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找到了这个!”

第二枚银簪落在他手上,杜昕言用力一握,银簪尖锐的一端戳得掌心刺痛。他再也不想在这条巷子里多呆片刻。他忘不了掀开尸身白布的那一瞬间。撕毁的衣裙,半裸的身体,狞狰的脸。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又如灯灭般死寂。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她肘间的守宫砂自然是没了,怎么还会有呢?

他转身出了巷子,他还有最后一个希望。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人认得笑菲,那就是沈相。

雪越下越烈,前方数丈便已被白茫茫密集的雪挡得看不清视线。

杜昕言骑马飞奔到相府时,看到大门敞开,他下马径直奔进去,就听到阵阵哭声。

中堂停放着两具棺木,棺盖开启,沈相抱着换了衣裙的笑菲尸身瘫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面前跪着一群家仆放声恸哭。

杜昕言走进去,沈相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只痴痴地抱着笑菲。她脸上的血迹已被洗去,整张脸仍可怕之极。看到这一幕,杜昕言终于对自己说,她是死了。

“杜大人,你劝劝老爷吧!天寒地冻的,他抱着小姐坐在地上快两个时辰了!”一名老家仆抹着眼泪恳求道。

杜昕言脑中只想着笑菲的一颦一笑。

还有她的手。

渠芙江上一双白生生的手高高举起瓦罐砸下,示威的告诉他里面就是放了巴豆。

落枫山那双手恬静自在的弹出琴音若清涧溅玉,让他大起知音之感。

小春湖草芦中,竹帘开合处,素手纤细如兰托着茶碗风姿卓卓。

正是那双手让他认出了她。他忍不住蹲在沈相身前,想再去握一握笑菲的手。

“你干什么?!”沈相瞬间有了知觉,大喝一声,抱着笑菲避开杜昕言。

他像一头护卫自己地盘的雄狮,怒目而视。

她的手自白袍宽袖中无力的垂下。手指纤细如兰,腕间有着青淤的伤痕。杜昕言却是一愣,在他的记忆中,笑菲从来不会涂这么艳丽的蔻丹。他盯着那只手,断掉的指甲上仍有一点鲜红的颜色,衬着白袍格外靓丽,杜昕言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春暖花开。

因为他的打扰,沈相回复了意识。他抱着尸体站起身厉声下令:“请杜大人离开!”

家仆们见沈相回转了意识,赶紧拦着杜昕言求他走。

杜昕言正想说这不是笑菲,就看到沈相低头爱怜的看着尸身。这绝不是父亲看女儿的眼光。充满了依恋,深情,甚至还有着诡异的喜悦。他仿佛看不到那张恐怖的脸,仿佛在搂抱着最亲密的爱人。

电光石火间,杜昕言闭上了嘴,他想到了更多。如果真是沈笑菲与嫣然,嫣然的姿色强过沈笑菲十倍,单为劫色的匪人为何会强暴笑菲放过嫣然?那具嫣然的尸身衣裙完好,而笑菲的尸身衣裙凌乱,几乎半裸。

如果不是沈笑菲,为什么会穿着她俩的衣裙?难道是她的瞒天过海计?尸身被强暴过,下手狠毒,凭她和嫣然两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绝对办不到。是谁在帮她?

他记得当时围攻高睿时,高睿怨毒地说:“想不到沈笑菲对你如此深情,竟不惜以命相博。”

不,不是高睿。那又是谁?

杜昕言怔怔站在相府中堂。

沈相蓦得回头,看到他痴痴的望向怀里的笑菲不由大怒:“滚出去!菲儿也是任你看得的?”

杜昕言从思绪中惊醒过来,沈相眼露凶光,若不是怀中抱着那具尸身,便要扑上来撕裂了他。杜昕言略一迟疑便行了个礼道:“相爷节哀!下官告辞!”

他心情瞬间转好,走出相府时唇边不短不觉中染上了笑容。杜昕言骑上马深深望了眼相府,喃喃低语:“沈大小姐,你的玩笑险些开大了。只是,你立下大功,为何想隐姓埋名?是怕我找你报仇么?高睿究竟是不是你救的呢?”

