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是非常重视传统中的新年,而村里着一年发生了那么多遭心事,更希望新的一年能和泰康安。家家都分的有肉,小孩子对吃肉的向往,让这个年多了分热闹的色彩。六零年是个吉祥的整数年,打春较早,打春后意味着万物复苏,有了野菜口粮短缺也有了补给。新年过后只要挨捱过了正月,过了二月二离开春就没几天了。

馨妍一个新年过来,每天都被父母哄着多喝点骨头汤,小脸虽说没上什么肉,却红润了不少。用爹娘的话就是瞧着就更加讨喜,当然天天捡吃饭时间上门的孙妮儿,也胖了气色也好上不少,不再干黄枯瘦至少有了血色。孙妮儿每次怯生生可怜兮兮上门,比馨妍更瘦弱还干黄蜡瘦,凤天幸夫妇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小孩子天生的弱势,可也因弱势而更能引起人的同情心和怜惜。孙妮儿也不傻非常有眼色,每次都只吃给盛的半碗土豆骨头汤,这样相安无事出了正月,大人都开始准备干活,孙家的两个孙子都扔给她看着,才没了时间来凤家。馨妍也总算不用因顾及年龄,没打算做出格的事,不用忍耐孙妮儿隐晦记恨的目光偷偷盯着。

开春了家家除了挖野菜摘榆钱,地里的麦子也要开始除草。野草是年年有年年治,却还是年年治年年有。仿佛你怎么拔,都不能把地里的野草治除根,不过好在是麦地里的野草,也有不少能吃的。这个时候,所有人对能下肚的东西,都抱着狂热。就好像华国人最多吃货,看到动物植物第一反应都是,这东西能不能吃,而不这东西有没有科学价值一样。

到了三四月里,能吃的东西更多,有第一次上山打猎的经验,村里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组织一次打猎。虽说不是每次都能有收获,却也多少能带回来一些小猎物。去年麦子收成不错,只麦粒饱满的粮食,都别镇上来人拉走,村里仅剩的麦子品种不好,做麦种也好不到哪里去,等麦子开始抽穗时,村里人天天对着稀疏的麦田犯愁。

有了去年的教训,家家都尽可能把自留地利用起来。屋前屋后甚至是院子里,只有有空地的地方,都种满了东西,早土豆番薯,还有冬瓜和南瓜户子瓜。风雨还算顺畅,等到麦子抽穗扬花,果然都被种田的老把式们料中,麦子谷粒稀拉拉的几粒,指着麦子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就连公粮也不一定能交齐。

可那又能怎么办,午季的收获不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秋季,好歹土豆番薯苞米都是能顶饿的东西。看着仓库里减产了近半的麦子,石长春愁的只抓脑门,再多的忧心也只能跟凤天幸诉,而且凤天幸见识广总能给出最好的意见,也能想到好法子来解决。只是对凤天幸来说,他也只是人并不是神。

家里的粮食也已经吃了大半,剩下的很难吃到秋收,地里的收成他心里也有数,也犯愁该怎么弄些粮食,以保证家人温饱问题。石长春找他拿主意的事,他也真的没什么好办法。没有收成交不上公粮,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镇上的派事员再来村子里搜一遍,不会动手把村子里的人懂给打死,反正已经这样了,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万万没想到,不等村里人去交公粮,大石村就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如林的人。而且来的人基本都跟大石村能挂上些关系,比如大石村儿媳妇娘家,娘家没出五服的叔伯婶子兄弟。一群二十多个人坐在村口,三两个靠在一起,呜呜的哭着求着村里人给口吃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没法子出头讲难听话。

来的人太瘦,就连哭跟说话,都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喘,诉说着经历的过程,也断断续续道:“俺们村的人倒霉…摊上了坏村书…可坑苦了俺们啊…口粮被搜那群丧天良的搜了两三遍…耗子洞里都恨不得刨出来看看…俺们村的人吃都吃不上…家家都饿死人,村支书一家吃的滚圆…俺们实在没办法了呀…继续在村里俺们都得饿死光…只能厚着脸皮出来讨□□路…”

刘家村嫁进来的小媳妇都捂着脸,耸着肩膀抽抽着哭,来的有他们爹娘或者兄弟,她们就是想帮,可在夫家又不是当家做主,哪里敢开口越过公婆丈夫答应?再者,家里也的的确确没啥口粮啊。赵菊花的男人刘三,忍不住上前想去扶他爹,刚迈脚就被赵菊花给眼疾手快的拉住。赵菊花一手拉住刘三,一手摸着已经挺出怀的肚子。

“咱家哪还有啥口粮,把人领回家等你儿子生下来吃啥喝啥,老娘跟你过日子图你啥了。空着身子来俺家,不想好好过日子就直说,滚你的蛋,别连累俺跟俺肚子里的儿子。”

刘三挣扎了片刻,最后垂头丧气的憋着头没吭声。一直看着儿子的刘老汉,抖擞着面颊张了张嘴,想叫骂都没力气,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淌。父母就就算对儿女有偏颇,可毕竟把他拉扯大…都是被这苦日子给逼的呀…

跟刘家村有姻亲的人家,也跟刘三一样闷不吭声。家家都没余粮,家家都有一大家子等着吃喝,救了别人然后自己一家挨饿,抱歉,都没有那么伟大的精神情操。别人还可以装聋作哑,石长春这个村长这个时候就不能不管不问,装怂也要看人看时间,一村之长就得有担当,不然又怎么有威严服众。

“咱们两村这两年也算有来往,乡里乡亲的有余力俺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可俺们村也实在没法子帮你们,你们刘家村的支书也带人来俺们村搜口粮,连俺们村的老人都能下狠手打。打春前俺们比你们好不到哪去,能撑到现在全靠野菜混水饱。”

