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清平纪 作者:天蓝宝蓝

文案:

六零年可以说是建国以来最艰苦的年代,饿死病死的人一堆。买东西要票,粮票布票油票,出门坐车要证明。

做为一个死前是享福一辈子的高寿老太君,穿越到这个饥荒年代,老太君表示亚历山大。尤其是,身边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出没。

内容标签: 古穿今 甜文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馨妍 ┃ 配角:凤家夫妇、孙建国、孙淑芳 ┃ 其它:

第1章

闭目躺在床上,平静的感受生命力慢慢流逝,没有濒死的恐惧。想想也是,活到九十六岁就算是皇家的人,也没有如此高寿之人。也可能是人之将死回光返照吧,以为早就被遗忘的过往,也一一在眼前浮现。出身显赫世家,父母兄长宠爱中长大,夫家亦是显赫权贵,夫妻相敬如宾,嫡出三子个有建树。

先后送走公婆父母,熬死了一向冷静自持的夫君,她也成了家里身份地位最高的老封君。辈分高儿孙也孝顺和睦,偶有淘气的,也自由儿子媳妇管着,唯一一个孙辈的闹到跟前,动动嘴皮子就解决,舒心日子一过就是三十多年。老太君总结自己的一生,虽有些小挫折,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外,总而言之也没什么太过不满意的地方。

只是让老太君没想到的是,吃力的跟胡子一把的孙子勉励了几句,思绪陷入黑爱阖上眼睛,以为是永眠,再不济也应该是在奈何桥,看看早去的儿子有没有等她,竟然奇迹般的感觉身体在颠簸,一番自我体能的挣扎后,终于不算吃力的睁开眼睛时,发现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

传说中的黄泉路呢?纯黑的吗?传说中的彼岸花奈何桥呢?转动略显迟钝的脑袋,不等想明白这些问题,就迷迷糊糊的睡着。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刺耳婴啼吵醒,家里谁人不知她老人家喜静,谁人敢如此大胆妄为在她院落里撒野?老太君反射性的张嘴询问大丫鬟,惊人的发现脱口的竟是婴啼…

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可印入眼帘的是模糊的光亮。呆愣了良久,没想出答案,那边的婴啼声显然引了人过来。一个中年男音随之在附近淡淡响起。

“作孽,生而不养妄为父母…咦?这边还有一个孩子?”

身体被人单手包起来,老太君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对方,结果失望发现仍旧一片模糊人。索性放开惊异和好奇,闭目遮挡越发刺目的光亮,当然还要忍受饥饿的肚子。耳边响起单手把她抱在怀里的中年人,自言自语再次感叹道:

“罢了,先带回家在打算吧。”

男人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怀里两个奶娃子,左手边抱着的奶娃,包着灰扑扑打着补丁的女式旧单衣,皮肤通红且皱巴巴,淡淡的弯眉和难得一见的黑发上,还粘着已经干涸的胎液,眉头轻皱眼睛微眯,从表情能看出她非常不适,却乖巧的抿着唇没有哭闹。而右手边的奶娃娃看着要大一些,虽干瘦蜡黄,但不算大的丹凤眼,努力睁得滴溜溜圆想要看清周围环境一般。

中年人凤天幸松了口气,奶娃娃哭起来没完没了,他一个快五十岁无儿无女的半老头子,还真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抱着俩奶娃娃,一路紧赶了快两个小时,才看到西石村的路口。西石村是隶属大马镇的一个偏远小村子,不仅距离大马镇一百多里路,离西石村最近的村庄也有二十多里路的距离,而且村子后面二三里路之外,就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可以说西石村是个偏僻的小村子。

据说大石村很早以前,是由几个猎人组成的,时至今日发展成二十来户,七八十人口人的小村子。大石村不缺地,只是徒弟比较贫瘠,能出产的东西有限,好在俗语说靠山吃山,解决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村子里的人也不富裕,地处位置又偏僻,村里年轻人的婚事很是个问题,愿意嫁到大石村的人不多,愿意嫁出去的人倒是不少。

好在村子里有五六个姓氏,出了五服就能通婚,村子里男女婚姻大事也有着落。凤天幸原本不是大石村的人,据说因为一些原因,五年前带着妻子路过大石村,因为会些医术,在机缘巧合下救了大石村的村长石长春,最后就干脆在大石村落了脚。凤天幸刚到村口,就碰到村里老人石二爷。

凤天幸笑脸打招呼,石二爷吧嗒着土烟袋,看着他怀里的俩奶娃子,诧异道:“不是去买药了吗?咋回来多了俩奶娃子?”难道终于想通了要□□?

凤天幸看石二爷的表情,就猜出对方想歪了。“今个急着赶回来,抄近路在柳庄后面十里路的大湖旁,听到到孩子的哭声,过去一看两个奶娃子被扔在那里。二爷也晓得咱们村偏僻,大路都很少有人路过更何况是小路。怎么说都是两条命,放着不管的话,这大热的天撑不过两天。”

石二爷也想到他们大石村偏僻,往常也就村长赶牛车去大马镇捎带些必需品的盐或者药,其他东西村里基本都自给自足。村里人没去过大马镇的人不要太多,一百多里路可不尽,靠两条腿走最少要三四个小时。凤天幸要是不管不问,俩孩子一准的被饿死晒死。想到此石二爷吧唧吧唧烟袋,叹气:

“作孽噢,你们两口子膝下空着,养大了将来老了也有个依靠。是男娃还是女娃?俺瞧着男娃舍得扔的人少,养个十年八载小牛犊一个,农活也能跟着干了。”

