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连忙点头。

“好。”秦浩歌说,“小曼去欧阳烈的酒店工作,是不是你的主意?”

许诺像被一个棒子敲在头上,“你知道了?”

“我只问是还是不是?”秦浩歌厉声喝问。

许诺吓了一跳。她和秦浩歌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了,秦浩歌对她永远温柔亲切,轻声细语,这是他头一次吼她。

她慌忙地辩解:“也不是的,是小曼需要找实习,觉得欧阳烈的酒店很不错……”

“这么说,你还是做了中间人?”秦浩歌质问。

许诺没胆量撒谎,“我是去问过欧阳烈。他一口同意了。”

秦浩歌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许诺算了算,“半个月前了吧。”

秦浩歌紧紧抿着唇,眼里迸射出冰冷的火焰,英俊儒雅的脸都扭曲了。

“怎么了?”许诺彷徨不安地问。

秦浩歌再度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他们都说,欧阳烈对小曼有意思,才招她去做事。他现在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你知道欧阳烈做的都是什么生意,你怎么能让小曼掺合进去?许诺,你到底在想什么?”

二十

许诺被这番话冲击得头晕脑涨,根本不知道怎么应答才好,“不会的!小曼告诉我,她只在酒店里做客房服务,跟着人学点行政工作。欧阳他,他不会的……”

“你这么确定他不会?”秦浩歌讥讽,“他们现在都说小曼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许诺其实也慌了,她不相信这谣言,但是她担心小曼的名誉,“浩歌你冷静点!你要相信小曼!你问过她了吗?”

“她?”秦浩歌冷笑,“她永远都是否认的。可是这么多年你都看到了,欧阳和她一直不清不楚。不,还不止欧阳一个人。高中的时候你们学校了那个县委书记的儿子,大学的时候,那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男人。”

许诺大惊。原来他并非没怀疑过小曼那些不单纯的朋友。

秦浩歌痛心疾首,“我知道,小曼喜欢玩,她喜欢漂亮华贵的东西,而且她总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证,她对我是一心一意的,否则天打雷霹。我离她那么远,我只有去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现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去怀疑这一切。”

许诺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秦浩歌抬头看许诺,“诺诺,我可以相信你吗?”

许诺连忙道:“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那好,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诺知道自己现在还是老实客观地陈述一切,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是小曼叫我去联络欧阳烈的,她觉得欧阳的酒店好,将来实习报告上写得也漂亮。至于她去工作后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她也从来没和我说过。不过,浩歌,虽然你不喜欢欧阳,可是我得说,欧阳不是那种夺人所好的人。”

秦浩歌冷笑,“他?莫非他的今天全都是他正当手段得来的?”

许诺脸红。

秦浩歌又问:“那小曼之前的那些事呢?”

许诺暗暗叫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交代,秦浩歌是不会罢休的。

“我得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曼漂亮,有很多人追。女人嘛,都是爱虚荣的。和追她的男生说笑一下,我觉得,觉得这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秦浩歌沉默了一阵。水边一时只有草丛里的夏虫在叫个不停。

“诺诺,我知道有一个人,好像是她学院还是学校书记的儿子,和她关系一直很亲密。”

许诺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小曼没有对我说过。”

秦浩歌相信她,“对你都不说,那就更可疑了。”

“浩歌,”许诺说,“至少我可以确定,欧阳烈对小曼并没有意思。你想想,欧阳是谁,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小曼名花有主,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去夺人所好。”

秦浩歌苦笑,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他对小曼没意思,就能保证小曼对他没意思吗?”

“浩歌?”

“诺诺,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小曼她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许诺也不知道。

秦浩歌无奈,“小时候,她妈走了,她爸老打她,我总是看到她一身青紫还装出笑脸,不让别人知道。我疼她啊,你知道吗?她那么孤独可怜,我就总想给她很多很多的爱。我呵护她,疼惜她,守在她身边,看她一点一点长大。我舍不得她经历半点风雨。后来好不容易得到她了,我当时真觉得,我这辈子都满足了。”

许诺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听着,脚指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

“这么些年,她想要什么,我都尽量给她。你知道,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能给的也有限,可是我觉得我付出的这些应该可以满足一个女人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不,我满足不了她。”

“浩歌,”许诺说,“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秦浩歌自嘲,“那是小曼的错吗?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名贵的衣服和首饰,喜欢上了高级的化妆品,喜欢上了那些虚荣的东西?我一不在她身边,一没注意她,她就变了。以前她可以和我在我们家的小厨房里坐着聊天聊上一个下午,现在根本就不愿走进我们家的门,说有股怪味道。以前我就是咳嗽两声,她都会给我熬梨子羹,我前几天热伤风发烧在家,她总共只打了一个电话。”

许诺想说小曼很忙,但是这个借口太弱了,根本就拿不出手来。

秦浩歌苦笑着摇头,“我不要求她永远爱我如热恋,我只希望她不要变得这么面目全非。诺诺,为什么你能不变,而她不能呢?”

