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她推出千里之外,现在只告诉她一个结果。

……

迟砚就像镜子里面的人,平时看着很近,走近了一伸手,其实他跟你还隔着一块玻璃。

敲碎玻璃的锤子在他手上,你两手空空,他不愿意动手,你就拿他毫无办法。

孟行悠思绪万千,越想情绪越低落。

空调一直开的刚洗完澡出来的十六度,直到她感觉裹着被子都有点冷,才翻身下床拿过遥控板升到了二十六度。

推开阳台的门,孟行悠抬头,发现今夜黑得连星星也看不见一颗。

她矫情地感慨了一句,乌云压境,就像她这糟糕得不能糟的心情。

盛夏的夜外面你还是热,孟行悠耐不住暑气,没再对着夜空伤感满怀,拉上阳台推门回卧室,拿过手机,在开机之前,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赌。

要是迟砚还是完全没有联系她,不蒸馒头争口气,马上分手。

要是有联系,她就跟他好好聊聊,再考虑要不要分手。

总之,矛盾不过夜。

是聚是散,她都要一个痛快。

开机之后,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跳出来,孟行悠看见全部来自于景宝,还有点傻掉。

转念一想,迟砚的号已经被她生气之下删了,估计他是用景宝的号发的。

孟行悠点开微信,入目就是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

迟砚给她解释了为什么要转学、景宝的病情以及他非走不可的理由。

孟行悠想过是因为景宝,不过没想到景宝的病严重到必须要去外地治疗。

转学理由勉强接受,可一直拖着不给她说这件事,孟行悠还是没办法理解。

看完消息,孟行悠没想好怎么回复,关掉聊天窗口,发现朋友圈有不少评论,大概都是冲她那条撒气动态来的。

孟行悠那条动态并没有对所有人可见,屏蔽了家里人特别是孟行舟,还有一些不熟的同学。

孟行悠点开评论,大部分人还是在调侃,不相信她和迟砚真的会分手,众多调侃之下,唯有一条画风清奇。

【景宝:回来,我教你。】

……?

你还教我???

你教我怎么找别人搞对象吗????

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多么无私奉献的男朋友!!!

孟行悠的火又冒上来,其他人都没理,点开景宝的头发,给迟砚回复过去,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滋滋滋炸开花。

【怎么,我搞不定你,还能搞不定别人?】

孟行悠这边气还没消,那边竟然秒回了。

【我教你,怎么搞定我。】

孟行悠没脾气了,不想在朋友圈跟他吵架,转战私聊,噼里啪啦发过去一长串。

——“我不要你教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孟行悠!现在!此时此刻!从今以后!都不想搞你了!迟砚,你在我眼里已经毫无魅力,我对你完完全全失去了兴趣!”

迟砚什么也没说,只是发过来一个定位。

孟行悠乍一看,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谁好奇你现在在哪啊,你只是一个马上要转学的普通!同学!而已!

然后再一看,不对,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就是她家嘛。

嘁。

她家有什么可发的……什么!!!

她家??????

迟砚似乎猜到她的内心活动,又发来一张照片,还给这张照片配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

——“夜幕下的女朋友家……门口。”

孟行悠:“……”

您还挺幽默的。

发完图片,迟砚开始说人话。

——“我错了宝贝儿,我们见一面吧。”

——“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偷偷出来?”

——“喷点驱蚊的,这小区绿化太好了,蚊子好多。”

——“别扎着你。”

孟行悠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四点。

说不心软是假的。

她晾了迟砚五分钟,想着人来都来了,索性说清楚,发过去一条信息。

——“你进来吧,我让保安给你开门。”

——“北区66号,保安亭往右直走,倒数第三家。”

发完信息,孟行悠下楼,用可视电话给保安室说了一声,让他们把迟砚放进来。

难得要见迟砚,孟行悠没有任何打扮的心思,她回屋脱下吊带睡裙,随便抓了一件T恤和短裤,踩着人字拖就下了楼,连睡乱的头发都懒得拆了再重新扎一次。

迟砚是跑过来的,听见门铃响,孟行悠开了一盏客厅的地灯,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打开,一个狼狈一个萎靡,桃花眼对上死鱼眼,沉默了快一分钟,孟行悠转身往里走,淡声道:“进吧,不用换鞋。”