刘家村的人不死心,来都来了怎么都得讨口吃食,不然饿死回去的路上都是有可能的:“好歹你们村还有种子下地,俺们村的地全都荒了…午季刚收成…你们咋就能看着俺们饿死在你们村口…”

这话说的就无赖成份居多,可光脚不怕穿鞋的,已经饿得走不动的人,还真敢就死在大石村村口。尤其来的还都是姻亲,着事怎么办都不好。可口粮石长春万不敢拿出来施舍给这些人,就是上报没有收成,也是先顾着自家村子里的人。里外还是要分的,咋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软了态度。

“都有自己的难处,你们也甭跟俺耍赖,不是你们刘家村的人,俺们村哪能这么惨。俺们村甚至还送了条人命,这笔账俺们要跟谁来算。是你们刘家村的人心眼子不正,还给俺们村带了灾,俺们都没跟你们算账呢。你们亲家给一口你们就吃,不给随你们饿死在村口,等饿死了俺们村就挖个窑子埋你们,权当是送你们一程,俺们也不亏良心。”

刘家村的人哑然,呜呜的又哭了起来,人都是怕死的,能活着没人想死,尤其还是最痛苦煎熬的饿死。女儿或者姐妹嫁到大石村的人,呜呜的哭着喊闺女妹子的。被喊的小媳妇也捂着嘴哭,可公婆黝黑的冷脸,只能准头看向自家男人,期望男人能做主说句话。凤天幸最见不得人如此,早在村长说了狠话,就掉头回家去了。

总有那么些事,让人觉得无奈,总有那么些人,你说他错,可他却不一定是错,都是被世事给逼的。凤天幸回到家,一旁安静的看着馨妍用包着纸的碳在地上画画,虽然线条不如用笔来的纤细,只意境还是不错的,能精准的抓住所画物的精髓。凤天幸对女儿的画画天赋,也跟曲红霞一样,觉得自豪的同时,也觉得遗憾。

“等过段日子,爹爹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买些画纸和颜料。画画色感也非常重要…可惜了,不是时机不对,怎么都不会委屈了我闺女的天赋。”

馨妍画完最后一笔,才扭头看着爹爹笑道:“有爹爹和娘亲在,妍儿哪里有委屈,只是喜欢画画,好奇西洋画的画风。爹爹今天去采药吗?我想跟爹爹一起去,爹爹说教我炮制草药的。”

凤天幸呵呵笑,见馨妍去拿水和扫把,接过扫把等馨妍把水泼到地上,用扫把略遗憾的把碳画抹掉。见天色离晚上还早,背上背篓跟屋里纳鞋底的妻子说了声,牵着馨妍到田间地头里挖草药。已经三岁的馨妍比去年长高了不少,身高已经到娘亲的腰间。当然跟爹爹的身高比起来,馨妍还是很小很矮。

不过跟同龄的人比起来,馨妍的身高不算是最爱的。爷俩蹲在一株刺儿藤跟前,馨妍认真听着爹爹讲解着药性和炮制,不同的药方用不同的量,就能起到不同作用。凤天幸讲的很细致,馨妍记得也仔细,讲解完后用石铲铲下来放到背篓里,父女俩继续去采其它草药,远远就看到孙妮儿背着个小背篓,身后跟着两个已经会走路的小侄子,其中孙二柱的儿子,在孙妮儿前世是不存在的。可,这一世有太多的不同,连孙妮儿有时都会有种错觉,不知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风伯带妍儿出来做啥呢?离的老远俺就看你们蹲地头。”

馨妍笑了笑没吭声,对着孙妮儿,馨妍一向寡言少语。凤天幸也清楚馨妍不太爱跟孙妮儿玩,笑呵呵的看了看孙妮儿身后的俩孩子,回答孙妮儿的问题,也顺口问了句道:

“没干嘛,就是趁着这会空挖点草药,都是些经常能用到的东西。你带着俩小家伙来地里做什么?”

孙妮儿瞥了眼馨妍,仰头望向凤天幸笑道:“没啥,俺大嫂二嫂娘家人到俺家,俺娘让俺出来看有啥野菜可以挖,他们俩见俺出来,就跟着一起跑出来玩。”

凤天幸叹气,刘家村的人想讨口饭吃,大石村跟他们有姻亲的人家,到底还是没硬心肠到底。不管野菜还是杂粮糊糊,总归能吃口东西,肚里有食就能撑到找下顿吃食。这个季节按理说就算没口粮,田间地头全都是绿的,总归有不少能吃的,凤天幸总觉得刘家村的人来村里讨食,这里面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地方。

可想到瘦骨如林的那群人,凤天幸又觉得自己太过多心,有东西裹腹,怎么也不能把自己饿得只有出气快没进气。馨妍这时摇了摇爹爹的手臂,凤天幸捏了捏馨妍的手掌,跟孙妮儿客套一句。“那你先忙,我跟妍儿要到东头沟里看看有什么草药。”

孙妮儿倒是想继续跟着,能学到些什么当然是最好,可惜身后跟着两个拖后腿的,两个一岁多的孩子走路稳当却也慢。最后孙妮儿只能看着凤天幸和馨妍的背影咬牙,扭头狠狠瞪了两个拖后腿的,要不是怕被人看到,她都想动手揍这俩小东西,一对蠢货,一辈子活该当个老农民。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时,很多亲都说为什么女主一家不搬走。其实我在文中提到过几次,那个时局太乱,就是能走凤天幸也不会走,尤其六零年饥荒过后,后面还有更乱的□□。大石村虽然偏僻又小又穷,但也正因为如此,混乱时期才会波及小。

