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砚思索片刻,用小孩子的语言跟他说:“跟平时差不多,吃吃喝喝逛逛玩玩,但是只是开心会变成双倍,不开心会减半甚至没有。”

“比如呢?”

“比如景宝喜欢玩拼图,有一天景宝有了喜欢的人,你邀请她跟你一起玩拼图,哪怕你们一下午什么都没有拼出来,景宝却会比一个人拼完一整张图还要开心。”

“会比跟哥哥姐姐还有悠崽都开心吗?”

“是不一样的开心。”

“这么神奇。”景宝粲然一笑,童真却不失真诚,“那我希望哥哥一直谈下去,每天都很开心。”

迟砚目光微动,抬手揉了揉景宝的头:“景宝开心,哥哥就开心。”

“景宝体会不到哥哥说的那种开心。”景宝情绪滴落下来,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畸形的鼻子和嘴巴,“景宝长得跟大家不一样,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迟砚心里莫名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他低头看着景宝,认真地说:“景宝没有不一样。”

景宝声音哽咽,委屈到不行:“景宝明明就有……”

“等做完最后两次矫正手术就没有了。”迟砚伸手揽住景宝,安慰道,“景宝迟早会变成平凡的大多数。”

景宝在迟砚的肩头蹭了蹭:“要是变不成呢?哥哥姐姐会一直爱我吗?”

迟砚毫不犹豫地回答:“会,哥哥会永远爱你。”

“那哥哥喜欢的人怎么办?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迟砚提景宝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有点泛红的眼眶:“她会跟哥哥一样爱你。”

*

周六晚上,夏桑子的爷爷来了一趟家里,特地找老爷子说话,还叫上了孟父。

孟行悠不知道三个长辈在书房里聊了什么,只是夏老爷子走后,孟父在客厅坐了一夜。

他戒烟多年,这一晚却破了例,第二天孟行悠起来,看见客厅的烟灰缸里全是掐灭的烟头,被塞得满满的。

中午吃完饭,孟父把孟行舟叫到书房,父子俩聊了一个钟,最后孟行舟拿着签好字的特训队意愿书出来,碰见在门口偷听的孟行悠,收起情绪,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还这么喜欢偷听?”

孟行悠看见家长签名那一栏,孟父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结果是早就料到的,可真的摆在自己面前,她发现她并没有那么坦然。

“爸妈都同意了吗?”孟行悠小声问。

孟行舟“嗯”了一声:“同意了。”

“你和夏桑姐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半的飞机。”

孟行悠盯着自己的兔子拖鞋,声音越来越低:“你暑假是不是就不回来了……考完试直接就去封闭训练了吗?”

“是。”

“我要过年才能看见你了吗?”

“……是。”

孟行悠终是没忍住,眼泪夺出眼眶,直接砸到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她视线渐渐模糊,转过身,一边用手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那太好了,整个暑假都没人说我了,家里上下就数你最啰嗦,天天就知道念叨我学习,你快走,我巴不得你早点走,我一点都不想见你。”

孟行舟没想到孟行悠会哭,除了小时候生病打针,他没见她哭过。

很多话哽在心头,孟行舟觉得不说也罢,他按住孟行悠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哭什么?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不想见我,我还挺想见你的,臭丫头。”

孟行悠听完哭得更厉害,直抽抽,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孟行舟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把孟行悠抱进怀里,他不会哄人,只能略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了,多大点事儿。”

孟行悠把眼泪鼻涕全往孟行舟衣服上擦,哽咽着说:“这事儿……事儿可大了……孟行舟你这个神经病,为什么要去当兵,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

孟行舟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无奈地顺着她说:“对,我神经病,我还很烦。”

这明明是很高兴的事情,明明只有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才能得到这个名额。

可这个一想到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是孟行舟,孟行悠就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不敢要求他不去,她想让他去,因为这是她亲哥哥的梦想。

可为什么偏偏要梦想做一名军人呢,世界上那么多职业,那么多不需要豁出命去守护一方一国安定的职业,为什么不能做他的梦想。

孟行悠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奇怪还有点自私,可她怎么也控制不住,恐惧不舍心疼几乎要把她淹没。

哭完一阵,孟行悠从孟行舟怀里钻出来,红着眼瞪他:“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孟行舟问:“什么话?”