谢林是他的护卫,昙月派百年教规之下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叛徒。那张脸任谁也认不出来,谢林是从女尸的衣饰,一主一仆,失踪时间上推断认为是笑菲和嫣然。所以杜昕言并没有怀疑谢林。

他回到府中笑着招来谢林道:“沈相以为女儿死了,我看未必。我也没有揭穿,想必沈笑菲这会儿正得意这手李代桃僵。你悄悄的查访,不要声张,她们必定还在城中。”

谢林心中惊诧,试探地问道:“公子怎么发现不是沈笑菲的?”

“沈小姐自持清高,不爱俗物。她的手指甲不会涂红色的蔻丹!”杜昕言轻笑着解释道。

谢林汗颜。想起自己没有完成教主交下的任务,心里叫苦不迭。他只希望自己找不到卫子浩与沈笑菲。

第十四章(一)

待到第二日上朝,朝中再起波澜。

新任京城府尹陈大人跪在金殿上向宣景帝禀报道:“今晨下官接到相府中人来报,沈相,沈相疯病发作,在家把女儿的尸体煮来吃了!”

朝中哗然。

宣景帝大惊,他才登基几日,除了确实与定北王高睿有牵连的官员,他并不想落下残暴之名。先听说杜昕言缉捕沈笑菲,他还想劝他放手,不必纠缠父仇。紧接着就听说沈笑菲不幸遇难,正想着如何安抚沈相施恩。情况再变,沈相居然疯癫。他沉声问道:“究竟是真是假?!”

“臣闻听是沈大人出事,马上就赶去了相府。臣亲眼看到沈相对着寒梅赏雪,案几上置着铜炉,锅中沸水滚腾。臣以为是下人谎报,再仔细一瞧,沈相竟手持利刃,他身侧椅中躺着一女子。他正片下女子的肉......在涮边炉!”

有大臣忍不住当廷呕吐。在金殿之上失礼,吓得跪下直呼臣有罪。

宣景帝一阵反胃,火就腾了起来。怒道:“当朝宰相清流名士怎会如此暴戾?!你竟敢在殿前欺君?!”

陈大人头伏得更低,声音微微颤抖:“回陛下,臣绝无关句虚言,有府衙与相府家仆为人证。臣当时大惊,喝止沈相,并令人抬走沈家千金尸身。沈相竟疯了似的操刀相向,状似疯魔,不准人靠近。现在人押在府衙大狱,请陛下发落!”

“朕现在就去看看!”

“皇上不可!皇上万金之躯尚在孝中。臣愿前往将此案查个究竟。”杜昕言出列奏道。他模糊的感觉到,沈相对笑菲有着不一般的执念。究竟是思女发狂还是另有隐情,与沈笑菲有关的事情,他现在一件也不想放过。

宣景帝想了想道:“准!沈相得高望众清流之中素有胜名,杜卿可要查明白了。李尚书,你与杜大人同往!迅急查明回报!”

户部李尚书出列应下。

下了朝,两人便和陈大人一同前往府衙大狱。

李尚书与沈相相交不深,但同列金殿为臣对他也不陌生,对这件事也是不信。进府衙大狱时还对杜昕言说:“老夫看此事必有蹊跷,沈相是否被妖魔占据了心神?”

杜昕言微笑道:“下官也想不明白。见了方知。”

陈大人并不敢怠慢沈相,心中认定他疯巅,安排的牢房还算干净。进得大狱他停下脚步指着牢房对他们苦笑着说:“下官就不过去了。下官一至,沈大人就会发疯,要下官还他女儿!”

李杜二人交换了个眼神走过去,狱卒开了牢门,二人进去后见沈相端坐在石床之上望着牢房墙上的窗户神情悠然,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沈大人!”李尚书疑惑的唤了他一声。

沈相转过头拱手笑了笑:“李大人!”

李尚书惊喜的问道:“沈大人没疯?”