另外还有男主的事,以女主的心态,同龄人多半思想不够稳住成熟,像女主这样的经历和性格,将来的另一半至少要有绝对的耐心和包容,不然以女主的心态最多跟前世一样,夫妻过的相敬如宾。只有真正把她碰到手心里疼宠,才能让女主如接受父母一样的接受男主。

ps:绝对的年代甜宠文,上有待她如珠如宝的爹娘,中有疼她宠她护她的丈夫,下有教养乖巧孝顺的儿子。

第26章

人是最不经念叨的,而且还是怕什么来什么。刘家村的人走了没几天,刘家村的支书带着特派员再次来到大石村,村里人也不需要为公粮的事犯愁了,这次来了二三十穿统一服装的特派员,还有二三十虽然没穿统一着装,但胳膊上都带着红绸布。这次一同来的还有去年来村里的黄社员,好歹能有个说的上话的人。

凤天幸在石长春不知所措眼巴巴的视线下,挂着笑上前跟黄社员搭话:“黄社员来的真巧,我们村正准备这两日去镇上交公粮呢。想必你也知道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减产了一半多,我们村都愁着公粮交不齐可怎么办。”说道此,上前靠近黄社员,压低了嗓音小心道:

“去年年底青黄不接的我们村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冒险上山一趟,全村老少爷们一群人上了十来个,也就碰巧逮了头小野猪。昨个我跟村长还商议着,镇上我们村也就跟你熟悉,正准备把给你特意留得熏肉送去,才好意思开口请你给拿个主意。”说到特意留得熏肉,就见黄社员的肿泡眼闪了闪,凤天幸小小的松了口气。

这年月农村不好过,城里也不见得就有多好过,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票才能买到,生活和吃食都得处处受限制。用的和住的都好忍受,口腹之欲可是能让人闹心闹肺的难受。不怕黄社员不贪,只要她想私下里打点野食,就得兜着点事。三月里村里人进山,逮了两只野猪还有野山羊。凤家分的猪肉没怎么吃,弄成了熏肉准备慢慢吃的。得,就算吃不到了,也算物尽所用了。

说了不见光的事,总也要表表态,说句的给刘家村支书上个眼药。凤天幸现在对刘家村的人,是真的没有一丝好感。跟一群瘟神一样只要出现就没一次是好事,大石村的人更是恨不得撕了刘家村的人,狗屁 的村支书,更是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扬高了声音,凤天幸继续道:

“我们村都是实诚人宁肯自己吃糠咽菜也不能短了建设国家发展的公粮呀,着实在是没法子了。前几天刘家村的一群皮包骨的老小,来我们村讨口吃食。都是乡里乡亲不说,跟我们村也都是姻亲,我们村的人就是把自家存着保命的野菜干都给他们吃,村长也硬是坚持立场,没动一粒的粮食。”

黄社员扫了眼略显富态的刘家村支书,伸手拍了拍凤天幸的肩膀,叹道:“今年收成不好上面也有了心里准备,你们村今年多少收成?刘家村的今年是颗粒无收,刘支书也是鼎力协助我们的工作,希望借此将功补过,能弥补没做到位的责任。”

言下之意就是,刘家村没交一点粮食,所以祸水东引。谁让人家刘支书心够狠,处事圆滑会钻营,而大石村的村长太过老实不懂钻营呢。华国的言语魅力在于,同样的话有人说的就让人觉得窝心也,有人就说的令人讨厌。领会了黄社员话里的含义,凤天幸掉头就枪火直指刘家村支书,论嘴皮子的功夫,凤天幸也很擅长的。

“不是我说刘支书,你这做法可就不对了。国家建设靠的是所有贫苦大众的共同努力,只有共同努力才能共同进步。主席老人家说过,在应该身体力行的责任面前,思想上的英雄都是行动上的狗熊。你是刘家村的支书,要关心也该对着你们刘家村的人使力,我们大石村有村长带领我们从思想到劳动的建设。反而是你们刘家村,不是饿死的就是瘦骨嶙嶙。黄社员,我很怀疑刘支书到底有没有做到一个为民请命的好支书。”

这话说到黄社员心里去了,搞政治的除非是劲敌才往死里踩。基础群众算是一个支书的根基,自己挖了自己的根基,除非能有信心一辈子都压着百姓,不然早晚有天要帆船。说句良心话,黄社员也挺看不上刘家村的支书,自己一家人个个膀大腰圆,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半不是饿死,就是瘦巴巴的皮包骨,这种事人不能深交,更不是收编手下的人选。

不过,刘家村支书在镇公社其他人那里,还有供出了几分香火情。黄社员并不想为了一点字蝇头小利,跟其他同时杠上,只淡淡撇了撇刘支书,不轻不重点了两句道:

“人民群众也国家的基础,咱们最终目的都是为民请命。这件事我会向上面反应,一切都按领导的最高指示为先。”

凤天幸也没觉得几句话就能让刘家村支书吃瓜落,挥手让战战兢兢躲着村人散开,伸手请黄社员回凤家喝杯水。黄社员笑着点头应下来,让村长带跟着一起来的派事员去仓库装粮食。没想到能如此温和的就解决了难题,石长春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半陀着腰请派事员去仓库,又让村里的女人赶紧去烧水给人喝。

这边黄社员跟着凤天幸到了凤家,曲红霞已经烧了热水,用竹杯泡好了野菊茶。凤家的客厅摆设简单,也就一张半旧的四方木桌,两条长凳和两个小四角凳子,都是刚在大石村落脚闲暇时凤天幸动手做的。先请黄社员坐下,凤天幸跟曲红霞小声的低语几句,凤天幸也在客厅坐下,客套的跟黄社员闲话家常。

黄社员对凤天幸挺有好感,聪明会来事,听着说话就知道还是学文人。捧着做的挺精致的竹杯,看着杯子的茶里泡开的野菊和一种不认识的草叶,可以肯定叶子不是茶叶。这年头吃喝都是问题,就是镇里的领导,也没能喝上茶叶的。

“我瞧着你…斯斯文文说话办事都不错,应该不是大石村土生土长的村民吧?”