“祸害遗千年。”孟行悠抓着孟行舟的衣领,凶巴巴地说,“你就是个祸害,你给我长命百岁,听到没有?”

孟行舟任由她抓着,难得好脾气全盘接受:“我是祸害,长命千岁都行。”

孟行悠放开他,她不能再啰嗦下去,她今天已经快把整年矫情的份额都用完了。

孟行舟转身回房间,路过孟行悠身边时,倏地开口:“孟行悠。”

孟行悠抬头,问:“干嘛?”

孟行舟简直操不完的心,叮嘱道:“我找同学借了化学竞赛的重点笔记还有复习题,你自己拿去看,都是拿过国一的人整理的,对你有帮助。”

虽然还是跟学习有关的事情,孟行悠听着就没了平时的不耐心,心里反而暖暖的,认真回答:“我知道了。”

孟行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比赛要尽力,但别把竞赛当成唯一出路,拿不到好名次也没关系,反正还有高考。”

孟行悠点头如捣蒜:“好。”

孟行舟看她这不着调的样子就不放心,啰嗦起来没尽头:“分科之后别仗着自己理科好就不把语文英语当回事,都要好好学。”

孟行悠拼命点头:“遵命。”

孟行舟话锋骤然急转直下:“谈恋爱归谈恋爱,不能拖累你的成绩。”

孟行悠答顺嘴了,张口就来:“好。”

说完,孟行悠捂住嘴,自知失言,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压根不敢再看孟行舟一眼。

孟行舟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挑明了说,还是给妹妹留了些面子,只说:“他要是欺负你,我绝对打断他的腿。”

孟行悠鼻子又开始酸,还没来得及煽情,又听见他说:“你成绩要是走下坡路,我连你一起打。”

“……???”

孟行悠惊恐得睁大了眼睛:“你居然连你亲妹妹都不放过?”

孟行舟一视同仁:“谁让你偏科呢,孟学渣。”

“分科了我就不渣了,你以后要叫我学霸,看我考个年级第一给你瞧!”

“这不够。”

“什么不够?”

孟行舟弯腰,与她平视,笑里藏刀不紧不慢地说:“告诉那个姓迟的,高考拿不到状元,休想进我孟家门拐走我妹妹。”

孟行悠:“……”

行……行吧。

第60章 甜度60%

化学竞赛市级预赛在七月底举行, 准备时间不到两个月。

他们高一这一批都是第一次参加学科竞赛, 赵海成和学校很重视,特地在元城理工大学联系了教授培训, 平时上课不能耽误,所以只能占用周末时间。

季朝泽是赵海成这几年带过成绩最好的学生, 但也是在高三那年破釜沉舟舍弃了文化课,专注竞赛的情况下才拿了国一,得到元城理工的保送名额,可以说是一场豪赌。

赵海成觉得孟行悠比季朝泽更有潜力, 她基础好脑子转得快,很多东西一点就通, 一点也不逊色于男生的逻辑思维,这样搞竞赛的好苗子, 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赵海成对孟行悠格外器重,不是加做题量就是加实验量, 铁了心要让她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拿个好名次,一战成名。

孟行悠学校培训两头忙, 算是提前感受了一下高三的学习强度。

至于跟迟砚的早恋行动,一周拖一周, 一个月过去, 别说周末看电影吃饭,就连在学校也很少有机会单独吃顿饭。

高考已经结束, 尽管言礼和边慈都已经毕业, 但五月份在升旗仪式那么一闹, 五中对于早恋这件事抓得更严,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男同学和女同学单独走在一起,被老师和领导碰见,都要请到办公室问话。

