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向慧律微微躬身:“那就劳烦大师去向众人宣布这个决定,今日下午考校轻功,遴选有资格参选议事堂堂主之人,明日再开始正式比试。我本有内伤,方才那一剑牵动伤势,需回去静养,一切有劳大师了。”

慧律忙合什道:“裴相请便,养伤要紧。”

寒风渐大,雨点横飞,江慈随着裴琰回到正院,赶紧将雕花大门关上,跺着脚跑入西厢房,正待到榻上躺落,裴琰推门进来。

这两日,江慈极少与裴琰说话,他偶尔问话,她也是冷冷而答。此刻见他进来,想起先前他那奇怪的笑容,竟有些不敢看他,转到镜台前坐落。

裴琰往锦榻上一躺,闭目片刻,轻声道:“小丫头,过来帮我捶捶腿。”

江慈微哼一声,犹豫良久,走到榻旁坐落,又迟疑一阵,方伸出双拳替裴琰轻捶双腿。

裴琰睁开眼看着她,微笑道:“肚子饿不饿?”

江慈从未见过裴琰这般和言悦色地与自己说话,再想起先前他那个笑容,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尴尬间,安澄在屋外唤道:“相爷!”

“进来。”

安澄进来,见江慈坐于一旁,有些犹豫,裴琰道:“说吧。”

“是。慧律大师己将议定的结果宣布,所有人均无异议。现在各派参选名额增加到三名,其余人报名参选议事堂堂主的共计五十八人。”

裴琰一笑:“倒比我们预计的要多些。”他想了想,道:“柳风那里,我不便出面,你今晚悄悄去见他一面,让他放心,我自有办法助他夺这盟主之位。还有,袁方、南宫珏的抽签分组你照应点,这两人是一定要入议事堂的。下午遴选出候选人后,你将名单给我。”

“是。”

裴琰长吐一口气:“总算顺利按我们的计划进行,真是乱得好。乱吧,越乱越好,圣上要的,就是这个‘乱’字。只要不乱到我们长风骑就可以了。”

安澄道:“风姑娘那里,如何安排?”

裴琰右手手指轻揉着太阳穴,轻声道:“风昀瑶是岳世子的人,世子这回帮了咱们的忙,自然有他的目的。”

“是,属下会去安排。相爷,小郡主也被青山派推为参选人了。”

“我们只能帮她帮到这里,能不能胜过别人,成为盟主,可得靠她自己的真本事。” 裴琰微笑道,又想起一事:“有没有姚定邦的消息?”

江慈心中一惊,强自镇定不让手中动作停住,耳中听得安澄道:“前几日有弟兄似在洪州一带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他轻功卓绝,跟丢了。”

裴琰缓缓坐起:“史修武如果有落败迹象,姚定邦定要出手相助,咱们不能有丝毫松懈,只也别露了痕迹,让他看出不对。”他望了一眼江慈:“到时如果能确定他的身份,尽量生擒,我们现在还不能一下和薄公翻脸,你去安排吧。”

“是。”

裴琰放下心头大事,闭目而憩,任江慈替自己轻捶双腿,过得一阵,忽然睁开双眼,微微而笑。

江慈觉这只大闸蟹今日对自己有些怪异,慢慢停住双拳,轻声道:“相爷,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她刚站起转身,却被裴琰一把拽住左手手腕,挣了两下,急道:“相爷,你不饿,我可饿了。”

裴琰手上用力,江慈吃不住痛,“啊”地一声倒在他身上,正待跳起,裴琰忽伸手环住她的腰间。江慈腰间麻痒难当,笑着扭了几下,却听裴琰低沉而略带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丫头,你很怕蛇吗?”

四三、围炉夜话

江慈一愣,此时方觉裴琰双手慢慢收紧,自己伏于他身上,姿势极为暧昧,挣扎了两下,却觉与他贴得更紧,又羞又急,怒道:“毒蛇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比那毒蛇还可怕!”

裴琰望着江慈怒容,嘴角轻勾:“哦?你倒说说,我为何比那毒蛇还可怕?”

江慈犹豫片刻,直视裴琰,冷冷道:“你处心积虑,挑起这武林纷争,让大家为了这个盟主之位和什么堂主之位斗得你死我活,不比那毒蛇还要可怕吗?”

裴琰一愣,随即大笑:“你还真是个聪明的小玩意!”

