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赖种们,还没走啊,又干啥坏事了?!”叔父站在桥头,朝众人怒目而视。

众人呆呆的看着我和叔父,都像是吓傻了似的,没一个吭声的。

“哎呀,累死我了,阿弥陀佛……”眇目和尚喘息着赶了过来,瞧见众人,便一缩头,躲在了我和叔父身后。

我和叔父不怕这群人,庙里的和尚却怕的要命。就算是这群人刚刚放火烧了庙里的大雄宝殿,和尚们也不敢吱声。

“血!”突然有人指向桥下的山溪,惊叫道:“流到这里了!”

“呀——”又有几个女青年尖叫起来,各个都怕的五官扭曲。

我往溪水中一看,果然有一抹殷红顺流而下,去势缓慢,渐行渐散,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连带水腥味,钻进鼻孔,十分的不受用,我不由得脸色一变,望向众人,失声道:“你们杀人了?!”

“快跑!”有人大喊一声,就冲木桥奔了过来,众人纷纷尾随。

“想跑?嘿嘿!”冷笑声中,叔父猿臂轻舒,抓住冲在最前面的人,往后大力掷去,只听“哎唷”几声,坐倒了一大片。

“先放火,又杀人!真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一群坏透了赖种!”叔父目露凶光,道:“今天撞到老子手上,谁也走不了!”

先是一阵沉默,继而群情激奋:

“我们没杀人啊!”

“老先生,您也快跑!畜生吃人了!”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乱嚷起来,模样又着急又惊恐,还带着三分可怜,几个女的哭哭啼啼,另有几个男的也快落泪了。

我忍不住问道:“什么畜生吃人?”

“是乌龟。”卫红哆哆嗦嗦道:“乌龟吃了刘,刘解放,就,就在后面的池、池塘里……”

“阿弥陀佛!”眇目和尚惊叫着,一屁股坐到地上,闭上眼连连念起佛经来。

我也倒抽一口冷气,往人群中望去,果然不见刘解放的身影。

叔父一闪身蹿到卫红跟前,抓住她的肩膀,急问道:“池塘在哪儿?”

“那儿!”卫红忍痛伸手往后指去。

“我没说走,谁要是敢走,试试!”叔父朝众人吼出这句话后,便不再发一言,飞身疾走,我也赶紧跟上。

血气越来越浓,只十几丈远,我便瞧见了一方碧绿如玉,镜子也似的水面,迅即又瞧见了一大片猩红血色!

再走近几步,我的心便砰砰乱跳了起来!

我瞧见一只磨盘大的黑背乌龟漂在水面上,头如人脑,口若碗大,嘴角血迹斑斑,正一张一合,嗤嗤有声的啃食着一具浮尸——从衣服上可以看出那浮尸正是刘解放,只不过他的脸皮和头皮已经没了,白森森的头颅骨露在阳光下,一阵晃眼!

那大乌龟似乎听到了我和叔父临近的动静,停了啃食的动作,仰起脑袋缓缓的朝向我们——刹那间,寒意扑面,两道幽光一闪而逝……恍惚中,那大乌龟的脑袋又垂了下去,继续啃食刘解放的尸身。

“嗤嗤……跐溜,吸——”

青天白日,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伴随着那黑褐色脑袋的蠕动,频繁响起。

对那乌龟来说,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只有吃人,才有意义。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各种念头闪掠而过,什么都抓不住。

半晌,我才喃喃说道:“刘解放他们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起,我回头看时,却见是天然禅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后,我竟茫然不知。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小沙弥,还有那眇目和尚,各个都瞧见了这情景,各个都吓得面如死灰。

一个小沙弥脸无人色道:“主持,你瞧,乌龟吃人!”

那中年和尚也颤巍巍道:“这,这池塘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怪物?”

