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狐疑的看着何卫红,直视她闪烁的目光,道:“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脸红?”何卫红下意识的一捂脸,然后语无伦次道:“没有,我脸不红,我不脸红……”

这话说的让我疑心更大,人脸红不红自己怎么知道,又没有照镜子。

但我也不好说破,而且既然何卫红有意掩饰,我也追问不出真实的结果。

不过,我由此更加确信,何卫红必定是遭遇了我之前在水下所经历的那种情形——有声音蛊惑她舍弃自己肉身或者灵魂中的某些东西,来换取……

咦?不对!

我猛然间打了个激灵——何卫红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并未遭受任何生命危险,和我当时在水下要被淹死的情形完全不同!既然并无危机,这“金属片”拿什么来蛊惑她?

难道除了生命之外,还能换取别的东西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何卫红想换取什么呢?

第128章 禅院红劫(二十二)

“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我突兀的朝何卫红问了一句。

“啊?!”何卫红被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登时愣住,片刻后,支支吾吾,不知道说的什么。

她旁边却有个声音接上了话,喃喃说道:“我要变得比何卫红更漂亮……”

众人尽皆愕然,连我一起,全都朝那说话的人看去,却是距离何卫红最近的一个女青年——身量不高,面色微黄,还有些雀斑,足显其貌不扬。

此时此刻,她脸上的神情跟刚才何卫红一模一样,痴痴呆呆的,又似笑非笑的,伸着胳膊,无名指朝我手中的“金属片”戳来。

我脸色顿变,倒抽一口冷气,又一个!又一个中照的!

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手越伸越近,周围众人全都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瞧着这古怪的一幕。

“拉住她!”我大喝一声,又连忙那“金属片”高高举起,迎着阳光。心中暗想:但凡邪物,都该怕太阳。

“素雅怎么了?”

“她刚才是不是说的要比卫红漂亮?”

“嘻,发痴了!”

“……”

一干人议论纷纷,我大声道:“都离我远点,否则会中邪!”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吓得纷纷后退,也有同伴拉住那个叫“慧雅”的女青年,往后拖了几步,然后使劲的摇晃她:“慧雅,慧雅!”

何卫红呆呆的站着,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既尴尬,又有些恼怒。

那叫做慧雅的女青年半天才缓过来劲儿,瞧见众人看她的神色,不由得结结巴巴道:“我,我刚才怎么了?”

许多人窃笑,也有人偷瞄何卫红,何卫红咬着嘴唇不做声,另有一女青年似嘲似讽的说道:“你刚才说你要变得比卫红更漂亮。”

“啊?!”慧雅愣住,片刻后,脸色猛然惨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扭头就跑。

我本想问慧雅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看她这个样子,也不用再问了——问了她未必肯说,若是说出来,以后肯定也不好做人了。

其实也不必问了。

慧雅刚才那句“我要变得比何卫红更漂亮”已经是个极其重要的信息,它表明,这“金属片”确实可以蛊惑人,让人舍弃自己的某些东西来另外一些东西,譬如美丽的容颜,而不仅仅限于换取生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然禅师也看出了端倪,高喧一声佛号,然后道:“此物邪性非小,红尘之中,贪欲甚多,若留它在,恐怕危害极大,为祸甚深。不如毁了它,一了百了!”

这“金属片”确实邪的厉害,那大乌龟已经死了,它仍能害人,而且在须臾之间,就有两个人险些着了它的道——她们甚至都还没有接触到这东西,只不过是距离它有些近罢了。

至于我,纵然有修为在身,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心中的烦闷、躁动。

真真是令人骇然!

叔父却伸过手来,说:“道儿,把这铁片片给我。”

“啊?”我还以为叔父也受了蛊惑,连忙警惕的往后又退了退,以期离叔父远点,免得他一上来就伸手往那尖针上按。

“你躲啥呢?”叔父愣道:“给我啊。”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赶紧上来拦住:“相尊,我素知你心中戾气深重,杀意未绝,但此物乃是至邪之物,需坏之,毁之,敬而远之,且不可亲之,近之,自甘**……”

“闭嘴老秃驴!”叔父一把推开天然禅师:“你才自甘**!”

“哎?!”

“我清醒着呢!我是想由我来保管这邪物,然后查一查它的来路!”

“啊?哦……”

我不由得也哑然失笑,叔父的修为远在我之上,这东西交由他来保管自然是于己无害,于人也无害,比在我手上要好得多。

天然禅师想了想,似乎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劝我叔父道:“相尊,济清已然归西,孽畜也已伏法,你要这邪物,如何查清来路?不如毁了,如果你坠入魔障,可是无人能治……”

“我要是坠入魔障,就先杀了你这个嘟噜噜嘟噜噜的老秃驴!”叔父道:“它总不能是那乌龟肚子里自己长出来的?哼,你庙里养的和尚,不是好东西!”

