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最最气若游丝地说:“肚子好痛…大概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多了…”

路心和连忙扶起她,“快去医务室吧。”

成最最痛苦地拧着脸,拉起路心和的手,道:“医务室,我自己去。这,我交给你,你一定要替我送到!”

塞到她手里的是成最最欲送给沈流默的,却是路心和亲手制作的星星巧克力。她望着成最最缓慢挪远的背影,再想起她方才俨然“最后一次党费”上身的样子,哭笑不得。

沈流默的办公桌早已成了巧克力的海洋,路心和进门的时候,他正眯着眼睛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一副为难的表情。

路心和在门口徘徊了良久,她实在不忍辜负了成最最的“病重之托”,但她一刻钟前才在沈流默面前上演了场“失足少女从良记”,现在立刻又将绣球抛与他,沈流默会怎么想路心和?只怕是在脸上立即刻下一个“淫”字了吧。

豁出去了,反正她死活是在沈流默心中留不下好印象了,路心和一跺脚,视死如归地推开了数学办公室的门。

沈流默见是她,微笑着招呼她过来坐。路心和却许久没有动静,他讶异地回过头,眼前却是一块星形巧克力。

路心和像背书一般一口气说完她要说的话:“这是你的课代表成最最送给你的,成最最因为肚子疼去了医务室所以让我代送。”

沈流默怔了怔,抬头看着路心和,半晌后才开口:“所以,不是你的?”

她脱口而出:“不是我的。”

“替我谢谢她。”沈流默的笑依旧云淡风轻,但他的眼睛里有一丝什么东西划过,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估计还有2~3节结束,末日还有一更,之后可能要停顿些日子了。

3

床边的挂历在年初三这个日子画了个黑色的圈,而年初七则被淡红色的笔勾了出来。爸爸妈妈对路心和说:“心和,我们这次有个十分重要的项目要谈,关系到爸爸以后的生意。因为时间急迫,所以春节你就到姑姑家去住几天吧。等我们年初七回来,一定带你去儿童乐园玩。”

窗外雨下了一整天,随着黑夜的临近,逐渐倾盆,忽然间一束亮光飞速掠过窗外,紧接着一声炸雷。路心和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颤抖,拖过身旁爸爸的大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攥在手里。不绝于耳的电闪雷鸣一道道一声声地把她的心理防线击溃,打转的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哽咽地叫着:“爸爸!妈妈!”

门铃声如福音般响起,路心和跳下床,飞快地跑去开门,她满心欣喜,爸爸妈妈知道她怕雷雨,回来陪她睡觉了!

门外站着的却是位陌生的阿姨。雨水顺着她烫卷了的发梢一滴滴滴落在水泥地上,楼道昏暗的灯光下,她对着路心和灿烂的一笑。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仍置身黑暗中。一股生锈的味道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粉尘,她咳了几下,才发现嘴巴被塞满了布条,五花大绑捆住只穿着一条睡裙的身躯。她试图挣扎,左胸部平复了很长时间的绞榨抽痛让她再次晕倒在地。

她就这样一直浸没在浑沌中,直到遥远却刺耳的切割声把她从这泥潭中拔起。久违的阳光刺得她没法睁开眼睛,光影里冲进来一条魁梧挺拔的人影,扶起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孩子,受苦了。”

路心和猛地惊醒,额前的头发却已湿透。她拨开房间的窗帘看看天色,再拿起床头的闹钟,才凌晨三点。手轻抚着因受惊而怔忡不已的心脏,她呆愣地又在床上坐了很久。家也搬了,心理也调整好了,几年未做到的噩梦却再次袭来,她仍然心有余悸。

过了半晌,她仍睡意全无,便翻身坐起,顺手按下手机的开机键。手机被打开的同时,铃声响起,仿佛一直期待她接听一般地响着。那是顾伯伯的电话,他说:“心和,你沈伯伯两小时前去世了,割腕自杀。”

路心和的心跳随着顾伯伯低沉悲哀的话语骤停。

凌晨三点的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只有一个女孩,单薄的睡裙外胡乱披了件X区一中的校服,汲着拖鞋,踉跄地停停跑跑,边走边哭。

路心和听到噩耗的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吃力地奔走于荒凉的街道。成千上万种情绪和疑问纷乱划过心间,那个梦是沈伯伯对她的告别吗?病情好转的沈伯伯为什么会突然走上不归路?…而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的担忧却是:沈流默,他还好吗?