许诺苦笑,“是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你要信任小曼。”

“我信任她,可是每次到最后都发现是我错了。”秦浩歌冷眼看许诺,“你呢?你总叫我信任她,你信任她吗?”

许诺一下被问住了。没错,她信任邱小曼吗?

答案当然是不。她甚至比秦浩歌还清楚小曼,知道她是如何同男孩子们调笑玩闹,如何使用简单的小伎俩,引得他们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围过来。但是她也清楚邱小曼对秦浩歌是真心的。如果她不是真心,又何必维持这么久?秦浩歌没钱没势,一张脸好看顶什么用?

许诺叹息,“她有她的苦衷。”

秦浩歌冷笑,“苦衷?什么苦衷?家里欠了高利贷,非得她肉还?”

许诺听了脸上发烫,“别这么说她,浩歌。她不过想过得更好一点。”

“是吗?”秦浩歌又躺下,“那我不拦着她去过她的好日子,我放开她。我们都解脱了。”

“浩歌,”许诺把手轻打在他肩上,“别这么悲观。再等等看吧,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秦浩歌把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好,我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时的欧阳烈,正从车里走出来。酒店的员工大步迎过来,帮着司机把行李从后备箱里取出来。

“那两个纸箱子,一给你们宋经理送过去,就说是我带回来的土产。”欧阳烈心情不错,“还有一个,你们拿去分了吧。”

员工欢天喜地,“谢谢董事长!”

欧阳烈走进酒店,大班跟在身边,问:“烈哥在飞机上吃过了吗?要不要我们去准备。”

“不用太麻烦。”欧阳烈说,“弄一碗面好了,多放点汤。”

大班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做,然后又跟着欧阳烈,欲言又止。

欧阳烈问:“还有什么事?”

大班犹豫着,说:“也不是大事。之前您介绍来实习的那个女孩子,邱小曼,她那出了一点事。”

“怎么了?”欧阳烈扭头看了大班一眼。

大班苦着脸说:“她帮一个姑娘代班,去酒吧做事,被客人缠上了。这姑娘性子也真烈,甩不脱手,就顺手抓着一个酒杯拍过去……”

欧阳烈站住了,“人伤着了?”

“淤伤,没见红。”

“我是问邱小曼!”

“啊?啊!”大班连忙说,“被推得摔了一交,手上擦破了点皮。现在人在医务室,黄姐陪着她。”

欧阳烈点了点头。他走到了自己专属的套房,洗了手脸,换了衣服,说:“去看看吧。”

大班这回当然知道他要去看谁了。

恰好有人敲门,是餐厅经理亲自送面上来了。热腾腾一大碗香菇炖鸡面,烫水充足,浓香四溢。

欧阳烈看了笑笑,“先搁着,看了人再吃。”

“面可搁不得啊!”餐厅经理追出去,欧阳烈只摆了摆手,进了电梯。

医务室里,邱小曼坐在床上,手肘和脚踝都包着白绷带。她眼睛和鼻子都泛着红,头发散着,流云一样披她的肩膀上,衬得她苍白的脸只得一个巴掌大。

黄姐瞅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冷又酸地说:“好在今天的客人要应付,不然若是告起来,可不是赔那点钱就能了事的了。你也在我们这里做了半个月,应该知道服务业是怎么一个状况。很多时候,忍一时之气,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要不是看在你是总经理交代下来的人,今天徐经理也不会这么为你出头。你也是命好……”

邱小曼低着头,乖顺无助的样子,只有眼珠子溜溜地转,黄姐看不到。

她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已经没事了,我回宿舍了。”

“哎,你没听到医生说的吗?你撞到了头,要留下来观察几个小时。万一有个啥后遗症,我可不负责!”

邱小曼细声细气地说:“我没事。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站起来,忽然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

黄姐哎呀叫了一声,已经赶不及过来扶住她。门外一个人突然大步迈进来,一下接住了邱小曼。

二十一

黄姐松了口气,看清来人,吃了一惊,赶紧站好,恭敬地叫道:“董事长!”

欧阳烈扶着邱小曼,他已经看到了她缠着纱布的脚踝。

“怎么样?脚很疼吗?”

邱小曼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不碍事,刚才是起得急了。”

欧阳烈把她扶到床上坐好,问黄姐,“医生怎么说?”

“扭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不过小邱脑袋也撞了一下,医生建议她留下来观察一阵子。”

邱小曼说:“我就说没事。烈哥你不用担心。”

她声音细软棉糯,听得人心里麻麻的,偏偏脸上一副淡然,似乎对自己的魅力浑然不觉。大班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欧阳烈对邱小曼说:“既然是医生说的,那你就留下来吧,明天再回去也不迟。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

邱小曼说:“烈哥,我住宿舍。”

“哦?”欧阳烈微微惊讶,“我放你三天假,你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就是。”

邱小曼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色若春晓,“谢谢烈哥!”