没什么的人都在避嫌,不想撞到这个枪口上当炮灰,更别提孟行悠这种有什么的,心虚程度不亚于做贼,只能尽可能跟迟砚保持距离。

期末考试前最后一个周末,孟行悠照例去元城理工参加培训。

学校考虑到马上期末,培训课程这周只安排了周六一天,周日没做安排,下周也留给学生自己备考,等五中期末考试结束,培训再继续。

周五晚上看书看得有点晚,孟行悠第二天培训迟到了半小时,挨了教授一顿骂。

教授在学校出了名的严厉,说话从不给学生留情面,得亏孟行悠心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换做别的女生怕是能当场难堪得哭出来。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休息,她因为迟到被教授惩罚,留下来收拾实验室。

各类试剂要按照不同的方法稀释溶解来处理,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平时这种事都是各组各自收拾,今天教授铁了心要给孟行悠下马威,让大家都别动手,八个组的实验台全留给了孟行悠一个人。

孟行悠饿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埋头苦干,只求下午上课前能去小卖部吃上一碗方便面。

刚收拾完四个组,手机在兜里震动,孟行悠放下试管匆匆洗了个手,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上迟砚的名字,莞尔一笑,接起来说:“你忙完了吗?”

迟砚今天去苍穹音改剧本,昨晚他有发微信说,孟行悠还记得。

“忙完了。”迟砚站在实验楼下楼,对着门口的刷卡机发愁,本想上去给孟行悠一个惊喜,结果现在连楼都进不去,只好说实话,“我在楼下,这栋楼要刷卡,我进不去。”

孟行悠听完一怔,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冲楼下的空地喊了一声:“你在哪呢?”

迟砚听见楼上传来孟行悠的声音,拿着手机退后几步,站在太阳光下往上看,对上孟行悠的视线,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挥了挥,说:“下来吧,带你去吃午饭。”

孟行悠笑得开心,回头看见还剩一半的烂摊子,脸顿时垮下来:“我还有四组实验台没收拾,你等等我,我马上弄完。”

迟砚表示理解:“不急,你慢慢弄。”

“最多半小时,你先找个阴凉地坐着。”

“想不想喝奶茶,我去买。”

“想,我要芒果养乐多,加冰。”

“好。”

有了迟砚来陪自己吃午饭,孟行悠被惩罚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连带着做事速度都快了一倍。

收拾完最后一组,孟行悠把试管量杯放回置物架,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不妥,下午不会再被教授找茬后才锁门离开。

走了两步,在楼梯口碰见从楼上下来的季朝泽,孟行悠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季学长中午好。”

季朝泽看见是孟行悠,合上手中的实验数据,笑着走过来:“中午好,下课挺久了怎么还不去吃饭?”

孟行悠和季朝泽并肩往楼下走,顺嘴闲聊:“我早上迟到被教授罚打扫实验室了。”

季朝泽对他们培训的安排了如指掌,一听孟行舟说教授马上就能对上号,顿了几秒,说:“王教授是很严格,我上学期上过他的课,也被罚过。”

孟行悠没想到季朝泽这种浑身透着好学生气息的人也会被罚,问:“你也是因为迟到?”

“不是,帮室友代点到,被发现了。”季朝泽指指自己的嗓子,无奈道,“我的变声太拙劣了,不适合干这种事。”

孟行悠笑了两声:“学长你一看就不会撒谎。”

“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季朝泽有心跟孟行悠多聊两句,一个话题结束又抛出一个,“培训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困难?”

“还行,在接受范围内。”

“赵老师最近老夸你,说你有天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成为我学妹,以后也考理工的化学院?”

大学的事情孟行悠还没有正式想过,她如实说:“理工大的分太高,我可能考不上。”

“走竞赛也可以,相信自己。”

“嗯,谢谢学长。”

季朝泽刷卡打开实验楼的大门,侧身先孟行悠先走,听见她这般客气,笑得有些无奈:“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其实……”

话没说完,孟行悠已经窜了出去,奔向在外面等了许久的迟砚:“久等了吧,外面好热啊,我们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听你的。”迟砚扫了眼站在后面的季朝泽,眸色微敛,从袋子里把芒果养乐多拿出来,插上吸管,递到孟行悠嘴边,“喝一口。”

孟行悠习以为常地凑过去,喝了一大口,迟砚等她喝完就着这跟吸管也喝了一口,才故作刚看见季朝泽的样子,客套地招呼了声:“学长也在,这么巧,一起吃个饭?”