凤天幸点头,这两年日子比早些年好了不少,可家家孩子都不少,家家都不止三五个要养,真的养不活孩子,一般人家也多是把闺女送人,儿子是传宗接代的根,养个十多年就是干活劳力。重男轻女不仅仅是刻在骨子里的偏执,更是生活环境所带来的共有弊端,这些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的清楚。

“两个都是女孩,二爷说的话也在理,只是我媳妇身体不好是总所周知的事,一个孩子照顾起来都够呛,更何况是两个孩子。我正打算去村长家,请他在村里问问,看看有没有谁家要收养这两个孩子。”

大石村有童养媳,所以两个女娃应该有人愿意收养。石二爷也叹气,两人又说了两句,凤天幸抱着两个奶娃子,没有直接回村尾的家里,而是转道去了村中心住着的村长家。两家交情不错,凤天幸一路招呼着,还没到村长家门口,村长三儿子穿着汗衫挑着水桶从院子里出来。

见凤天幸汗流浃背,怀里抱着俩睡着的奶娃,石三第一反应转头往院子里大喊道:“爹,我凤叔来了,还抱着俩个娃子。”

凤天幸笑着无奈摇头:“快,接一把。俩孩子虽然轻,可走了几十里路也够累人,可热死叔了,俩孩子也得先喂点水,没几天的孩子可别热出个好歹。”

石三浓眉大眼皮肤微黑,放下水桶担子憨憨的笑着上前,熟练的接过凤天幸手里的俩孩子。双手空下来的凤天幸,左手捶腰,右手在额头脸上抹了一把汗。两人前后进院子,五十多岁的村长石长春,正蹲在堂屋门内吧啦着旱烟袋。招呼了厨房做饭的儿媳端水出来,顺手把不远的小木凳放在对面,喊凤天幸坐。

凤天幸也没那么多讲究,在小凳子上坐下,笑着接过村长儿媳妇端来的水,一口气喝个底朝天,缓了口气才道明来意。

“回来时凑巧捡到俩孩子,我家情况大哥也了解,老婆子身体不好也没法养,你帮着在村里问问谁家要领养,俩估计都是女孩。”

石长春起身凑近三儿子,看了看他怀里的俩孩子,吩咐儿子道:“俩孩子也该饿了,先让你媳妇喂口奶给收拾收拾。”

石三点头去夫妻住的厢房走去,石长春也搬了个凳子坐下,脸上沉吟着手里也没闲着,烟斗在烟袋里捂满烟叶,烟斗噙在嘴里,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划燃凑近烟斗点燃烟丝,嘴里巴拉巴拉的吸气。烟丝点燃后,扔下火柴棒吐出一口烟气,才开口道:

“弟妹身体弱不能做重活,可操持家务带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咱们哥俩也是过命的交情,说句不中听的话,人老了就喜欢儿孙越多越好,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俩孩子你抱回去一个养着,闺女大了不管是出嫁还是招婿,总归老来有个依靠。另一个孩子,咱村的孙老二四个儿子还没闺女,给他家肯定乐意养,大了刚好留着烧火。”

农村里说留着烧火,也就是隐晦的说留做当儿媳妇,闺女是外嫁的,儿媳妇才是自家的。五十年代末的儿媳妇,虽没有古代对公婆百依百顺那么夸张,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时候公婆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儿媳妇跟公婆对顶,被外人知道那是戳脊梁骨的事。不过对于□□,凤天幸还是有些犹豫。

不同于石长春的担忧,凤天幸担心妻子的反应。一个为了丈夫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孩子会是心头永远的痛。两人如果释然的话,早在年轻时就已经□□了,哪里会等到五十岁半截身子入土时才收养。

“还是算了,都一把年纪了,说不定那天就去了,别折腾孩子了。”

石长春皱眉,带着不被理解的无奈。“别找有的没的借口,你现在也才算五十岁,身体硬朗着呢,再活个二十多年肯定不成问题,等到那时候娃早就长大成家了,正好中用了。别犟了,人都要有服老的心。唉,要是个男娃就好了,前几天去镇上,听说要成立啥子合作工会,共同进步共同发展啥的。到时集体分配活,全部都按照公分来…这个折腾吆…”

凤天幸每月基本都会去趟镇上,对这些最新政策了解的比石长春要详细,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能决定的。两人闲聊间,两个奶娃子已经被洗干净喂了奶送过来,石三憨笑抱着孩子过来,老实感慨道:

“俩丫头都乖巧,洗了把澡也不闹腾,凤叔瞧瞧,俩丫头瞧着也就差了几天,小点黑头发的丫头,皮肤虽然红彤彤,五官长得瞧着挺俊,大几天的丫头五官瞧着也成,不过看着挺有劲头,特别爱笑的小丫头。”

凤天幸看了看石三怀里的俩换了旧小衣的孩子,除了看出来一个红彤彤一个略黑之外,真没看出五官俊不俊一说。单眼皮微黑皮肤的丫头,如石三所说的那般,握着小拳头咧着嘴巴笑呢。石长春也扫了一眼,烟袋吊在嘴里,伸手从三儿子手里接过红彤彤头发乌黑的女娃,手上转弯直接把孩子塞到凤天幸怀里。

凤天幸反射性的双手捧着孩子,愣神间就听石长春果断道:“把娃子抱回去吧,乡下的孩子好养活,面糊糊米糊糊都能养活。小三,把另一个孩子抱孙老二家去,他们家肯定愿意养。”

