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道:“哦,原来她就是玲珑啊。不错,确实被人抽了魂魄,只要装回去就没事了。哼,她长得可比你漂亮多了。性子必定也比你柔和。”

长得漂亮嘛,是肯定的。不过性子比她柔和?禹司凤和璇玑互看一眼,都是一笑,没说话。腾蛇一定会为他说过的这句话感到后悔。

“尊驾可否需要旁人相助?”褚磊他们几个长辈也走过来相问,毕竟魂魄不是儿戏,一个搞不好她只能一直这样睡下去了。

亭奴摇头:“不用。各位莫要出声干扰就好。”

“他就是能施法的人?”腾蛇问禹司凤。其实亭奴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气息,很显然,这不是人,是妖。而且是很老的妖。腾蛇虽为神兽,但对妖也没什么意见,只觉大家都是众生,不像褚磊那么纠结。不过他身为神仙,却不会招魂御魂的法术,今日让妖怪踩到头上去磊出风头,心里很是不爽。

不过……怎么,越看越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禹司凤低声道:“他是鲛人,叫亭奴。先说好,这件事极为重要,中途你不要捣乱。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璇玑的脾气你是知道地。”

腾蛇果然脸色一白。安安分分地靠在旁边不动弹了。

亭奴从袖中取出玲珑的魂魄,将瓶口倾斜过来。手指一撮,将盖子打开。那几簇活泼泼的火焰立即落在了玲珑的胸口上,幽幽跳跃。众人都屏住呼吸。看他如何做。亭奴伸指挑起一簇火焰,在玲珑的额头上轻轻划圈。低声吟唱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详些。”

这般吟唱了约有小半刻,只见那几簇火焰忽而蠢蠢欲动,各自在玲珑身上分散开。有的落在额上。有地落在心口。有的落在小腹。亭奴即刻停口不唱。手腕一转,拈在指间的那枚火焰也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上,缓缓游动,一直游过她的额头,从天灵盖那里钻了进去。

床上地玲珑忽然微微蹙眉,似是要醒转的样子,口中“嗯”了一声。璇玑大喜,正要过去相问,却被禹司凤一把扯住,示意她不要打断法术进行。亭奴又拈起好左肩上的那簇火焰,反复吟唱那歌谣,最后一丢,那火焰卒地一下钻进了她的左肩。玲珑睫毛一颤,忽而流下眼泪。

剩下的六簇火焰。都被他用同样的方法吟唱。最后钻入她体内。她面上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时而欢喜,时而沮丧,时而忧郁,时而愤怒。众人知道那是因为魂魄回归身体,所以诸般欲念情感也一一回归,直到最后一簇火焰的时候,亭奴已是满头大汗,神情萎靡,终于强撑着将这最重要地一魂拍进她的心口。只听玲珑“哇”地一声,猛然睁开眼,痛哭出声。一面大叫:“……不如先杀了我!”

一语示了,忽然发觉身在少阳峰自己的屋子里,不由呆住,茫茫然不知何年何月。

亭奴筋疲力尽。在她头顶一拍,最后笑道:“成功了。”

众人大喜若狂。一齐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玲珑,问什么的都有。她却始终茫茫然,好像还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从高氏山突然回到了少阳峰。

当下褚磊夫妇搅着她解释前因后果,璇玑心中虽然喜悦到了极致,却并不冲动。只要见到玲珑醒过来。那就比什么都好了。很多话,可以以后再说。她将亭奴推到旁边,笑道:“亭奴……谢谢你。”一语未了,两行眼泪还是忍不住 落了下来。

亭奴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一 旁的腾蛇瞪着他看了半天,见他展颜微笑,脑中登时电光火石一般。跳起来叫道:“是你是你!天池里的那个鲛人!我见过你!”