黄姐在旁边看着,肚子里冷哼一声,真是个狐媚子!

欧阳烈仿佛没看见一样,只说:“你若有个什么闪失,诺诺那里我可不好交代。”

邱小曼眼珠一转,“啊,那可别告诉诺诺!”

欧阳烈想了想,“你那个男朋友,秦浩歌是不是?要不要通知他?”

“不用了!”邱小曼脱口而出,又觉得仓促了点,补充道,“我不想他担心。”

欧阳烈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打算抽身离去。

邱小曼想站起来送他,忘了脚上还有伤,一站起来,痛叫一声,又要跌倒。

欧阳烈离她最近,伸手就把她接进怀里。大班和黄姐自觉地赶紧把脸转向门去。

邱小曼大半个身子都落在欧阳烈怀里,清楚感受到他比秦浩歌宽阔结实的胸膛,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秦浩歌所没有的沉稳成熟之气,以及这些所昭示着的权利、地位,以及荣华。

那一刹那,她控制不住地激动得发抖。可是欧阳烈很快就扣着她的肩,将她轻轻推开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欧阳烈的衣角,等对视上欧阳烈审视的目光,她才醒悟过来,赶紧松开了手。

欧阳烈轻轻皱起眉头,却没说什么。

邱小曼抱歉地笑,“烈哥,你忙吧,不用管我了。”

欧阳烈点点头,的确没再管她,带着大班转身离去。

邱小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浩歌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坐在床上,仔细翻看他们过去的照片。

照片里的这对情侣正热切地爱着对方,他们拥抱,亲吻,一点都不介意旁人的目光。那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爱会变,会褪色。有那么一天,他们会背道而驰,走向各自的前方。

偶尔在照片里会看到许诺的身影。小曼在做鬼脸,站旁边的白白胖胖的姑娘,腼腆地笑着,目光温柔缱绻地注视着镜头。

秦浩歌把照片抽出来仔细看,日期是去年八月六日。他们三个一时心血来潮,跑去挺远的一个庙里上香,他记得自己求的是事业有成,两个女孩子求的都是爱情美满。

是他拍的这张照片,他从许诺手里接过的相机。他和小曼的照片,几乎都是出自许诺的手。

秦浩歌看着照片里许诺美丽的笑容,心里起了轻微的震荡。他脑子里升起了一个模糊而奇怪的想法,一跃而起,把家里所有的相册都搬了出来,然后把所有有许诺的照片都找了出来。

从最初梳麻花辫的高挑的小女孩,渐渐到短头发的身材圆润的少女,再到长发披肩的大学生,都有一个相似点:对着镜头,笑得那么温柔,充满眷恋。

他手一抖,照片滑落。

许诺的照片并不多,因为多年来,她才是拿着相机的那一个。

秦浩歌又去翻看自己的照片。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把拍好的照片拿出来反复看自己美不美,所以很多东西,秦浩歌这个时候才发现。

许诺摄影技术不错,总能抓住最好的瞬间。正面、侧面、远景、近景;看镜头的、没看镜头的;微笑的、说着话的、大笑的、沉思的、皱眉的;摆好姿势的,抓拍的……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表情,这么多细节。原来他沉思的时候目光真的有点呆,原来他大笑的时候舌头会翘起来。这一切,连小曼都没有和他说过的细节,全部都被许诺的快门,牢牢记录在了这一张张图片里。

谁会这样数年如一日的关注着他,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秦浩歌放下手里的像册,把脸埋在手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诺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曝了光。她和林天行游完了水,杀去夜市大吃大喝,林天行出师大吉,投环还中了一个陶瓷的招财猫。许诺想要,林天行不给,说这是要拿去送给外婆的。

两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许诺想去抢猫,林天行干脆把那玩意塞在衣服底下。许诺嘲笑他像个孕妇,林天行就肉麻兮兮地腻在她身上,捏着娇滴滴的嗓子说:“相公,乃好讨厌哦……”

许诺正要讥讽他,一眼就见到路灯下停着一辆两人都熟悉的车。她顾不上重心都靠她身上的林天行,张开腿就跑过去。

林天行差点跌了个狗啃屎,勃然大怒,跳起来要找许诺算帐,结果他也看到了那个人,急忙打住了。

二十二

欧阳烈从车里下来。许诺笑着迎过去,“你出差回来了?”

“才回来的。”欧阳烈浅笑,“我要在镇上住几天,又给你带了点东西,就过来看看你。”

许诺欢喜,“带了什么好东西?”

欧阳烈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许诺。

许诺打开来看,吃了一惊,“相机?”

“尼康的新款,还送一个镜头。售货员说这个非常适合摄影爱好者。怎么,不喜欢?”

“太喜欢了!谢谢烈哥!”许诺狂喜,“不过,这很贵吧?”

欧阳烈拍她的脑袋,“跟我提什么钱?”

许诺吐舌头,“太贵重了,我可怎么跟我妈解释来源?”

“你回去收好,等回了学校再用不就是了。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