“我怎么会疯?李大人问得好无礼!”沈相轻斥了句。

杜昕言皱眉道:“相爷,你乃一国之宰相,为百官之首,读书人之楷模,为何做出如此暴戾之事?竟食女儿尸身?”

李尚书正想补一句是否被人诋毁。沈相眼睛一翻,哈哈大笑道:“我生她养她,她死,我食她,有何不可?”

李尚书和杜昕言闻言惊立当场。没想到沈相竟坦然承认。

杜昕言是见过那具女尸的,胸口乏起阵阵恶心。他想了想出牢门走到陈大人身边道:“陈大人,皇上嘱我们查个清楚。沈相已亲口承认。方才听大人说沈大人见你就会发狂。还请大人移步,让我们了解更清楚一些。”

陈大人无奈的走进牢房,才一露面,沈相从石床上一跃而己朝他扑了过去,嘴里大吼着:“你还我菲儿来!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杜昕言见势不妙,出手擒住沈相,见他眼中露出狂怒的凶光,竟似一头野兽似的。他喝道:“李大人,陈大人,你们退出去!拿绳子来!”

李陈二人骇出一身冷汗,知道杜昕言会武,忙不迭的从牢中退出。

杜昕言本欲将沈相打晕,却极想知道与笑菲有关的事情。接过绳子将沈相绑了个严实,听到他嘴里仍在狂吼还我菲儿,杜昕言心中一动,冷笑道:“她已经被我吃完了!”

沈相嘴里发出一声怒吼,从石床上跳起来撞向杜昕言。

“下官开玩笑的。那具尸身不是令爱。不过,如果沈相想知道令千金下落,不如静下来听下官说?”杜昕言用力将沈相推倒在石床上,笑容可掬的轻声说道。

不是菲儿?沈相眼睛一亮,目中涌出狂喜。他果然安静下来,盯着杜昕言道:“不是她?不是你府中的人找到她的?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她呀?其实她没死,是与情人私奔了!你吃的是个陌生女子罢了!”杜昕言回头瞟了眼缩在牢房门口的李陈两位大人,用只有沈相听到的声音说道。

果然,沈相眼中凶光又现张嘴欲吼。杜昕言及时撕下他一角袍子将他的嘴堵上。他回头笑道:“沈相爱女,听闻噩耗得了失心疯。两位大人都瞧在眼里,应该可以禀明皇上了。”

“唉!”李尚书同情的看了眼沈相,想起他曾写下轰动京城的名篇《十锦策》,又想起同朝为官多年,不甚唏嘘。再又想到他吃女儿之肉,听说已死了三日,又犯恶心。

陈大人松了口气,总算不是欺君。

杜昕言笑道:“情况已明,两位大人还请去喝盅酒压压惊。下官略懂岐黄,想试试用内力治治沈大人的失心疯。这事传出去也有损我天朝颜面。”

李陈二人被吓出一身汗,大牢阴冷,正不想多留。情况已经查明,能否治好沈相都不再关心,敷衍了两句赶紧着离开大狱喝酒压惊。

牢内无人时,杜昕言这才扯出沈相嘴里的布团,微笑道:“下官可以帮沈大人找回令千金!”

沈相听得笑菲没死,满面红光,他眼露渴望道:“好,杜大人若能替老夫找回小女,老夫定有厚报!”

“找回令千金后,下官想请人来府中提亲!”

话音才落,沈相怒火再起:“休想!这辈子你也休想娶她!她是我的!她绝不能嫁给别人!”

杜昕言一怔,恍然大悟。原来沈相竟对自己女儿起了心,连死了也想把她吃进肚里。她在相府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投靠高睿,得无双保护是为了防备沈相?杜昕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说,她与何人私奔了?!待老夫抓她回来,定打断了她的腿,叫她终身离不得相府一步!”

杜昕言目光渐冷,一字字说道:“她与定北王高睿私奔了!你找得到吗?”

