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一片哀嚎,纷纷低下头,这种时候谁跟老师对视一眼,按照玄学,被抽中的几率高达99。

孟行悠恨不得把头低到尘埃里,绞着手指头,心里默念:别抽我别抽我别抽我。

许先生的习惯是抽五个人,连着四个人都没抽到自己,孟行悠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劫,结果下一秒就中招了,而且许先生还不是抽的学号,直接叫的她名字。

孟行悠一脸菜色站起来,对这老师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感到绝望:“老师,不是说好抽学号的吗?”

许先生想想也对,低头看了眼花名册,报出一个学号:“32号。”

“……”

这不还是她吗!

孟行悠算是服了,她合上书,试图回忆课文内容:“独立……立……独立寒江!什么北去还是南去,嗯……橘子……橘子……狮子头?唉,不是不是,橘子什么头……看山上红遍……然后……然后看什么……”

班上一片哄笑声,许先生呵斥道:“孟行悠,你给我好好背!”

孟行悠倒没觉得这样站着背不出课文尴尬,她就是着急,特别着急,绞尽脑汁去想也想不出一个屁来,这挫败感也太强烈了。

没有公式支撑的学科真的完全不讲道理,你给个公式可以推算出下一句是什么也成啊。

“我背着呢,老师您别催……”

“从头开始,别给我耍小聪明糊弄过去。”

孟行悠只得重新开始:“独立寒江,寒江……北去?南去?橘子……橘子……橘子山红遍?啊,看橘子山红遍,然后接着看……看……”

迟砚在旁边听得又好笑又无奈,读书这么多年,没见过背课文这么费劲的女生,按理说女生的记忆力应该比男生更好才对。

孟行悠还在跟看完满山红之后看什么较劲,迟砚实在是听不下去,换了一个坐姿,垂头低声提醒:“独立寒江,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孟行悠来不及说谢谢,跟着迟砚说的念出来:“独立寒江,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孟行悠有如神助,继续跟读:“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迟砚:“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

孟行悠:“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

迟砚注意到许先生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语速加快,把后面一整句一口气说完:“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

孟行悠一下子给听蒙圈,一着急把心里话说出来:“你说慢点,我听不清,什么鸡什么鱼?”

“鹰击长空,鱼……”

没等迟砚说完,就被许先生的一声吼打断了:“迟砚你给我站起来!”

迟砚叹了口气,没辙,直腰站起来,等着挨批。

许先生走到两个人座位前,对着迟砚数落:“你们这同桌关系是革命友情啊,背课文都要互帮互助,迟砚你这么厉害,干脆以后替孟行悠参加高考得了!”

孟行悠有点愧疚,毕竟迟砚是为了帮他才中枪的,在旁边小声说:“老师,那个……我直接抄五十遍好了,我背不下来。”

“孟行悠啊孟行悠,你的学习态度真的很有问题!”

许先生集中火力向孟行悠开炮,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贺老师隔三差五就在办公室夸你,说你理科好啊,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我每次听着都寻思你这学生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理科那么多复杂的公式你都能记住,怎么到我这里,一篇不到一百五十字的课文你都背不下来?你以后学理科也是要考语文的,语文150分,一点不比理化生分值低!”

这个帽子孟行悠可戴不住,她赶紧解释:“老师我对你没意见,其实你不知道,别说一百五十字,就是五个字一句四行的古诗,我也记不住。你挺好的,真的,你的课,你的课……”

“我的课怎么了?”

孟行悠想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形容词来,只能照实说:“你的课特别催眠,比政史地老师都强,可能你身上的学者气质比较重。”

许先生:“……”

又是一片哄笑声,后排的两个同学最夸张,孟行悠放佛听见猪在叫。

“孟行悠,你给我抄一百遍,一遍都不能少!”

许先生气得够呛,迟砚在旁边站着一句话没说,也跟着受牵连:“还有你,迟砚抄五十遍,你们两个这节课给我站教室外面去听!”