他这一叫,把屋里地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加减看他。腾蛇有些尴尬,摸了摸耳朵,笑道:“呃……没事……你们继续。我随便说着玩的。”

说完他蹲到亭奴面前,直直看着他。道:“是你吧?因为连坐罪被去神职。那个鲛人。”

亭奴淡道:“是我……又如何?很久不见了,腾蛇大人。难为你还记得一个微不足道地鲛人。”

腾蛇怒道:“少废话!你认识他吧?他还欠老子一顿架没打呢!”

亭奴丝毫不为所动,淡道:“腾蛇大人每日都要和人干架。我不知你说的是哪个他。”

“他啊!就是他!被关在阴间地!无支祁!”

亭奴垂下眼睫,低声道:“我不认识。当初不是你们上界将他关押起来的么?何必来问我。”

“喂。你……”腾蛇正要发火,头发忽然被人用力一扯,疼得他大叫一声。璇玑抓着他地头发,怒道:“你的声音太大了!你要对亭奴做什么?!”

腾蛇勃然大怒。痛骂着:“臭小娘!要你管什么闲事!对了!当初就是你抢了我的架!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话没说完就被她一脚踹上去,“不知道你嚷嚷什么东西!闭嘴吧!”她对亭奴一笑,叹道:“抱歉,这是我的灵兽腾蛇。他脾气很坏。要是欺负到你了。一定告诉我。我回头狠狠惩罚他。”

“臭小娘……”腾蛇被她踩在脚底,要反抗,奈何契约束缚,毫无能力反抗,只能破口大骂。

亭奴奇道:“他……成了你的灵兽?”

璇玑点头:“是啊。不过他真的很讨厌,快被他烦死了。”

亭奴呆了半晌。忽然失声笑了起来。璇玑被他笑得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亭奴用袖子捂住嘴,还忍不住笑意泛滥。他想起以前的事情,腾蛇是天界第一号逞凶好斗的人物,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后来听说战神将军不但是个女子。还厉害得不得了,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他就成天在天庭里寻找她的身影,一天到晚叫嚷着要和战神将军打一架。

最后战神犯事被罚下界历动,他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这个雄心壮志。这次不知怎么个因缘巧合,居然遇到了璇玑,想来一定是他先挑衅,两人大战了一场,结果必是他输了。还成了她的灵兽。他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腾蛇被 璇玑踩在脚底,终于放弃反抗,只道:“无支祁被抓起来,此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去找天帝老爷子理论,却被他赶出来,还关了一百年禁闭。”

他说得很平淡,亭奴有些动容,低声道:“难为腾蛇大人……居然会为了他求情……”

“求个屁情啊!他欠老子一顿架没打!要死要活,至少等和老子打完了再说!”

他吼得很理直气壮。貌似没半点心虚。亭奴笑道:“即使如此……还是要替无支祁感谢腾蛇大人的一番关爱。”

璇玑听他们说什么无支祁,什么打架。只觉有些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是什么。正努力思索,忽听后面有人叫她:“璇玑!”

是玲珑的声音。她又惊又喜地回头,踩着腾蛇的脸,毫不客气地踏过去,奔到床边,只见玲珑关怀又激动地望着自己。她叫了一声:“玲珑。”声音忽然哽咽,跟着一把抱住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活着回来了,总算将她救活了。璇玑紧紧抱住她,仿佛已经有一辈子不曾见她,就这样互相拥抱,谁也不要先放手。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十五章 幽禁(一)

亭奴救回了玲珑,一时间变成了少阳派上下仰慕敬佩的英雄。谁管他是不是妖物,连褚磊这些老一辈的掌门长老都对他刮目相看。礼遇有加,更何况那些年轻的弟子。

曾经逢妖必杀的修仙门派,今天居然人妖同乐。古旧的观念一瞬间就被打破,不知当年创建少阳派的老祖宗看到这一幕究竟是欣慰还是心痛。

少阳派七峰分别设宴款待亭奴,腾蛇是有的吃就开心的类型,自然 屁颠颠跟在后面,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禹司凤知道璇玑姐妹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贴心话要说,自己一个男人,在旁边委实碍事,于是自去照顾柳意欢。

