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懵懂地朝前走动,阴差们都知道他身上有天帝的印,谁也不来招惹他,由着他到处乱走。禹司凤本想回到邑都的那栋宫殿里,但自己如今不能隐形,人家都能见到他,此行也无法实现了。他回头走了一会,想找出阴间的出口,忽见前方雾气蒙蒙,有一只狐狸破雾而来,甚是神气活现。

禹司凤惊道:“紫狐!”

那狐狸浑身紫色皮毛犹如锦缎一般,十分漂亮,听到禹司凤叫她,大耳朵一晃,赶紧回头,见到不远处的禹司凤,她的眼睛顿时亮了,随即忽又黯然下来,尾巴甩了两下,哭哭啼啼地扑上来,爪子巴着他的衣服,鼻涕眼泪一股脑都抹在他身上。

“司凤司凤!你也死了?!不会吧!”她尖尖的嘴巴不住颤抖,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禹司凤急道:“你死了?”

紫狐含着眼泪点头,喃喃道:“没死怎么来这里啊。你自己死没死都不晓得吗?”

禹司凤啼笑皆非,问了一句:“我死了紫狐满头黑线地从他身上跳下去,一晃眼,就变成了个紫衣的美人,抹着眼泪叹道:“你比我好一些,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才叫凄惨。”

禹司凤低声道:“你……怎么会死……”

她揉了揉眼睛,道:“死都死了,还说这些干嘛。走啦,正好我一个人无聊的很,有你在这里陪着心里舒坦多了。就盼璇玑知道了别吃醋。”

禹司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死了,无支祁他们一定十分难过……”那些人的脾气他很清楚,紫狐一死,只怕压抑的暴戾情绪再也憋不住,说不定便要闹得不可开交。

他转身便走,紫狐赶紧追上去叫道:“哎!你去哪里?不是要过邑都吗?”

他摇头道:“我回去阻止他们!去得迟了,只怕他们要闹出大事来!”

紫狐使劲缠住他,急道:“你都死啦,还烦那么多干嘛!死后万事都成空,这话你都没听过?”

禹司凤再一次感到哭笑不得,叹道:“我没死……只是不知为何来到这里。”

“是哦是哦!”紫狐根本不相信,“那我也没死,只是莫名其妙就跑到阴间来了。”

最终卷我本琉璃 第十七章 诸神降临(四)

禹司凤见她不像是说笑,这才真正相信她是真的死了,一时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慨,竟不知该说什么。

紫狐说道:“咱们这一行人,踌躇满志跑来天界,原本就做好了一起死的准备。你我不过是死在了前面,也算不得什么。回头大家在地府相逢,又是一场热闹。”

这话本来是柳意欢在她尸首前说的,彼时她魂魄不散,还依恋在无支祁身边不肯离去,直到柳意欢说了这一番话,她才释然,幽幽来到地府。

禹司凤见识过那些阴差的厉害,压根就是蛮不讲理。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阴差们做的就是这一行,管他什么枭雄元首,神仙妖精,死了之后回归地府都是众生平等。一旦灌下忘川水,带去殿上由各判官审问生前明细,施以惩罚,抑或者立即投入轮回,福泽各不相同,谁也不能例外。紫狐运气好,黄泉路上没遇着阴差,倘若被阴差捉住,就算再来十个无支祁,她也会记不得前尘往事。

见她要往前走,禹司凤忙道:“等等,你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的。那忘川水喝过,投入轮回,来生便是另外一人了,地府中又谈何相见热闹?”

紫狐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做妖也好做鬼也好,总得留着些希望才活得痛快。说不定我便有那等运气,能留在邑都等他们。邑都不是也有不愿轮回的老鬼吗?”

禹司凤本想提醒她,他们一行擅自去了昆仑山,那是罪无可恕的罪行,十有八九要打入无间地狱。她想留在邑都,根本是痴心妄想。但见到她无辜的表情,这等残忍的事实又说不出来了。

他抓住紫狐地袖子。温言道:“我送你去邑都。”

紫狐笑嘻嘻地挽住他的胳膊,一如亲昵的姐妹。禹司凤想起曾被她用媚术所惑地往事。不由微微发窘,转念想到她人已死,加上一路行来,众人早已情谊非同一般,于是也不去在意。柔声道:“你自己也说了死后万事都成空,却总念着大家一起来地府陪你玩,岂不是自相矛盾。”