深夜的沈家忙碌而寂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将沈伯伯的遗体抬走,白色帐幔悄然挂起,人来人往把本不宽敞的客厅衬得格外拥挤,当他们突然看到自外走进的狼狈女孩时,俱是一愣。女孩面色苍白,空洞的泪眼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后变得焦急无比,然后她跑去打开每一扇房门,再颓然关上,直到推开紧闭着的厕所门。

沈流默一个人站在浴缸边,背对着路心和,看不出任何心情波动。他的身边和脚下一片狰狞,尚未凝固的血染红了整缸水,斑驳的红色在白色地砖上格外刺眼,整个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揪心的血腥味。但路心和并不觉得可怕,她只是明白了沈伯伯的离开方式和地点,她把门悄悄带上,背抵门框,就这样,静静地陪他站着。

这一站,仿佛已过半世,直到门外有人唤他的名字。

沈流默轻“嗯”了一声,然后挽起灰色运动服的长袖,犹如慢动作般弯下|身子,欲将手探入血水中。

路心和倏地冲上前阻止了他的动作,不发一言地将他推出厕所。

她锁上门,对门外的身影轻轻地说:“你去忙,我来吧。”擦去父亲的血迹这种残酷的事还是她来替他做吧。

路心和脱下拖鞋和校服,放掉了一浴缸的血水,又将浴缸仔细冲洗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抹掉剩余的血迹。她的眼泪如雨而下,冲刷着即将凝固的血迹。

沈伯伯的大殓在周一举行,路心和毅然向学校里请了事假。

周日晚上,路心和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沈家悼唁。她远远就看见灵堂之中不断和来客握着手、说着谢谢的沈流默。他似乎瘦了很多,憔悴的脸上强撑笑容,略狭长的眼睛难掩暗淡的光芒,胡渣在刻意支起的嘴角边隐现。他和爸爸妈妈道过谢,跳过她,走向其它人,而她亦没有看他。沈伯伯离开后,他仿佛从没表现出任何悲恸欲绝,只有那天路心和擦完血迹从厕所出来,和人群中的沈流默遥遥相望,她看到了他藏在眼底的痛不欲生。

路心和送走行程繁忙的爸爸妈妈,欲往家走。她心中突然一动,不禁折回身,又往沈家跑去。

根据地方习惯,这一夜,生者为逝者守夜。夜已深,沈家亦恢复了安静,只有沈流默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依墙席地而坐。

路心和走到他身边,抱膝坐下,轻声问:“亲戚们呢?”

沈流默头低着,声音低哑暗沉,“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路心和把方才路上买的粥端给他,“趁热吃点吧。”

他摇摇头。

路心和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双手将他的头扶起,咬咬嘴唇,道:“我喂你?”却突然发现沈流默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无措地看着他,但并没有放开手,反而下意识跪起身子,将他的头轻抵自己的颈间,双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沈流默没有挣扎,过了半晌,路心和感到了因哽咽而轻微的抽动,他的声音沙哑得令人心疼,“我父亲出院后一直不错,有时甚至能跟我说句话、笑笑,我真的很高兴。那天,和平常没什么异样,谁知道…他半夜突然起身跟我说要洗澡,却不想就什么走了…”沈流默的悲伤压抑而痛彻,“为什么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我?我哪里做错了?…”

路心和静静地听他说着,就像一个孩子在哭诉自己的彷徨无助。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唱起了回忆里的那首歌:“Amazing Grace,how sweet the sound.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Was blind, but now, I see.T'was Grace that taught.my heart to fear.And Grace,my fears relieved.”