凤天幸笑着点头,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黄社员好眼力,不亏是国家的中坚力量。我们夫妇是后来才在大石村落脚的,算算时间快有十年了。”

黄社员好奇:“大石村这么偏僻,你怎么想到在这里落脚?我看以你的本事,就是在镇上也能混出头。这人阿,三分看命,七分靠钻营。你们村离镇上又远又贫困,这次上面有指示,成立合并大队,小村子大村并合一个大队。你们大石村跟刘家村一起,都合并到四十里外的潘家楼去了。离镇上进不说,你们的通讯也方便,嫁娶都该更容易,”

凤天幸心里一凸,飞快的隐下心思,不动声色继续道:“响应国家的指示号召是应该的,只是…故土难离。村里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扎根,乡土难离清明给祖辈磕个头都不能。合并到潘家楼,这整个村子都搬家,总归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存在。”

这事肯定避免不了,黄社员也不清楚这项指示,执行力度有几成。“镇上的领导要是也没商讨此事,不过,我看有九成都要按指示办事。头三脚难踢,搬了家稳定了住哪都一样,都是为了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凤天幸忍不住苦笑,想到曾在镇上顺手救的人,那人醒了好像说过也镇镇府工作。算算时间都五六年前,那会他们刚到大石村安定没多久的旧事,说不得人早就忘记这事。就是凤天幸自己,不也是想着看能不能托托人才想起这茬吗。那人姓什么来着?姓董还是姓梁来着?凤天幸实在想不起,那时一心的苦闷,顺手把人弄醒后,留了方子就离开了,真没心情仔细听那人喊的什么。

“黄社员,顺嘴跟你打听个事,你在镇里上班人多识广,认不认识一个心脏不好的同志?年纪现在应该四五十岁吧。我媳妇身体一向不好只能领养,家里有个病号也就久病成医,几年前去镇上买药,看到人在药店在晕倒就顺手帮了,好像听他说就在镇办工作。”

心脏不好?四五十岁?这可是富贵病,镇上的人黄社员基本没有不认识的人,还真没听说过谁有心脏不好这样的病,这个范围也不好找。医生和教师,这两个职业在普通人心里,无形中都会被赋予一种高尚的色彩。“看不出你还懂医呀?心脏不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好的病。你说的这人这可不好找,我们社里的同志都经得起风浪压迫,知道她姓什么吗。”

凤天幸不太肯定道:“人醒了后,留了个药方我就离开了,隐约听他喊,是姓董还是姓梁…罢了,都这么些年的事,不提了。”

董?梁?黄社员想起一个人,挑着眉头努力睁大一对肉泡眼,忙问道:“是不是国字脸,高挺鼻特别端正的长相?有六个年头多了的事吧?”

凤天幸想想,摇头:“恩,六七年了吧,那时也就顺手的事,没留意对方长什么样。也就是跟你聊天投机,猛然才想到这段陈年旧事。”

黄社员一拍大腿,从长凳上跳了起来,激动道:“老哥呀,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咱们镇的上一个镇长就叫董良,五年前调到县里,听我们主任说,董良就是心脏不太好,怕家人担心才调到县里,说是医疗本事比咱们小地方好。”

凤天幸不傻,能因为医疗条件就调走,不可能是无根基的人。凤天幸没兴趣跟这类的贵人打交道,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就算大石村搬迁,对凤家而言也没什么不行的。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都是一个家,真正舍不得人都是大石村的人。黄社员态度很温和的带着人拉走了粮食,凤天幸用布包着的熏肉和花茶不肯收,不过退却之意不如凤天幸的诚恳之心,最后还是半推半就接了东西出了凤家,笑容更亲切的挥手离开了。

虽少了一季的口粮,可整个村子里人更多的是送了口气,没了午季还有秋季的口粮呢,家家自留地里都种了东西,漫山遍野的也能扒拉到吃的,怎么都能熬过去。没放心多久,凤天幸就把黄社员透露的消息说了。好家伙,整个村子的人除了不懂事的小娃子,和还没太有归属感的小媳妇,其他人全都炸了锅。

七嘴八舌急慌慌的让村长想办法,凤天幸见此也没多事插话,趁着人都转移了注意力,干脆利索的回家去。家里的花茶都是馨妍做的,见黄社员对花茶很感兴趣,就用小布袋装了不少。自家这次送出去一两斤的熏肉和花茶,东西紧缺怎么可能不心疼,这些倒是次要,关键是做了事也没见村里人一句的感激。

说来说去都怕牵扯到他们自身的利益,朴实憨厚也是分时间和环境的。两个饿着肚子的人,却只有一个馒头可以吃,馒头在谁的手里,谁就有选择分享与否的权力。如果馒头是无主的,那么就谁的拳头大谁吃。和平的一分两半,那种情况只有两种,一种是两人都不算饿,馒头后面还有大餐。另一种就是两人是亲密无间的亲人。

凤家和大石村的关系,恰恰属于前者,如果大石村跟刘家村一个情形,那么凤家绝对是他们第一个排挤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合并村子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年合并村子后,小村子的人没少被折腾。所以以前的村子人心非常齐,可以说除了情分外,也是教训和经验。