凤天幸心里叹气,不等他开口在拒绝,石三怀里原本笑呵呵的女娃娃,突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石三嘴里哦哦的哄着,手上娴熟的摇动。做为两个孩子的爹,石三哄孩子还是有一手的。只是小娃子显然哭起来没完没了,细弱的小手还努力晃动着。凤天幸也被哭声闹的头疼,叹了叹气,抱好怀里的孩子,跟石长春招呼一声,转头出了院子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特别喜欢激情岁月年代军婚文。

第2章

老太君一辈子见多了大风大浪,由死而生的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无法让人接受,不过是遗喝一碗忘魂汤罢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对自身骤变大概有个模糊的猜测,被一双手不慎轻柔的大概洗了洗,填饱了肚子之后,从她大意听明白方言的模糊内容,结合之前被捡到的处境,不外乎是刚出生的弃婴。

而当务之急,也不是弄清楚身边的环境,做为一个稚子,吃饱喝足多睡觉才是正道。亲手养大三个儿子的人,最明白幼儿生命有多脆弱,一点点小意外都能要人命。前世她见的太多夭折幼儿,三岁之前一场小风寒就能要了命。面对死亡逃不脱就坦然面对,反之,既然活着那就去面对活着的一切。

前世养尊处优又注意养生,可也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就是三个儿子,也没能活过她。毕竟朝堂不同于深宅后院,勾心斗角消磨心力。前世做为人生赢家,失去的总归没有得到的要更值得珍惜。就算遭遇夫君和表妹的真爱梗,也只是理智的不争不抢不哭不闹,自由娘家和夫家的人出面解决。

要说什么事让老太君难忘怀,那唯一的遗憾就是三个儿子先一步离开,让她体味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唉…生老病死,任凭你滔天的富贵也无法挽回。为思绪忧伤没一会,老太君就在婴啼声中,再次陷入香甜的梦乡了。

老人觉浅又短,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吵醒,所以老人大多喜欢安静的夜晚。稚婴不同,生活规律就是吃睡长,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黑漆漆的环境下,应该已经是晚上了。老太君能感觉自己躺在平坦的塌上,不同于白日的灼热,夜晚虽然也热,气温却比白日低了不少,右侧的前方不远应该有窗户,悠悠的微风透过窗户吹进来。

室内很安静,领养她的人显然都不在,虽然一把年纪自尊心羞耻心都挺旺盛,但谁让她现在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稚婴。不过如正常婴儿一般淘淘大哭,老太君也做不到。张嘴哼唧了好一会,就听到相携说话的声音靠近。

声音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抱怨道:“我就说孩子肯定饿醒了,一天不散步又不会怎么样。”

中年男人爽朗大笑:“小孩子饿一会不怕,就怕撑到,你看咱们这边刚回来,孩子那边醒,多有缘分的巧合啊。”

女人嗔怪笑道:“成了别贫嘴了,我先看看孩子有没有尿湿,你去厨房,把锅里温着的米粥乘一碗来。小孩子也禁不起饿。以后就是咱们女儿了,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能让妻子解开心结接受孩子,凤天幸更多的是高兴和释然:“名字的事情不着急,咱们慢慢想。你看着孩子,我去厨房盛米粥去,家里的米不多了,过两天我跟长春大哥借牛车,去镇上多买些东西回来。以后还不知啥样,趁着现在多买些米粮存着,有备无患吧。老百姓日子难,还没安稳两年,看样子又要动荡。”

女人也叹气:“也是,咱们两个怎么都好说,小孩子不能饿到冻到。看看西药能不能也准备些,小孩子吃中药太受罪。”

两人边说话,凤天幸点上油灯,然后去厨房弄米粥来。在老太君朦胧的视线中,女人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抱起老太君,轻笑着亲了亲老太君的脸颊,把湿了的尿片折起来放在一边,动作略显笨拙的从床头拿了折好的旧衣做的尿片店号。把老太君放在床上,调整好尿片的位置,凤天幸已经端着碗拿着小汤勺回来。

“云霞,你抱着孩子,我来喂吧,孩子太小一个人喂不方便。”

曲云霞也没反对,一把年纪,不过两人对养孩子真的没什么经验。所以老太君非常配合的喝熬煮黏糊糊的米粥,两人松了口气,心中也生气更多喜悦之情。而老太君对养父母也挺满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在老太君看来,生恩没有养恩重,今生的生父母,大概也因贫困温饱原因,才不顾一条命扔了。

吃睡长的日子里,被领养的第四天,老太君养父母终于给她取好了名字,凤馨妍。一个人的名字代表父母对子女的期待,前世的老太君今生的凤馨妍,对这个名字都挺喜欢。尤其父母带着喜爱和宠溺喊她馨儿时,就算心如磐石,也能感受到父母浓浓的宠爱。跟养父母相处了一个多月,即便是馨妍大多数都在睡觉,也不妨碍她弄清楚父母的大致情形。

父母两人虽年过半百,即使膝下无亲生儿女,但两个感情仍旧很好。尤其让馨妍意外的是,父亲洁身自好,身边只有母亲一个女人存在。在馨妍的认知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宁愿绝嗣也要守着一人,如何不让人感慨。男儿对女人的要求是从一而终,而男人本身却不用做到,更别提传说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馨妍前世见过最专情之人,也就是痴情闻名的文昌侯,即便如此,文昌侯一妻而无妾室,通房丫头还是有的。尤其从偶尔来串门的村长夫人口里得知,这个世界的婚姻,一年一女才是合法,一夫多妻都属旧思想,他们崇拜的主席领导无产阶级解放后,旧思想都被批判,更是确立了一夫一妻婚姻法。

