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到卫昭这番话,她顿觉浑身生凉,这园子也似阴气森森,令人生怖。

卫昭转过身去,他白衣胜雪,长发飘飘,微眯着眸子望向满园的桃花。江慈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重新拾起花锄,笑道:“三爷骗人。”

“哦?!”

江慈边锄边道:“三爷既不准别人进这园子,定是爱极这片桃林,又怎会将,将人埋在这下面?”

晨风徐来,将卫昭的素袍吹得紧贴身上,见江慈提着一篮子土和杂草倒入溪中,他修眉微蹙:“你做什么?”

江慈取过一些树枝和着泥土,将小溪的大半边封住,晨阳照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柔和的光彩。她嫌长长的裙裾有些碍事,索性挽到腰间,又将绣花鞋脱去,站在溪水中,将一个竹簸箕拦在缺口处,笑道:“这小溪里有很多小鱼小虾,一个个去捉太麻烦,这个方法倒是利索,过一会提起来,保证满簸箕的鱼虾。”

她将竹簸箕放稳当,直起腰,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却见卫昭正神色怔怔地盯着自己祼露的双腿,她面上一红,忙将裙裾放了下来。

卫昭瞬间清醒,转身便走,但那秀丽白晳的双腿却总在他面前闪现,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刚走出桃林,江慈追了上来:“三爷!”

卫昭停住脚步,却不回头。

江慈犹豫半晌,觉难以启齿,见卫昭再度提步,万般无奈,只得再唤道:“三爷!”

卫昭背对着她,冷冷道:“讲!”

江慈低声道:“三爷,您能不能,让个丫鬟给我送点东西过来?”

卫昭有些不耐:“不是让人每天送了东西进来吗?”

江慈嗫嚅道:“我不是要那些,三爷派个丫鬟来,我问她要些东西。”

卫昭冷冷道:“我府中没有丫鬟,只有小子。”

江慈不信:“三爷说笑,你堂堂卫大人,这么大的宅子,怎会没有个丫鬟?”

卫昭雪白的面庞上忽闪过一抹绯红色,眼中的寒光却有些狰狞,他缓缓转身,见江慈微笑着的双唇似她身后桃花般娇艳,却又象血滴般刺心。

江慈见他神色惊人,缓缓退后两步,卫昭冷声道:“你要什么东西?我让人送入门洞便是。”

江慈双颊红透,却又不得不说,垂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蚋:“就是,是女人用的物事,小子们不会知道的,得问丫鬟们要才行。”

半晌不见卫昭说话,她抬起头,却已不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卫昭在后园门口呆立良久,易五过来:“三爷,庄王爷来了。”

“是。”

“你,没成家吧?”卫昭迟疑片刻,问道。

易五一笑,却牵动肋下剑伤,吸着气道:“三爷都知道的,小五跟着三爷,不会想成家的事情。”

“那―――”卫昭缓缓道:“你有相好的没有?”

易五一头雾水,跟在卫昭身后,笑道:“也称不上相好的,偶尔去一去‘红袖阁’,那里的―――”见卫昭面色有异,他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庄王正立于东花厅内,听得脚步声响,转头见卫昭在易五的搀扶下缓步出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却激凌打了个冷战。强笑道:“三郎怎么伤得这么重?叫人好生心疼。”

卫昭笑了笑,庄王又道:“你出来做什么?我进去看你便是。”

“横竖在床上躺得难受,出来走动走动。”卫昭斜靠在椅中,易五忙取过锦垫垫于他身后。

紫檀木椅宽大厚重,锦垫中,卫昭素袍乌发,肤色雪白,有着一份无力的清丽。庄王一时看得有些愣怔,半晌方挪开目光,笑道:“你受伤落水的消息传来,我急得没吃过一顿安心饭,下次,可不要这么冒险。”

卫昭低声道:“没办法的事情,若让薄云山过了小镜河,河西危矣。”

庄王点头叹道:“薄贼这一反,真让我们措手不及。高成昨天有密报来,他的五万人马现在布在娄山以西,宁剑瑜在娄山的人马抵不住张之诚,正步步后退,只怕现在高成已和张之诚交上手了。”

卫昭淡淡道:“高成没经过什么大阵仗,让他历练历练也好,老养着,他那世家子弟的脾气只怕会越来越大。”

“只希望他聪明点,别尽替宁剑瑜收烂摊子,保存点实力才好。”庄王凑近低声道:“三郎,刘子玉,真是薄贼的人?”