玄关摆着一双男士拖鞋一双女士拖鞋,大概是孟行悠的爸妈穿的,迟砚觉得自己穿了也不合适,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

孟行悠没开什么灯,屋子很大更显得客厅昏昏沉沉。

茶几上还有孟行悠买了没喝的饮料,她起身拿过来放在迟砚面前,难得惜字如金:“喝水。”

在外面喂蚊子等了这么久,迟砚真的有点口渴,他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孟行悠,先说了一声对不起。

孟行悠扯过抱枕抱在胸前,听完他这三个字,没好气地说:“我不想跟你说没关系。”

联系不到孟行悠的几个小时,迟砚充分体会了一把被晾着的感觉。

然而他这才几个小时,孟行悠是快一个月。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孟行悠,内疚自责,还有景宝的病压得他喘不过气,越拖顾虑越多,越拖越难开口,到最后变成了先这样。

他用最糟糕的方式把这件糟糕的事情告诉了孟行悠。

换做谁都会生气。

迟砚捏着瓶子,诚恳地说:“这次是我不对,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

孟行悠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嗯,你不对,继续说,还有什么。”

“我骗了你,承诺的事情没有做到,你应该生气。”

“对,你就是一个骗子。”

“我不该不回你的消息,也不该一个暑假不主动联系你。”

孟行悠听到这,没忍住刺了他一句:“你回了,只是我发十条你回一条,我从天亮等到天黑罢了,咱们还是实事求是,不要过分夸大。”

迟砚顿时:“……”

孟行悠抬头看着迟砚,眼神平淡,声音也不重:“你说了这么多,都没有说到重点。”

迟砚一怔,不太明白:“什么是重点?”

“迟砚。”

孟行悠很少这样正经叫他的名字,迟砚心里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接着听她平静地说:“你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对吗?”

迟砚心里刺痛了一下,着急地说:“我没有玩你,我说喜欢你都是真的,这次是我做的不对。”

“我知道你犯不上玩我,你不是那样的人。”孟行悠兀自笑了下,自嘲道,“我对我挺好的,但你有时候也很冷静。”

“你心里有一条分界线,这边是我和你愿意让我看见的世界,那边是你不愿意让我看见的世界,我只能看见你的一部分。”说到这,孟行悠停顿了几秒,鼻子莫名发酸,“可是我没有分界线,迟砚,我一直在给你看我的全部。”

“我……我还担心你有什么看不到……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有所保留,不想让我看到其他的。”

孟行悠想起在理工大两个人聊天说过的话,垂眸低声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我以为你也会同样喜欢我。”

迟砚站起来,想抱一抱她,孟行悠却往后退,摇了摇头:“你别碰我。”

迟砚僵在原地,目光沉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孟行悠害怕自己后悔,索性一口气说完:“你发的微信我都看了,我理解你,景宝生病需要你陪,你没有选择,你安心陪他去吧。”

“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下去,我查过了,元城和云城两千多公里,我不知道距离会不会产生美,但我知道我会离你越来越远……我……我们要不然……算了吧。”

迟砚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步把孟行悠拉进怀里,死死扣住,声音沾染水汽,坚决又卑微:“我不准,什么算了,孟行悠谁要跟你算了?”

孟行悠抬手锤迟砚的背,哭着说:“我害怕异地,太远了,两千多公里太远了,我没办法想象,你离我那么远。”

“最多一年。”迟砚收紧臂力,任由孟行悠的拳头往身上砸,眼神闪过一丝痛苦,“我发誓,高三我就回来。”

“孟行悠,我们考一个大学,一个大学不行就同一个城市。”

“就一次,以后你去哪,我跟到哪。”

迟砚低头埋入她的脖颈处,孟行悠感觉到一股热意。

她只知道眼泪是咸的,却不知道眼泪还是热的,热得发烫。

“不要分手。”迟砚声音哽咽,低沉而哑,“求你了,孟行悠。”

第64章 甜度64%

迟砚在开学前一天离开了元城。

孟行悠那天没有任何安排, 但是没有去机场送他, 只在飞机起飞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一路平安。