时隔大半年,玲珑的魂魄终于归信,对她的身体来说,也算一个不小的负荷。刚刚醒过来那会精神百倍只因心神激动,说了一会话之后就渐渐不济了,倒头就睡。这一睡又睡了两天,璇玑片刻不停志在旁边蹲着,只怕她又一睡不醒。她在第二天下午,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说肚子饿。

璇玑桌上端起早已热好的小米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一面笑道:“这次轮到我来啦。你做妹妹,我做姐姐。”

玲珑软绵绵地靠在床头,神色慵懒。轻轻抱怨:“我顶不爱吃这个……一点味道没有。难道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吗?”

璇玑轻轻一笑,柔声道:“乖啦,你睡了快一年,一直没吃东西。突然吃大鱼大肉,对身体不好的。慢慢来,过几天就可以吃有味道的东西了。”

玲珑的二魂六魄被抽走。身体等于在瞬间就死去,只有心口还留着一些温暖。原本褚磊还担心不给她吃东西会衰竭而死,每天用药草熬汤灌她喝,谁知喂多少她吐多少,喉头都封闭住。一滴水也进不去。后来和阳说魂魄被抽走的人不可进食,对她也无碍,褚磊夫妇才放下心来。眼下她终于醒过来,肠胃虚弱之极,如何能吃大鱼大肉?

璇玑将大半碗小米粥都喂光,还要再盛。玲珑摇头道:“我不想吃了……璇玑,小六子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她一提钟敏言,璇玑手里的碗差点摔地上。她勉强笑道:“哦……他、他在闭关修行呢!马上不是要簪花大会了吗?爹爹让他也参加,所以要好好修行。”

“真地吗?”

“自然是真的。”璇玑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昨天听说你醒过来了。他还嚷嚷着要来看你呢。爹爹发了一场脾气,他才忍着没来。”

玲珑垂头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撅嘴道:“他……真是的!爹爹好讨厌。看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地。”

璇玑心中难受,又不忍让她知道真相,于是轻道:“你想他了。对吧?”

玲珑哼了一声,“谁想他!”隔了一会。还是忍不住 ,低声道:“是……有一点点啦。我以为醒过赤就能见到他呢。我睡了这样久,他不知变成什么 样儿了……璇玑,你如今都比我高了呢。”

璇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一年玲珑的时间等于停止了,所以身材容貌还是停在十五岁的模样。倒是璇玑自己长高了不少,颇有十六岁少女的亭亭玉立,看上去意像玲珑的姐姐了。

两人悄声说了一会贴心话,玲珑忽然笑问:“丫头。说老实话,司凤和你……是不是……”

璇玑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先摇了摇头,跟着又点头,最后 爽朗笑道:“嗯,我们商量过了,把你救回来,再……然后就游玩天下,永远也不分开。”她本要说再去不周山把钟敏言抢回来,话到嘴边,赶紧吞回来。

玲珑好生羡慕地看着她。喃喃道:“你真大方……胆子也好大。如果……如果我也能……”

璇玑笑道:“什么能不能,喜欢一个人,很可耻吗?说出来就是了。”

玲珑红着脸。半晌,才鼓足勇气说道:“那、那我也要!咱们四个一起去游山玩水!我、我和小六子也永远不要分开!”

璇玑心中一酸,想到钟敏言倘若能听到这句话,只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再多地苦,吃下去也甘愿。

玲珑见她目含辛酸,不由奇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是不是司凤那小子欺负你?告诉我,回头我找他算账!”她虽然虚弱,但做姐姐的火爆架势还是半点不少。

璇玑急忙摇头,支吾道:“不……他怎会欺负我!我……对了,我是想问你,那天在高氏山,你怎么突然失踪了?乌童怎么又抓住你,抽了你的魂魄?”