“高睿!这个逆贼!他敢拐我的菲儿,我定请皇上将他五马分尸!”沈相大吼。

“可惜,她是你的女儿!她不可能爱上自己的父亲!所以她逃了!离你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沈相一愣,突然大笑起来:“你休想骗我!她逃不掉的,她已经死了,她被我吃了。她在我肚子里,她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杜昕言又一阵恶心,他看着沈相狂笑的模样,眼睛眯了眯,骈起内力一指戳在他肋下。

笑声顿止,沈相翻了个白眼晕倒在石床上。

“留着你,她将来只会难过。要她难过的人只能是我!”杜昕言看着被点中死穴的沈相冷笑。

他突然明白沈笑菲诈死的原因了。杜昕言不甚唏嘘。如果父亲的死是她为取得高睿信任不得己而为之,看在她助高熙胜的功劳上,他可以不再计较。念头闪现,杜昕言浑身轻松,他苦笑着想,他对她已宽容至厮,为什么她不能把这一切告诉他呢?

第十四章(二)

靠近西城门的一处宅院中,梅花冷香扑鼻。透明鲛绢围住的亭子里升着两个大火盆,温热之意驱散了寒冷。

锦榻上铺了厚厚的毛毯,高睿穿着银白色绣龙薄袍,搂着怀里猫一样慵懒的女子悠然自得的赏梅饮酒。

敞开的领口间能看到包扎伤口的白布一线。他那日趁着迷烟逃走,背上中了一箭。养得几日元气已然恢复。

“你说,他们会找到我吗?或者,猜猜咱们怎么混出城去?”他温柔的低头问怀里的女子。

女子云髻略散,长发及腰,披着件黑色绣银花的宽袍。领口宽敞,露出比雪还白得三分的削肩,伏在高睿胸口看不到她的脸,显出细腰如柳已惹人遐思。

听得高睿问话,女子开了口,声音比冰雪还冷:“会找到你的,想混出城去,你作梦吧!”

高睿哈哈大笑,抬起女子的脸戏谑道:“无双,你最可爱的就是从来对我不假以颜色。明知道自己现在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何苦嘴硬呢?”

无双冷艳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波动,眼睛冷冷的与高睿对望:“你早知道我是潜进你府中的间者,为什么不杀我?”

“留着你做人质不更好?对了,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你大哥卫子浩是昙月派新任的教主。你的身价自然又涨高了。”

大哥是教主?无双想笑,她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大哥是教主,更不用担心家仇报不了。无双轻舒口气,太子殿下继位,杜大哥前途似景,她好象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

“好消息是吧?还有好消息,我手里的兵不多。大皇兄登基为帝,可以堂皇的出师平叛。可惜丁奉年被杜昕言杀了,他是个有经验的老帅。”他懒洋洋的说道,手指绕着无双的黑发,听不出半点遗憾。

无双听到杜昕言的名字,眼中闪过喜悦。她忍不住说道:“杜昕言与他北上,他当然会杀了丁奉年,你以为他会让丁奉年替你掌握河北东西路二十万大军?”

高睿听到这话勾起了无双的下巴,俊美的脸上闪动着算计,眼中飘过无双看不懂的情绪。他轻轻抚摸着无双的嘴唇,感觉到她磨了磨牙,似在忍着一口咬掉他的手指。他得意的大笑起来:“我本来就是送丁奉年让他杀的!我料定他会回京城,只有他不去保定,才不会知道那里已经起了变化。他们都以为没了丁奉年我就控制不了军队,我的人早已经接手,假与契丹靡战,迷惑朝廷罢了。只等本王脱身,就南下直取京城!”

他实在是太精明了!他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想到河北军南下,战火下生灵涂炭,无双实在没忍住,张嘴咬住了高睿的手指。她用尽了自己的全力,腥膻味直涌入口。她瞪着高睿,却见他眼也不眨似没有痛感一般。

“你知道我是睚眦必报的人,我的手指上留一个牙印,我会十倍还你。”高睿忍着手指的抽痛,温柔的告诉无双,在她愣神的瞬间抽出了手指。

红色的血滴在他的衣襟上,他把手指送到无双唇间:“吮了,我解你的迷药。在你面前,本王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的?”