紫狐嘻嘻笑道:“天下说着容易的大道理太多啦!我拿来一个充门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眼下虽说他们都没来,但你在也一样,总好过我一个人,无聊地紧。 ”

禹司凤叹道:“我……只怕也无法陪你许久紫狐瞪圆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他已经死了,除了地府还能再去什么地方。禹司凤并不解释。其实他也不知如何解释。两人一起往邑都大门行去,路上自然遇到不少新鬼并阴差,然而众人都知道禹司凤身上有天帝的印记。故而对他和紫狐都不敢相询,默默让开由着他们朝前走。紫狐并不知缘故。还当大家都是这样各走各的黄泉路。走得摇头晃脑,兴高采烈。好像她马上不是去邑都,而是去郊游一样。禹司凤见她满面喜悦,双眼中射出欣喜之极的光芒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子,完全没有一点新死之人的死寂颓然,不由暗自称奇,笑道:“你怎么这样高兴?”璇玑他们还不知如何伤心呢,她却高高兴兴地,若让他们知道,只怕也要哭笑不得。

紫狐脸上一红,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面前的人不是璇玑,而是禹司凤,她就算再怎么不顾忌,也不好意思和一个男人讨论心里的诸般情动,憋了半天,才道:“我……我和你说,假如你追了很久的人……嗯,就是璇玑啦!她终于表示对你也有那么点意思,你欢不欢喜?”这回却轮到禹司凤脸红了,他和璇玑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然而此人生性谨慎害羞,每次听到人家提起他和璇玑如何,便要心虚脸红。紫狐见他脸红,便哈哈大笑道:“脸红了脸红了!你真是个闷骚的性子!”

禹司凤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下巴,随即就明白了紫狐的比喻,果然还是很恰当的。“哦,无支祁和你表白了?”他问,突然想起她已经死了,无支祁说得未必是实话,心中又觉不忍。

紫狐却摇了摇头,柔声道:“这种别扭地事,他怎可能做?若他真来和我表白,那也不是无支祁啦。我先前一直觉得他心里没我,现在才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我的,这样,死了也没遗憾。”

她想起无支祁说得最后一句话,其时火光将她的尸首吞没,他面上地表情教人看了好生不忍。她本以为他会说一些伤感的话,谁想他却说梦中有她,不是骗人。她临死之时,如同着魔一样,竟没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只纠结着那个梦境不放,仿佛那是她最后地心愿,得到他肯定地答复,她纵然不信,却也能安心走了。后来他竟承认说的是真话,岂不教她又惊又喜?当然,惊喜后面还有点懊悔,早知道就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了,他肯定也要点头。何必要小家子气地问他那个梦?笨蛋呀,紫狐!

禹司凤轻声道:“你待他这般好,无支祁心中必定感动,又怎会无视你。”

紫狐还是摇头,道:“我可不要他地感动,一个人若是要做什么才能感动对方,那对方心里便存着愧疚的意思了,相处起来也没劲的很。”

她见禹司凤沉默不语,立即明白自己说到了他曾经的痛处。他昔日便是对璇玑太好,她不得不对他小心谨慎。

紫狐说道:“这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小小看法罢啦,做不得准。何况就算钟情之人所作所为感动不了对方,至少会感动自己。咱们先一步爱上别人的,总是要吃点苦,这也没办法。”

禹司凤默然。

两人走进邑都大门,立即有阴差神将拦住,纵然禹司凤身上有天帝之印,也不得不遵守阴间的规矩。后面匆匆忙忙赶来几个阴差,将紫狐生平重要之事写在牌子上,递给守门神将。那神将大略一扫,正要挑眉说话,禹司凤胸口突然射出一道金光。

众人乍见那道光,都慌得不知如何处,许多小鬼纷纷跪下,浑身发抖。紫狐诧异地看着禹司凤,他自己也茫然不已,抬头望向天空,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应,胸口的金字迸发而出,紫狐躲闪不及,正被撞上,那金字稳稳嵌入她的左肩,光芒渐敛。

禹司凤低声道:“我要走啦。紫狐,你保重。有天帝之印在你身上,阴差自然多加照顾,百年之后,地府再会。”

紫狐还处于一片茫然莫名中,眼见他的身影渐渐变作透明的,惊得直叫:“你去哪儿?!喂!别走呀!司凤!”禹司凤不及答话,身影倏地一下便消失在阴沉沉的雾气里,再也摸不着半点痕迹。