固守的观念跟今生社会观碰撞,馨妍蔫蔫的两天索性放开。通房丫头和侍女都属上不了台面的玩意,但没有一个女人真心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真的不在意,那也绝对是因为不在乎。如同她前世,主动给夫君纳妾,让夫君享齐人之福。前世她有三个嫡子,打理家务和人情往理,教养三个嫡子已经占了全部精力。夫君这种生物,除了相敬如宾搭伙过日子,唯一的用途也就是‘种田’。

也只有非正常稚子,如成年人思维的老太君,才能更深刻的体验孩童一天天长大的不同之处。快两个月时,才彻底摆脱了朦胧视线,能清晰的看清这个跟前世明显不同的世界。今生的父母,不同于前世雍荣华贵气质,而是亲切慈祥有耐心。前世从记事开始,馨妍见过最多的人是奶娘和丫鬟,今生的吃喝拉撒睡全都由母亲一手包办。

两者之间的环境不同,家庭氛围和条件也不同,馨妍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比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母亲亲力亲为之下,从内心升起甜蜜的温情之意。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前世近百年的人生经历,在看到父母吃粗粮果腹,省下不多的细粮继而鸡蛋给自己,都会感动的无以伦家。

那种沉重的恩情也渐渐压在心头,虽说没有吃上几次母乳,可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村长夫人每次过来串门子,抱着馨妍都会一个劲夸养的白嫩嫩,头发为乌黑眼睛也乌亮有神,一瞧就是乖巧懂事漂亮的小丫头。馨妍听村长夫人提过一嘴,跟她一起被捡回来的小丫头,养父母养的不经心,还是干巴巴黑黄黑黄的营养不良。

村长夫人笑叹馨妍命好,馨妍自己也觉得名不错。前世不用提了,妥妥的人生赢家,今生虽是弃婴,可有一对疼爱她的养父母。生活水平不能跟前世比,但有些东西却是前世所不能比的。人生有的就有失,关键还是贵在知足常乐。馨妍很挺享受蓬勃稚子的身体过每一天,就算生活不能自理,但前世就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恭也有丫鬟伺候,真心没觉得太大心理障碍。

每天吃了睡醒了吃,月份大一点后,醒来时间变长,趟床上听听母亲做家务的声响,从父母言语中收集这个新世界的消息。比如说秋收后,下一季小麦开始村里就要设立工农会,每家每户都不准再有私产,锅灶也都要砸了集体吃大锅饭。当然,因为大石村太偏僻,离最近的村子也要二十多里路,土地虽多可却贫瘠,别说是镇上的社员不愿意过来,就是其他村子也不愿跟着合并。

偏僻代表落后和贫困,可在这个动乱年代却也有着天热的优势。至少村里的老少都熟悉彼此为人,一起做工挣公分,一起吃大锅饭也没大矛盾。再者,石长春二十多岁就当了村长,半辈子下来,人品心性都让人信服。凤家的情况村里人都了解,乔云霞一直都不好,做农活不用想,好在凤天幸是村里唯一懂中西医的医生,医术不错在村里人缘挺好。

待过了八月十五忙完秋种,村里也土地共产,成立集体工分制。大家吃饭都要靠公分,也就是说不准存在私产,干活才有饭吃。快四个月的馨妍,每天被母亲背着,跟着村长媳妇一起在食堂上工。食堂是油水多工作轻松的地方,不过安排进食堂的人,基本都是村里公知身体做不得劳力的女人。

村里人心地纯朴,更何况有石长春的威严在,一直还算平顺的过去。接触的人多了,就算是穷乡僻壤之地,国家大动向还是知道一些。比如赶走侵略者,比如新中华的成立,比如领导人的无产阶级解放□□,成立人民公社。馨妍前世虽说一辈子呆在后院,但身处权力中心圈子,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

自古以来,但凡新君登基,不外乎推广新政策取得民心民意,建立自己的稳固政权。民主民权,说的再好听,也逃不脱谁的拳头硬谁是老大。而小百姓所求的,不外乎安稳的丰衣足食生活。

虽说集体吃大食堂,不过在村长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各家各户还是可以开小灶。凤家的小灶,基本都是给馨妍熬米粥。村里食堂的饭菜,油水不多还都是粗粮,做为一个柔弱的婴儿,胃肯定受不了。跟馨妍一起被捡回来的另一个孩子,就因为照顾的不仔细,大大小小的生了好几场病,好在最终平安无事。

虽说两人差不多身世,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种地的百姓靠天吃饭,除了风调雨顺之外,肥料也很重要。原本大石村背靠群山,属于山石土地很贫瘠,村民辛苦一年也只够户口。实施共产的政策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只是人心难测,政绩是官员的锦花,国家刚解封,最缺的不用说衣食住行百业待兴。虚夸农村粮,加大了上交公粮,百姓苦哈哈一年,不说填饱肚子,饿死人都非常有可能。

恶心循环的关系,馨妍在这个陌生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也仅仅是一家三口晚上熬了一小锅玉米渣粥。可以说是馨妍有记忆以来,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新年。但父母八个月大的馨妍,虽说没吃过几次奶,因为养的仔细身体不错,已经能自己坐着玩,偶尔无聊了会扶着墙小站片刻。

