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贼屁滚尿流散去了。

叔父冲我笑道:“你这一战成名,以后天下人人都知道你了,武极圣人,到今天算是名副其实。”

我苦笑道:“出名可不算什么好事——对了,你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叔父道:“还说呢,你是咋跑这么远的?”

明瑶道:“咱们下山吧,边走边说。”

下得山去,我把一路上的前因后果都对二人讲了,二人这才明白。

叔父道:“是明瑶见你到烘黑也不回家,急的去找你了,半路上看见你的自行车锁在道上,有个大爷在看着,见明瑶过去认领,还要了钱,说是替你看了半天。”

我哭笑不得,道:“还有这好事的。我丢在路边,是想着也没人敢偷,这么大件的东西,偷了被抓,要判刑的。”

明瑶道:“我瞧见车轮条是坏的,又觑见地上有打斗痕迹,又有步幅极大的脚印,料想是有人施展轻身功夫留下来的,就知道是你出了事。忙去城里老爹那里看了看,老爹在老公馆那里,说是处理蛇坑的事情,又说你早已经回了……我们一对话,老爹便说:’坏了,弘道肯定是不听我的话,中了祁门老三的计了。‘”

我惭愧道:“其实也不是中计,我也是知道他们憋着坏的。”

明瑶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对吧?”

我笑而不语。

明瑶道:“老爹那边处理蛇坑正到紧要关头,不能离身,他嘱咐我赶紧回家,叫上咱大,然后让咱大用夜眼探路,仔细寻看你留下的痕迹。老爹说以你现在的本事,只要小心,是不会出事的,叫我放宽心。”

叔父道:“明瑶回家叫上我,我们俩就立刻动身了。你这小子还行,路上留的印儿倒是没断,不过我们俩也看的细,怕有人故意捣鬼,弄点假痕迹诓我们。这才耽误了时间。”

明瑶道:“我们找到山下的时候,先是碰到一个男人,本事很高,奔得飞快。我们怀疑他也是对头,咱大便喊他,让他停住。”

我道:“是模样长得还不坏的那个人?”

叔父道:“也就那样了!”

我便知道那人正是无端仇恨麻衣陈家的中年男子,口口声声说明着打不过我,也要暗地里害我的人。便问道:“这人本事不小。他站住了?”

叔父道:“我喊他站住,他也站住了,问我:’干什么?‘我问他:’你大半夜的从山上跑下来,是干啥的?‘他瞪我一眼,说:’管你什么事儿?‘我心想,我还没瞪你,你就敢瞪我了,真是作。我想问他话,就先忍忍,说:’你从山上下来,见着山上有人没有?‘他问我:’你想找什么人?‘我就直接说了:’我找陈弘道。‘谁成想,那货上下打量我一番,问我:’你是谁啊?找陈弘道干什么?‘我说:’我是陈汉琪,喊我侄子回家吃饭。‘他又看明瑶,说:’那她是谁?‘我说:’那是陈弘道的媳妇儿,喊他回家睡觉!‘他便嘟囔了一句:’还娶这么好看的妻子……‘我早被他问的不耐烦了,就怒道:’你到底见没见陈弘道?‘他看我一眼,说:’见了,不过啊,可惜了,死了。‘”

我忍不住道:“这厮可恶!”

明瑶道:“可不可恶的很!把我和咱大都吓了一跳,慌忙问他详情,他就胡乱说了一堆话。”

叔父道:“说的跟真的似的,我都信了,还是明瑶聪明,听着他说话前后矛盾,盘问起来,他就漏了馅儿。我就喝问他,让他说实话,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还想一走了之。他奶奶的,气得我把他打了一顿。”

我忍不住暗笑,那厮碰到我叔父,算是倒霉。

叔父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非得打他一顿才说实话,老老实实交待了你没事儿,还在山上,又指了指方向,让我和明瑶来找。我们也就放了他走。”

明瑶道:“那人还故意指错了方向,指的是反着的。好在我和咱大就准备找的时候,一群人涌下了山,咱大又给拦住了,一问,才知道那人说谎话骗我们。

叔父道:“我当时气得不轻,就先让那群废物上山来找你,然后我又去追那人。”