叔父骂的是济清和尚,却把一干活着的僧众给气的翻白眼,但又都不敢吭气。

叔父接过那“金属片”凑到眼前,去看上面的字迹符,我连忙提醒道:“大,小心点!我刚才只是看了几眼,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嗯,没事。”叔父浑不在意,道:“上面应该是命术的符箓图,我瞧瞧,看能辨出门派不能。”

“小相尊啊……”天然禅师偷偷的把我拉到一旁,道:“你知道你叔父的为人么?”

“我知道啊。”我诧异天然禅师何出此言,道:“他为人很好,嫉恶如仇,从不做坏事。”

“我说的是心性。”天然禅师道:“你叔父为人太刻薄了,心性偏于阴毒。”

我心中怫然不悦。

这话我听老爹也隐隐约约说过,也知道叔父有时候确实手辣心狠,可自己知道是自己知道,老爹说出来也不过是出于兄弟关切之情,无可厚非,但天然禅师,一个外人,如此评我叔父,就很难让人接受了。

我直言道:“大师,对子侄骂叔父,有些无礼了?”

“你会错了我的意。”天然禅师面容不改,全无惭色,道:“你叔父不婚娶,无子女,又不学出家人吃斋念佛,慈悲为怀,说是修童子身,其实练的是绝情心。如此下去,终非大道。日久天长,戾气缠身,必然祸根深重啊。岂不闻戾深祸亦深,德厚福也厚?”

我脸色顿变,已然明白了天然禅师话中的意思。他言辞委婉,却蕴含深意,是要我暗中规劝叔父把心胸放豁达一些,把手段放仁慈一些,这样不损阴德,益补天道,对他自己也有好处。

毕竟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这些日子,我实在是见得多了。

叔父秉性暴烈刻薄,天然禅师虽然身为他的好友,却也不敢面刺其过,即便是真心劝诫,叔父也未必听到耳中,记在心里,更不必说循规蹈教。而叔父对我从不计较,一片挚心,自然是我来劝导他最合适。

想到这里,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天然禅师,道:“多谢大师提点,晚辈一定好好劝诫叔父。”

天然禅师摇摇头,道:“恐怕无用。以你叔父的为人,目空一切,虽然对你疼爱有加,可势必不会把子侄辈的劝诫之语放在心上。”

我疑惑道:“那要怎么办?”

天然禅师道:“你自小是跟你叔父修炼六相全功的,必定会沾染他相功中的暴戾之气。”

我脸色一变,暗想自己似乎并不暴戾啊,却听天然禅师继续说道:“幸好你根基不算太深,否则也种祸根。我将婆娑禅功传授给你,一来是感念你的恩情,二来是因你有机缘,也有慧根,三来,其实是想以此来化解你体内的暴戾之气。因此,你若有心,可暗中设法将婆娑禅功中的修行法门传授给你叔父,以此来消磨他的戾气,祥和他的心性,可切记,千万不要说出是婆娑禅功,否则,他绝不肯练。”

听了天然禅师的这一番话,我越发的感动,这才是真正慈悲为怀的大师,一片佛心。

“天然,和我侄子嘀咕啥呢?”叔父突然走过来,狐疑的看着我和天然禅师。

我正想对天然禅师说一些感激的话,也赶紧缄默。

“呵呵……”天然禅师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这老秃驴!”叔父白了他一眼,道:“我和我侄子该走了。”

天然禅师道:“那东西,看出来了?”

叔父摇摇头:“那东西上的符箓稀奇的很,我看不出是啥门道,想去茅山走一遭。一竹老道总该认得些。”

叔父说风就是雨,说了要去茅山,就恨不得马上飞去茅山,朝天然一摆手,扭头就走。

天然禅师慌张了,快步上前扯着我叔父的衣服,道:“你这就走?”

“走啊。”叔父道:“天黑之前好上路呀。”

天然禅师急赤白脸的道:“你,你不能走!”

“咦?”叔父笑了:“你这老和尚,我想走就走。你给我松手!”

“不松!”天然禅师死命拽着叔父的衣服。

“呀?!”叔父又惊异又好笑,道:“老秃驴,你这会儿兴里很啊!这是要闹哪一出子?”