在大雪飘飞的阴冷下,村里人度过了一个灰暗的新年,正月天寒地冻,地里没有农活。初三雪停了几天,初七一大早,凤天幸跟村长一起,趁着早上的冰冻赶牛车去了镇上。路不好两人在镇上呆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才抹黑回来,馨妍坐在床上,乌黑的瞳孔清透的望向油灯下的父母。

凤天幸把系在一起的布袋放到床边,接过妻子端来的热茶,润了几口茶叹气道:

“这次去镇上,我跟长春大哥好不容易才从粮站那里弄了点粮食,整个镇子都气氛紧张。咱们村好在太过偏僻,不少大队联合公会,都有上面派遣下来的人。队里的收成也会相互监督管理,今年比往年要冷,刚停雪这天又阴沉沉的,瞧着还有的学下…眼瞅着今年开春早…情况愁人…”

家家无甚存粮的情况下,一年的收成如何关系一家人的温饱生存,不说母亲曲云霞,就是坐在被窝的馨妍也看向父亲。曲母脸上挂着浓浓的忧虑,忧心道:

“那可怎么办?上面的领导总不会看着老百姓吃饱饭吧。咱家的地窖里也没多少存粮,大人怎么都好说,馨儿还这么小,肠胃弱可受不住扎嗓子的包谷。”

凤天幸叹气,压下心头的不安。放下碗走到床头坐下,怜爱的望着馨妍。见馨妍漆黑透彻的大眼睛,灵气十足的望着自己,心中涌现浓浓的慈爱和柔软。娇妻娇女都是他心中的柔软,做为一家的顶梁柱,可不会被这点子事给吓倒下。凤天幸笑呵呵在自家闺女娇嫩额头亲了亲,冲妻子安抚笑道:

“地窖还有两袋子玉米一袋子高粱,这次我带回来的一袋大米,加上家里剩下的白面都留着你们吃。馨儿太小,你身体也不能光吃粗粮,其他万事都有我呢,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养不活你们母女嘛。”

曲母笑出声,脸上郁色褪去大半。他们家虽说在村里根基浅,但两人手里都不缺钱。在苦的日子有钱傍身,总归要比其他人有个靠落。馨妍一旁一直观察父母,见父母放开忧虑,也扬起唇角也跟着笑。

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道理,馨妍也觉得父亲做为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或许无法帮助受苦难的百姓,但一家三口果腹还是可以的。可惜馨妍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会出现有钱也买不到东西。衣食住行,还有所有生活必需品,全都有严格控制。买布要布票,粮食也要粮票,食用油也得要油票。

所有衣食住行,全都需要凭票凭介绍信,钱不再能使鬼推磨…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存稿…

第3章

在馨妍看来,全国统一实施工票制,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民生百态衣食住行,循环着一个国家的发展,离开金银的流通,经济受阻百业待废。正所谓钱能生钱,国家富裕百姓方可安居乐业。用强硬手段控制百姓的吃穿用度,抛却洗脑手段,刚硬收缴走老百姓的粮食,更会引起恶劣连锁反应。

前世做了一辈子老封君,就算身处后院,可也一直在权力中央。下达这些政策的领导人,更多的为了一个平衡和善意的美丽憧憬,但,自古荣华地位迷人眼,想要不断的上位,就需要不停的呈上政绩。人心是最难预测的东西,正所谓一生十,十生百生千万。揣摩上意是每一个当官都具备的基础,下面的人实施的分寸当然也各不相同,带来的恶果就是领导人的失职。

这些都与馨妍并无多少关系,她此时不过是个半周多岁的幼儿,再多的隐忧也不能言。**和天灾,同样能使人家破人亡。不清楚其他地方的境况,但从父母闲话中得出结论,大石村的日子,不上不足,比下却有余。大石村土地贫瘠,但贵在地势偏僻,属于人少地多,只要肯出力气用心伺弄,裹住温饱不成问题。

背靠群山,不说山上的山货,三不五时的小猎物,也是一项糊口的进项。石长春做了大半辈子村长,公平公正心眼正,村里合并农村集体公社,在镇里社员的监督下,收粮食也并未多做什么,除去被镇里社员带走的公粮,剩下的全部集中到新腾出的村粮库中,对村里人私藏的粮食,也权当不知情。

集体做工凭分吃饭分口粮,成年壮劳力一天最多可以挣十个公分,女人工种不同,大概七个八个公分,半大的孩子和身体硬朗的老人,一天也能挣五个公分。只眼下人多粮食少,要撑到下次收粮,只能奉行一天吃一口十天省一斗的方法,每日食堂煮饭都按照劳力来定量。一天两顿大食堂,以填饱肚子为前提下,没人会在意少油少盐,能混个水饱肚子已经不错。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挣工分,多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挎着筐子背着奶娃娃,田间地头附近安全山头,寻找一切能果脯的野菜野果。凤家一家三口,凤天幸能识文断字,且又是村里唯一懂医术的人,被安排做了相对轻松的记工会计,每天有十公分。妻子曲红霞每天带着馨妍,在食堂里煮饭也能拿八公分。

唯一吃闲饭的馨妍人小,每日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家中的地窖里还有凤天幸偷藏的粮食。每天放工吃完饭回家,都能在屋里偷偷煮两碗黏糊的杂米粥,馨妍母女吃一碗,剩下一碗曲红霞会硬让凤天幸喝下。身体是革命本钱,凤天幸是一家顶梁柱,更加要注意身体才是。在馨妍看来,在正常不过的事,只恨她现在年龄太小,靠着桌子站着腿还打晃。