卫昭挪了挪身子,斜睨着庄王:“王爷怎么问这话?”

庄王笑道:“我不是看三弟前阵子一力招揽刘子玉吗?裴琰伤重隐退,三弟着了急,见人就揽,若刘子玉真是薄贼的人,我看他怎么抬得起头?”

卫昭皱眉道:“静王爷礼贤下士的名声在外,纵是对刘子玉亲密些,皇上倒还不至于为这个问他的不是。”

“是,只是父皇怎么拖了几日,今早才下旨,命刑部严审刘子玉一案呢?”庄王沉吟道。

卫昭缓缓抬头:“皇上下旨审刘子玉了?”

“是。”庄王尚不及细说,卫昭已道:“王爷,我要进宫,您自便。”

易五将卫昭扶入马车中,卫昭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吞下。易五面有不忍,跪下道:“三爷,请保重身子。”

卫昭冷冷一笑,却不说话。

见卫昭面色苍白,裹着宽袖白袍,被内侍们用步辇抬过来,陶内侍忙迎上前:“卫大人,皇上正问您的伤,您怎么不在府中养着,进宫来了?”

卫昭一笑:“知皇上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过来让皇上看看,也好安圣心。”

皇帝早在阁内听到二人对话,便在里面叫:“三郎快进来,别吹了风。”

卫昭推开内侍的相扶,慢慢走入阁中。皇帝扔下手中的折子,过来摸了摸他的手,皱眉道:“这回可伤了本元了。”

卫昭低声道:“能为皇上受伤,三郎心中欢喜得很。”

皇帝听得开心,习惯性便欲揽他入怀。卫昭身躯一僵,马上哆嗦了一下,双手拢肩。皇帝用心探了探他的脉搏,皱眉道:“看来太医院的方子不管用。”

“倒不是太医院的方子不管用。是三郎自己心急了些,今早运岔了气。”卫昭雪白的面容闪过一抹绯红,皇帝知他气息有些紊乱,忙握住他的手,向他体内输着真气,待他面色好些,方放开手。

卫昭在龙榻上躺下,将身子埋在黄绫被中,闷闷道:“在这紧要关头,偏受这伤,不能为皇上分忧,是三郎无能。”

皇帝摇了摇头:“你先安心养好身子,我还有任务要派给你。”他拿起一本案头上的折子,微笑道:“为了找你,下面的人可费了心思。宁剑瑜不知你已回了京,派了大批人沿小镜河沿线找你,说是隐约发现了你的踪迹,这就赶着上折子,好安朕的心。”

卫昭抬头看了看,冷冷道:“真让他们找着了,刘子玉的人也会找得到我,我还不一定有命回来见皇上。”

皇帝点头道:“是,宁剑瑜上这折子时,还不知你已回了京,朕已下旨,命他收回寻找你的人马,用心守住小镜河。”又道:“刘子玉享誉多年,门生广布,还真是有些棘手。”

卫昭道:“依臣看,刘子玉一案,不宜牵连太广。薄贼这么多年,与朝中大臣们也多有来往,若是一味牵连,怕人心不稳。”

“朕见这几日人心惶惶的,也知不能株连太广。唉,没一件事情顺心的,库粮出了问题,岳景隆已逃了回去,只怕岳藩反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卫昭幽然叹了口气:“皇上还得保重龙体,这些个贼子们,慢慢收拾便是。”

皇帝边批折子边道:“高成那五万人只怕不抵事,宁剑瑜挺得辛苦,王朗的人马还没有到位,这西南的兵马又不能动,朕总不能把京畿这几个营调过去。”

“那是自然,这几个营得护着皇上的安危。”卫昭缓缓道:“不过凭小镜河和娄山的天险,当能挡住薄贼。怕只怕,桓国趁人之危,宁剑瑜两线作战,可有些不妙。”

皇帝正忧心这事,便停住手中的笔:“宁剑瑜顾得小镜河便顾不得成郡,偏少君伤未痊愈―――”

他颇觉烦心,将笔一扔:“一个你,一个少君,都是伤不得的人,偏都这个时候伤了!”