谢谢一直支持的亲…

第27章

大晚上凤家吃完饭梳洗好,正坐在院子里乘凉说话,这个时候门就被敲醒,村长石长春的声音响起来:“凤兄弟,凤兄弟,歇了没?这么晚了来找你,有紧急的大事,俺们有些事想找你商议。”

石长春会来凤家找人,凤家没人会觉得奇怪,只是这么晚的天,大晚上的又能商量出什么。或许这也是凤家同大石村本地人的本质不同,那就是对大石村这个地方的归属感和感情。大石村是村民的根,是他们割舍不掉的归属感,凤家却是到哪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就是心灵的归属之处。

曲红霞拿着芭蕉叶的旧扇子,拉着馨妍回房间,凤天幸才扬声应了一声,起来去开大门。来的人不知石长春,村子里六姓人家都来了代表。很郑重的凝重,不知怎么却让凤天幸觉得有些滑稽,特别的想笑。清了清嗓子压下憋着的笑意,凤天幸招呼人进了院子。家里没有那么多凳子,好在农家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或蹲或坐在院子里的地上。

石长春苦着脸,无意识抠着指甲缝里的老污垢,叹道:“成立合并大队俺们不反对,可背井离乡的那成。你跟黄社员能说得上话,看能不能托他找找人,只要不背井离乡的咋样都成。”

凤天幸闻言,没忍住还是呵呵笑出声,不知道该说他们太憨厚,还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单蠢。做好事分很多种,但做了好事还不留名,也是要分场合和人的。对村子里的人,凤天幸自认也算仁至义尽。

一个人不论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做得多了都会让人产生免疫力。好人在做好事,旁人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坏人做了坏事,同理也只会觉得他们本来就是坏人罢了。

“老哥也别为难我,哪里是说得上话呀,还不是上次咱们去打猎,我家只吃了拿回来的骨头,肉没舍得吃熏起来准备存着。全都送了黄社员,连我家丫头自己弄的花茶,也一并的都送了。没东西开路,怎么跟他们哪里能搭得上话呀。”

其他人都是一阵静默,石长春嘴里发苦,张了张嘴可怎么都没法开口。能怎样?家家存粮都不多,哪里还能拿出好物去有关系石长春也才回想到,村里人做事不如凤家地道,去打猎每次的收货,基本都靠着人家出的药,等回来分东西了,人家凤家除了多要了没一丝肉的骨头,没比别人多拿点啥。

凤家人厚道一直没说什么,这要是换村里别家,指不定早就嚷嚷着吃了大亏。让人家去找关系,不跟间接让人再掏东西搭进去吗。这事别说石长春没脸开口,就是一同来的□□个中年汉子,也没这么厚的面皮开口。

可,事情总要想折子解决才行。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可不可以也?背井离乡人口又少,在大村子里的日子都不好过。晚上出了月光也没灯火,彼此都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犹犹豫豫半晌,石长春商量的口吻道:

“要不,咱们再去山上打猎?这次专门把走礼的留出来?凤兄弟你看咋样?”

石长春的话其他人都点头赞同,纷纷表示这是个好办法啊,家家都能添口荤腥,走礼的东西也有现成的。凤天幸呵呵笑,摇头叹息一声,给众人浇了盆冷水,遗憾的果断道:

“恐怕不能了,不是我不肯,可配药也是需要草药的,缺了哪一种都少了效果。我也不是神仙,变不出东西来。在说都忙着家里的口粮,我家人口少可也是要吃饭的。我媳妇身体不好,丫头也小,要操心的多了。”

李姓的一个汉子一急,脱口而道:“咋缺药?不都是沟沟坎坎里长的东西,你说缺啥?咱们都帮着去挖,那东西多的是吧。”

凤天幸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依旧好脾气对这人道:“要不我把方子告诉你们,你们草药去打猎?我家不少事,她们娘家也忙不来。我们不参加打猎,也就不分猎物了。”

石长春再傻,也听出凤天幸话里的不痛快,忙训斥李大牛:“瞎说啥玩意,啥都恁简单你咋不去上天。凤兄弟别跟他一般见识,没药俺们也要上山去扒拉点东西。咱村也就你有见识,遇事也不怯场,俺们弄了走礼的东西,还得请你跑一趟看能不能走走关系。”

凤天幸叹气,到底一个村住着:“上次还剩了点药末,你们带着去碰碰运气吧。逮的东西不够村里分,可走礼还是应该够的,也会尽全力办这事,只是事成不成我不敢打保票。老哥,说句良心话,自从在大石村落脚,吃喝住…我们夫妻没一样对不起人的。可村里人背地里怎么嘀咕我媳妇闺女的,想必你们也都有数。我劳心劳力的付出,没占村里一丝便宜,我图个什么?不就是想着乡里乡亲的都不容易吗。可就落了个这结果…要说不心寒你们信吗?”