大石村以前就穷,现在也不富裕,基本都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成立公社活多没日没夜的干活。整个村子里也就村长家有一盏油灯,凤家油灯和白蜡烛,只是现在家家日子都不好过,油灯蜡烛也没用过。石长春是一村之长,这点子事情并不会如何。凤家不同只是外来户,不触犯集体利益什么都好说,在这方面吃过大亏,更懂得一个外来户还是低调些更稳妥。

年后,就一直很少下雨,小麦发颗要水分充足,没办法全村男女老少,男女劳力全动员打水灌溉。挑着扁担水要走上一里多路,去大河里打水,村里的水塘已经消了一半,万一天干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肯定要留下来备用。劳力差的都留在田里除草,不少孩子也跟着一起在地里,地里的草有些也是可以吃的,比如没有抽颗的狗尾巴草,马兰菜,播娘蒿,荠菜。

草多了不仅争夺养分,干旱更抢夺水分,捡回去很多都是可以填肚子的菜。能干得动的劳力,全都踏着日光踩着月光,跟头不知疲惫的牛一样,担水灌溉浇水,体力活流汗多,食堂除了煮饭,也用凤天幸自己挖的草药熬降火茶。馨妍每天清早,娘亲背着她一起去食堂,都能看到打着口号挑着担子,晒得只有牙齿和眼白不黑的人群,忙碌的挑担子路过。

可就算把人当牛使,一样微弱的改变不了太多。食堂里负责做饭是轻省又有便意的活计,只村长刚正,村长媳妇和儿媳们,都没能进食堂干活,进食堂做饭的女人,要么同娘亲曲凤霞一样身体公认的弱,要么就特殊困难户,譬如负担重且没有顶户的壮劳力。四五个人要准备八十多人的饭,现在还要每天熬上不少降火茶,也是不得一丝闲空。

全村忙了一二十天,能抢浇水的麦地仍旧有限。望着蔫不拉几的麦苗,石长春跟凤天幸蹲在地头,愁呢脑门都少了不少头发。一年两收全指望着麦子充大头,缺水麦子发不了拢,抽穗扬花就有不小影响,根不稳怎么可能有好产量。土壤肥沃的村子,一亩地顺风顺水大丰收,也不过一百多斤的产量。

大石村的土地贫瘠,亩产一百斤就已经不错的收成。减产还要交一亩地二十多斤的公粮,剩下的那点子粮食,村里大大小小八十多张嘴怎么活。吧啦了两口烟斗里的烟,现在连种烟叶的空地都没有了,剩余的那点子烟叶还是得省点抽。凤天幸也犯愁,倾巢之下无完卵,中庸进可攻退可守,才更能保全一家大小。

抓了把干涸的土坷垃,在手里慢慢揉动成黄色粉末落在地上,想了想凤天幸还是中肯建议道:

“听天由命吧,这天气都说不好,尽咱们的力量,能做多少做多少吧…实在不成,秋收后午季种些耐旱的包谷地瓜,产量高总能裹住咱们村的肚子。山上山货也不少,总归天无绝人之路。”

石长春叹气,烟斗里的烟叶沫早就燃尽,已经吧啦不出味了,略遗憾的把烟斗在地上的小石块上磕了磕。“成吧,豆子就甭想了,苞谷地瓜多种些,总得填饱肚子不是。油嘛,就自家在自理地种些油菜,也没那么多瞎讲究了。”

两人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并肩去村里的食堂吃午饭。食堂仓库和公社办都在村子最东边,农村人也没什么讲究,拿着自家的碗,排队打了一碗杂粮粥,拿壮劳力公分的人,两个成年男人拳头大的杂粮窝窝头。女人一个半窝窝头,老人孩子只有一个窝窝头,不过汤多菜少只有淡淡咸味的野菜汤,都是可以敞开肚子随意喝。

凤天幸拿了两个窝窝头,菜也是一勺炖野菜。把窝窝头放到菜碗里,腾出一只手把馨妍从妻子身后的小草席上抱起来,父女二人冲曲红霞笑了笑,端着碗出去找地方吃放。农村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端着碗地上一坐,或者墙根一靠,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女人闲话家常,男人说事吹嘘,就是热闹的一顿饭。

不过中午吃饭后能有一杯茶的歇息时间,家中老人小孩多的,基本都是带着馒头饭菜回家一大家子一起吃。曲红霞在食堂干活,馨妍也跟着一起,凤天幸每次都是留在食堂这边吃。吃饭也也没有往日的讲究,但半辈子的修养和习惯,也做不到如此毫无顾忌,没一丝讲究的地步。

抱着馨妍在树底下,铺了小草席子才坐下,凤天幸拿了个窝窝头,掰了一小块递给馨妍,让她自己拿着砸吧着吃。也就是馨妍一直都表现乖巧懂事,除了面条不方便用调羹,其他事物基本都是她自己吃,在凤家夫妇眼中,自豪自家闺女乖巧懂事。再者,农村苦日子大人孩子都没金贵可言。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只要是粮食,能吃下去管饱的东西,都能消化了。

凤天幸两口子养孩子已经很精心,家里早晚都会特意给馨妍熬些杂粮粥,比她大了几天的小妮,比馨妍要瘦小不少,更别谈白白嫩嫩了,除了先天的基因,后天的养育也很重要。馨妍拿着窝窝头,两颗小米牙每次咬掉一点点,在嘴里细细嚼碎泡软了才咽下。扭头看了看已经一个窝窝头下肚的爹爹,细嚼慢咽才是养生之道,只是养生也要讲究环境,世道不安稳都是穷闹的。