迟砚回了一个好, 顺便还叮嘱了她一些分科考试的事情,孟行悠看完十几条信息, 心情复杂,纠结许久,只回了一个嗯。

三个小时后,迟砚到云城, 给她发信息报平安,孟行悠回了一个好, 并且用“还有事,回头再说”单方面结束了话题。

迟砚在车上反复看着两人这一段对话, 目光沉沉,比阴天的乌云还压抑。

孟行悠没有再说分手的事情, 可那晚她什么也没有答应,她只是说了一句话。

她说,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迟砚还记得期末考试结束那天, 两个人在座位闲聊, 孟行悠对她笑的样子。

他说他可以学理,孟行悠说不用, 因为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 让他不要为了她放弃任何东西, 走自己该走的路。

孟行悠说他们各自走各自的路,但是要他一直看着她。不要她一回头一转身,他就不在了。

孟行悠说他怎么说,她就怎么相信。

她还说。

迟砚,你别骗我。

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已经没有办法相信我了,对吗?

迟砚那天没有脸再求孟行悠第二次。

孟行悠让他安心走,让他照顾好景宝,也让他好好学习,迟砚一一答应下来。

临走前,孟行悠还说:“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迟砚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后来回到医院,一个人静下来,重新捋两个人说过的话,才恍然大悟。

她只相信她看见的。

他说他高三肯定回来,那你就回来给我看。

他说考一个大学,考一个城市,那你就考给我看。

他说以后她去哪他跟到哪,那你就做给我看。

……

迟砚将手机锁屏放回衣兜里,一个暑假都在失眠,现在闭上眼仍旧毫无睡意。

景宝放下游戏机,侧头看了看迟砚,犹豫片刻,用手握住了他的指节,像是安慰:“哥哥,你别怕。”

迟砚扯出一个笑,拍了拍景宝的小手:“我怕什么?一会儿要去见医生了,你怕不怕?”

景宝解开安全带,坐到迟砚身边去,懂事得让人心疼:“我不怕,哥哥也不要怕,等我的病治好了,咱们就回家。”

迟砚一怔,抬手揉了揉景宝的脑袋,声音有点哑:“好,我们都不怕。”

迟砚没有跟景宝说过自己跟孟行悠的事情,但是小孩子心思敏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

景宝拉下迟砚的手,脱了鞋站在座位上,学着迟砚平时的样子,也用小手摸了摸他的头:“哥哥你放心,明年暑假我就好起来了,这是你和姐姐最后一次为我操心。”

迟砚听着不是滋味:“胡说什么……”

“我一定会好的。”景宝放下手,上前抱住迟砚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说的话却很坚定,“等我好了以后,悠崽也不会生你的气了。”

迟砚一怔,想推开景宝跟他解释,景宝却把他抱得更紧。

“她生我的气,不是因为你。”迟砚拍着景宝的背,轻声说,“是我对她不够好,跟景宝没关系。”

“哥哥很好。”景宝吸吸鼻子,坐回自己的位置,小声嘟囔,“可你不说不做一直藏在心里,没有人会知道的。”

迟砚乐了,好笑地问:“你小小年纪还能教我怎么谈恋爱?”

“我不会,也没有教你谈恋爱。”景宝抽了一张纸巾给自己擦眼泪,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想很多,其实你想再多也没用,还不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景宝表达能力有限,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孩子气地说:“就……就是……哎呀,反正你惹人生气了就道歉,道歉没用就多说几次,她不理你你就追上去,她让你走你就耍赖皮。”

迟砚被他逗笑,用食指刮了刮景宝的鼻子:“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一哭二闹三打滚,不依不饶的泼皮小孩儿。”

“对啊,可我每次这样,哥哥你就不生气了呀。”景宝理所当然地说,转头问迟砚,“所以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因为你是个小孩儿,懒得跟你计较。”迟砚半开玩笑说。

景宝摇头:“不,是因为你爱我,不管我做什么,做了多大的错事,只要我低头服软,你就会原谅我,然后依然爱我。”

迟砚心里一顿,随后笑笑,感叹道:“你倒是很有自信,吃定我了。”

景宝说:“哥哥你也要自信。”

迟砚问:“什么意思?”

“你要相信有人会一直爱你,不管你是好,还是不好,都不会变。”景宝用手指了指迟砚,又指向自己,补充道,“就像我相信你和姐姐会一直爱我一样,所以我对你们没有秘密,多丢脸的事情都敢跟你们说。”

听完景宝这番话,迟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孟行悠那天说过的话。

“你心里有一条分界线,这边是我和你愿意让我看见的世界,那边是你不愿意让我看见的世界,我只能看见你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