明瑶道:“那一群人不听咱大的话,咱大一出手,先打断了一个人的腿,又撅折了一个人的胳膊,那一帮人才吓到了,都回来找你。咱大去追那个骗子,我怕那个骗子狡猾,咱大再上他的当,就跟着去了。”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明瑶和叔父比那一帮贼人晚上来了片刻,原来是追那个坏心眼儿的人去了。

叔父道:“追上那赖货,我根本不听他说话,一顿毒打,他娘的,气死我了!”

明瑶笑道:“咱大薅光了他的头发,生生把让人弄成了个秃子,还一头血,又打坏了他的根基,以后成废人了。”

我心中不由得感慨:“那厮委实可恶,无冤无仇还说要暗地里害我,没成想,还没下得山去,就被我叔父给废了。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即便饶了他,苍天又怎会放了他?假借叔父之手惩戒他罢了。”

第374章 送子娘娘(一)

走到半道,便瞧见老爹和三叔、五叔来接,彼此见面,又说了祁门老三的事情,老爹责备我了几句,怪我不该不听他的话,不过总算有惊无险,祁门老三又多行不义终自毙,到头来也算是为陈家了却了一桩心病。

我问起老爹蛇坑的事情怎么样了,老爹说都已经弄得妥当。

一路上太平,大家结伴回到陈家村,见了娘,免不得还得再说一遍。

此后倒也太平了许久。

时光如梭,夏去秋来,冬过春到,一年复又一年,转眼两载光阴过去,这期间江湖上并无多大的动静,倒是国家接连出了几桩大事,伟大的领袖接二连三故去,唐山又惊天动地,举世震动,好在绵延多年的浩劫也终于过去了……

我在家中无事可做,老爹也不得闲功夫,暂时也没传授我《义山公录》的相术,只叫我先学些种地的本事,而且既然从前算是曹步廊的半个弟子,也就再学些木工手艺,以为谋生手段。

蒋明义的长子蒋梦白已经快两岁了,且他妻子又新怀了孕,张熙岳老爷子又来看过,说多半也是个男孩……弘德也娶了妻子,弟妹唤作郑玲,不是术界中人,为人性格虽然有时候有些刻薄,也有些长舌多话,但秉性倒并不算坏。老爹不喜此人,只拗不过弘德愿意罢了。

只是明瑶还一直没有怀孕,且也无怀孕的迹象。

这时候,不单单是老爹和娘有些着急了,连我和明瑶也急了起来,时间确实也太久了。

娘时不时的还嘟噜几句怨言,说:“都成家快三年了,长门长子也不生长孙,当时还说什么是有福气的儿媳妇……”

明瑶听了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老爹便责备娘多话。

这一日清晨,娘突然叫我和老二过去屋里,递给我们俩各自一根红绳,道:“你们俩去给我各自拴个娃娃回来。”

我吃了一惊,老二也发懵了,伸手去摸娘的额头,娘拍开他的手,喝道:“你干什么!?”

老二说:“娘啊,你是不是想孙子想的犯神经病了?我摸摸你的头,看你发烧了没有。”

娘骂道:“放你娘的屁!”

“坏了,坏了。”老二看着我说道:“哥,你看咱娘是真的急出病来了,都开始骂自己了。”

娘一把揪住老二的耳朵,骂道:“兔崽子,再胡连连,我把舌头给你揪出来!”

老二直喊疼,娘才松了手,老二揉着耳朵道:“好端端的,你干嘛叫我跟我哥去拴人家的孩子?”

娘道:“拴什么人家的孩子?我说的是拴娃娃,去娘娘殿拴那里的娃娃!”

老二诧异道:“娘娘殿是哪儿?咋有娃娃让人拴?”