饭菜打得很快,凤天幸吃完了窝头和一勺烩菜,见馨妍安静的坐在草席上吃窝窝头,起身去打野菜汤。馨妍把手里最后一小口窝窝头吃光,白嫩的小胖手拍了拍手心和身上的残渣,抬头就见自家爹爹娘亲并肩过来。一家三口坐下,曲红霞抱起馨妍,端着碗喂馨妍可菜汤。野菜清汤味道很淡,搁前世院子里的下仆都不吃。

今生,却在父母慈爱的注视下,喝了几口汤补充点盐分。见馨妍不喝了,曲红霞摸了摸馨妍的小肚子,抿着嘴巴笑眯眯的冲凤天幸道:“妍儿自小就乖巧,吃食也从来不贪嘴,就是大人都比不上。”

凤天幸呵呵笑,从妻子怀里把闺女抱了过来,让妻子能安心的吃顿饭。“恩,咱们闺女最乖巧。”曲红霞好笑的看了眼丈夫,递给凤天幸一个窝窝头,她饭量小一个窝窝头一碗汤就已经饱了,食堂里做活虽不得闲,却也没有其他活计那般累。

凤天幸接过爽快的就咬了一口,菜是半口都不肯再吃。馨妍窝在爹爹怀里,眨着眼睛看了看父母,对爹爹递到嘴边的窝窝,摇头不肯再吃。中午吃饭休息时间并不长,曲红霞吃完饭,去厨房把两人的碗洗干净,端了两碗去火茶回来,一家人坐在树荫下,喝着凉茶闲话家常。

两碗凉茶都被凤天幸一个人喝光,没一会劳动铃被敲响,凤天幸去下地,曲红霞把小草席子挪动了位置,免得等会被太阳晒到,自己端着碗回了厨房。另外四个人也到了,几人分工合作,说说笑笑间,开始洗刷厨房国灶,和面洗菜准备晚饭。

第4章

“妍丫头真乖巧,天天跟着婶子来上工,就没见她哭闹过,一根草都能玩半晌。”田二好言语中无不是羡慕。“俺家娃娃要是也这么乖巧,也能跟着来,俺婆婆也能挣公分了。”

大石村二十六户人家,却有六个姓氏。除了凤家是后搬来的在,其他五个姓一直都是村里的老姓。石、李、田、孙、王,田二好娘家婆家都是大石村的,嫁给同村的石大牛,石大牛是村长的唐侄子。

田二好二十三岁,右脚略跛,使不上大力气,小伙老实憨厚,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十八岁两人结的婚。只是命不好成婚两三年,结婚才怀上孩子,谁知道石大牛跟老爹上山,结果父子俩进深山遇到大猫,石大牛护着爹当场死亡,石老爹重伤,逃到安全的山脚时,失血过多也没活成。

田二好怀着孩子就守了寡,石大牛还有个兄弟和两个嫁了人的姐姐,兄弟有自己的家,田二好婆婆死了丈夫儿子,身体也是一落千丈,重活做不了帮着带孩子还是可以的。田二好也舍不得孩子,男人突然去世一时也不能醒神,暂时也没改嫁的打算,吃大食堂后做饭的活,才轮到她这个养家的来干。

馨妍可以说自小没少被夸,乖巧白净俊俏各种夸,其中就算有些是恭维话,曲红霞每次听都倍觉窝心。手里不停歇的洗着野菜,扭头笑容满面的看了看树底下坐着的闺女,谦虚道:“妍儿就是性子静了些,没你说的那么懂事,小孩子哪有不淘神的。”

田二好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别人家的娃淘神我还信,婶子家的妍丫头俺可一次都没见她哭过。这孩子也讲缘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是亲生的有啥要紧,谁养的像谁。一看妍丫头,就跟凤叔和婶子一样,都是学文人。”

这话说的有些过,曲红霞只笑了笑,低头继续洗菜。屋里刷锅端盆到脏水的李嫂子斜了眼田二好,没好气道:“瞎咧咧个啥,孩子当让随大人,这么大人了跟婶子说话没大没小,也就婶子脾气好不计较。这话你跟村尾的老王嫂子讲,看她不骂到你屋门口去。”

老王嫂子跟田二好一个辈分,年龄却大了一半,四十五十岁连着生了六个闺女,也没能给王广西生个儿子。没办法家里又穷,六个闺女有四个都送去当童养媳,不知道从什么亲戚家抱养了个儿子,有多嘴多舌的妇女背地里嚼舌根,说了句抱来的孩子不亲,被老王嫂子给撵着骂到家门口。

抱养孩子的人家,除非是保养兄弟姊妹们的孩子,否则都会挑远一点的地方抱养,对抱养的事也瞒着。白眼狼这个词自古都有,在憨厚的人,养儿子都是为了防老,养大了跟自己不亲,老了不给养老,这样的儿子养了有个什么用,还不如留女招婿来的要实在,自家闺女总归也比外人强些,何况外孙子也跟自己姓。

田二好悻悻然的撇了撇李嫂子,低头干活也不吭声了。曲红霞脾气好,却也不是没有脾气,田二好的话不中听,心里不痛快自然懒得搭理。把洗干净的野菜捞到竹筐里,一竹筐野搬到厨房去,厨房内李嫂子收拾干净几口大黑灶,让曲红霞切野菜,自己把袖子卷到手腕上面,跟孙家的一个婶子一起和面。