众阴差小鬼对空拜了几拜,回头见天帝的印记刻在了紫狐的肩头,自然也不敢拿她当作寻常新鬼。那神将分外客气地说道:“还请这位姑娘随阴差走,到了判官那里再生定夺。”

紫狐还不肯走,在大门附近绕了好久,只盼能把禹司凤找出来,众阴差谁也不好来催她,只得由她去了。紫狐找了一圈,这才相信他真的没死,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竟在这里与他见了一面。

旁边的阴差小声提醒她进邑都,紫狐只得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随着阴差们去判官处。她身上有天帝下的印记,自然没人敢把她如何,不要说无间地狱没影子,就连忘川水的影子也没见到。她成日就在邑都里游荡乱逛,竟也交了一群朋友,渐渐地,便在邑都中住了下来。当然,此为后话,暂时不表。

璇玑三人再次攀上开明门所在的悬崖时,睡在门前的开明兽已经不见踪影。前方雄伟壮观的开明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居然大大地敞开着,周围白雾蒙蒙,谁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腾蛇奇道:“怪了,天帝下界,所有的门应当全部关闭才对呀!这门怎么开着?”

说着朝前走了两步,朝门内看了一眼,突地脸色剧变,僵在那里不得动弹。

“干嘛,里面有鬼?”无支祁笑问,跟着走过去,学着他的模样也朝里看,一看之下,竟也僵住了,面上表情十分古怪。

璇玑动作不如他俩快,这时才刚刚攀上悬崖,累得气喘吁吁,埋怨道:“你们就走……那么快!都把我丢在后面!”

她见这两人神情古怪,不由也奇怪起来,走过去在腾蛇脑袋上一拍,道:“干嘛!门开着怎么不进去?”

腾蛇朝她嘘了一声,神情凝重,低声骂道:“蠢货!里面全是神仙!”

璇玑心中微微一惊,急忙抬头定睛望去,只见迷蒙雾气中,开明门内密密麻麻站着无数人,祥光冲天,瑞气千条,都是天上的神仙,个个都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与他们三人对视。

一时间,场面陷入奇异沉默的僵局。

无支祁粗粗一瞥之下,顿时看清青龙朱雀白虎他们都在里面,还有几个都是当年自己的手下败将。他不由反手握紧插在腰带上的策海钩,喃喃道:“哗,这下可要大干一场了。”

最终卷我本琉璃 第十八章 诸神降临(五)

遥远的神殿里传来琮的乐声,柔和优美,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登时将场上肃然的杀气冲淡了不少。

无支祁笑了笑,手还捏着策海钩动也不动,低声道:“天帝老儿的架子不小,降临下界有诸神护卫,还来点丝竹乐声。嗯,宫调,中正平和,果然是天界作风。”

门内诸神都是一片静默,既不说话,也不动作,但无数双眼睛就胶着在三人面上身上,被那么多人一起盯着看的滋味当然不会很好受,璇玑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低声问无支祁:“怎么办?真要杀进去?”

无支祁没来得及说话,腾蛇却极度不爽地吼了起来:“看个鬼啊!不认识老子?!老子是罪犯?!”

对面还是一阵静默,过了一会,却听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无支祁,千年不见,你还是脏兮兮的。上次你杀了玄武,二十八星宿也为你杀了大半,这次杀气腾腾地过来,又要杀谁?”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是个极美丽端庄的女子,额上坠着一点泪珠般的宝石,映得双目如水。无支祁一见她,便觉全身暖洋洋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柔声道:“白虎姐姐,我杀谁,也舍不得杀你白虎也是微微一笑,众人都觉全身温暖舒适,仿佛一瞬间遍地开满了春花一般。美人如斯,委实令人陶醉。

她轻轻说道:“你不杀我,我却要来杀你。还记得你怎么杀玄武的吗?他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合上。这次我来替他报仇,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割一刀,我便撒一些盐。腌了你的猴子肉,你欢不欢喜?”