我也诧异的看着天然禅师,却见他哭丧着脸,道:“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你这话真是可笑,你几十岁的人了,没我你还活不成了?咋长真大了?”叔父道:“我们走了,你该咋办还咋办,做你的主持,念你的经!这里发生恁多事儿,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卡车啊……”天然禅师把叔父拉到一旁,左右看看,见众人远离,低声说道:“你们要是走了,卡车里的那一车佛宝可怎么办?”

第129章 禅院红劫(二十三)

“哦!”叔父恍然大悟,道:“把这茬儿给忘了。没事,我和道儿不开车,步行出去。等到晚上,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小和尚,偷偷把佛宝搬上来就成了。那车就留在那里,我等会儿回城给我的伙计说一声,他自己会来开走。”

天然禅师为难道:“就算是搬上来了,能藏在哪里?万一再换一拨人来寺中闹事,依旧是保不住。”

“那就不归我管了,我总不能天天守在你的庙里帮你看东西。”叔父道:“你老和尚一身本事,到头来要还是任人宰割,愿意受人家的窝囊气,那我有什么办法?”

“你,你这是管杀不管埋!”天然禅师气愤愤的指责叔父。

叔父白眼一翻,道:“咱们认识恁多年了,你才知道啊。我就是管杀不管埋的主!”

“你——”天然禅师无言以对。

“走。”叔父扯着我就走,天然禅师可怜巴巴的留在原地。

我心中过意不去,叔父这样做确实太为难天然禅师了。以天然禅师的个性,那是树叶砸到脑袋上都不敢抹掉,唯恐违背了天意,蚊子吸一肚子血不敢拍死,唯恐杀了生……

如果真再有激进分子来闹事,天然禅师是阻挡不了的,那些闹事的也肯定会毁了佛宝。如此一来,我和叔父辛辛苦苦忙这一场不就白费力气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得想个办法,让那批佛宝能安安稳稳的保存下来,还不至于留后患。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明瑶在就好了,她肯定能拿出来很多别人想不到的主意……

心中思索着,被叔父扯着,我穿过了僧众和人群。当我经过何卫红身边的时候,她正看我,我朝她微微点头,就准备过去,她突然叫了声:“弘道同志!”

“啊?”我停住脚步,道:“怎么?”

被一个相识没多久的女青年叫出来名字,而且还不带姓氏,我有些不太自在。

何卫红一脸茫然的表情,道:“你要走了?”

“嗯。”我点点头。

“啊?”何卫红怅然若失道:“你去哪儿?回家么?”

“罗里嗦的。”叔父在旁边说道:“去哪儿也不管你的事儿。”说罢,拉着我又走。

“哎!”何卫红紧追两步,道:“你,你,咱们都是同志了,你家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

“他可跟你同志不了。”叔父冷笑道:“你这妮子真是念缠人,你不是跟刘解放挺对劲儿嘛,他都死了,你这还走?还不赶紧回去通知通知他家里的人?”

“他父母不在了,我们俩的交情也一般!”何卫红咬了咬嘴唇,又看向我道:“弘道同志,你还想不想知道刚才你问我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何卫红这一长句话比较拗口,绕的我一阵懵,慢慢的反应过来以后,我不由得大喜,道:“你愿意说了?”

“嗯。”何卫红眼皮重重的扇动。

“那你说呀!”我急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跟你说了什么?”

何卫红目光一闪,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先说,我然后说。”

我愕然道:“什么问题?”

叔父已经接口道:“河南许昌禹都陈家村!麻衣陈家!”

何卫红忸怩的一笑,瞧了瞧叔父,又瞧了瞧我,目光中意味深长,像是很满意叔父的回答,又似乎是在说我:“你还不如你叔叔聪明。”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刚才何卫红问我家在哪里,我没有回答——何卫红说话如此拐弯抹角,我哪里能想到是这层意思,倒是叔父挺懂……

“好了,妮子,快说。”叔父道:“别耽误事儿!”

何卫红没来由的脸色一红,道:“刚才在那边站着的时候,我瞧见了那个铁片片上歪歪扭扭的符号,还有那些奇怪的图形,突然间就有些迷迷糊糊了……我确实听到了有人在说话,是个很陌生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

果然如我所料,何卫红是听见了声音的!

我急切道:“你能告诉我,那声音对你说了什么吗?”

何卫红翻眼看着我,道:“这,对你很重要吗?”

我点了点头,道:“很重要!”

“嗯……”何卫红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我等她了半天,见她都快把嘴唇给咬破了,还是不吭气,心中真是急的没有办法,忍不住催促道:“你,你快告诉我!”

“愿不愿意和你好……”

何卫红的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幸亏我和叔父的功力到家,算是听见了。但是这话,让我莫名其妙:“愿不愿意和你好?你是谁?”