沈流默起伏的后背渐渐平复,他有些讶异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闭上眼睛认真唱歌的路心和,晶莹的泪水沾湿了她弯弯的睫毛,又顺着眼角流下,蜿蜒在略显苍白的小脸庞上。

随着歌声的停止,她慢慢地睁开双眼,灰色的瞳孔在迷雾中放出美丽的光芒,问:“《Amazing Grace》,听过吗?全世界基督徒都会唱的一首歌。”

沈流默点点头。

“那听我讲个故事吧。”路心和淡淡地一笑,“我先天有法洛四联症,开了两刀才把我的命捡回来。我小时候有个亲如姐姐的小病友,叫晨晨,她父母付不起高昂的手术费,只能采取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保守治疗,而且他们又怀了孕生了个弟弟,他们对晨晨的生命其实已经放弃了。有一年平安夜,我们俩乔妆打扮溜出医院,她带我去离医院最近的怀恩堂望弥撒,其实我很纳闷,晨晨又不是基督徒,为什么要带我去望弥撒。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溜回病房后,她一个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唱给我听,并且解释给我听歌词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这首歌的,也不知道她的英语是什么时候学的。后来她对我说,‘心和,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我也知道我的父母也放弃了我,因为我妈妈曾经喜欢唱《Amazing Grace》给我听,安慰我,鼓励我,自从有了弟弟后,她就再也没有唱过。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唱给自己听,唱着唱着,心脏好像就没有那么难受了。我鼓励自己多活一天是一天,有朝一日,我也要坐在教室里上课,也要在草坪上奔跑,过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生活,但是,这次可能真的没办法了,我偷听到了医生和父母的谈话,医生说我没有几天了。这场先天性疾病带给我唯一的快乐回忆就是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要哭,一定不要绝望,以后的生活肯定会有很多挫折,也都不要哭,觉得累的时候就唱这首歌,我就会到你身边陪你。心和,你是幸运的,有为了你放弃做医生的父亲,有无时无刻捏着你的手的母亲。所以,你要带着我的那份渴望,好好活下去,活到一百岁,活的比别人精彩,因为你不是为了一个人而努力,是为了我们两个。’从一个七岁的小朋友口中讲出这些话现在想想是有多震撼。当时我还不懂事,只知道姐姐说的,我就得遵守。那个圣诞节过后两天,我进行了第二场手术并且恢复得不错,而晨晨在我还躺在ICU里的时候去世了。我听从她的话,知道她的死讯后也没有哭,而是在被窝里唱了一夜歌。虽然我本是个爱哭鬼,在之后的日子里对于晨晨的要求做得并不是很好,但无论是被绑架的时候,还是其它伤心失望的时候,都会唱这首歌来鼓励自己。”

她顿了顿,望进沈流默冷静下来的眼眸,柔声说:“沈老师,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凡事都能做得很好的天才,如果你因为悲伤而停滞的话,沈伯伯和你母亲一定会难过的。其实沈伯伯以前刚发病时和我说过,他觉得他拖累了你的人生,所以这次,请你务必认为这是一位父亲为他最爱的儿子力所能及而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已经把我的法宝传给了你,你一定要带上父母的期待,活得最起码要比现在好三倍。”

许久后,沈流默点了点头,眉宇间如拨云见日般舒展开来。

路心和这才发现他们的动作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她飞快站起,磕磕绊绊支支吾吾地搓着衣服,“对…对不起,沈…老师…,我…我去热粥…”

当周四沈流默又出现在学校里时,他依旧谈笑风生,神采奕奕。

成最最惊讶地问路心和:“天啊!这是丧假出来该有的样子吗?”当然,大多数同学只知道沈流默请的是事假。

路心和若有所思地笑笑。她突然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暧昧的拥抱,顿时红霞飞满天。

成最最更加生疑,“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沈老师做了什么?”

路心和连忙摇头,却看见沈流默正向她们走来。

成最最立马撇下路心和,冲过去心情极好地朗声道:“沈老师好!”

沈流默勾起嘴角,“你好。”眼神却直直看向不远处的路心和。

路心和有些尴尬地抿抿唇,低下头,微微鞠了个躬。

怎么办?她觉得潘多拉的魔盒快藏不住她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晨晨是有原型的

之后要不定期更了

4

期中考试后,X区一中沉浸在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气氛中。这时,一个补军训的通知让整个高一一片欢腾。路心和她们班的班级一角里甚至贴上了张倒计时,上面一排用醒目的橙色荧光笔写着“东方绿洲3天2夜!”,下面一排用铅笔低调地补充“还剩1天”,视力不佳的人远远望去,会怀疑旅行社的小广告怎么张贴到教室里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成最最立马从座位上蹦起来,拖着宋雅“进城”采购零食,确切的说,几乎整个高一全体出动了。离学校最近的车站一下拥挤得像下班高峰时的市中心,司机师傅也被吓了一大跳,喇叭声比起平日成倍增长,甚至有不少私家车候在校门口,等着接时间紧迫的子女往返超市和学校。这等壮观的景象,被成最最称为“用尽一切方法和手段,走农村包围城市之路”。

沈流默看到背着书包,准时出现在数学办公室的熟悉身影很意外,“你不去买东西吗?”