眇目和尚哆哆嗦嗦,道:“我早就说了,济清是有问题的,你们都不信!这乌龟就是他养的!去年还能装在水桶里,现在就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对了,对了!那聋哑老头这几天都没有来寺中,肯定是被这孽畜给吃了……”

“罪过,罪过……”天然禅师双手合十,念诵道:“此者皆是南阎浮提行恶众生,业感如是,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是故,众生莫轻小恶,以为无罪,死后有报,纤毫受之。父子至亲,歧路各别,纵然相逢,无可代受……”

众僧听见,也都纷纷双手合十,低眉耷拉眼,跟着天然禅师念诵起来。

我本来心中又惊惧又焦躁,可被这些僧众一念,竟又宁静了许多,我不禁问道:“大师,您是在为刘解放超度么?”

“不是。”天然禅师摇了摇头,道:“我念诵的经,是《地藏王菩萨本愿经》里的一段话,地藏王菩萨对普贤菩萨述说地狱名号,以及各色人等生前作孽,死后要受何罪……世人切勿以为恶小而为之,凡事必有因果,也必有报应,积小成大,积少成多,后患无穷。这刘解放,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天然,你少说风凉话了!”叔父冷冷道:“你的庙里藏着这么大一只吃人的乌龟,你的罪过咋么算?!”

第121章 禅院红劫(十五)

叔父向来是嫉恶如仇,对人不留情面的,否则也不会得个“相脉阎罗”的江湖绰号。

即便是他和天然禅师深交,可若天然禅师为非作歹,叔父必定还是不会饶过他。

“贫僧有失察之罪。”天然禅师叹息道:“这乌龟想必就是济清口中所言的‘神龟’了,贫僧身为主持,竟然从未听过,更从未见过,真是糊涂。”

“这乌龟平时肯定就藏在池塘里,池塘那么深,谁能知道它藏在里面?”小沙弥替天然禅师鸣不平。

天然禅师摆摆手,道:“贫僧现在算是知道大雄宝殿为什么会被烧,济清又为什么会死了。”

众僧道:“求主持指点。”

天然禅师道:“济清养了这只孽畜,必定是要做歪门邪道之事,否则这乌龟怎会嗜血吃人?一年之间也决计长不了这般大小!”

众僧纷纷称是。

天然禅师道:“我想济清曾经将这孽畜带进过大雄宝殿中去,否则他也不必去大雄宝殿寻找这孽畜。然大雄宝殿是我沙门圣地,怎能容这孽畜玷污?于是,大殿宁可毁于烈火中,重生重造!济清则难逃惩戒,大殿连坠砖瓦,将其砸死,又焚毁其身,正是他的报应!”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众僧齐齐称颂。

我心中觉得天然禅师所说未免有些巧合,但是隐隐之中,却也深以为然。

世上哪有什么巧合,恐怕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老秃驴,你别逮个机会就传教,先说说这大王八咋么办?”叔父道:“是还放在你们这池子里养着?”

“佛门弟子不可杀生。”天然禅师说着这话,目光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和叔父。

我立即会意:天然自己不想动手,却叫我和叔父出面。

叔父不禁笑骂道:“你瞅瞅这老秃驴,比油里的泥鳅还滑!想叫咱们叔侄命,还不吭声,自己落好人。”

天然禅师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它在水里,咱们在岸上。”叔父想了想,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头,我也跟着捡了几块,然后随着叔父绕着池塘走,去找距离那乌龟最近的地方。

这池塘是山溪流经大宝禅寺时候的一个淤积之处,既是大宝禅寺的蓄水之地,又是一处景观,方圆有七八丈,委实不小。

池塘周围杨柳倒垂,青草成畦,郁郁葱葱,本是妙地,可谁也料想不到,静好之下往往蕴含着令人心悸的丑恶!

那大乌龟就在池塘中央漂浮,我和叔父找了一处最近的地方,距离它也还有三丈多远。叔父捏起一块石头,瞅准了那乌龟的黑褐色脑袋,“嗖”的击出!

六相全功一线穿的手法,最讲究的就是快和准!