卫昭仰头望着他,面上神情似有些委屈,又有些自责,皇帝倒也不忍,便将话题岔了开去。

皇帝批罢奏折,见卫昭已伏在榻上沉沉睡去,便轻手轻脚走出内阁,向陶内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带着众人往弘泰殿而去。

卫昭睡了个多时辰方才出阁,内侍上前轻声道:“皇上去了弘泰殿与大臣们议事,说若是卫大人醒了,便让您回府休息。”

卫昭轻“嗯”一声,仍旧坐上步辇出了宫门,易五上来将他扶入马车,卫昭再服下一粒药丸,长吐出一口气,冷声道:“回吧。”

由于薄贼作乱,京城实行宵禁,才刚入夜,京城的东市便人流尽散。

东市靠北面的入口处是一家胭脂水粉铺,眼见今日生意清淡,掌柜的有些沮丧,却也知国难当前,只得怏怏地吩咐粉娘上门板。眼见最后一块门板要合上,一个黑影挤了进来。

店内烛火昏暗,掌柜的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只觉他卷进来一股冷冽之气,又见这人身形高大,心中一凛,忙道:“这位爷,咱这店只卖女子物事,您是不是―――”

黑衣人将手往铺台上一拍,掌柜的眼一花,半晌才看清是数锭银子,忙陪笑道:“爷要什么,尽管吩咐。”

黑衣人面目隐在青纱宽帽后,声音冷如寒冰:“女人用的一切物事,你店里有的没的,都给我准备齐了。”

掌柜的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将银子揽入怀中,笑道:“明白,爷等着,马上备齐给您。”

六九、藏锋守拙

卫昭拎着布囊在黑暗中行出两条大街,方闪上一直在此等候的马车,易五轻喝一声,赶着马车往卫府方向行去。

车内灯笼轻轻摇摆,卫昭取下青纱宽帽,除下黑色外袍,将手中布囊丢于一边。

过得片刻,他又望向布囊,右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终拿起布囊。

将布囊中物事一一取出细看,卫昭修眉轻蹙,又将东西收好,面上闪过疑惑之色。

他闭上双眸,欲待小憩一阵,但胸口莫名的有些烦燥,恐是日间服下的药丸的影响,忙端坐运气,却怎么也无法消除这股燥热感,将衣襟拉开些,仍觉脖颈处有细汗沁出。

江慈这日收获颇丰,溪水中鱼虾甚多,毫不费力便捞上来半桶。她在园子里捣鼓了一日,又兴致盎然地弄了晚饭,正待端起碗筷,卫昭步了进来。

想起晨间求他之事,江慈有些赧然,边吃边含混道:“三爷吃过没有?”

卫昭负手望着桌上的饭菜,冷哼一声。

江慈跟他多日,已逐渐明他一哼一笑之意,取了碗筷过来:“饭不够,菜倒是足,三爷将就吃些。”

卫昭向来不贪食,纵是觉今夜这饭菜颇香,也只吃了一碗便放下筷子。江慈忙斟了杯茶递给他。

卫昭慢慢饮着手中清茶,看着江慈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一时竟有些迷糊,思绪悠悠荡荡,恍若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玉迦山庄”。

江慈收拾好碗筷,洗净手过来,见卫昭仍坐在桌边发怔,不由笑道:“三爷,你伤势大好了?早些歇着去吧。”

卫昭仍是不语,江慈将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卫昭猛然惊醒,紧攥住江慈的右手,江慈疼得眼泪迸了出来。

卫昭松手,冷冷道:“长点记性。”

江慈揉着生疼的手腕,却不敢相驳。卫昭看着她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愣了一下,却仍冷着脸,将布囊往桌上一扔:“你要的东西!”