江慈举拳便揍,裴琰将她双拳擒住,微一用力,江慈双臂被他反绞至身后,吃痛下“啊”地叫出声来。

裴琰略略减轻手中力道,笑道:“想我松手的话呢,你就说说,我是怎么处心积虑,又是如何挑起这武林纷争的?说对了,我就放开你。”

江慈双臂被反绞,鼻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极好闻的气息,渐感全身酥软。只得伏于裴琰肩头,努力忽略身前温热舒适又有些许异样的感觉,回想之前听到和看到的一切,特别是后来裴琰与安澄的对答,良久低声道:“那个什么袁大侠,南宫公子,风姑娘,都是你找来故意搅局的吧?”

裴琰笑道:“继续说。”

“他们演的这出戏,实在是妙,小郡主又脾气直爽,只怕没想到被你给利用了。”

裴琰将江慈搂得紧了些,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所以啊,我没有欺负她。”

江慈面上一红,有气无力道:“柳掌门、玉老,都是你的人。南宫公子这些人一搅局,你又让小郡主挑起混战,让玉老有借口提出设立议事堂,增加候选人,柳掌门在一旁附和,推波助澜,你却装作一切与你无关,不,与朝廷无关。”

裴琰看着江慈红透的双颊,笑容渐敛,轻声道:“你倒不笨,能看出这么多来。”

江慈感觉到他身子慢慢抬起,似是欲将自己反压,心“呯呯”乱跳,强自镇定,柔声道:“相爷,您得说话算话,我既然说对了,您就得放开我。”

裴琰呵呵一笑,也不说话,良久方慢慢松开右手。江慈急忙跳落于地,奔到门口,却忽然停步回头,冲裴琰甜甜笑道:“相爷,我觉得啊,你这计策,就好象把原本是十六只狗抢夺的一块大肉,分成了几十只狗抢的九块小肉,现在这长风山庄是狗声满天叫,狗毛满天飞,你则躲在一边看热闹!”

裴琰哈哈大笑:“你怎么总是有这些新鲜比喻,倒是贴切。”

江慈笑得越发狡黠得意:“可是相爷,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裴琰缓缓坐起,笑道:“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江慈一只脚踏出门外,快速道:“这块肥肉,原本是叼在相爷口中的,相爷为何要将它吐出来呢?”

眼见裴琰作势跃起,江慈大叫一声,发足便奔,跑到厨房,将门紧紧关上,听得他未曾追来,觉出了一口恶气,拍着胸口,得意而笑。

西厢房内,裴琰面上露出玩味的笑意,躺回榻上,慢慢地合上双眼。

江慈将饭菜做好,摆上正厅,等了片刻,仍不见裴琰出来,轻手轻脚走到西厢房门口,探头一看,裴琰还躺在榻上,似是己经睡着。

江慈轻声唤道:“相爷!”

裴琰呼吸声极为均匀,似是己经睡熟,江慈迟疑再三,终壮起胆子走到裴琰身边,再唤道:“相爷!”

裴琰并不动弹,江慈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他,他仍未动。江慈正待再推,视线却落在他祼露的右臂上,只见先前被那条青蛇咬中的手腕处,可见两个极淡的牙印,所幸并未咬破肌肤。江慈想起当时情景,慢慢伸手抚上裴琰右臂。

裴琰右臂微微一动,江慈急忙将手缩回,却见他笑意腾腾的双眸正盯着自己,她忽觉双颊发烫,转身就跑。

午后,寒风渐急,卷着雨点,夹杂着雪粒,唦唦落于院中。

江慈站于廊下,仰头望着天空,听到脚步声响,并不回头,低声道:“要下雪了。”

裴琰负手望天:“现在是雨加雪,到了晚上只怕就会是今冬第一场大雪。”

江慈伸出双手,接了一捧廊檐滴下的雨水,寒凉刺骨,打了一个冷战。裴琰啧啧摇头:“我看你是吃撑了。”

江慈微微一笑:“我和师姐,以前就这样比赛谁接的雨水多,若是下雪天,就比谁堆的雪人高。”

裴琰低头望向自己手腕:“想你师姐了?”