他诱哄的看着她。无双浑身无力正难受得紧,她一定要逃!这点屈辱又算得什么?无双张开嘴毫不犹豫含住了高睿的手指。听到高睿吃吃的闷笑声,她羞愤地闭上了眼睛。

“无双,你真的这么想有了力气离开我?你别忘了你对我血誓效忠。你已经背叛过我了,你想亲大哥以教规处置你?还是,我给你一个机会吧!”高睿抽回手指,俯身吻住了她。

无双骇然的睁大了双眼,高睿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滑进她的宽袍。

她的身体再一次背叛了她的思想。高睿熟悉她的身体,似有似无的挑逗着她,满意的看到无双开始不受控制的颤粟。

那团火在身体内灼烧着,叫嚣着,却动弹不得。无双绝望的滑下泪来,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泪水浸湿了高睿的手掌,他停了停,轻柔的问道:“我破了你的誓言,放你离开,你不愿意吗?真的想跟着我谋反?或者继续找一切机会将我的信息透露给杜昕言去?无双,你想走哪条路,我成全你。”

睫毛在掌心不安的颤抖,带来羽毛拂过的轻痒。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无双的挣扎与惊恐。高睿继续低声问她:“昙月派不破誓言可以离开主子吗?如果有,我放你走。”

她眼睛转了几转眨得几眨,透过掌心他一清二楚。

高睿放开手,含笑瞧着无双濡湿的睫,黑亮似翎,鼻头微红。手指从她的鼻子轻轻滑下,他笑道:“无双,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我舍不得你难过。说吧,你能不破誓言离开而不受教规处置?”

不破血誓而离开?无双惊呆了。她怀疑的望着他。这一刻,她有点迷惑,她看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为什么想放了她?他不怕她泄露他的行踪与河北东西路军的秘密?

“当然,你知道这里还是京城,并不安全。等我脱身之后马上放你走,咱们两清。如何?”

一道又一道的诱饵抛下,无双分辨不出真假。她吸了口气说:“我不会上你的当!这身子你要我就给,我破誓离开。”

高睿勃然色变:“你竟然想到的是最笨的办法?!你不相信我会放了你?你以为我还会利用你?”

无双无惧的回视:“是!你我不是同路人。我不会让你利用我!你也没有这么好的心!你没杀我是你心慈手软,我破誓离开走得堂堂正正!”

她义无反顾的语气刺得高睿戾气陡生,他冷笑一声道:“好!我如你所愿!”

高睿搂住无双翻身将她压在榻上,手扯开她的宽袍,身体毫不留情的进入。

瞬息间,无双的身躯变得石头一般僵硬,她惨白着脸,眉心紧蹙,两眼空洞的望着他。嘴微微张着吸着气,喉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的眼睛里没有他,只是望穿了他的身体望向遥远的空无。她颤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慢慢的绽出一朵凄凉的笑来。她是在笑?笑她终于可以破誓离开他吗?高睿的心被她重重的击中,他大吼出声:“你哭出来!哭出来!”

他只看到冷漠的笑容。血直冲往头顶,他要她喊,要她哭,要她求他。高睿狠命的占有,明明感觉到她的僵硬,明明看到她眉心那一线紧皱的痛楚,她倔强得化成了石头。高睿被激怒得像头狂狮,低头一口狠狠咬在她肩上,血盈满口腔。身下的无双痛得抽搐,依然无声无息。

雪地寒梅又静静的绽开一瓣花瓣,无双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那丝轻响。她恍惚的想起那一年大哥带了杜昕言来。他青衫飘飘,含笑相望。她在他走后看到了桃花开放,每一朵都像极了他隐约绽开的笑容,美如春风。

高睿离开她的瞬间,无双睁开了美丽的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我再也不用装下去了!真好!”

身体深处传来一种痛,像吃李子败了牙,高睿深吸口气的同时,已难以忍受袭来的酸痛无力。他为她系好了宽袍,站起身大笑道:“本王最讨厌你装,不用装本王也省了功夫逼着你现本性!你既然已是本王的人,就留着替本王承接香火吧!”

他离开暧亭,大声吩咐道:“好生侍候着!”