她最后说得几句话极为怨毒,听得腾蛇背脊上一串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白虎人称天界第一美女。平日为人也是温柔端庄,极少见她这样说话。腾蛇突然想起玄武与白虎二人兄妹相称。玄武被无支祁杀死,白虎必定是怀恨在心,这次是打算为兄长报仇来了。

提到报仇二字,腾蛇又是一身冷汗,看看对面那么多同僚。个个都面无表情地望过来,看来真如无支祁所说,要干一大场了。那里面有地是朋友被杀,有的是曾经败在无支祁手下,千年不见,这笔账果然到清算的时候了。

他退了一步,极是为难。

如果真打起来,他要不要出手?他要帮哪一边?他不可能坐视同僚被无支祁杀害,但也不可能坐视这些同僚来把无支祁和璇玑杀掉。他要怎么办?

无支祁对白虎那一番阴毒言语压根没往心里去。嘻嘻笑道:“美人姐姐亲自来割我地肉,我怎能不欢喜?只盼你慢慢的割,别割快了。好教我与你多亲近一会。”

倘若紫狐生还,看到他这般与别地女人调笑。一路看小说网WWW.16K.CN只怕也要气得再死过去。奈何喜欢美人乃是无支祁的天性。就是天帝来了,也拿他无法。

白虎只是笑。再也不答言,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破锣般的声音:“猢狲!你撒野撒到昆仑山来了!你喜欢被人割肉,很好!待我将你身上的肉一条条全撕下来下酒!”

无支祁一听那声音就头疼,勉强瞥了一眼,却没见到印象中那个脏兮兮臭烘烘的青龙。对面站着一个青衣美人,纤瘦妩媚,可惜两只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破坏了形象。

无支祁突然明白为啥柳意欢对青龙一见钟情了,唔,她洗洗干净,果然也能算得上是美人。可惜曾经地第一印象太差,她就算立即变得比白虎还美,他也没半点兴趣,只笑道:“只怕猴子肉苦,你吃不下去。”“吃不吃得下是我说了算!”青龙大喝一声,身形犹如鬼魅一般,眨眼就窜了过来,身后诸神急叫:“青龙不可!”话音刚落,她青色的身影已经窜到无支祁面前,变手为爪,朝他脸上抓去。

无支祁轻松地退了一步,笑道:“哎哟!没抓到!”

谁想她身子微微一摆,青烟般地散开,紧跟着他背后突然一阵刺痛,却是她的爪子突然现形,抓了上来。青龙就这般本事最让人头疼,她会隐身,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冷不丁来那么一下子就十分够呛了,上回柳意欢的天眼也是这样被她硬生生挖走的。

无支祁背后微缩,谁知她的目的并不在抓他,而是朝策海钩捞去。策海钩为那爪子一捞,顿时飞了起来,无支祁心中一惊,急忙抢上前将策海钩牢牢抓住,只听耳边风动,是她的龙尾甩过来,他脑袋一偏,一掌拍上去,却拍了个空,好在策海钩还是抢了回来。

他笑道:“这东西得自己还了才叫诚意,给你们抢过去,岂不是大没面子!”

青龙的爪子从背后袭上,他身子朝前倾,笑道:“老招啦!老子地脸可不会再被你抓花一次!”原来他脸上那道长长的疤是当年被青龙抓花的。青龙此人极为狡诈奸猾,专好暗袭,躲在背后突然放那么一个冷招,待人朝前让过地时候,她便已候在前方,利爪抓下,十有八九抓的人开膛破肚,无支祁还算机警,让过了要害,被她抓在脸上,眼珠没破,但伤疤是在所难免地了。

此刻他早知自己朝前让,会有利爪等在前方,当下将策海钩轻轻一甩,护在身前。哪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这狡猾的青龙,根本没等在前面,一爪子结结实实地抓在了他背上,当即撕下一块皮肉,饶是无支祁再英勇,也疼得脸色剧变。

无论对付怎样厉害地对手,都不会让人如此无措,看不见敌人的身影,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无支祁捂着伤口,急急退后。奈何青龙紧追不舍,爪子犹如鬼魅,一时间他身上又被抓住许多血痕。

腾蛇急得直跳脚。恨不得冲上前相助,但他自己也明白。只要一对青龙出手,自己立刻就会被当作谋反份子,这天界也不要想再呆了。

正犹豫时,忽见璇玑从腰间取下水袋,丢了两颗药丸进去晃荡。他急得大叫:“臭小娘!这当口还喝什么药!撑死你!”