娘道:“我听人说的,往北三百里的太行山中,有个特别灵验的娘娘殿,殿里供奉了一个送子娘娘的神祇。娘娘的座下放着很多木偶娃娃,只要是结了婚的夫妻,诚心求子,让做男人的拿着红绳去拴个娃娃回来,就能生儿子。”

我听了便有些不信,道:“娘,这恐怕是骗人的吧?”

老二也狐疑道:“真的假的?”

娘瞪眼道:“当然是真的,很多人都去求过,实在是灵验无比!你们俩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就去跑一趟,一人拴个娃娃回来,将来都生儿子!”

爹恰进屋里来,对娘说道:“亏你还是术界中人,咱们信命敬天不求神,去什么娘娘殿,真是胡闹!”

娘道:“你是不胡闹,那你叫他们俩给我生孙子出来。”

爹道:“这种事情顺其自然而已,哪有强求的?”

娘道:“天干地旱,天不下雨,人还要自己求雨的,养个鸡养三年,也变老母鸡生几窝鸡崽子了。这是他们命里缺,我让他们顺势去求,算什么强求?”

“歪理邪说!”老爹不乐意道:“什么鸡鸭鹅的,你少当着明瑶的面说这些难听的话。”

我怕爹娘吵起来,也怕娘给明瑶难看的脸色,便道:“好,我去,娘你把具体地址给我说一下吧。”

娘道:“去的话,心要诚,你们俩都得走路去。”

三百多里地,走路去,我倒是也不觉有什么难处,只老二的脚力就不行了。

老二仰天长吁一声,冲娘哀叹道:“我的娘啊,你可真是我的亲娘啊!哪有你这样为了孙子坑害儿子的?”

娘道:“历来都是孙子好,儿子都是气死爹娘的。”

爹也叹息一声,道:“我看这无端端的,非要凭空惹出事情来不可。你们就折腾吧。”说罢,出去了。

娘撇了撇嘴,道:“天天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就会指手画脚的管我。你们俩不要管他,收拾收拾东西,趁早就去。”

老二唉声叹气的,我推着他出去,到了屋里,我把事情跟明瑶说了,明瑶想了想,道:“如果真的灵验的话,那就去吧。咱们俩也没有什么毛病,就是不能生养,也真是天天闹人。”

我“嗯”了一声,道:“不管灵不灵,就当是让娘顺顺心胸吧。”

明瑶道:“那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道:“娘说的,只能男人去。”

“还要这样啊。”明瑶噘了噘嘴,道:“去吧,去吧,你要是不去,娘怕是不会依了。你跟弘德一起去,路上可要管好他,凡事小心,别惹出祸来。”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

明瑶起身给我收拾东西,我说:“你在家里,好好的啊。娘要是说什么闲话,你也不要理会。”

“我知道。”明瑶笑道:“我又不傻,娘说好话,我照单全收,娘说我的不是,我就假装没听见。”

我在明瑶脸颊上一吻,道:“你真是个贤惠的妻子。”

明瑶又叮嘱道:“你路上千万小心,你把猫王也带上吧。”

我道:“猫王就在家里吧,它聪明,能看家,守着你,我也放心。”

明瑶道:“过段时间,让我哥送个狗过来,那老黑生崽了,也是黑狗。”

我说:“那感情好。好媳妇,我先走了。”

明瑶送我出来,又跟娘辞了声,便和老二一起出门往北而去。

许久都没有出远门,此番出来,也觉筋骨活泛,心胸开阔,老二刚开始走,还不累,反而高兴起来,道:“在家天天被郑玲管着,快憋死我了!”

我道:“我瞧你一开始结婚的时候,不也是个媳妇儿迷嘛,这才多久,就烦了。”

老二道:“你是不知道啊,但凡她有嫂子半点通情达理,也就够了,唉……”老二开始絮絮叨叨的倒苦水,我一路走,听着也算解闷。

走到后半晌,老二就累了,又要吃东西,又要喝水,又要找个地方睡会儿觉……我拽着他走,夜里找了地方休息,第二日又走了一天,又到了晚上时候,已经进入山里去了。

入得山里去,便苦我们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苍茫茫漫无边际,山岩凶恶,崖壁陡峭,竟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老二抱怨道:“哥啊,跟你说走慢点,走慢点,在那个镇子上歇歇再走。你非要赶路,这赶到山里来,咱们可咋睡啊?”