院里的汉子都闷着头,咋会不寒心?言语中的欺软怕硬排挤人,都是人无意识的行为举止。就是跟凤家走的进的石家,石长春也听家里的女人酸言酸语嘀咕过不少次,不是说曲红霞没啥用连娃都生不出来,就是说馨妍一个没人要的丫头,都养的跟地主家小姐一样。说来说去不都是嫉妒吗,可凤家男人有本事,也只敢背地里偷偷议论。

只要是个血性汉子,都不能忍受,更何况凤天幸最在乎的就是妻女。石长春搓了搓脸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了。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不被背后说,都是背后说的闲话,女人有几个不碎嘴的呀,不是谁都跟曲红霞似的从不见说人闲话。可这话说了,显然也只会让凤天幸更恼火。

石长春是村长,这个时候就是觉得心愧疚,也要硬着头皮继续说:“村里碎嘴婆媳的话,她们都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你们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扭头扫了一圈同来的汉子,夹杂着恼怒斥喝道:“谁家婆娘在乱嚼舌根都给我狠狠收拾,打倒的婆娘揉倒的面,有心思都管管各家孩子,甭倒腾些有的没的。”

得了,媳妇闺女本就不爱跟村里人接触,这一折腾各家女人不忿,嘴里就是不说闲话,心里指不定就从嫉妒上升到恨,就跟当初的石李氏一样,翻脸后就干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凤天幸忍不住再次叹气,就石长春这情商和性格,难怪会被刘家村支书给摆了一道又一道。人不会来事没什么,就怕不会来事还能不自觉的得罪人。

凤天幸也懒得在计较,摆了摆手,大致说定了就送人离开。回到屋里馨妍已经睡下,凤天幸压着嗓音,开始同曲红霞吐嘈。往日也没发觉,这两年日子苦,把村里人啊劣根性或者说秉性都一一暴露光。凤天幸对大石村那群女人的看法,除了孙建国的娘赵菊花是个极品,其她的都是过日子的人,人品也算没大缺项,现在…不提也罢。

听了半天的抱怨,等凤天幸说够了,曲红霞才淡定开口道:“你不知道的是多着呢,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爱跟村里女人来往?女人间的事你也不了解,就是没有怨仇,光是看你对我的好,就足够她们嫉妒恨。妍儿在村里也是一样,那个孙妮儿老是凑上来找妍儿,可那次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机会的话,咱们离开吧,怎么也比在这里出着力还遭眼红埋怨强。”

这次凤天幸没在反对,叹气点头:“成,先看着在说。等他们打了猎物,我去镇上顺便去县里看看。闺女也大了,早打算等到了上学的年纪,也不用临时手忙脚乱的。”

第二天早上,凤天幸就把家里所剩无几的一包药送到石家,之后的事情也没多管,一家人忙着自留地里的口粮。不过村子就那么大,发生的事怎能围观到。因为这次打猎不在是家家均分,拿来专门走关系,就算是为了整个村子也,去的人也没以前打猎时的人多。原因不需要言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少了利益的诱惑,人的积极性也没了动力,石长春恼的在村里破口大骂,最后也就家家出了一个劳力去。可以药不多,猎物也不好抓,连着几天上山,也就抓了两只野兔,再多的也没办法了。这个季节山里不缺吃,两只野兔也不算小,要是处理好皮毛内脏,怎么也要有个三四重,走礼也算拿的出手的。

只拿出后跟解决事情的力度,也是有很大关系的,从一开始凤天幸就已经明确说了,能不能解决他并不保证。野兔是直接给收拾干净,血淋淋的用布包着装到背篓里,凤天幸跟石长春两人一起,带着三四个汉子一同,摸黑连夜的走去镇上。日子都不好过,饥饿总归更容易诱使人犯罪,别到时没到镇上,半路就被人给劫了,那可就得不偿失啊。

好在一路平安没遇到惊险波折,在下半夜三四点时到了镇上。在凤天幸看来镇子真的没多大,也就南北一条五六百米的主街。除了在最南头的镇政府一层砖瓦房外,其她基本都是七砖的半土毛瓦屋。一家药店一个卫生所和供销社,在就是一个小旅店和仅有的饭店。可以说都是国营单位,小学和中学都在镇政府左右两旁,同店面基本离的都不远。

住店是不可能的了,凤天幸和石长春对镇子熟悉一些,摸黑寻了镇政府不远的供销社,一行六个人靠在七砖的墙边,迷糊的开始打个盹。走了大半夜的路,又累又困的不睡一会还真有些吃不消。在说凤天幸和石长春年龄一个五十多一个六十出头,跟同来的四十多岁汉子,体力上真的不能比。

天透亮镇上的人也有了动静,凤天幸被石长春给摇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其他人都望着自己,凤天幸稍稍反应迟钝,伸手搓了搓脸颊,总算清醒不少。从腰间取下竹筒,把剩下的一小半冷开水喝下肚,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了。来时各自都带了吃食,不然这一来一回两天时间还真的挺不住。

一个蒸番薯下肚,凤天幸等其他人吃完野菜粑粑,才开口道:“等会我先找人打听打听黄社员家在哪里,到时趁着人没上班去他家找。”

众人点头,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凤天幸的背影离开。都是一个镇伤住着的人,黄社员又是在工团里工作,打听家住哪很容易。两三百户人分布在街道左右两边店面后面的小巷子里。黄社员家在饭店右边巷子左手边第四户人家。位置很好找,等到了黄社员反锁着的大门口了,见其他人还是一步一跟随,凤天幸看向背着背篓的石长春,坚毅道:

“咱这是托人办事,人去多了也给人添麻烦,要不就少去两个,其他人在镇里逛逛?都守在外面…黄社员的街坊邻居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别好心办坏事。”

走关系送礼,哪个不是偷偷摸摸,大张旗鼓的围在家门口,不被当做上门找事的,也能被传的乱七八糟。真要是如此,别说请人黄社员说项了,黄社员倒是为了撇清送礼的事,反咬一口都算是清的。石长春毕竟是村长,琢磨出味就让其他人去镇上逛逛,等他们出了在一起回村子。

其他人不管心里什么想法,这时候也都没反驳,关键是百姓都有面官的拘谨和怯意。等其他人出了巷子,凤天幸才去上前敲门。食指在门上叩响三声,停顿片刻继续叩响三声,正准备在叩两声时,门里传来声音含糊不清的少年回声:

“来了,等会我洗把脸…哈啊…拿了书包就来。昨天看书太晚了,困死我了。”说完又是一个哈欠声。显然把敲门的人当做来找他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凤天幸稍稍提起点声音,对着门里道:

“你好,是黄社员家吗?我是大石村的人,找黄社员有点事。”

凤天幸话落音,院里都传来蹭拉着拖着的声响一直道门口,黄社员的声音在门内带着惊喜响起:“哎呦,凤老哥啊,咱兄弟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我正打算一会吃了早饭就骑自行车去大石村找你呢。快进来快进来。”开了门锁的大门,也应声的被从里面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晚安!