“就是你!”何卫红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然后猛地往我手上塞了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转身飞快的跑回了那一群女青年中,留给我个背影。

我愣了片刻,看了看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本红的鲜艳的小册子,上面赫然五个大字——“毛*主席语录”。

“这妮子真有意思……”叔父“嘿嘿”的笑了起来:“送这东西。”

我忍不住问道:“大,她刚才是什么意思?”

“她看上你了啊,信球!”叔父骂了我一句:“咋恁呆,也不知道像谁?!走啊!”

我的脸“唰”一下红了,嘴里嚅嗫道:“这哪儿跟哪儿啊……”脚下走得飞快,如落荒而逃。

路上,叔父开始絮絮叨叨:

“这个妮子啊,其实也差不多……”

“嗯,长得齐整,杆儿也顺当……”

“还怪风里,当着男人的面就敢说得出口,太解放了……”

“比明瑶好看,为人也还算正派,就是不知道哪儿,没有明瑶顺眼儿,嗯,兴许是吃的饭不一样,吃米长大的,色儿太白了,白咕哝哝,不如吃面长大的看着耐看,不结实……”

我自装没听见,心里翻江倒海一样,何卫红怎么会看上我?才刚刚认识而已,就因为现在的年轻姑娘都崇拜英雄吗?可我算什么英雄……

手里拿着那本《毛*主席语录》,我只觉它越来越烫手,它就像是个定情信物一样。

我想要把它给扔了,转念一想,这种行为对主席似乎是不那么敬重,这语录谁敢随手扔……

嗯,就是本语录而已,只要自己心正行得正,哪里有恁多事儿?或许何卫红就是想让我学习学习,进步进步,没来由自己把人家给想歪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踏实了一些。

“哎——”

摩挲着《毛*主席语录》,我突然间一个激灵,刹住了脚步,欣喜道:“大,我知道了!”

“才缓过来劲儿啊?”叔父叹口气:“瞅瞅我这信球孩儿哟……”

“不是说那个!”我愤愤道:“我说的是那批佛宝,有办法保住,不被破坏了!”

“嗯?”

我也不跟叔父细说了,让他先慢慢走着。我自己飞快地往回奔,直跑到愁眉苦脸的天然禅师跟前,拉着他附耳说道:“大师,有办法了!”

“啊?”天然禅师见我去而复回,如此言语,不由得一怔。

“把那批佛宝运到庙里,放在观音殿的观音像底座下。”我压低了声音说道:“观音像的底座下面是空的,而且那么大,应该能放得下那批佛宝。”

“放是能放得下,可是……不行,不行。”天然禅师摇摇头,道:“连观音殿也未必能保得住,万一底座被扒开……”

“大师你听我说完。”我道:“你去找一张大的毛*主席画像,挂在观音殿里,再找几尊毛*主席塑像,也放在底座上……”

天然禅师的眼睛亮了,道:“妙,妙!这样以来,就没人敢在观音殿里动手动脚了,也没有人敢去毁了底座!”

“对!”我正是从《毛*主席语录》里得到的启发,激进分子们就算再敢折腾,也绝不敢折腾到被他们奉若神明的毛*主席身上。

观音殿中挂着毛*主席像,谁敢去烧,谁敢去拆,底座上放着毛*主席塑像,谁敢去毁?

“小相尊可真是功德无量啊!”天然禅师眉开眼笑起来。

“大师再会!”我转身走了,虽然能感觉到有双眼睛穿过人群在盯着我看,但是我也没有回头。

《毛*主席语录》真是个不错的礼物,给了我这样的启发,也算是让我和叔父为佛门做了一场圆满的功德。

难题解除,我心情大好,回去的路上,拿着《语录》不由得随手一翻,只见扉页上写着何卫红的名字,另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还有两小行阿拉伯数字。

我停下来,仔细瞧了瞧,除了名字之外的其他字迹,都似乎是用钢笔才写下没多久,而且内容好像是地址、邮编和电话号码。

我愣了愣,是何卫红故意留下的吗?

一定是的。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和她通信?通电?或是去找她?

我就算再呆,何卫红送这语录的深意,我也总算是明白了。

看着封皮上的毛*主席像,我摇了摇头。

追上叔父,说了教给天然禅师的法子,叔父也说好。临出山门,我又停住了,我还是决定把这礼物给留下来,以示心迹。

我吹了吹山门前台阶上的尘土,把《毛*主席语录》恭恭敬敬的放在了那里。

我想,何卫红离开的时候,一定会看见的。

“走咯!”叔父轻快的喊了一声,大踏步往山下迈去。

第130章 滴血木偶(一)

茅山在江苏镇江,距离江浦不足百里之远。我和叔父一路奔行,准备先回到城里,休息**之后,第二天再去茅山。

叔父似乎是有意要练我,正行之际,突然越走越快。

最初的时候,我还能跟得上,可以与叔父并肩而行。四五里地之后,叔父渐渐加快速度,我还勉强紧紧追随,虽然说不至于落后太多,但是已然觉得吃力!