江慈愣了一瞬,方明白过来,刹那间忘了手腕的疼痛,面上一红,便欲揽过布囊,卫昭却又伸手按住。

江慈下意识抬头望向卫昭,卫昭也望向她。二人默然对望,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慌乱之意。江慈面颊更红,忙松开手,卫昭却慢慢打开布囊,将里面东西一一取出,江慈羞得“啊”地一声,转过身去。

卫昭再看一阵,仍不明有些东西要来何用,见江慈红到了耳朵根,更觉好奇,步至江慈身侧,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给我讲讲,这些是做什么用的,我便答应你一个请求。”

江慈抬眼见他手中拎着的小衣和长布条,大叫一声,跑回内室,将门紧紧关上。

卫昭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呆立片刻,将手中物事放于桌上,出了木屋。

月色下,桃林迷蒙缥缈。卫昭负手在林中慢慢地走着,夜风徐来,花瓣飞舞,扑上他的衣袂。他拈起那片绯色,一时也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这小山明月,还是那一抹细腻洁白;更看不清,手中的究竟是这桃花,还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过得数日,卫昭身子逐渐好转,皇帝便有旨意下来,仍命其为光明司指挥使,让姜远将皇宫防务重新交给卫昭。但皇帝体恤他重伤初愈,命他在府休养,只由易五主理防务,一切事宜报回卫府由其定夺。

卫昭也曾数次入宫,但前线战事紧急,宁剑瑜和高成、王朗联手,仍在娄山步步溃败,若非靠着“牛鼻山”的天险,便险些让薄云山攻破娄山。军情如雪片似递来,粮草短缺,皇帝和内阁忙得不可开交,卫昭入宫,总是怏怏而归,皇帝便干脆下旨,让他在府休养,不必再入宫请安。

江慈见卫昭夜夜过来蹭饭吃,不由哀叹自己是厨娘命,以前服侍大闸蟹,现在又是这只没脸猫。心头火起,便不在菜中放盐,或是故意将菜烧焦,卫昭仿若不觉,悠然自得地把饭吃完,喝上一杯茶,再在桃林中走上一阵才出园子。

江慈折腾几日,见无作用,自己便也泄了气,仍旧好饭好菜地伺候着,卫昭依旧静静地吃着,并不多话。

这夜卫昭饮完茶,在木屋门口站了片刻,忽道:“走走吧。”

江慈不明他的意思,见他往桃林走去,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春风吹鼓着卫昭的宽袍大袖,他在桃林中走着,宛若白云悠然飘过。江慈跟在他的身后,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感受着这份春夜的静谧与芬芳,仿若回到了邓家寨,飘浮了半年多的心,在这一刻,慢慢沉静下来。

卫昭停住脚步,转头见江慈若有所思,神情静美安然,缓缓道:“又想家了?”

“嗯。”江慈慢慢走着,伸手抚上身侧的桃花,轻声道:“我家后山,到了春天,桃花开得和这里一般美。我和师姐,会将落下来的桃花收集,然后酿‘桃花酒’。”

“你还会酿酒?”

“也不难,和你们月落的‘红梅酒’差不多,就是放了些干制的桃花,少了一份辛辣,多了些清香。”

卫昭转身,望向西北天际,夜色昏暗,大团浓云将弦月遮住,他眉目间也似笼上了一层阴影,但瞬间又复于平静。

夜风忽盛,二人静静立于桃林中,都不再说话。

风,凉意渐浓,也将数瓣桃花卷上卫昭肩头。江慈转头间看见,忍不住伸手替他轻轻拈去。

卫昭静静看着江慈将花瓣收入身侧的布袋之中。一阵细雨随风而来,江慈抬起头,正见卫昭明亮的眼神,如星河般璀璨。

江慈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惊,便对他笑了笑。

不远处的小木屋灯烛昏黄,身侧桃花带雨,眼前的笑容清灵秀丽。卫昭慢慢伸出手来,将江慈被细雨扑湿的几绺秀发拨至耳后。

他手指的冰凉让江慈忽然想起那夜他冰冷的身子,心中再度涌上那种莫名的感觉,却又不敢看他复杂的眼神,低下头,迟疑片刻,轻声道:“三爷,你身子刚好些,不要淋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卫昭的手指一僵,心底深处,似有某样东西在用力向外突起,但又似被巨石压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慈听得他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怕他伤情复发,忙上前扶住他的右臂:“三爷,你没事吧?”