第28章

黄社员的态度变化太快,热情的成度就是石长春更显局促。凤天幸心中隐隐有了大概猜测,心里有了底,心态也松快坦然这次事情筹划好,说不顶他们家就可以离开大石村。黄社员在得知凤天幸和石长春连夜赶来,扯着嗓子喊他媳妇起床准备早饭。石长春摆着手一个劲的说不用,黄社员笑了笑没冷落他却也没多热情。

对凤天幸态度就不同意,拉着凳子坐在凤天幸身旁,亲热的老哥老弟的称呼。见凤天幸扔喊他黄社员,手掌一拍脑门,歉意十足态度也诚恳万分:“看我这记性,跟老哥聊得太投机,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黄单名一个成,四十不到今年三十八,凤老哥贵庚?”

凤天幸笑道:“贵字当不得,比你多吃十几年闲饭,虚长你十五岁。”

黄成点头,挂着笑开始转弯抹角的打听凤天幸以往的来历,以及最感兴趣的医术。身世来历凤天幸早在当年在大石村落脚就想好的。只说爹娘去世没有亲人,夫妻就四处流浪义诊。在继续被追问父母人口,凤天幸很坦然表示,外家懂医只娘亲一个独女,爹是孤儿入赘到凤家。等老人们都去世,索性离开生长的城市。

被接连明里暗里打听老家那个城市,凤天幸也清楚对方没村里人那般好糊弄,干脆的交了底在京都。假亦真来真亦假啊,除了父母的事情有所隐瞒,凤天幸其他所说都是事实。不过有些事稍微模糊了因由而已。京都自来都是朝都,是国家的心脏位置,所有人心中都如同圣地一样。一听凤天幸从京都来的,不说惊的合不拢嘴的石长春,黄成更是一脸果然如此有来头的表情。

凤天幸无奈,京都一样有繁荣之地,也有贫困的乡村。跟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一样的道理,只是这话显然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信。黄成媳妇是个很温和的女人,早饭大渣子粥,上面贴了一锅二合面的饼子一碟炒鸡蛋,这年月这些干货,已经算得上很厚道丰盛的饭菜。一个饼子一碗粥,凤天幸和石长春都不肯在多吃。主人家的客气,客人可不能真敞开肚子吃。

就是往些年日子比现在好些,过年来亲戚吃饭,肉菜也是就碗上面几片薄薄的几片,下面全是萝卜白菜,主人家客套让人夹肉吃,当真夹肉的人是没有的,都是避开肉片吃下面的青菜萝卜。家家都靠着几片肉待客一整年,你二傻子似的给吃光,面上不好看也得罪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嚼弄贪吃没规律,断了来往都有可能。

黄成媳妇收走了碗筷,凤天幸拿眼神看了石长春一眼,给他一个眼色,石长春知趣的把当堂屋门边的背篓提了过来,对黄成开口就耿直道:“黄社员也知道俺们村穷,也没啥好东西,全村人合力上巧,也就逮了两只野兔…”

不等石长春把话说完,凤天幸就赶忙打断,立即描补圆回来话头:“我跟老弟你投机,正巧要来镇上有事,顺便上门来叨扰做客。你也知道现在买东西全凭借票,也没给大侄子带什么玩意,去山上设套捉到两只野兔,也不是什么好物,顺手带来给大侄子尝尝,也是我们这做伯的一点心意。”

这话说的好听又好看,什么叫明白人,光听人开口就知道了。石长春一个村长,你是来求人办事的啊,不是来诉苦送礼给人找把柄的。黄成权当没听到石长春的话,笑容热络的冲凤天幸客套道:

“人来了就是心意,带什么东西来,咱兄弟之间的关系多见外啊。老哥孩子都该成家了吧?我家四个娃,大的那个读初中了,另外两个还在读小学,最小的在他爷奶家里,二老年纪大了,在家带带孙子享享清福。”

说话也是们学文,早知道就不让石长春开口了,好在黄成别有目的没有翻脸的打算。凤天幸心累的暗叹一声,淡淡道:“没老弟命好,膝下一直没孩子,前几年刚得了个闺女,我跟你嫂子都爱的跟眼珠子一样,眼瞅着孩子大了快到念书的年纪,心里也正考虑着是不是回去呢。城市里没正式工作虽然苦点,教育方面确实方便很多。我跟你嫂子好歹都有个文凭和手艺,怎么也能养活一家人。”

黄成一愣,都这岁数膝下没孩子,那肯定是有问题呀,要不就是夭折了,要不就是不能生。不论哪一种,都不可能这个年纪在生一个闺女,最有可能的就是抱养的孩子。踩着人痛脚追根究底,显然不是一个还算聪明圆滑人干的事。黄成点着脑袋,好似只听明白后面几句话一样,贴心道:

“那是当然,在城里孩子上学方便。对了,老哥上次跟我打听的人,老弟可是帮你找到了。还别说真是巧了,我回来一跟我们主任打听,你说的那人还真是前任镇长。前两天我们主任去县城开会碰到人,一提老哥你的事,董县长那个激动呀,不是工作太忙离不得他,他早就亲自去大石村感谢你来着。