我跳到高处,四下里望,忽看见远处山坳里,有光亮闪出来,再仔细瞧瞧,那边错错落落的隐约有几处房屋。

我便跳下来,对老二说道:“往那边再走两三里地,像是有个小山村,里面有人家。”

“咦!”老二来了精神,道:“那走吧,去找个人家借个宿,烧壶热水烫烫脚,都快不行了。”

我们俩便往那山坳里走去,临近了,才瞧见许多房屋门户紧闭,且多半破败不堪,像是许久都没人居住了。

老二道:“这不会是个荒村吧?”

踅摸了片刻,就只瞧见一家有灯亮,老二过去敲门,只敲了一下,就有个老婆子走了出来,走路一摇一摆的,像是大风吹树似的,面容枯皱如橘皮,但脸色红润的奇怪,浑不似个老人,她瞧见老二,便是一笑,露出两排牙齿,竟然整整齐齐,没有一颗缺着,且颜色雪白发亮,也是奇异,我刚觉得她笑得有点古怪,她便瞧见了我,先是一怔,继而眼神大亮,我心中嘀咕:“这老婆子大非寻常!”

“两个小伙子啊,走到这山里,没地方住了吧?”那老婆子笑容满面道:“快进来,快进来吧,我家里只有我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儿子,有地方住。”

“哎哟,那可真谢谢大娘啦。”老二大喜,就要进去,我拉住他,使了个眼色,老二一愣,我扯着他往外走,走到一边,我低声对老二说道:“这个老太婆瞧着有些古怪,这个村子里都没人了,只有这一户人家里有人,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去住了。”

老二道:“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婆,就算有古怪,有你在,又怕啥?”

我道:“出门在外,强龙不压地头蛇,反正最好是别去。”

老二为难道:“那也没地方去啊。”

我道:“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就行。”

那老婆子倚着门道:“小伙子哎,以前闹饥荒,这个村里的人饿死了一大半,剩下能跑的,都跑出去了,只有我们这一户有人,别的家可都是鬼屋。夜里待在外面,山里可是有狼,有蛇,也有毒气,悄没声的就会死人。”

第375章 送子娘娘(二)

老二听了那老婆子的话,就更害怕了,对我说道:“哥啊,放着有人的屋子你不去睡,要睡外面那不是成心找罪受吗?要是在外面睡觉,睡到半夜里,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啥毒虫咬一口,那不是死的不明不白了?现在这五月大热天的,可正巧是毒蛇蜈蚣出没的时候,这又是在深山里,咱们可还无后着呢。”

我道:“就冲她说的,这村子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没了个精光,就剩下她一家,更是可疑。”

老二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这村子里的人全都得饿死完,或者说都跑完,那才叫不可疑?有些人啊,他就是命大,那是没办法的。再说了,哥,我咋觉得你本事越大,胆子就越小?一个老太婆,咋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道:“我可不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非得去住,那半夜真出什么事情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老二一听我松了口,大喜道:“就算是真出了啥事前,有你在,我也不怕。”

“你啊……”我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就是个惹事的行家!”

“走吧,走吧。”老二道:“还不是你带着我走到这山里来,又跳到高处找的这户人家?可别事事儿赖我。”

这话说的我倒是无言以对,便和老二又走了回去。

那老婆子看见,笑眯眯的说:“我老婆子好心,你们还不领情,这可真是怎么说的……快进来,快进来吧。”

我们跟着那老婆子进了院子,左右看看,又入了屋门。屋子里也没有电,只是点着油灯,那灯油闻着有点古怪,既有股异常的香味,又隐隐有点异常的臭味,火苗却是十分的明亮。

我心头疑惑,便问那老婆子,道:“大娘,你这灯油是用什么做的?不是松油吧?”