孟行悠头都大了,这回人情欠大发,她觉得还能抢救一下:“老师,迟砚他会背,不用抄吧,不信你让他背给你听。”

许先生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你再多说一个字,他也抄一百遍。”

迟砚没什么反应,拿上书和笔,比孟行悠动作还快,走出了教室。

板上钉钉没有翻盘的机会,孟行悠拿上东西前后脚跟出去。

许先生在教室接着讲课,晚自习时间,走廊很安静,没人经过,抛开罚站这件事不看的话,夜晚走廊的风,吹着还挺舒服,至少比坐在教室上课自在。

孟行悠不在意罚站,她初中比现在更顽劣,罚站是家常便饭,倒是迟砚,他这种纯种学霸真不像会沦落到来走廊罚站的。

怎么说也是因为帮自己才受了连累,孟行悠心里怪不是味,她扒拉着书皮,说:“对不起啊,你那个五十遍,我帮你抄吧。”

迟砚不知道在写什么,头也没抬,回答:“不用,你也没求我帮你。”

孟行悠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迟砚停笔,活动活动手腕,漫不经心地说:“闲的吧,毕竟没见过女生能把课文背成这样。”

“……”

算了,他可能真是闲的。

站着无聊,迟砚也不说话,孟行悠是个闲不住的,见他一直那笔写个不停,还以为是在抄课文,结果凑过去看,这人居然在改剧本。

迟砚拿着笔,在加粗的台词后面加批注,他的字比上一次在办公室那个签名要好认很多,但字体还是很大,好在他写的字不多,一页看下来都是很简短的词句。

哭腔、嘶吼、停顿两秒、语速放缓,大笑……诸如此类。

此时此刻,看见迟砚不厌其烦做着这些批注,孟行悠才有了一种他是晏今的真实感。

怎么说,不止真实感,还有一点帅。

不是从皮囊带出来的帅,是一种在自己擅长领域散发出来的魅力。

孟行悠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他们说你也配过音,你配音也是这个声音吗?”

一页看完,迟砚翻开下一页,听见她说这话,分神回答:“不一样,配音会根据人物情绪适当改变声音。”

孟行悠有点心虚,但是挡不住好奇心:“比如呢?”

迟砚没想到孟行悠还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既然问到这个份上,不回答也不合适。

实践总比理论来得直接,他手上拿着剧本,随便指着一句台词,把剧本放在孟行悠面前,让她看得更清楚。

两个人身高差距二十多厘米,迟砚弯腰,头跟她挨在一条水平线上:“打个比方,正常声音说这句台词‘今天你特别好看’,就是现在这样的,没有修饰没有感情,很日常,代入感几乎为零。”

突然挨这么近孟行悠百般不自在,她害怕迟砚听见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声,偷偷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如果是配音,在这个语境下就会这样说。”

倏地,迟砚转头跟她对视,倾身凑过来,孟行悠猝不及防连躲都来不及,只得傻愣愣地看着他,她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木质淡香,沉敛平静,却惹人心痒。

一个男生的睫毛怎么比女生还翘,欸,他的瞳孔居然不是深黑的,是浅棕啊,还有这皮肤怎么回事,好想戳一下他的脸,感觉触感会很好……

“今天你特别好看。”

怕打扰教室里面的人上课,迟砚声音很轻,又比刚才低沉许多,走廊空空荡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句话放佛在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声音一遍比一遍轻,一遍比一遍远,悠长缱绻。

“……”

救……救命!

第18章 甜度18%

晚自习下课, 孟行悠还剩九十一遍课文没抄, 许先生没说什么时候要, 但就怕他突然问自己要她却拿不出来,到时候说不定又得来一百遍。

孟行悠不敢耍小聪明,这一百遍课文, 还是早抄完早解脱。

迟砚最后半节课被政治老师叫去帮忙改周末作业,直到下课也没回来。

“今天你特别好看”那句话冲击力太大,孟行悠麻溜收拾好书包,不想跟迟砚打照面,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对着他尖叫失态。

在爱豆面前装路人真的好辛苦, 尤其这个爱豆还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散发魅力的同桌。

难为她小小年纪,老天爷就给了她这么多艰苦考验。

孟行悠刚走到楼梯口, 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名字, 回头一看是楚司瑶,她停下来等她。

上周楚司瑶和施翘的塑料姐妹情宣告破裂之后, 楚司瑶每天跑好几次贺勤的办公室, 软磨硬泡书说要换座位,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今天晚自习贺勤终于点了头。