“是,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才来找我,若是―――”江慈缓缓低头,停住话语。

“若是什么?”裴琰见江慈发愣,猛然凑到她耳边大声问道。

江慈惊醒,捂住耳朵怒道:“若是我认了人,拿了解药,死也不在你相府等她,我直接回邓家寨!”说完跑回房中,大力将门关上。

裴琰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白玉瓷瓶,放在手中掂了掂,眼睛微眯,望向院中被雨点打得东摇西晃的枯竹,自言自语道:“看来真的要下雪了。”

江慈挂念着下雪,这夜睡得便不踏实。半夜时分,听到窗外唦唦雨声渐小,估摸着开始下雪,着好衣衫,又将裴琰给她的那件狐裘披上,轻手轻脚走到廊下。

寒风夹着雪的清新之气扑面而来,院中己是白蒙蒙一片,银絮飞舞,映着黑沉的天空,室内桔黄的灯火,如梦如幻。

江慈慢慢走至院中,仰起头来,任雪花扑上自己的面颊,喃喃道:“真好,又是一年雪纷飞,明年邓家寨的收成应该会好一些。”

她轻轻踏着积雪,想起一事,有些担忧,自言自语道:“师姐下山时,不知有没有将三丫它们托给二嫂子照看,这大雪天的,可别冻坏了它们。”

东面墙头传来一声轻笑,江慈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披着灰色狐裘立于墙头,容颜清俊,正是日间见过的那位南宫公子。

南宫珏由墙头跃下,拂了拂身上的雪花,笑道:“小丫头,你是谁?”

江慈笑道:“这位大侠,你又是谁?为何于这大雪之夜,行屑小之事,做翻墙之人?”

南宫珏一愣,裴琰大笑出房:“玉德莫小看了这丫头,牙尖嘴利得很!”

南宫珏视线扫过江慈身上的狐裘,微微一愣,裴琰步了过来:“玉德是想联榻夜话,还是围炉煮酒赏雪?”

江慈抢道:“当然是围炉煮酒赏雪来得风雅!”

裴琰右手轻挥,江慈笑着跑进厨房,准备好一应物事,端到廊下,又剔亮了屋内外的烛火。那边二人己围着炭炉坐定,江慈将酒壶温热,替二人斟满酒杯,又跑到厨房,准备做两个下酒菜。

南宫珏望着江慈背影,笑道:“这件银雪珍珠裘,是御赐之物,少君倒舍得送人!”

裴琰侧靠在椅中,酒杯停在唇间,眸中精光微闪:“没人发现你过来吧?”

“你放心,我轻功虽比不上你,但能跟踪我而不让我发觉的人,这世上也没几个。”南宫珏微啜一口,叹道:“有时倒也羡慕你这个相爷,至少这西兹国的美酒,我就不常喝到。”

“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上一些。”裴琰微笑道:“你只别又喝醉了,掉到枯井里睡上三天三夜。”

南宫珏失笑道:“少君总拿这件事来糗我,小心你将来娶了夫人,我将你从小到大的糗事在弟妹面前揭个够!”

二人说笑一阵,裴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瞥见江慈端着两碟菜过来,微笑道:“你动作倒快。”

江慈将菜摆上紫楠木几,拍了拍手:“好了,你们慢慢喝,我去睡觉。”

裴琰看着江慈迈入房中,转头替南宫珏斟上酒,缓缓道:“高氏最近有何动向?”

“没啥动静,只章侑从高成那里回来,在河西府呆了三天,去了一趟高府,看来庄王这次是令其一定要争下这盟主之位。”南宫珏夹了筷爽脆肚丝送入口中,连连点头:“少君找的这个丫头不错,你有口福了。哪买来的?我怎么碰不到这种好事?”

裴琰唇边浮起笑意:“岳世子这回帮了我们的忙,不过他也不怀好意。”

“风昀瑶那丫头装得倒挺象,少君也肯冒险让那青蛇咬上手腕,我虽知道你硬气功不错,可也捏了一把汗。”

裴琰悠悠道:“搅乱武林大会虽是圣上的意思,但岳世子要插上一手,这事可不能让圣上知道,不演这场戏,怎能消他的疑心。今天在场的人,不定谁就是圣上派来盯着我的。“

“这样一来,风昀瑶是必定要进议事堂的,加上我和袁叔,剩下的五个,少君打算怎么安排?”

裴琰眯眼望着院中飞舞的银雪,缓缓道:“章侑和史修武,不能让他们当盟主,但得让他们进议事堂,少林的宋宏秋是董学士的人,也得让他进,这样不但可以削了他们的兵权,还可以让他们三方斗起来。”

“嗯,还有两个呢?”