季朝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笑意不是那么挂得住,婉拒:“不用了,我还有点事。”

迟砚顺手接过孟行悠的包拿在手上,把冰镇饮料递给她自己拿着喝,听见季朝泽这么说也不勉强,继续飙演技:“行,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请学长吃饭。”

不是她,不是我。

而是我们。

孟行悠本来再喝饮料,听见迟砚这么说,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脸色还挺臭,心里暗喜,低头继续喝饮料,没有吱声。

季朝泽听完迟砚的话,笑意越发淡,跟两人说完再见后,拿着东西往相反方向,快步离开。

等人走后,孟行悠咬着吸管,微微眯眼盯着迟砚瞧,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就是不说话。

迟砚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单手盖住她的头往旁边推了推:“笑什么笑?”

这里是大学不是五中,午休时间路上人都没几个,孟行悠无所顾忌,顺势抓住迟砚的手,抱住他的胳膊,抬头冲他眨眨眼,调侃道:“男朋友,你是不是吃醋了?”

迟砚牵着她往树荫下走,她内他外,阳光都落在他身上:“啊,吃了点儿。”

男生懂男生,从季朝泽看孟行悠的眼神来说,若是他心里对孟行悠没半点意思,迟砚的名字倒过来写。

偏偏孟行悠这段时间准备竞赛,天天要往这边跑,少不了跟季朝泽接触,想到这里,迟砚心里就憋着一股火,用手指捏了捏孟行悠的掌心,力道不轻,像是惩罚:“你以后少跟他说话,听见没有?”

孟行悠挡在迟砚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他往前走的路,故意逗他:“可我经常都能碰见他,免不了要说话,这可怎么办?”

迟砚偏头轻笑了声,挑眉看向她:“孟行悠,你是不是吃定了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孟行悠有恃无恐地点点头,笑意愈发肆无忌惮:“对啊,我就是喜欢看你吃醋。”

迟砚愣是发不出火来,好笑又无奈:“你不怕我酸死?”

孟行悠放下手,跟他并肩往前走,语气比刚正经了些:“不怕,我只会让你吃一点儿,不会很多。”

迟砚听乐了,反问:“这件事儿你还能控制?”

“当然能,我喜不喜欢你的心里没数吗?”孟行悠拍拍迟砚的肩,故作老练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你是个成熟的男朋友了,该学会在吃醋的时候,回想自己在女朋友心里的分量了,不要每次都让女朋友来提醒你,知道吗?”

迟砚饶有意味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问:“我是什么分量?”

孟行悠长开手臂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他们都说双臂长开的长度就是身高,我用我整个人在喜欢你,你还满意吗?”

迟砚突然停下来,孟行悠回头看他,还没得及放下手,就被他一把抓过搂进怀里。

“迟砚你……”孟行悠的话还没说完,只感觉额头附上一片柔软,整个人愣在原地。

孟行悠天气一热喜欢扎蜈蚣辫,长发垂在脑后,她没有刘海,额头露在外面,总是显得很有活力,脸上不施粉黛,白白净净,走了一路,脸颊有点泛红,更显水润,吹弹可破。

迟砚将唇瓣贴在小姑娘的额头,他贪恋这份温柔,不敢停留太久便离开,捧着孟行悠泛红的脸,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启唇间,鼻息交缠,呼吸全扑在她脸上,清冽隐约带着火。

“不满意。”

孟行悠眨了眨眼,眼睫毛扫到迟砚的下眼眶,有些痒,两个人都笑起来,她推了推迟砚,却全完反应,无奈道:“你不要这么贪心。”

迟砚阖了阖眼,目光里映出少女的影子,在眼波里荡漾:“不,我就要永远贪得无厌。”

“你不讲道理。”

“你长高一厘米,就多喜欢我一分。”迟砚收紧臂弯,把小姑娘拢进怀里,埋头在她脖颈处深呼了一口气,“孟行悠,你的全部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