话音未落,却见她扬手将水袋里的水撒出去,破啦一声,正洒在青龙腰腹之间。那药丸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练成,整袋水都变成了黑色,黑色一沾上青龙地身体,她再也隐身不得,尾巴一缩便要逃跑,无支祁趁机一掌拍上去。正中那团墨黑,半空中只听她尖叫一声,青影一晃。一个纤瘦的人影摔落下来。无支祁正要将她抢过来当作人质,忽觉前方有什么不对劲。漫天的血色雾气扑面而来。他心知这是朱雀放出地杀手锏,不敢与之相撞。只得翻身退后。血雾裂开一道缝隙,将青龙拽了进去,便团在开明门前动也不动了。

那血雾腐蚀力极强,就算铜头铁骨进去,也能瞬间被化开,众人以前都见识过这种厉害,谁也不敢硬撞,只得守在门口干瞪眼。腾蛇还在着急,急得乱蹦乱跳,三人就属他最活跃,璇玑知道他心中的为难之处,便道:“你别出手,看着就好。回头天帝要是怪罪下来,就说是我挟持了你,没你地事。”

腾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不由呆住,无支祁扯开衣服包扎伤口,痛得一个劲皱眉,嘴里却笑道:“是啦,谁让你是天界的神兽,想必为难之处也很多。这场架,和你没关系。”

腾蛇憋了半天,突然怒道:“什么叫没关系!别小看老子!他妈的,打就打!谁怕谁!大不了一起死罢了!”

无支祁逗他:“这样不好吧?你是大有前途的神兽,和咱们这些造反作乱之人在一起,没的耽误了你。赶紧回去才是正道。”

腾蛇果然不禁逗,把脸涨得通红,一叠声地叫:“你看不起我?!”

璇玑替无支祁把伤口紧紧缠住,防止它裂开,才道:“腾蛇,这事儿你为难,我们都知道。你真地别出手,对同僚下手,心里必定不好受。”

腾蛇咬着嘴唇不说话,最后把心一横,道:“罢了!除死无大事!一起去便是!”腾蛇有腾蛇的好处,他从不会杂七杂八乱想,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旦决定,那就不可能回头,既然决定帮助璇玑这方,浑身顿时轻松下来,蹲着说道:“这血雾看似完美无缺,其实很好破,弄点大风过来吹散就行。再不济,我用火来烧,烧它个三天三夜,就不信化不开!”

无支祁摇头道:“此事不急……哎,那臭女人的爪子还真厉害,抓得老子疼死了!我说,你刚才给她泼了什么?”

璇玑掏出几颗药丸,其色如墨,笑道:“这东西啦,少阳派自己炼的药丸,拉肚子啊,肠胃不适啊,吃它很有效的。平日都是给我们生吞的,如果化在水里,就和墨水一样,颜色难看味道也难闻。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她虽然会隐身,但可不是真的变没有了,不过是咱们看不到她地身子罢了。用有颜色的水泼上去,不就立即现形了吗?”

无支祁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也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道:“厉害!你原来也挺聪明,我还当你转世之后成了木头脑袋呢!”

说话间,神殿中仙乐依然不停,悠扬婉转,委实好听之极。无支祁叹道:“天帝老儿不知在里面享什么福呢,咱们却落得这般狼狈。”

忽然之间,那曲调陡然上升,变得激昂悲凉,众人都是一怔,只觉那编钟几乎是敲在心尖上,古琴铮然而响,铿铿数下,却是变徵之声,其凄凉苍茫之处,足可令人落泪。

无支祁喃喃道:“变徵是杀音。这般激烈,只怕升不到羽调便要破开!不祥啊。”

说罢转头看那血雾,脸色微微一变,道:“不好,果然是杀音!”

那些团团围簇的血雾在蠕蠕而动,朝他们所处地悬崖边上袭来,他们若不现在出手,下场只有两个,一个是跳下悬崖,一个便是被那血雾腐蚀成一滩血水。

无支祁咬牙起身,将策海钩紧紧攥在手里,手心满是汗。

他这一挥下去,开明门也要破碎,更不用提后面的诸神了,纵然能破开血雾,那也等于杀戒大开,真要和天界作对到底了,璇玑要找天帝好好谈,便成奢望。是非成败,只在策海钩一钩之间。

眼看那血雾弥漫而上,离他们不到一丈地距离,无支祁咬了咬牙,抬手便要将策海钩挥出----那一挥,便要是惊天动地。

他地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回头一看,璇玑对他缓缓摇头。

她上前一步,朗声道:“我是褚璇玑!求见天帝一面!绝无谋反逆上之心,万望通融!”