路心和点点头,咧开一个笑容,说:“我不想去凑热闹。不过我列了个清单,成最最会帮我带的。”

成最最听到她为了补习放弃“进城”时,被路心和对数学的热爱狠狠感动到了。她暗暗吐了吐舌头,她又不能说她是为了和沈流默独处一个多小时而选择“重色轻友”。

补习进行到一半,突然数学办公室的门被撞开,沈流默和路心和俱是瞠目结舌得看着成最最龙卷风般卷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大塑料袋。她得意地提起袋子在路心和面前晃了晃,又对沈流默狗腿地一笑,道:“沈老师,心和,我给你们带好吃的来啦!”

路心和正好肚子饿了,顾不上师生面子问题,反正她和沈流默又不是第一次共进晚餐。她接过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课桌上慢慢堆满了食物,整个办公室飘满香味。

路心和看着面前一课桌的食物,不禁乍舌:一整只烤鸡、一盘糖醋排骨、一盘云丝、一盘烤菜,还有三份便当…她瞪了成最最一眼,“你喂猪吗?”

成最最无辜地看向沈流默,阿谀地将菜往他那边推,“沈老师,您不知道路心和有多难伺候,什么都能过敏,我可是千挑万选,荤素搭配,几经公车波折才运回来的…”

路心和一把把成最最按坐下,用筷子挑了口白饭塞进她嘴里制止了她的罗嗦。她打开了两份便当,把另外的原封不动地放回袋子里,递给沈流默,“沈老师,我们吃这些就够了,其它的给你吧。”

沈流默只默默看了路心和一眼,转向成最最,问:“多少钱?”

成最最摆了摆手,口齿不清地回答:“您不用给钱,我用的都是路大小姐的钱,全当她欠您的补习费好了…”

路心和又挖了口米饭填鸭似得塞进成最最一张一合的嘴中,“你妈妈没教育过你吗?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她们一来一往边吃边闹,看的沈流默忍俊不禁。

出发去军训的那天晴空万里,一队队热热闹闹的身影鱼贯爬上开往东方绿洲的大巴。教室里的倒计时上,低调的铅笔早已被擦去,替而用夺目的绿色荧光笔写着“就在今天!!!”,三个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似乎在叫嚣着对冲出校园的无限渴望。

一路的欢声笑语中,大巴很快就抵达了和X区一中同样荒凉的东方绿洲。停车场瞬间被墨绿色校服淹没,与远远近近的植物连成一片,场面甚是磅礴。成最最咂咂嘴,唏嘘道:“我们学校的校服真是环保又适合隐藏,这军训都不需要迷彩服了。”

这次军训的宿舍按性别分住两个区域,老师和学生一起睡在一间几十个人的大房间里。由班主任李老师坐镇,路心和班的女生本想开睡衣party的计划全打了水漂,不过男生那边倒是更欢腾了,他们本就与沈流默没有距离感,眼下正是“夜谈”的极佳机会,又收到女生这边的授意,蠢蠢欲动地要把沈流默的感情史八卦个一干二净。

放好了行李,换上了迷彩服,高一(1)班全体同学和老师在两个宿舍区间的中央广场集合。

路心和远远就看见沈流默和团支书盛乐有说有笑地走来,如果不是他手臂上戴着象征老师的红袖章,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这个班的一员。

稍稍整了一下队列,教官立刻板起脸,下令:“先围绕广场跑四圈。有特殊理由不能跑的同学出列。”

底下唉声载道、嘀嘀咕咕一片。路心和环顾了一下广场,脸立马刷白。中央广场虽然比学校操场小,可四圈至少也有个一千米,只怕她四圈跑下来就要被120接走了。站在她斜后方的成最最担忧地拉拉她的迷彩服,她微微侧过身,送给成最最一个苦笑。

哨子“哔”地响起,教官显然对他们发出的噪音很不满,“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就跑了。”

话音未落,第一排有个小身影向前移了一小步。

教官问:“你为什么不能跑?”