楚司瑶的新同桌是一个游戏死宅, 话特别少, 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 本以为换了同桌之后能认识新朋友, 现在看来也不太可能。

纵观整个六班, 孟行悠是她目前最有可能深交的女生, 楚司瑶迫切找到一个新的小集体,上前主动挽住孟行悠的手:“你回宿舍吗?一起呀。”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孟行悠点点头:“好。”

其实她不习惯被人挽着,从小到大除了裴暖也没人跟她这样勾肩搭背。

可是现在把手抽出来,楚司瑶肯定会觉得尴尬,孟行悠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动,任由楚司瑶挽着,两个人并肩往宿舍楼走。

女生之间的话题无非是那些,谁对谁有意思,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又收到了情书,谁今天穿了某家的最新款,楚司瑶对这些八卦总是特别清楚,孟行悠根本没有插嘴的份,楚司瑶好像也只是想跟一个人分享,也不在乎倾听的人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话题不知道怎么又绕到了施翘身上,面对一个刚闹掰的前闺蜜,楚司瑶怨念深重。

“其实我也不想跟施翘一起玩,但我这个人就是特别害怕被孤立。我们宿舍四个人,陈雨就别提了,闷成那样,然后是你,不过军训的时候感觉你不太愿意跟我们玩,独来独往的,我最开始以为你很高冷,所以就跟施翘一起玩了。”

她高冷?

孟行悠回想了一下军训那半个月,她确实没什么社交的心思。

中考之后的暑假过得不算开心。

一方面中考成绩不如意,全家上下看见她就拿这事儿出来说,没有对比还好,偏偏隔壁的夏桑子今年高考拿了理科状元,她心里倒没什么落差,只是孟母特别难接受。

大概就是那种同样一个年龄,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为什么我家的是个重点班都考不上的废物别人家的就是跳级还能考状元的天才的感觉。

隔三差五就被拿出来跟夏桑子还有自己亲哥比较,孟行悠心再大,也会觉得不舒服。后来糊糊去世,又给她一记重击。

好不容易从糊糊去世的事情里走出来,孟母又说要找关系把她往重点班塞,得,第三次重击。

连着遭受三重打击,终于等到五中开学军训,没有孟母的念叨,可转班的事儿没有解决,自己中考失利的阴影也一直在头上挂着,玩熟悉的朋友圈子全部跟她说了拜拜,那半个月大概是她过的最自闭的一段日子。

也难怪楚司瑶觉得她高冷。

刚刚楚司瑶说别人的事儿,她还能不搭腔,眼下提到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显得不尊重人,孟行悠想到昨天迟砚跟自己说的陈雨那些事儿,不知为何,就问了一嘴:“陈雨和施翘初中在一个班吗?”

楚司瑶摇头,如实说:“不在,陈雨跟我一个班的,但我们初中都没怎么说过话,她初中也这样,特别闷,从不主动跟谁说话,时间久了也没人跟她一起玩。”

“匿名信的事儿,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匿名信?”

孟行悠愣了一下,没提迟砚,含糊盖过去:“听别人说的,真有这件事吗?”

楚司瑶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有,初中我们有个女生觉得陈雨在学校被人欺负,给校长信箱投了匿名信,结果没多久,那个女生就被人报复打进医院了!听说都破了相,好惨的。”

“谁欺负陈雨?”

“这就不知道了……还有版本说是那个女生抢了别人的男朋友,才被打的,陈雨没有被人欺负……不过我觉得也有可能,如果陈雨真的遭受了校园暴力,怎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而且我真的没见过谁欺负她,她脸上也没有挂彩啊。”

孟行悠听得后背一阵凉意。

是是非非的流言,让人根本看不清真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宿舍,楚司瑶放下书包跟隔壁宿舍的女生一起去澡堂,孟行悠下午回校前在家里洗过,她不用洗,留在宿舍继续抄课文。

陈雨今天难得在熄灯前就回来,她没说话,孟行悠也不想说话。

孟行悠抄完第十五遍的时候,陈雨走过来,主动跟她说话:“孟同学,你周五有空吗?”

“你有什么事吗?”