玲珑一呆,脸上忽然一阵惨白,紧跟着却泛起红晕,怔了半晌,才道:“我……他抓我就是为了那个簪花大会的事啦!报复一下咱们……我、我也没怎么,眼下不是回来了吗?”

璇玑见她神色奇异,竟有些不敢问,只得默默看着她。

玲珑靠在床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那些不欲为人知地往事,犹如流水一样从她眼前流过。她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恨,婚约还掺杂了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心头一时间突突乱跳,怎么也停不下来。

当日她在高氏山遭遇空袭,被人迷晕,醒过来的时候。身处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也没半个人。洞壁上一盏小油灯,轻轻跳跃。她又慌又怕,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断金还在,这个发现让她松了一口气。

正要起身逃走,手腕和脚踝上却忽然牵动了一串金属碰撞声,玲珑这时才发觉自己四肢都被细细的金色链子拴住了。四根链子钉死在洞壁上,长度只能够她在这个山洞里来回走一圈。

她西楼就是个冲动的脾气。这时如同被捕获的野兽,用链子栓死,如何能不愤怒?当即抽出断金就砍,谁想那四根链子看上去纤细轻巧,结果无论她怎么砍、刺、剁、砸、拽,都弄不断。玲珑只急得浑身是汗,突生一股狠劲,举起断金。这次竟不是砍向链子,而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砍下!

洞口突然传来“卒”地一下破空声。响亮无比。玲珑只觉手腕一震。断金不由自主脱手而出,她偏有这种执拗的狠劲,竟弯腰去捡,还要再砍。洞口那人“咦”了一声,她眼前骤然一花,一个黑影闪电般窜到了眼前。似是要阻止她砍自己的手腕。

此举正中她下怀。断金中途转道,狠狠朝那人面上砍过去。那人早知她会如此,手腕一转,硬生生将断金抓在手里,任她怎么抽拽都拉不回来。那人低声一笑,抬手去揽她肩膀,突然发觉不对劲,猛地攫住她下巴。手指用力,将她齿关掰开,然而她舌头还是被咬破了一块,口中满是鲜血。

“真是烈性。”他低声说着。玲珑紧紧闭上眼,不看他,恍若不闻。不防他“刺啦”一声撕开她地外衣,玲珑只吓得肝胆俱裂,尖叫起来。猛然抱住自己的身体。

“你若是要自杀,我也随你。只要你不怕死后被我剥光了衣服丢在你们少阳派大门口,叫 一百个男人来奸尸给你父亲和小情人看。”

玲珑喉咙里发出惊恐的低吟,失魂落魄地抬眼看他,很显然她被这种恶毒的恐吓给镇住了。那男人见她安静下来,便替她把撕破的衣裳温柔地捋回去,低声道:“只要你乖乖地,我便什么也不做。”

他浑身仿佛都被笼罩在黑暗里,大半张脸隐藏在黑布后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地眼,目光如刀似剑。锐利之极。玲珑只觉这双眼依稀在什么地方见过,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暴长,一把扯下那块布。

“是你……是你!”她声音陡然拔尖,抬手要去抓他的脸,恨不得将他的眼珠给抓出来。

那人面容冷峻阴郁,正是乌童。玲珑尖叫一声,扑上去乱抓乱挠,却哪里能伤到他分毫。为他抓住两个手腕,犹如斗小孩玩一样。一把按在洞壁上,登时动弹不得。

“你要么立即就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将你碎尸万段!”她厉声嘶吼,手腕被他按在洞壁上,十指扭曲,显然怒到了极致。

乌童低头看她一会,忽然放手,在她脸颊上飞快一摸。转身笑道:“竟长成了一人美人。我怎舍得杀你。”

玲珑飞扑上去,还想抓他,然而两腿忽然一软,跪坐在地上。她受的惊吓太大,已经超出了承受范围,这进终于感到浑身发软。再也使不出气力。断金孤零零地掉在脚边,她一把抢过,抱在怀里,倒向缩成一团蜷在角落。