速度够了,准头有了,破坏力就不会弱。

只一闪念间,水面上便传来“啪”的一声,那乌龟吃痛,却不把脑袋缩回壳子里去,反而又伸长了一截,朝我和叔父看来,两只丑陋的眼中满是怨毒。

“还瞪老子!”叔父骂了一句,又是一颗石子打了出去,这次,又是打个正着!“啪”的一声更响,那乌龟黑褐色的脑袋上立即添了一抹猩红。

我也跟着打,就朝那猩红的地方打,嘴里还不忘提醒叔父,道:“大,那是乌龟,您自称老子是吃亏了。”

“对,***腿!”叔父醒悟道:“老子,啊呸!我不是你老子,天然老秃驴才是你老子!我替天然管儿子!”

我开始还觉得叔父挺胡闹,老爱取笑天然,为禅师鸣不平。但是后面一想天然禅师和这乌龟都是光头,有些地方确实挺像,便不由得好笑起来。

那乌龟接连被打,愤恨至极,终于舍弃了刘解放那已经被啃食了一半的尸身,拨开水花,迅速的朝岸边游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和叔父,恨意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上岸了,上岸了!”

众僧纷纷叫了起来,又害怕又兴奋。

“好!”叔父也大为高兴,道:“原先还以为它会沉底,那就不好怼了!这可中!自己乖乖的浮上来了!”

那乌龟游动的速度很快,片刻间就到了岸边。

众僧齐声呐喊,纷纷后退,只有天然禅师岿然不动,却也紧张的看着大龟的一举一动。

远处看那乌龟,觉得有磨盘大小,现在近在眼前,更觉庞大无匹!

我从小在颍水边长大,见过河鳖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再加上它那满身黑褐色如漆如墨的丑陋纹路,真真是令人惊怖!

“道儿,你退后!”叔父两眼放光,吩咐了我一句,我往后稍稍退了半步,道:“大,你小心!”

眼看那大乌龟的半边身子渐渐爬上岸来,前面两只脚已经离水,叔父仍旧不动。

那大乌龟伸长了脖子,像蛇一样,伸向叔父。

叔父不退反进,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攥住了那乌龟的脖子,使劲一扣,叫道:“道儿,快——”

话音未落,那乌龟的嘴巴突然张开,但听“啵”的一声响,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直冲叔父胸前,叔父“啊”的一声惨叫,仰面便倒!

我吓得魂飞魄散,众僧也齐声叫唤,天然禅师飞奔而来,我也一个箭步抢上前去。

眼见那乌龟一击得中,伸长了脖子上岸猛扑,血口大张,直奔叔父的咽喉!这一口如果咬下去,叔父性命恐怕难保!

此时此刻,我和叔父之间隔着这大龟,想要把叔父拉开已然来不及!天然禅师距离我们更远!

情急之下,急中生智,我双手倒抓,反手掀住乌龟壳,奋力往上一抬——打小在河边玩出来的经验,乌龟一旦被掀的反肚儿背朝下,就很难再翻过身来动弹了——不料,我一掀之下,那乌龟竟然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我登时大惊——我知道自己的力气并不弱,从小练功,腰马功夫硬实的很,平素里掀三五百斤的石头并不艰难,可今天竟在生死攸关之际失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龟口要咬中叔父的咽喉了,却见叔父一个“颠倒乾坤”,双手撑地,翻转身子,自下而上一跃而起,堪堪躲过了龟口的一噬!

那乌龟咬空,一头扎进土中,又急急的拔出脑袋,仰面往上看——恰在此时,叔父自空中落下,右脚蹬在乌龟脑袋上,咬牙切齿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又将那乌龟脑袋给踏进了土中!

那乌龟吃痛,奋力往后挣扎,把脑袋从叔父脚下抽脱,缩回了龟壳之中。

我大喜过望,连忙问道:“大,你没事?!”

天然禅师赶了过来,“阿弥陀佛”了一声,道:“相尊如何?”