同学们一下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直刷刷地看向路心和。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异常安静的氛围中格外掷地有声,“心脏病。”

虽然路心和不用晨跑、体育免测的情况全班皆知,但大多数同学只是听说她心脏不好,从来没有正面求过证,路心和自己更不会自揭伤疤。除了熟悉她档案的班主任,她当着别人的面亲口承认过自己有心脏病的人只有成最最,和沈流默。而对于他们,她其实也只说了一半,两次手术把她的命捡了回来,但是她的心脏是个残次品,所有可能会引起心跳异常的活动均受限。

路心和坐在广场边,看着绕圈跑的同学们,他们有的表情轻松,有的一脸视死如归,也有的满脸痛苦。她勾了勾嘴角,低下头,很好地掩盖着眼眸中的羡慕。穿着迷彩鞋的脚蹭着水泥地,她感到些许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还有自卑。

一天的军训下来,大家都累得东倒西歪。可惜晚饭刚吃罢,宿舍都没来得及回,整队集合的号声又再次吹响。

路心和百无聊赖地坐在塑料椅子上,眼神放空望着前方的露天舞台。晚上的活动,是由一名前国旗班军人讲述他的故事,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着,只觉身心疲惫,身边的成最最同样哈欠连天。

军人将他的故事讲完后,从高一(5)班的阵营里走出一位女生,她落落大方地走上舞台,清了清嗓子,说:“我看同学们都比较累,在此想献唱一首《热带雨林》犒劳犒劳大家。”

看清欲献唱者后,男生们彻底清醒,发出狂热的掌声和怪叫,女生们听到有歌可听,也都精神抖擞起来。来者正是号称高一三朵级花中的头朵。路心和也回过了神,她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台上的女生,心里赞叹,果然漂亮!级花虽然身着迷彩服,但仍然遮掩不了她的光彩夺目,光是那高挑的身材就是路心和可望而不可及的,此时放下的长发,如墨的黑色中挑染了几缕金黄,衬托得五官分外的动人,她的笑容浓艳欲滴,百媚而生,犹如从西方油画中走出一般。路心和心中默默将她划分到和季妍妃同一类型的美女中。

成最最倒挺不以为然的,“切!级花了不起啊?谁要她献唱了?她哪有我们心和好看啊?同样是级花,我们心和多低调多耐看。哪像这种第一眼美女,多看几眼就没味道了…”

级花的歌声在成最最的埋怨中结束,全场掌声雷动,甚至有男生在场下大叫“Bravo”。

成最最又“切”了一声,“唱得不怎么样嘛,哪有我们心和唱得好…”

路心和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成最最,她不喜与人比较,不过,她很佩服级花的勇气。

不知是听到了成最最贬低级花赞美路心和的话,还是想看好戏,再拉朵级花上去同场PK,竟然有同学开始起哄叫起她的名字,“路心和,来一个!”

她无力地望望天,老天才知道她今天一天长途跋涉加军训折腾,体力已经超负荷,累到话都说不动了,而现在,居然还要她唱歌?!

她欲哭无泪地向离她较近的起哄者摆摆手,可是别的同学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地推辞,声音越来越响。

眼看场面即将无法控制,路心和只得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起。突然,从舞台的麦克风里传来了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我们班的同学身体不适,接下来由老师救场。”

路心和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何时走上台的沈流默,他怀里还抱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借来的吉他。

他要救她的场?

他的声音经由话筒的传出,变得比平时更有磁性,蛊惑着人心,“The Beatles 《Yesterday》。”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Suddenly 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There's a shadow hanging over me.

清冷的声音伴着流畅的吉他声盘旋在露天剧场的上空,余音久久缭绕。

从他一开口,整个空间和时间仿佛静止,再没有一丝杂音。这样的宁静一直持续到他鞠完躬后十秒,然后,如九天雷动的掌声轰然间山崩地裂的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Merry X'mas!!