孟行悠停笔,却没抬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此刻很反感陈雨这幅唯唯诺诺的自卑样。

“上回你帮了我,我周五请你吃饭吧。”

周五。

又是周五。

“周五离校被那帮人堵在小巷子,打进医院住了一个月,最后转校了。”

孟行悠耳边忽然响起迟砚昨天说过的话。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么敏感,开始揣度别人的心思,疑神疑鬼了。

陈雨看她没反应,绞着手指头,面露不安言语依旧恭顺:“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就在学校外面的老街,那边有家干锅特别好吃……”

孟行悠倏地笑了声,没有笑意只有冷,听得陈雨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周五?老街?”孟行悠放下笔,站起来看着陈雨,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寒心,一句话直接往陈雨的心窝子捅,“那个写匿名信的女生,你也是这样感谢她的?”

陈雨呼吸一滞,很快回过神来,头垂得更低:“孟同学你在说什么,什么匿名信?”

“别装了,这又不是奥斯卡颁奖现场。”

孟行悠伸手捏住陈雨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施翘欺负你,你逆来顺受这是你的事儿,可是你凭什么拉一个无辜的人给你垫背?陈雨你有没有良心,她是为了帮你!”

“她帮我?”陈雨笑起来,眼神里尽是漠然,“她根本帮不了我,只会连累我,把我害得更惨。”

“所以你就出卖她,你看着她因为你被打的时候,你一丁点愧疚都没有吗?”

“我为什么要愧疚?是她主动要帮我的,她承担不了后果,就活该自己负责。”

孟行悠感觉自己的三观下限又被重新刷新了一次。

陈雨冷笑了下:“你也是主动帮我的,孟行悠,我从没求过你帮我,我周五劝过你,你不肯服软,施翘不会放过你的。”

孟行悠松开陈雨的下巴,坐回椅子里,一肚子的火发泄不出来几乎要爆炸,脑子竟然还挺清醒。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您了。”

陈雨被她一呛,一时词穷。

“我听说你们这的规矩,就是干架了结。”

孟行悠拿起笔,继续抄课文,语气轻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劳烦你去告诉施翘还有她表姐,时间地点他们定,要带多少人随便,我奉陪。”

陈雨听完整个人都傻了:“孟行悠你疯了?你知道职高那些人多可怕吗,你跟他们单挑你不要命了?”

孟行悠已经懒得琢磨陈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继续往下说:“我就一个要求,干完这一架两不相欠,我是个好学生还要考大学呢。”

孟行悠写完最后一个字,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一个点,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你,我跟他们了结完,你跟施翘一样,从今以后都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孟行悠看时间差不多快熄灯,起身去阳台拿保温瓶,下楼打热水洗漱。

直到宿舍被孟行悠“砰”地一声踢上,陈雨也还站在原地,脸色惨白,久久没回过神来。

一个晚上过去,孟行悠跟施翘约架了结的事情,在五中的混混圈传了个遍。

霍修厉作为五中小霸王,消息一向灵通,早上听手下的小弟说了这事儿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告诉了迟砚。

“太子,你同桌可够牛逼的,放话单挑,她一个小萝莉哪里来的底气跟那个女老大刚?”

迟砚拿上书包出门,听霍修厉说完,也没太惊讶。

那天孟行悠说要自己解决,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速度这么快,这直球打得突然,职高那帮人怕也吓了一跳。

迟砚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话到嘴边,只问了一句:“职高那边什么态度?”

“还能什么态度,接招呗。已经在找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打架脏,施翘的表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觉得你同桌容易吃亏。”霍修厉说完,顿了几秒,摸不准迟砚的态度,试探着问,“这事儿,你不管?”

“你去体校找点练家子女生,职高那边有多少你就找多少,跟他们人数持平。”迟砚说。

“好说,我今天就叫人去找。”一听有好戏可看,霍修厉比谁都兴奋,满脸戏谑撞了撞迟砚的胳膊,“太子,你是不是怕小萝莉吃亏,所以才帮她找打手?你放心,我到时候带着人打他们个片甲不留,保证谁也碰不到你的小萝莉一根头发丝。”

迟砚却说:“你别出手,让她自己解决。”

“什么意思?”霍修厉越听越糊涂,“不是,你到底管不管啊?不管咱们还找个鸡毛的人,找了又不出手,带过去当拉拉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