叔父捂着胸口,倒抽冷气,道:“幸亏皮糙肉厚,又有真气护住,这才没被打出个窟窿眼儿。这龟孙厉害啊!没想到它会吐痰,差点死它手里!”

这种时候了,叔父还开玩笑,想起来那乌龟吐出来的东西白花花的一团,黏糊糊的液体,确实也像是痰,更觉好笑。

就在此时,叔父松开了捂胸口的手,我登时吓了一跳——刚才叔父捂着胸口我没瞧见,现在才看的清楚——他胸前心口下方半寸之地的衣服已然不见,肌肤外露,黑如烧炭!

“好厉害!”天然禅师悚然而惊,我也骇然道:“这,这是烧的?”

叔父道:“是冻的。这龟孙喷出来的是水,冷的像把刀!刚才没防备,喷在我心口嘴儿,就像是拿刀攮了一下!一口气没提上来,就仰八过去了。”

“相尊真是德厚福深!”天然禅师道:“要是喷中和尚我,现在恐怕已经去见我佛如来了!”

我也心有余悸的又看了叔父的伤处一眼,叔父几十年的童子身,功力深厚已臻极境,竟也不免被那大龟的至阴至寒之力所伤!

恐怕他老人家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来,还未必吃过这等大亏!

思之着实令人骇然!

“小心!又快要伸出来头了!”

正暗自惊忧,叔父突然低喝一声,我急忙扭头,正瞧见那乌龟小心翼翼的把脑袋伸出,两只丑陋邪异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我抬手就是一石子打了过去,“啪”的打个正着!那乌龟大怒,张开嘴来“啵”的一声怪响冲我就喷!

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破风而来,我早有防备,凌空跳开,那白花花的东西打在地上,“噗”的就是一个大坑!

众僧无不骇然失色,纷纷后退!

“着!”

就在那乌龟洋洋自得、顾盼自雄的时候,叔父一声断喝,一颗大石头丢进了乌龟的嘴里!

那乌龟正要喷出第三口“痰”来,却被大石头堵住喉咙,登时卡在当场,两颗眼珠子一阵暴突,差点没掉下来!

“哈哈!塞住喉咙眼儿了!”叔父大笑道:“快打死这龟孙!”

我也一阵兴奋,乌龟不会吐痰了,还怕它什么?

上前就准备朝乌龟脑袋上一阵乱踹,却猛地听见那乌龟喉中“喝啦”一声怪响——我不由得一怔,继而醒悟过来,原来是塞在那大龟口中的石块被它给吞咽碎了!碎石子正被它一口一口的往外吐!

好家伙!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如此强横!

第122章 禅院红劫(十六)

我心中暗忖,当这乌龟把碎石子全都吐出来以后,就又能用“痰”伤人了!

事不宜迟,我将力气蓄于右腿,一招撕云裂劈下,愤然踢向那乌龟的脖颈!

如此一脚,足能把它的脑袋踢下来!

却不料那乌龟连番吃亏,也学了乖,嘴里的碎石子还没有吐出来完,就把脑袋缩回了龟壳里去!

我一脚踢空,落在地上,虽是软土,但用力过剧,还是踢的生疼,差点没把脚踝给弄断。

“往里面打!”叔父说了一声,在旁边又捏石子,往那龟壳里面接二连三的投掷,我也有模学样,捡石子,往龟壳里打。

如此这般,我和叔父比赛似的,暴风骤雨一样,把那龟壳里面打的“砰砰”一阵乱响!

那乌龟忍耐不住,猛地把脑袋伸出龟壳,又要“吐痰”,但此时我和叔父都已经有了防备,它想再伤到我们叔侄,已是万难。

我们闪身躲避的同时,并不忘记把手中石子打出去——乌龟的“痰”击不中我们叔侄,却连“吃”我们叔侄不少石子!这么一来,真是痛的激灵拐弯,不多时,便又把脑袋重新缩回龟壳里去了!