无双扭头看向雪地里的那株梅,喃喃道:“我会杀了你。”

“我只想看到卫子浩和杜昕言此时的表情!哈哈!”高睿大笑着离开,走出亭子时眼中浮出噬血的疯狂。

胸口传来痛感,他低头一看,伤口崩裂,血沁出来。高睿抚摸着伤处,轻声自语道:“无双,我爱上你,这里怎么这么痛?!”

他解下腰间的香囊,爱怜的轻抚着那一络长发。指尖传来柔软,他慢慢展开一丝笑颜。王一鹤端着温水与药进来。见高睿衣袍敞开,胸口已淌下血来不由得大惊:“殿下,伤口裂开了!”

“看好了无双。”高睿拽紧了香囊,沉着脸吩咐道。

王一鹤应了声,小心拆开了沙布。箭伤处汩汩渗出血来,他一边上药一边低低叹了口气:“殿下,老奴进宫二十年,瞧着你长大。如今贵妃娘娘殁了,江南谢氏也没了,殿下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张先生一直觉得无双姑娘不能留。殿下身处危境尚未脱险,老奴斗胆说一句,无双姑娘并不忠心于殿下,何不......”

“大胆!”高睿眼神阴骘,见王一鹤跪地,他冷冷地说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她对我不忠心,她是杜昕言派来我身边的间者。正因为这个,如果大业不成,王一鹤,你一定要把她当新主人侍候。她肚子里将会有你的小主人。卫子浩会保护她,杜昕言也不会伤她。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留下一线血脉。明白吗?”

王一鹤阴测测的脸上露出悲容,哽咽着说:“殿下,未出师先言败不祥啊!”

高睿厉声喝道:“混账!未雨筹谋,本王一定要定下万全之策!有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本王才无后顾之忧背水一战!”

王一鹤咀嚼着高睿的话,不论成败,谢家有后事大!他眼中涌出欣喜的泪光,重重磕了个头道:“老奴愚笨,殿下目光长远。老奴一定会好好保护无双夫人。”

替高睿包扎好,他恭敬的退下。高睿静静的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无双的脸。他自嘲的笑了。

第十四章(三)

七日后,京城慢慢开始回复生机。

城门打开,守卫森严中百姓自由出入。

北方不断传来捷报,击退契丹数次小规模攻击。宣景帝异常高兴。监察院所有人马都派出去找高睿的下落。城门开放,明松暗紧。

三日后,南城门处发生小小骚乱。前京城都督王府臣乔装成百姓想混出城被守卫发现。王府臣拔刀抵抗,砍伤数人后自尽于城门前。

宣景帝下旨悬头于城门之上,并下恩旨,定北王谋逆朋党凡自首者不杀,流放湘西岭南。这道旨意一出,朝中百官哗然,纷纷上奏劝宣景帝收回圣意。

宣景帝笑道:“我朝当以宽仁为政。有条活路,他们才不会为保命投奔定北王。少杀一人,定北王便少一人,何乐而不为。”

众臣口呼万岁。

皇榜一贴出,果然有不少曾经投靠高睿的人前来自首。流放岭南总比没命的强,所有人都知道,国丧一过,再逢新年,新帝一高兴,没准儿大赦天下。

笑菲知道后对卫子浩说:“别想着让丁浅荷母女娘去自首,除非你想让她们去岭南。她们身份不同,丁奉年谋逆是板上钉钉。我倒是希望子浩能觅处山水俱佳之地让她们安身过日子。高睿起兵是迟早的事情,丁浅荷心结未开,她知道是杜昕言杀了她爹,没准儿就真投高睿去了。”

卫子浩也是这样想的,他微笑着说:“这事我自有安排。沈小姐,当日我接到你红叶示警,就与监察院都使成大人取得联系。老杜大人也由成大人一手安排。如今京城稳定,我想成大人会报知皇上让老杜大人回来了。”

“老杜大人回来,杜昕言应该不会再盯着要杀我了吧?卫子浩,你这就安排我和嫣然离开。我想去湘西和岭南。”

“湘西岭南?不都是流放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