血雾还在向前弥漫,没有人答话,神殿里变徵之音铮然悲怆,仿佛乱云汹涌,要将他们三人吞没其中。

注:宫商角徵羽乃是古代五音,变徵是雅乐中的一音,对应现在地升变徵之音是悲壮之声,出处是《史记.刺客列传》:“高渐离击筑,荆柯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最终卷我本琉璃 第十九章 诸神降临(六)

“废话什么!上啦!”腾蛇当即便要放火去烧,最后被天帝老爷子抓起来乱刀砍死,也好过被血雾闷死。化成血水是什么死法?他才不稀罕!

璇玑死死抓住他,低声道:“让我再试试!”

她不想就这样放弃。杀人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一剑下去,血肉横飞,一了百了。可是一路过来,紫狐死了,司凤不见了,柳意欢也离开了,少阳派诸人还在山上快快乐乐地生活----都是同伴,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就将所有至亲之人推入火坑,遭受连坐,一个亭奴已经够了。

杀人只是最简单的处世方法,也是她曾经的真理,如今她要抛弃过去的一切。

老天可会给她机会?

她单膝跪下,朗声道:“褚璇玑求见天帝!”没人回答她,血雾缓缓前进,眼看就要触及她的鼻尖。三人面上都是汗水,近乎窒息地听着遥远的仙乐。

变徵之声,那琵琶犹如落地的玉珠,叮叮咚咚,一线往上攀升,好似一缕淡渺的青烟,袅袅升上天际。无支祁凝神去听,只觉那悲怆之音像一根钢针扎在脑中,动弹不得。

霎时间,编钟,竹笛,古琴……尽数奏响,像是攀至天尽头的海浪终于落下,变徵之声陡然破开,回归徵调。无支祁大叫一声,卡在脑中的那根钢针好像也被人一下拔去,痛快的感觉无法言喻。

血雾在璇玑面前陡然分开,裂出一条大道,门前有一人温言道:“三位请进,天帝等候多时。”

三人心中狂喜。一股脑全瘫在地上,摸摸背后,汗水都把衣服给浸透了。互相对望。只觉每个人脸上都面无人色,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腾蛇声音有些颤抖:“走……走。进去吧!”

璇玑点了点头,扶着无支祁,三人并肩,慢慢走进开明门,只见诸神秩序井然地分站两边。正对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年,丰神俊朗,眉间一点金印。观其年纪,也不过十三四,然而目光灼灼,极为有神,璇玑竟有些不敢与他直视,看了一眼,便自然而然垂头。扫过他的衣服,忽见他左手袖子空空荡荡,这样一个俊美的少年。竟然没有左手。

腾蛇一见到他,便脸色苍白。怔了半晌。才跪下叩首,低声道:“参见白帝。”

无支祁倒还好。他见过白帝,当时已经惊讶过了,于是他拱了拱手,当作行礼。璇玑却吃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她想破头也想不到白帝是个小小少年,瞪着他,完全不晓得该说什么。

白帝并不在意她地失态,只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过,说道:“将军又回来了,寡人十分欢喜。”

腾蛇见璇玑呆呆的没一点反应,气急败坏之下在她腿上推了一把。 璇玑如梦初醒,赶紧点头道:“你……你好!”

这是什么狗屁行礼!腾蛇简直郁闷得要吐血,生怕白帝一个发怒,把他们再丢出去。

白帝却并不在意,温言道:“前尘往事,将军可还记得?”

他指的是什么前尘往事?璇玑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才道:“有些能记得,有些……记不得白帝微微颔首,却不再问,只看向无支祁,笑道:“千年不见,无支祁也变了不少,温柔多了。”

无支祁一听到这种温柔地语调便要起鸡皮疙瘩,当即苦笑起来:“白帝先生,您老莫要语含嘲笑,猴子我不通文墨,不懂你们那套文绉绉的东西。有话痛快点说出来,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就是!”

白帝含笑道:“还是那么多疑,但你开始会说好听话了。任我们打杀,是真心话吗?”