这次它是打定主意做个真正的缩头乌龟了。

“继续打!”叔父道:“缩进去就再往壳里面打,从里面给它打烂!”

叔父话音未落,却见那大龟四脚用力,像个陀螺一样,在原地转起圈圈来。

开始我和叔父还没弄明白这龟孙要干什么,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这龟孙放歪招了!

它这样转起来,我和叔父的石子不好打进它的壳里面,它却能不时的偷袭,十里八猛的探出脑袋,吐一口痰就又缩回去——虽然是失了准头,可是胜在出其不意和攻击频繁,走的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套路,我和叔父有几次都差点被击中,只好远离这王八蛋。

叔父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人都说乌龟王八是笨蛋,看来百闻不如一见,来亲自比比就知道人家也精着哩!”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突然上前,飞身落在乌龟的背上,然后又缓缓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喃喃念诵起来,那乌龟越转越慢,须臾间,停了下来。

“好手段!”我和叔父不由得对天然禅师异口同声称赞。

“好!”众僧也纷纷喝起彩来,都为主持的神功所倾倒。

天然禅师一笑,道:“这就是婆娑禅的坐功,讲究的便是一个‘定’字。若要定,自需身重如山……”

“主持!”眇目和尚突然叫道:“乌龟又动了!”

那大龟确实在动,不再旋转,而是缓缓往后蠕动!

天然禅师以千斤之力压伏的大龟无法旋动,但那大龟也确实神力惊人,竟还能做直线爬行!

而它要去的地方就是池塘!

在陆地上对付这大龟尚且艰难,一旦它到水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我和叔父都明白这一点,因此急忙上前阻拦。

我见那大龟的尾巴又粗又长,便俯下身子伸手去拽那大龟的尾巴,不料刚刚一碰,它的尾巴就猛然甩动——我万万没料到这大龟的尾巴能如此灵活,悴不及防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双手手背几乎是同时挨了一击,痛得我“哎唷”一声,不由自主的缩手向后,那感觉不亚于被钢鞭抽了一下,打眼看时,血痕赫然,触目惊心!

叔父跟我是同时动手的,只不过我抓的是那大龟的尾巴,叔父抓的却是那大龟的两只后腿,就在我“哎唷”惨叫的时候,叔父也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往后一退,道:“好厉害!”

我连忙问道:“怎么?”

叔父道:“你瞧这大龟的脚,四根爪子,比钢筋铁钩还粗还硬!又黑的吓人,应该是有阴毒——刚才差乎挠我一下!”

说话间,那大龟已经驮着天然禅师爬到了池塘边,天然禅师无可奈何,总不能跟着那大龟下水,便跳上岸来。

那大龟卸下“重担”,更是轻松,迅速的爬入水中,然后拨动水花,调转身子,把脑袋伸了出来,两只眼睛怨恨而挑衅的扫视我们了一圈,又往池塘中央游去。

等到了刘解放的尸身旁边,那大龟又开始啃食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它不在浮在水面上,而是把龟壳露在水面上,脑袋却潜在水下。

我们只能瞧见一丝丝血,从水下冒到水面上。

此时此刻,我们再用石头去投掷那大龟,也无济于事了,根本不能伤它分毫。

叔父绕着池塘转了两圈,找不出任何破绽,无可奈何之下,不禁愤愤然,迁怒于天然禅师,道:“老秃驴,都怨你!”

天然禅师无辜道:“贫僧怎么了?”

叔父道:“你刚才稍微多用一点力气,把那大龟压得不能动弹,我就有办法收拾它!都怨你没成色,压不住不说,还差点叫个大王八给带坑里去!”

天然禅师道:“贫僧已经使出十成的定力了,谁料到那孽畜有驮碑之能,奈何?”

“那也是怨你学艺不到家!”叔父道:“你的婆娑禅功没练到家!”

天然禅师无言以对。

叔父瞪眼道:“说话,现在咋办!?”