5

路心和躺在没有一丝暖意的被窝里,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

是的,她还没有缓过神来。方才沈流默意外的“英雄救美”,然后又是摄人心魄的自弹自唱,短短几小时内,他从校园偶像摇身一变升级为校园神话。

而关于沈流默为什么要救路心和的场这个问题,她想了又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不会喜欢自己吧?路心和偷笑,一丝甜意划过。不过瞬间她就听到了心底里发出的嘲笑声。她的双手爬出被子洞,狠狠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别做梦了!沈流默只是帮自己的学生圆场!换了是别人他也会挺身而出的!快点睡觉!

几十个人一间的宿舍里,传来依稀的呼噜声,细碎的,但又此起彼伏,似乎一个个都做着好梦。这些女生们,刚才看完沈流默的表演,简直都疯了,先是傻愣在原地嘴巴张得合不拢,随即终于反应过来,叫着、跳着、兴奋着,好不热闹。

她闭上了眼睛。明天,又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队列中的路心和看到教官们搬来了一筐筐家伙,她心里就浮现出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果然,教官们把所有班级召集到一起,宣布:“接下来,我们进行定向越野比赛。时间为下午两点到晚上七点,共计五个小时。范围就是你们身后的森林。每组由六至八人组成,排名最后十名的组全体罚绕操场跑十圈。懂了吗?”

同学们一听要定向越野,各个跃跃欲试,但听到最后十名要罚跑步,又蔫了一半。

教官补充说:“不能参加比赛的同学出列。”

路心和感到周围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她恨死了这句话!拳头握紧,又松开,再次握紧。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听话的患者,医生叫她往西,她决不会往东。不过这次,她决定叛逆一回。

于是,路心和无视了成最最的担忧和别的同学的讶异,毅然选择了沉默。

分组时,路心和、成最最和宋雅自然组成一队,于一超默不作声地也加入了她们组。由于情人节乌龙早恋事件,旁边有同学忍不住对于一超和路心和指指点点。然后,盛乐和另外两位女生也参与进来,七人组很快就组建完毕。

定向越野进行了没多久,路心和就后悔了。

起初进入森林时,由于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定向越野,也是头一回来到森林,新鲜感十足,想着反正有五个小时呢,就笃定地一路逛逛走走,摸摸树干,采采花,比赛愣是整成了踏青,路心和倒是没累着。随着负责看地图的成最最的一声惊呼:“啊?居然有这么多检查点!”,大家立即收了闲心,重视起来,毕竟没人愿意越了五个小时野后再去跑十圈。

路心和努力地跟上大家加快的脚步,无奈越来越力不从心,心脏发出的警告也愈来愈明显。而缺乏经验的同学们,虽然人手一只指北针,仍然阻止不了原地打转的命运,乍看之下,就如无头苍蝇团团而转。

眼看时间已过大半,太阳渐渐西斜,而点签图章才敲了一半,大家渐渐有些急躁起来。队长于一超提出了建议:“大家先停下来喘口气吧。”

他看了眼手表,又仔细端详了阵地图,说:“现在还剩下一个半小时,我们还有十二个图章没敲…”

听着如此惨不忍睹的成绩,组员们忍不住发出叹息声。

于一超顿了顿,随即拍了拍手,振奋一下精神说道:“任务虽然是艰巨了些,但是不到最后不能放弃对吧?我们刚才没有经验,走了很多弯路,现在我们先确认一下目前的站立点…路心和你怎么了?”

路心和突然一阵眩晕,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的手用力压在左胸口,心脏剧烈怔忡着,能看到手心都在随之起伏,它时而突然停顿,又突然启动,仿佛这一刻会悄然骤停,而下一秒却会跳出胸口。她全身冰冷,呼吸困难,冷汗已然涔湿了她的前额和发迹。这是大发作的预兆,她知道。

成最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边,忙将她扶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宋雅则手忙脚乱地翻出纸巾帮她擦汗。于一超一脸紧张,拿过她的书包,不停地问她:“你怎么样了?不要紧吧?不要紧吧?”

路心和吞下了随身携带的药,感觉眩晕好些了。她看着眼前几张焦急的脸孔,不好意思地说:“有点头晕,现在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