“破情脾气暴燥,但武功高强,让她进议事堂,保证议事堂以后会十分热闹。”裴琰微微而笑。

南宫珏拍案而笑:“亏少君想出这么个制衡的法子,又算准了这些人会上钩!”

裴琰冷笑一声:“他们个个都想当盟主,又个个怕当不上,要听别人的指令,自然是乐见议事堂的设立,人人来分一杯羹。”

“圣上只怕也是这个意思。”

“嗯,军中武林弟子拉帮结派,一直是圣上心头大忌,加上各武林门派在地方州府横行霸道,对政令多有干扰,圣上一直想下手清理,我是看准了他的心思,才提出辞去盟主一职的。”

“这个盟主,实际上是个烫手山芋,谁当了谁难受,可笑那些人都看不清这一点,从明日开始,武林就要大乱了。”南宫珏悠悠道。

“圣上要的就是这个‘乱’字,为争盟主和议事堂主之位,不但各门派之间会陷入争斗,弟子之间也会起内讧,这样,圣上就不用担心武林势力坐大,重演开朝一幕。至于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最妙的是,这议事堂将会是日后武林中矛盾的根源所在,怕是一件事情也议不成的。”

裴琰呵呵一笑:“日后还得有劳玉德。”

南宫珏笑容如朗月清风:“好说好说,我南宫家世代受裴氏重恩,父亲去世前也再三叮嘱,一定要辅佐少君,这是我份内之事。”

裴琰微微欠身,与他碰了碰杯,道:“在我心中,倒不在意这个,咱们从小打出来的交情,才是最重要的。”

南宫珏叹道:“是啊,当年父亲把我送到这长风山庄,我看你比我还小,心中着实有些不服气,不过那些架倒也没白打。”

二人相视一笑,裴琰微喟道:“这些年,你一直替我盯着高氏,少在人前露面,也无人知道你我的关系。现在一入议事堂,可就没有清静日子了,往后,只怕更多艰险。”

飞雪乘风涌入廊下,南宫珏眼睛微眯,缓缓道:“不管少君作何决断,我南宫珏一力相随!”

裴琰从椅中站起,慢慢步下石阶,负手而立,任飞雪扑上发梢肩头,良久,轻声道:“玉德,我总有种感觉,咱们的太平日子,只怕不多了!”

四四、变故陡生

大雪下了一夜,至第二日清晨方慢慢止住。江慈见天地间一片素净的洁白,银树白岭,着实有些兴奋,做好早点,便在院中堆起了雪人,直至见裴琰一切妥当,方匆匆忙忙换过装束,随他出了正院。

大雪甫停,阳光倒比昨日灿烂了几分,长风山庄的仆从早将庄前积雪打扫干净,仍旧摆下座椅,竞夺盟主和议事堂堂主的争斗于辰时三刻正式开始。

裴庄主由于“内伤发作”,面色便有些许苍白,披着狐裘坐于锦椅中,静观赛事,一应比试仍旧由慧律和天南叟主持。

当日上午比的是德行和智慧两场,十六大门派推出的四十八名候选人,及通过昨日下午轻功遴选的其余四十六人,通过这两场比试后确定四十八人进入第三轮的武斗比试。简莹、何青泠、南宫珏、袁方、风昀瑶等人均顺利过关。

不过上午的两轮比试也出了些小岔子,有十余人对名宿们的公裁不服,又指过关者数人作弊,矛头直指慧律包庇少林门下参选弟子,险些动了刀剑,直至裴琰与天南叟出面,方将这些人镇了下去。

未时一刻,铜锣声响彻长风山庄,此次武林盟主竞选的重头戏――武斗终于正式开始。

经过抽签,四十八人捉对厮杀,胜出的二十四人进入下一轮比试,但在这第一轮的武斗中,险些酿出人命,而且比试双方竟是同门师兄弟――崆峒的林晟与雷熹。

雷熹下手狠辣,挑断了林晟的手筋。崆峒掌门雷顺一来自己也参加了比试,二来雷熹是本家侄子,便只是轻斥了雷熹几句,引起师弟刘清一系弟子的不满,内讧逐步升级,刘清虽慑于裴琰未当场动手,但一气之下带走了自己这一系的二十余名弟子。

第一轮武试过后,数名参试者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南宫珏、风昀瑶二人胜得极为轻松,南宫珏竟是在十招之内便击败了玉清宫的无非道长,其武功着实深不可测。那风昀瑶不但驭蛇术了得,轻功也让旁观之人大开眼界,均对南疆的“蛇巫”一门刮目相看。