无支祁摆手道:“慢!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次来,是说理地,本来也不想打架。那些神巫杀了我的……好朋友,我已经替她报了仇。人是我杀的,和这丫头这小子没半点关系,你们要显摆天界的威风,冲我来就行,别把人家小姑娘的丈夫抓走,使那种下三滥地法子。”

旁边的诸位神仙连声喝止,都觉得他这么多年过去,狂态丝毫不减,在白帝面前也敢胡言乱语。无支祁白眼一翻,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白帝笑道:“一回事归一回事,不要混为一谈。你将神巫居住的山头毁去,再加上之前偷走神器、擅自逃离阴间的罪,要杀你也容易的很。神巫失手杀了那狐妖,则是另外一回事,究其根本,还是你们擅闯昆仑山引起的。”

无支祁把眼睛一瞪,道:“天界好大的威风!说定罪就定罪,连个辩白的机会也不给人家,难道就白白被你们拷了去关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白帝当真好涵养,半点恼怒都没有,温言细语地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辩白的方法有很多,你们偏偏选择了最笨地那种。不过,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他望向璇玑,躬身道:“天帝在偏殿中等候,请将军随寡人前去。”

璇玑“哦”了一声,迈开步子便要随他走,忽见腾蛇和无支祁都留在原地,她急忙停住,道:“等……等一下,我想和朋友们一起去,不行吗?”

白帝头也不回,淡道:“天帝只见将军一人,那二人已成谋逆,立即会拿下投入天牢。”

什么?!三人都是大吃一惊,站在两旁的诸神一拥而上,将两人围在中间,腾蛇叫道:“白帝殿下!这算什么!”白帝淡道:“寡人已给过你机会,没有把握住是谁的错?”腾蛇哑口无言,白帝宽大地袖袍微微一振:“拿下!”

哗啦啦,诸神纷纷抽出兵刃,对准了中心二人。只待他们有任何异动,便乱刀砍死在这里。由于事出突然,连无支祁也没有想到说动手就动手。一下子失了先机,也只有僵在那里无法动弹。沉重的兵器压在两人身上。饶是腾蛇骁勇,无支祁悍猛,也被压得半跪在地。

无支祁攥着策海钩,支撑着重量,以免被他们压得趴在地上。那才叫一个糟糕。他笑道:“每次都是这样!连着两次啦,老子刚想把东西还给你们,你们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很好!很好!”

白虎使地是十字戟,她用得力最多,一下便将无支祁打落在地,横向地戈深深刺入他肩头,低声道:“杀了你再取回便是!”

璇玑哪里还顾得上去见什么天帝,掉脸便往回走,急道:“不要动手!……要做谋逆。大家一起做!我也不去见什么天帝了!”她抽出崩玉,纵身跳入人群之中,一剑便将白虎的十字戟挑开。只听“喀嚓”一声,却是那十字戟断开地声音。原来崩玉---也就是定坤剑。过于锋利。一下便将十字戟斩断。

白虎不由一呆,无支祁肩上最大地那股力道一松。立即得空发力,硬是顶着众多兵器站了起来。角宿急叫:“戳他!快戳他!”说罢便拿手里的刀朝无支祁身上招呼过去,众神纷纷出招,然而人多手乱,璇玑三人又站在一起,这一下手便要把三人都戳成马蜂窝了。朱雀叫道:“等等!住手!不要伤了将

然而刀剑出手,岂是说停就停,更何况许多人对无支祁又忌惮又痛恨,对璇玑这个战神将军也没什么好感,谁管她死活,竟没几个人真停手。无支祁眼见刀剑刺上,冷笑一声,策海钩恍若与他心意相通一般,凌空划了一圈,众人只觉眼前银光闪烁,耳边传来“咔咔”数声脆响,手里顿时一轻,各人地兵器尽数为他斩断。

无支祁立即腾空跳起,一脚将角宿踢了个趔趄,捂着喉咙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诸神见压他不住,晓得此人一被放出来就像出笼的猛虎,见谁咬谁,当下纷纷闪开,生怕被他弄上一下子。无支祁将策海钩在手里打了个圈,直朝朱雀的鼻子戳去,腾蛇急叫:“不可!”

朱雀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心顿时凉了半截,哪里能闪的开,只能闭目等死。谁知那策海钩只轻轻点在他鼻前三寸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惊疑不定地瞪着无支祁,却见这只胆大包天地猢狲咧嘴一笑,慢悠悠地说道:“全都不够看,也配老子出手?”

众人又惊又怒,竟无话可说。无支祁将策海钩放在手里把玩,悠然道:“丫头,你跟白帝走。不用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