卫昭痛哼一声,猛然闭上双眼,将江慈用力一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雨,由细转密,将卫昭的长发沁湿,他在风中疾奔。

那日,为何不将她还给裴琰,真的只是,自己不愿过早露出真容吗?

这些时日,又为何会日日来这桃园,真的只是,为了看这一片桃花吗?

这夜,蒙蒙春雨中,响铃惊破京城的安宁,数骑骏马由城门直奔皇宫,马上之人手中的紫杖如同暗红的血流,洇过皇宫厚重巨大的铜钉镏金门。

卫昭久久立于皇城大道东侧石柱的阴影中,看着那道血流,和着这春雨,悄无声息地蔓延。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披上外袍,多日来担心的事情就在眼前,他的面色反而看不出一丝喜怒。

重臣们集于延晖殿,心情都无比沉重,见皇帝进殿,匍伏于地,山呼的万岁声都透着忧虑。

皇帝冷声道:“少废话,该从何处调兵,如何调,谁领兵,即刻给朕理个条程出来。”

兵部尚书邵子和这段时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下早已是青黑一片,撑着精神道:“皇上,为防桓国进攻,本来是已经布了重兵在北线的,但后来见桓国没动静,便调了一部分去娄山支援宁将军。桓国这一攻破成郡,南下五百里,郓州、郁州、巩安兵力不足,即使将东莱和河西的驻军都顶上去,只怕还不济事,如果不从京畿调兵,就只得从娄山往回调兵了。”

静王面色沉重:“娄山的兵不能动啊,高成新败,宁剑瑜苦苦支撑,若还要抽走兵力,只怕薄贼会攻破娄山。”

庄王无奈,说不上话,低下头去。

董学士思忖片刻道:“成郡退下来的兵力,和郓州等地的驻军加起来,不到八万,只怕抵不住桓国的十五万铁骑,此次他们又是二皇子亲自领军,易寒都上了战场,看样子是势在必得,必须从娄山调兵。”

太子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小心翼翼道:“父皇,由谁领兵,也颇棘手。”

皇帝怒极反笑:“真要没人,朕就将你派上去。”

太子一哆嗦,静王心中暗笑,面上却肃然,沉吟道:“不知少君的伤势如何,若是他在,高成也不致于败得这样惨,桓国更不可能攻破成郡。”

董学士抬头,与皇帝眼神交触:“皇上,臣建议,娄山那边,还是宁剑瑜与高成守着,把王朗的兵往郓州调,那一带的八万人马,一并交给王朗统领,他在长乐多年,也熟知桓军的作战习惯,当能阻住桓军南下之势。至于娄山那块,让宁剑瑜将小镜河南线的人马调些过去,京畿再抽一个营的兵力北上驰援小镜河。”

皇帝微微点头:“王朗比高成老练,只能这样了。”

他转向户部尚书徐锻:“征粮的事,办得怎样?”

徐锻忙从袖中取出折表,将各地粮数一一报来,皇帝静静听着,心情略有好转。

徐锻念到最后,略有犹豫,轻声道:“玉间府的征粮,只完成三成。”

皇帝笑了笑:“玉间府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倒只收上来三成,看来小庆德王风流太过,忘了正事了。”

董学士心领神会,微笑道:“小庆德王也不小了,老这么风流,也不是个事,不如给他正儿八经封个王妃,收收他的心,想必也让皇上少操些心。”

“董卿可有合适人选?”

皇帝与董学士这一唱一合,众人齐齐会意,眼下西南岳藩自立,玉间府的小庆德王态度暧昧不明,对朝廷的军令和政令拖延懈怠,皇帝又不便直接拿了他,唯有赐婚,既可安他之心,也可警醒于他,至少不让其与岳藩联手作乱。

可这个赐婚人选,却颇费思量,要想安住小庆德王的心,一般的世家女子还不够份量,可小庆德王是谢氏皇族宗亲,也不能将公主下嫁于他。

陶行德灵机一动,上前道:“皇上,臣倒想起有一合适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