凤天幸笑笑,摆手道:“当不得谢,救死扶伤本就是应该的。正好老哥也有事想跟你打听打听,就是合并大队搬村的事,你看能不能说项说项?大石村的人祖祖辈辈都扎居在那,哪里能舍得啊。在说大石村的地虽然贫瘠,可风调雨顺也没耽搁公粮。比起饿死人的刘家村,大石村那边的地更稳妥些。”

凤天幸和石长春来的目的,黄成心里就已经有数。只是这件事,上,他一个小社员是真的没决定权。看了看凤天幸,黄成也没打官腔认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是老弟不帮着搭话,这事是上面一层层派发下来的。本来今天就是你们不来,我也是要去大石村请你的。董县长现在还一直吃着你当年给的方子,想起你再出山给复诊复诊。都是多少年的老毛病,想更稳妥些。在说,跟县长搭上了关系后,大石村的事就是合并大队了,上面一句话的事,下面就能得到不少的照顾。”

中间的关系凤天幸心中有数,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嘴里说着爽快话:“老弟能跟我说这些实话,也是看得起我把我当亲兄弟待,别说只是去给董县长复诊,老哥能办得到事,只要你开口你绝没二话。就是办不到的事,也会跟你想折子。”

这话说的黄成圆脸笑得跟弥勒佛一样,肿泡眼见缝都咪在一起。场面人说的场面话,本就是各取所需,硬是给说的恨不得歃血为盟门后拜个把子。择日不如撞日,象征性的询问一下凤天幸的意见,凤天幸跟石长春交代了几句,就跟着黄成去找她主任,一起骑自行车去县城里。说白了,官迷想找关系更上一步,凤天幸除了为了大石村,也为了他们一家人。

凤天幸跟黄成头也不回的进了镇单位气派的砖瓦院子,石长春深深的叹了口气,依旧觉得胸口堵的慌,抹着腰间挂着的烟斗,抽出来塞了一烟斗的烟叶,想要点火时才发现,太久没舍得抽,身上也忘记了带火。闷闷的把烟斗里的烟末扣掉放回布袋子里,这个时候街上已经不少人,可街就那么大,一同来的人口袋里没钱没票,只能在街上四处看看,石长春一眼就看到他们正向自己过来。

脏旧的补丁旧衣,没佝偻着的背,对陌生环境的拘谨和胆怯。跟凤天幸整齐的半旧衣服,挺直的腰杆和从容淡定的神态比起来,他们就算在一个锅里摸过勺子,也仍旧不是一路人。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见村里人不是一个劲惊叹凤天幸能见到县长,那得是多大的荣耀羡慕感叹。要么就是纳闷好好的不愿意在京都那个神圣地方呆,猜测不会犯了啥事吧?

石长春觉得自己腰杆子更重了,不怪凤家的妻女很少跟村里人来往,鸡窝里的凤凰哪里能相互看的上。要是当初能硬是定下让两人在村里教学,是不是将来大石村的孩子们,也能跟他们夫妻一样,一辈子都挺直腰杆子活着?

“是咱大石村没福气,恐怕…该走的,咋也留不住啊。不地道,是咱们村先对人家不地道啊。”

一旁的人不解,抓了抓脑袋疑惑:“咋了教育方面要方便很多。是不是还出啥事了?留不住啥呀?”

石长春摇头叹气,一辈子土里刨吃食,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土,越是跟在接的人接触,也越发能体会大石村的贫困。老话常说知识改变命运,可他们大石村不是没有机会接触知识,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消失。再多的懊悔也无济于事,且行且看吧。树挪死人挪活,祖祖辈辈都守着大石村,可结婚又怎么样?

合病吧,再苦再难总能挺过去,人都聚在一起,人口多了孩子多了,总能有人看的远,总比他们继续憋窝在大石村不动弹来的强。老一辈的人已经这样了,半截身子埋土里,再多的遗憾也只能带坟堆里了。可年轻人还年轻,还有时间去改变,总能走出去一个,总能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路紧赶慢赶,连喝水的功夫都没耽误,石长春五人总算在日落前,累得半死回到村里。都又累又饿又渴,招呼一声各自回家了。石长春先去了躺凤家,连着喝了两大碗曲红霞倒的凉开水,舔了舔不再干巴巴的嘴巴,把事情前后清楚明白的说给曲红霞听,摆手拒绝了客套的留饭,欲言又止片刻还是什么都没问就背着手弓着腰回家了。

等人离开,曲红霞脸上带着舒心的笑,锁好大门回屋准备睡觉。第二天一早起床,娘俩吃了简单的晚饭,曲红霞哼哼着小调,把柜子里的三床棉被拿出来晒,冬天的厚棉衣也一起拿出来晾晾捂的霉味。舒心的笑容好像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有所不同。馨妍又不是瞎子,娘亲的一切反应都表示家里会有好事发生。

馨妍了解娘亲的心思,这两年村里日子越发不好过,娘亲一直想着离开。昨晚村长来支会娘亲爹爹没回来的原因,馨妍在屋里也听到了。以爹爹的手腕,借着此事在县城里谋一份差事太容易。娘亲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会高兴,甚至于都没考虑失望的可能性,就开始做离开收拾东西的打算了。

馨妍对离开与否并不太在意,只要跟爹娘在一起,在哪里都无所谓。她现在年龄还小,未来有太多可能性发生,照顾父母养家糊口的事情,更是一点不担心。现在全国经济都控制在国家手里,只自古以来,这种控制都不可能长久。民富国强,买卖的方便和流通,才能让国家更鲜活,让百姓更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