引起众多年轻人注目的却是一对来自平州的姐妹花―――“双生门”的程盈盈、程潇潇,由于“双生门”下均为孪生子,且独门武艺需双人合力,故这二人作为一名比试者参加竞选。她二人均如秋水芙蓉一般艳丽,只是程盈盈不笑脸上也有酒窝,而程潇潇却需浅笑才隐现酒窝。这二人如同一人,配合默契,双剑合璧,一百招过后便胜了碧华斋的斋主秦璎珞,让台下年轻人齐声叫好。

但裴琰、天南叟和慧律等人的目光却集中在了一人身上,此人年纪不大,二十三四,面目清秀,气质文雅,报名应试时填的是“幽州苏颜”。初始众人均以为其为幽州“五虎拳苏氏”弟子,但此人一上场,用的竟是一套轻灵至极的剑法,且在紫极门掌门唐啸天如雷的刀锋下,气定神闲,静逸自如。终在百招后剑挑唐啸天的空门,唐啸天被迫回刀相救,他再迅速攻其右足,当唐啸天后退一步避让时,他竟能于空中变招,连挽数十个剑花,逼得唐啸天步步后退,最终掉落台下。

台上坐着的裴琰等人均为内外兼修的高手,见识非凡,目光如炬。苏颜在空中挽出数十个剑花逼退唐啸天之时,俱各在心中暗暗警惕: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年轻高手,虽比裴琰尚差些许,但武林中能胜过他的屈指可数,这人竟如凭空从地底冒出来似的,而且他的剑术,毫无痕迹可循,究竟是何来历呢?

裴琰微笑着与天南叟交谈,使了个眼色给安澄,安澄会意,匆匆离开会场。

这一轮,洪州“宣远府”小郡主何青泠抽签,竟对上了本门师姐“青山寒剑”简莹。

这二人往台上一站,庄前顿时一阵哄笑,个别人以手撮唇发出尖哨声,还有人言语不禁,渐渐语涉下流。直至慧律命锣手不断敲响金锣,方逐渐安静,人人带着微笑,看这对如花似玉的同门师姐妹为争盟主一职一较高低。

青山一派,剑术讲求飘逸灵动,由于昨日与简莹闹翻,何青泠上台后也不多话,冷笑两声,身影一腾,剑舞寒光,迅捷攻向简莹。简莹不慌不忙,虚晃数招,引开何青泠的攻势,娇俏的白色身姿在空中如鸢舞鹤栖,与一袭绿衫的何青泠激斗在一起,台上青女素娥,罗裳翩飞,嗔莺叱燕,看得一众人等赏心悦目,大饱眼福。

交手数十招后,何青泠惊觉到大师姐剑气竟少了几分往日的飘逸,多了一些凌厉。心中渐渐明白,师父竟是私下授了大师姐师门绝技,心下更是愤然,寒芒大盛,使上了拼命的招数。台上台下之人看得清楚,议论之声不绝。

简莹让得数十招,见何青泠紧咬下唇,满面愤色,知师姐妹关系己难挽回,只得暗叹一声,手中寒剑架上何青泠的剑锋,借力凌空飘飞,眉间闪过一丝清冽之色,长剑在空中闪出一片连绵的银光,宛如一朵朵银莲盛开。何青泠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手中动作便慢了一下,简莹看得清楚,连人带剑突入何青泠的剑圈,何清冷只觉一股寒意自剑尖倒涌入自己体内,右手麻痛,长剑呛然落地。

她倒退两步,面色苍白,托着麻痹的右臂,冲着简莹冷笑数声,飞身下台,疾奔而去,消失在大道尽头。

简莹俯身拾起何青泠掉落的长剑,低叹一声,又向台下众人行了一礼,在如雷的喝彩声中盈盈退下。

第二轮武斗,南宫珏对阵素女门程丹蕾,风昀瑶对阵普华寺的天昙大师,均在百招左右胜出。但“青山寒剑”简莹苦斗二百余招,终因经验不足,败在苍山掌门柳风剑下。

“双生门”程氏姐妹再度大放异彩,她们的对手是少林慧庄大师。慧庄武功本胜过二人,但其碍于对手是年轻女子,下手不够狠决,也有些避讳,终让程盈盈在三百余招后看破此点,故意引其攻上前胸,慧庄发现情形不对,急速收手,真气有一瞬的停滞,被程潇潇借机点中右臂穴道,只好收手认输。