树底下纳凉的馨妍,余光瞥见娘亲进厨房,垂眸看了看手上的叶子,总有那么些碎嘴的人,坏心眼或许没有,就是管不住嘴,丁点的小事都能碎嘴一段时日。这种人很常见,如果是前世,这种只会掏力气的碎嘴婆子,也多是一些粗使婆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心眼嘴巴严实的人,不论男女大小都能混出个人样,性格决定命运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前世如过眼云烟,但一辈子所学的东西,也因时代的不同,社会环境而决定的那一套。女人三从四德,琴棋书画不过少女时期增长自身优势的砝码,大婚后打理后院教养子女才是根本。但这一世不同,爹娘偶尔的私下言谈中,言中的不少东西,对馨妍而言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全新的知识理念和社会形势,都让她渴望身体能早日长大成人,得以亲自去学习,去体悟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可惜,饭要一口一口吃,小孩子要一天一天长。叹了口气,坐累了干脆侧躺在草席上,懒得去计较地上究竟干净与否。她见过村里其他人家怎样养孩子,同其他灰溜溜跟土堆里长大的孩子比起来,娘亲已经把她打理的非常干净。

比如现在,娘亲总会带着小草席子,从来不会让她坐在泥土地上玩。可以说,整个村子同馨妍大小差不多的孩子,馨妍最干净白嫩招人喜爱。上一世的父母给予她优渥的生活,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娇养长大,又安排了最合适的婚姻,都是这一世的父母所不能给予的,可这一世父母给予全身心的爱护,也是前世父母所给予不了的。

人生有得就有舍,得与舍之间,端看用和心态来看待。

三月的天娃娃的脸,前一刻还晴空万里日头高升,下一刻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点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落下。整个村子男女老少,都激动的笑容满面,雨点砸落在身上权当做洗澡,从过了年盼了这么久的雨终于盼来了,总算天无绝人之路。馨妍被娘亲抱着,站在厨房屋檐下,看着村里人在雨中大笑打闹,发泄着情绪。

下雨就不需要在日夜不停的苦哈哈挑水,村里人都能轻省不少,就算挖沟铺路,都是体力活也是有轻重的分别。最后还是村长石长春板着脸呵斥道:

“成了,瞎折腾个啥,都赶紧打了饭回家吃去,雨停路干了有的是活做呢,趁着雨停都歇歇,这些时日也都辛苦了。”

村长的话落音,就是一阵轰然大笑,年轻小伙起哄。不过能趁着雨天回家这两天,就没人不高兴。嘻哈之间排了队打完饭,褂子一挡躬着身子就冒雨往家跑。凤天幸也一样冒雨先跑回家。媳妇体弱闺女年幼,他可不敢大意,让两人冒雨跑回家,家里有油纸伞,拿了伞转回头,食堂里也不定能忙碌玩。

农村人靠天吃饭,一年四季除了农忙时节,除非阴天下雨之外,也没多少空闲时间休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家三口刚回到家没一会,门就被敲响了。凤天幸把怀里的馨妍递给妻子,起身走到门口从墙边拿起油纸伞撑开去开门。门外孙老二头戴蓑笠,黝黑的脸上一脸愁容,明明比凤天幸还要小几岁,却硬生生瞧着比他大了快十岁一般。

见凤天幸出来,孙老二摸了把脸上的雨珠,扯了扯嘴角面上窘迫,粗糙乌黑的手指在湿答答的裤子上蹭了蹭,干巴巴道:

“凤大哥俺大哥身体有些不好,俺嫂子忙着挣工分,还是国娃子来找俺,想带他爹去镇上卫生所看看…只这么大雨,一百多里路俺哥哪能禁得起这个折腾。村里就凤大哥懂医又心善,想劳烦您去瞅瞅看。”

凤天幸帮村里人看病,除非去镇上特意买的西药,基本是不收钱,中草药基本都是他自己采,帮人看病也多是用草药。不过看病的人家,多数都会送点子鸡蛋这种农家奢侈品来,三五个随个人意思,这是村里都默认的事。农家人命贱,一般也就感冒发烧咳嗽的小毛病,凤天幸中西医都懂,村里人大病小病都能解决。

也就孙老二的大哥肺结核,固定吃药还要好吃好喝的养着,可他们大石村本身就穷,一家之主总得养家糊口,哪有那个条件养病。更何况孙老二的老父老母,都去世多少年了,唯一的兄弟孙老二有自己的家,还是个怕媳妇的老实汉子,哪里敢帮衬大哥。孙老大已经病入膏肓,凤天幸捡到馨妍和孙妮儿那天,就是去镇里给孙老二买药。

真要说起来,凤天幸帮着孙家不少了,再说孙老大的病已呈油尽灯枯之势,想要延长那口气,去县城的医院或许还有可能。孙老大的独子孙建国,已经半大的小子什么不知道,心里也一清二楚。这次孙老大的病情加重,之所以是孙老二来找凤天幸,是孙建国去求的孙老二,想让孙老二帮他一起带孙老大去县城。

不论是侄儿无助的哀求,还是媳妇的叫嚷,都让孙老二难为不已。那是他亲大哥,之所以会得肺痨,也是年轻时没日没夜累出来的。妻子不准他帮大哥一家,不准他借给侄儿钱,在外人眼中妻子尖酸刻薄心狠,可那是给他生儿育女,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为几个孩子想的婆娘。孙老二不怨婆娘蛮不讲理,只怪他自己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