“不是。”那老婆子道:“是我那儿子弄的,在山里有时候打死头狼,弄死头猪,熬出来的油。”

我便不吭声了。

又嗅到一股肉香味飘过来,老二咽了口口水,说:“大娘,你们家里还有肉?”

“有啊。”那老婆子道:“锅里正炖着呢。你们俩赶得也是时候,肉都快炖熟了,炖的稀烂的一锅。”

老二又咽了口口水,道:“这肉味儿也闻不出来是啥肉啊?狼肉?还是野猪肉?”

“狼肉太粗实,野猪肉太骚,都不爽口。”那老婆子说:“锅里煮的是蛇肉,又香又滑又嫩,好吃的能把自己舌头吞进去。”

那老婆子说着话,盯着老二,嘴角都溢出了涎水,“嘿嘿”笑了两声,伸着舌头又舔了去。

我听见说是蛇肉,便觉有些恶心了,老二听见说是蛇肉,也吓了一跳,不再咽口水了。

那老婆子道:“你们俩饿不饿?”

我道:“不饿。”

老二道:“我们带的有吃的东西,就算饿,也不敢吃蛇肉啊。大娘家里有热水没有,我们带的干馍,就着热水吃喝,也不噎着。”

那老婆子道:“蛇肉有什么不好的,你们真是不懂好赖。你们瞧瞧大娘的这牙口,就是吃蛇肉吃出来的,到现在七十多岁了,还整整齐齐,一个不歪,一个没掉。”

我道:“那蛇也是你儿子抓来的?”

那老婆子说:“是啊,这时候正是蛇多的节气。”

我道:“怎么不见你儿子?”

那老婆子一笑,道:“我儿子啊,他太懒,在里屋床上躺着呢,得等到肉熟了,他才出来吃。这肉我看是熟了,我去端来,顺便叫儿子出来。”

那屋子是破烂木头房,一排三间,中间算是堂屋,左右各一间里屋,屋子外面有个棚屋,就是正在煮肉的灶火房。

那老太婆进到右侧的里屋,喊了一声:“孩儿啊,出来吧,肉熟了,家里也来客人啦!”

屋里有个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那老太婆又冲我们笑笑,便出了堂屋,往灶火房去了。

里屋里“窸窸窣窣”的乱响,想是那个儿子从床上起来的动静。

老二低声说道:“比我还懒。”又说:“哥,我刚才约莫着那个老太婆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样啊。”

我道:“我也觉得她看我有些不大一样。”

老二道:“是不是我长得太齐整了?”

我正想骂他,便见里屋的布帘子一掀,有个男人走了出来,我抬眼一看,见是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身材高大,与我相仿,面皮白净,没有胡须,肤色细腻,几乎不差明瑶,模样也十分秀美,上下穿的整整齐齐,与这木头屋子,分外的不搭。

但我仔细一看他的模样,顿觉熟悉,猛然间想起来,此人我见过!正是两年前被祁门老三设计,骗到嵩山上大闹一场,遇到的那个人品极坏的人!

此人因妒生恨,无端端的要跟麻衣陈家结仇,张口闭口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又说什么“明着打不过你,也要暗地里害你”,后来我放了他,下山的时候,恰遇到我叔父,他不知死活,坑骗我叔父,结果被打了一顿,说是拔光了头发,毁了根基……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上!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也认出了我,诧异道:“是你?陈弘道?”

我冷笑一声,道:“原来那老太婆是你母亲,你这样的为人,谅你娘也不是什么好人!老二啊,今天,咱们可是进了贼窝!”

老二吃惊道:“咋了,你们俩以前还有仇?”

“可不。”我道:“咱大曾经把他的头发都给拔光了,一毛不剩,没想到,他倒是好头皮,居然又长出来了。”

那人气得咬牙切齿,恨恨的瞪着我,忽然一跺脚,拧身走出去了。

老二看着那人的背影,道:“这人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娘儿们?”

我看到他刚才的动作,也觉稍稍诧异,道:“不知道,以前他不是这样式的。难道是没了道行,就不伦不类了?”

老二道:“那咱们走不走?”