天然禅师呐呐道:“等它再上岸了。”

叔父道:“那它要一辈子不上来呢?”

天然禅师迟疑道:“那……总不至于?”

“废话!”叔父道:“那尸体够它吃一两天了!我总不能一直在岸上守着?要是这件事传出去,说我陈汉琪连个王八都对付不了,还得蹲守?我可丢不起这人!算了,算了,我不管了,反正这是在你的庙里,等它哪天饿了,爬上来,把你庙里的大和尚、小和尚、老和尚全都咬死,吃光吃净!”

众僧听见这话,都吓得脸色大变。

“主持!”眇目和尚跑过来道:“得想个办法制服了那孽畜啊,免得它再伤害无辜,毁我佛门清静之地啊!”

“这……”天然禅师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制服那孽畜?”

“我……”眇目和尚苦思冥想,头皮都快挠烂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我心中暗忖:如果明瑶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想出对付那大龟的办法来,可惜……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家干什么呢,快不快活……

突然间,我灵机一动,忍不住说道:“我想到了!”

叔父道:“说!”

我犹豫道:“有一个笨办法,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笨办法安全,简单的办法危险些。”

叔父道:“先说安全的笨办法。”

“竭泽而渔。”我说:“把这池塘里的水抽干,那大龟就无可依仗了,想对付它就简单多了。”

“安全是安全的,不过这个法子也太笨了!”眇目和尚评价道:“这么大个池塘,抽水抽干要抽到哪年哪月?再说,还得堵住上游的溪水,太麻烦了。还不如等它自己爬上来——说说简单的办法。”

我道:“下水杀它!”

在水下,那大龟虽然如虎添翼,但是攻击力度也会相应的减弱,比如甩尾打人就不会那么疼了,吐出来的“痰”的温度也会因为水温而升高,破坏力也会因为水而受阻。

此外,大龟在水下必定会放松警惕,不会像在陆地上一样缩头缩脑,只要用一件趁手的兵器,说不定能出其不意的斩杀它!

而我手中正巧就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丁兰尺。

叔父却道:“你这法子是直接……可谁能下水杀它?”

我知道叔父水下的本事是有限的,他也很少下水。

天然禅师也道:“贫僧水性不熟。”

其余众僧纷纷说道:“我也不会游泳……”各个都唯恐指派到自己。

“也没指望你们!”叔父道:“这个法子也不行——道儿,咱们走,管不了了。”

“大,我能下去。”我自小在颍水附近长大,喜欢潜水,想到能在水下与大龟斗上一场,虽觉危险,可更觉刺激兴奋。

少年天性,总归是冒险的血性大过持重的老成。

“不行!”叔父却立即摇头,断然否决了我的提议,道:“咱们行侠仗义的条件是先保住本钱。咱们又不是地藏王菩萨,下地狱的事情不干!”扭头对天然禅师说道:“老秃驴,我们叔侄告辞了,你自求多福!”

说罢,叔父拉着我就走。

“相尊不能见死不救啊!”眇目和尚跑过来,扑的跪在地上,抱住叔父的腿,苦苦哀求。

其余众僧也都跑了过来,拦住叔父和我,各个声泪俱下,可怜难当。

经过这半天功夫,这些和尚都清楚,我和叔父一旦离开,这大宝禅寺之内,再没有能制住那大龟的人。

他们要是还继续住在这庙里,就极有可能成为那大龟的腹中餐。而离开大宝禅寺,又无处可去。因此哪里会放我和叔父离开?

叔父道:“求也不中!都让开!”

众僧不退,叔父浑身用劲儿,把一干和尚震的人仰马翻,各个灰头土脸。

天然禅师叹息道:“罢了,一切皆有因果,看天意。阿弥陀佛……”

第123章 禅院红劫(十七)

瞧着众僧的可怜相,我实在是于心不忍,道:“大,试一试。不行的话,我就立即上来,你知道我的水性,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