不敢哭。不敢动。不敢死。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有默默地流泪,心中不知将钟敏言呼唤了几千万遍。只盼天可怜见,下一刻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将自己救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始终维持一个姿势,只觉手脚发麻。难受之极。正要换个姿势。忽听洞口又传来动静,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将断金抵在脸上,心想只要他有什么不轨。自己立即毁容,再咬舌自尽,这样他那恶毒的恐吓便没作用了。

洞口的帘子被人一掀,乌童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又送上几无块崭新的白棉布,也不说话,将东西往地上一放,转身又出去了。

她不知他有什么诡计,只打定主意,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不动。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十六章 幽禁(二)

马童趁她说话,齿关松了,飞快将手指抽出来。玲珑不由一怔,不防他拽过一条被她砍碎地棉絮用力塞进她嘴里。她尖叫起来,没命地抵抗。也不知在他脸上抓了多少道血痕,最后还是被他用棉絮塞满了嘴,不要说咬舌头,就边嘴也合不上。

她五内如焚,眼前阵阵发黑,只道这次真要被他折磨至死,手脚型发软,被他用力按住,点巾穴道,动弹不得。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知道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从小就是被人当作公主一样棒着。呵呵,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你爹爹妈妈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凡是得罪你们的都是坏人,对不对?”

他尖酸讥笑地问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晃动。

玲珑紧紧闭着眼睛,只等他发怒,将自己一掌劈死。倒也痛快。

“你不知道自己地爹爹妈妈叔叔伯伯对我做了什么吧?嘿嘿。悬赏五百两!我乌童地命,五百两就可以了断?我是杀了谁吗?还是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事?五大门派,好风光!好气派!联手来对付我一个小弟子,令我闻名江湖,没有藏身之处,真是感激不尽呀!”

他说完,忽听刺啦一声,似是撕裂布帛的声音。玲珑心中突突乱跳,以为他狂暴之下要做什么非礼的事,过一会,只听他笑道:“乖孩子,睁开眼看看。好好看看,你那些好伯伯对我做了什么!”

玲珑哪里肯听他的。不知他会用什么妖邪地法子来蛊惑她。她只死死闭着眼。

他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来回抚摸,柔声道:“玲珑,睁眼看我。”跟着,解开她身上的一个系结,“你若不看我,就是我来看你了。脱了衣服,好好地,仔细地看。”

玲珑只觉他的手要从领口伸进去,大骇之一。只得睁开眼。对上他地脸。他目中射出奇异的光芒,怔怔看着她,忽而直起身体,惨笑道:“如何?看到了吧?”

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脱尽,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也不知多少伤痕,更有一道从心一直划到小腹,还延伸往下。完全是致命伤,那一道粗大的红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他身上。玲珑低低呻吟一声,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恐惧。

乌童森然道:“我已经死了无数次!每次都从地狱门口爬回来!五百两就能买到我乌童的命?他们未免想的太美!如今,也当他们来尝尝被人逼上绝路的滋味!”

他抬手在右边小腿上敲了两下,发出空空的声音。原来他地右小腿被齐膝盖斩断,装的是木头假腿。

他见玲珑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不由狂笑道:“怎么样,想看看下面的吗?”说完他竟去解裤带。玲珑呜呜尖叫,又紧紧闭上眼睛。

乌童见她面上泛红,色如桃花。心中一荡。忍不住棒住她的脸,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嘴唇所触地地方,无一不是香软细腻。他此时心神激荡,不由去解她腰带,一面喃喃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不如先尝点甜头……”

手掌从她单簿的衣服里探进去,只觉肌肤细腻犹如温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抱在怀里。他哪里把持的住,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情热如沸,在她面上细细吻下来,只觉她浑身微微发抖,楚楚可怜,他心中一软,柔声道:“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