而那年青公子苏颜依旧让众人啧啧称奇,他于八十招过后猛然变招,剑式大开大合,磅礴有力,剑气刚烈无双。崆峒掌门雷顺本以轻制轻,被他这一猛攻打了个措手不及,连退数步。苏颜却紧逼不放,剑招即狠又快,雷顺被攻得有些心惊,剑气松懈。苏颜看准空档,突然一道光华耀目,自肋下斜斜刺出,架上雷顺的剑刃,大喝一声,一路推进,雷顺腑脏犹如冰刀乱刺,倒退十余步,弃剑坐于地上,吐出数口鲜血,神色萎靡,恨恨下台。

这一轮战罢,场上便只剩下了十二人:南宫珏、袁方、柳风、风昀瑶、宋宏秋、章侑、史修武、苏颜、程氏姐妹、南华山掌门王静之、祈山掌门段宁与峨嵋掌门破情师太。

少林慧律大师将装着竹签的托盘送至这十二人面前,众人逐一抽出竹签,分组形势一出,有人欣喜,有人暗愁,史修武见自己首先上场,对上的是那来历不明的幽州苏颜,心中便有些打鼓。

苏颜剑摆身后,负手而立,渊然不动,看着史修武,淡淡含笑道:“苏某久闻史将军盛名,还请史将军赐教!”

史修武先前在旁观战,见此人剑术亦柔亦刚,知是平生劲敌,慑定心神,呵呵一笑:“苏公子太谦,咱们就以武会友吧!”话音未落,他己刀走中宫,急速攻上。

苏颜一双眼清澈锐利,神情凝定,不慌不忙,转身间架住史修武的厚背刀,待史修武一轮攻罢,回刀换气之机,他劲喝一声,剑气如天风海雨,沛然无边,剑势似大江波涛,绵绵不绝,史修武咬牙接下三十余招,隐露败象。

史修武心知到了关键时刻,能不能拿下盟主之位,完成薄公交代的任务,便在此举。他将心一横,长吸口气,身子急趋而上,苏颜似是未料他身刀合击,有些拿不准他的意图,剑势稍缓,史修武借此荡开他的长剑,忽将厚背刀交至左手,右手在刀柄上一按,刀柄下端竟突然弹出一把利刃,变成了前为刀、后为刃的奇怪兵器。

史修武右足点地,身形腾起,在空中数个盘旋,刀光刃影如流星满天。苏颜面色微变,身形脱逸后退,眼见己被逼至台边,双足如钉,身躯稍稍后仰,长剑架住史修武势在必得的一招,笑道:“史将军还有这等兵器,真是让苏某大开眼界!”

史修武贯注真气于刀锋上,慢慢下压,苏颜身躯不堪重力,逐渐后仰。眼见就要被压落台下,他嘴唇忽然微启,寒光一闪,史修武心呼不妙,知他口中吐出的是银针之类的暗器,电光火石之间松开手中之刀,急速闪身,却仍被数根银针射中面颊,掩面倒地惨呼。

苏颜笑着挺正身躯:“史将军,你使‘刀中刃’,在下也有‘唇中针’,可是对不住了!”

裴琰与天南叟及慧律等人互望一眼,觉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且心计深沉,败敌于不露声色之中,皆心中凛然。

苏颜正待举步走向史修武,忽闻一声暴喝:“慢着!”灰影一闪,一人如大鹏展翅,跃上赛台。

江慈平生最爱看热闹,虽然这几个月来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也带来了性命之忧,但看到此前的激烈争斗,还是颇觉过瘾。见那苏颜一表人材,谈笑风生间击败强敌,且这强敌又是作恶多端的史修武,不由在心中暗暗叫好。

灰衣人跃身上台,她见横生变故,忙定睛细看。只见那灰袍人身量颇高,腰悬长剑,年约二十七八,长眉入鬓,白晳俊美,双唇微薄,稍显阴柔,他此时正对江慈,江慈看得清楚,其额间一块小小红色胎记,宛如红梅,正是卫昭说过的那个姚定邦。江慈心跳猛然加快,但想起这姚定邦尚未开口说上数句话,强自忍住,没有惊呼出声。

裴琰眉头微皱,正待起身,姚定邦己步步逼向苏颜,俊面如笼寒霜,冷冷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