又过五六里地时,我便已经落后叔父三四丈远了。

我努力调息,把自己浑身上下的劲儿几乎都用到了一双腿上,但仍然无法拉近距离。反而是越着急,和叔父拉开的距离越大!

后面甚至一个不小心,跑岔了气,差点在路上翻个跟头……受此一惊,我才赶紧摄定心神,先把气息给稳了下来。

既然追不上,又何必非要去追呢?还不如按照自己的步速来,叔父总会等着我的。

念及此,我便换了心情,重运吐纳,不知不觉间,但觉气息越来越顺,步速也越来越稳……须臾,已开始不闻耳旁有风声呼啸,不去观眼前诸景,更不觉空气相阻,甚至都快要忘了一双疾驰的脚步上的疲乏,浑然如坐定修行,悠然惬意……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感觉到胳膊一紧,脚步一轻,身子骤然被一股大力拉扯住,我才遽然而醒——只见叔父满脸又惊又喜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道:“中了啊!”

我“啊”了一声,茫然道:“怎么了,大?”

“你的修为进步的够快啊!”叔父锤了我一拳,道:“刚才我有意练你的气息调运吐纳,刻意疾行,想着要不了多大时候,你的气息就该乱了,步伐也该浮漂了。我约摸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得停了下来等你……结果瞅见你跑过来的时候,气息也没乱,步伐也没有浮,而且追我追的也不慢嘛!”

“啊?”我也又惊又喜,道:“是么?”

“弘字辈的孩儿们,没有谁能超过你的水平了。”叔父欣慰的说道:“以你现在的修行进度,再过五年,就该跻身当世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十年之后,横行天下,不会有大危险!四十岁以后,咱们麻衣陈家,就算是放眼整个术界,能伤得了你的,恐怕没有。啧啧……不赖,真不赖!大没有白教你,你也真是学相功的料,要是放在我大哥手底下**,难强中啊,嘿嘿……”

我挠了挠头,又是欢喜,又是难为情的。虽然觉得叔父的话可能有夸大的成分,我怎么可能五年后就能跻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呢?

但是这本事毕竟是叔父教的,在他面前,我也不好说什么谦逊的话,否则就是贬低他老人家。因此也只能咧嘴陪叔父干笑。

“就是你的夜眼得赶紧练出来啦!”叔父收了笑容,道:“你现在的眼力劲儿可不咋着,恁会儿从我眼巴前过也不停住,就像没瞅见我一样,要不是我拽住你,你都跑过去了!这天,也不算太黑啊。”

“是,是。”我道:“可能是目法这块,我的修行功夫还不到。”

叔父教导的修炼夜眼的法门,我一直都有练习,老爹也没少指点我,但是到现在还没有练出来,确实也让我心焦。我也想早早的就能视黑夜若白昼,潜水下如平常。

“也不用着急,水到渠成。”叔父道:“调匀气息,慢慢走,咱们快到城边边上了。”

我应了一声,边走边调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暗暗叫了声:“不对!”

刚才奔行的时候,后半段我用的应该不是六相全功的本事,而是婆娑禅功!

对了,就是婆娑禅功!

六相全功是要将耳、目、口、鼻、身、心六相的威力全都发挥到极致,所以如果我用的是六相全功在追叔父,不可能从他身边过而瞧不见他——那种状态下,我应该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而且也确实会如叔父所说,我如果那样跑的话,气息一定会乱,步伐一定会浮。

婆娑禅功恰恰不同,它是可以随意将六相中的一相或者几相给“隐藏”起来,以期达到蓄力发于一处的效果!所以我才会在疾行之中,忽略了周围的声音和景象,只凭着意识追着叔父在跑。心无杂念,调度有法,气息自然不乱,步伐也不会浮漂。

之前在池塘底,面临那大乌龟的时候,就是靠着婆娑禅功救了自己一命,这一次疾行,又是靠着婆娑禅功令叔父刮目相看。

这倒不是说婆娑禅功比六相全功好,而是婆娑禅功以心为主,强调的是一个境界,而六相全功以相为主,强调的是一个程度。如果拿婆娑禅功去杀那大乌龟,恐怕是自寻死路,但克制那大乌龟的邪异,却正用在刀刃儿上——把六相全功和婆娑禅功结合起来使用,可真是相辅相成,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