我往凳子上一坐,道:“本来是不想住在这里的,但是既然是他们家,那我反而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这母子俩,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正说话间,那老太婆走了进来,冲我裂开嘴笑道:“原来你跟我那儿子还有仇啊。这我得说说我那儿子,咋能随便跟人结仇呢?不过,你放心,我遇着我这儿子的时候,也知道他不是好人,后来说了他好几次,他也改了些。”

我听的一头雾水,道:“你遇着你儿子的时候?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老太婆道:“他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是两年前误打误撞跑来这山里的,迷了路,到了我这里,我收留了他,他又说他受了什么打击,不想再见世上的人了,就想在这山里过后半辈子了,我就认了他当儿子,两个人相依为命。”

我和老二面面相觑。

那老太婆又道:“他在灶火屋里吃东西,吃完了我叫他过来给你陪个不是。”说罢,便又出去了。

我和老二对视一眼,老二道:“哥啊,我咋越来越觉得瘆得慌了?要不咱们走吧?”

我道:“走什么走,如果那人真的改邪归正了,咱们不必走,如果他包藏祸心,又藏着什么坏心眼儿,我就再拔光他一次头发,胳膊腿也一并打折了!”

老二道:“我这心里头,可是有种不吉利的感觉啊。哎,大哥,你说,这老太婆留个大光棍在家里,说是认了个儿子,其实会不会,会不会是弄那事儿?”

我道:“弄什么事儿?”

老二道:“就是床上那事儿啊!”

我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啐了一口,骂老二道:“看把你龌龊的!哪有这么恶心的事情?!”

片刻之间,那老太婆便引着那人走了进来,老太婆对那人说道:“你以前得罪了人家,我瞧着人家是好人,那肯定是你的不对,现在又遇上了,那就是天定的缘分,你给人家赔个不是。”

那人点点头,应允了一声,还真个对我深深的作了一揖,道:“弘道兄,之前都是我的不对!我心胸狭隘,存心不良,给弘道兄惹了不小的麻烦,后来被毁了根基,没脸再在世上混迹,也是活该。弘道兄您大人有大量,请务必宽恕。”

我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这一番话说的,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他又说道:“弘道兄是不肯宽恕我吗?那我就跟弘道兄跪下赔罪了。”

说着,他双膝一弯,真个就要跪下来,我哪里肯,连忙伸手拉住,道:“我不要你跪。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那老太婆听见,拍手鼓掌道:“好了,好了,这说开了,以后就没什么了。”

“是,是。”那人也十分欢喜,道:“弘道兄还不知道小弟的贱名,小弟周海。”

我便指着老二,道:“这是我兄弟,陈弘德。”

周海道:“两位请坐吧,我去弄点热水热茶来。两位兄弟洗洗脸,喝点热茶,等会儿再泡泡脚,走了一路了,也舒坦些。”

老二便喜道:“那好,多谢你啦!”

第376章 送子娘娘(三)

周海这样殷勤,我更觉不好意思,要出去帮着一起,那老婆婆又不肯,非要留我们兄弟在屋里说话。

周海先是端来四个海碗,又提着水壶过来,倒了四碗热茶,说道:“这山里长着一种野茶,喝起来味儿粗些,不过却是特别能提气养神的。你们二位也尝尝。”

那老太婆先端起来一碗茶,呷了一口,砸砸嘴,道:“是啊,这野茶我喝了几十年了,到现在精神头还足的很,茶能明目,我这一双老眼,到现在也不昏花。”

我看了看那海碗中的茶叶,都被热水泡的展开,很是宽大,如同槐树叶子一般,只边缘处参差不齐,又像是锯齿草。

那周海也端起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刚开始喝,还有些不习惯,喝得多了,哪天不喝,反倒不习惯了。两位快尝尝吧?”

我见那老太婆和周海都入了口,便也端起碗来,嗅了一口,果然是茶的味道,可心中还是狐疑着,不敢喝。我道:“还有些热,等凉些了再喝。”

老二也道:“我这会儿还不渴,也等会儿再喝。”

那老太婆一笑,对周海说道:“孩儿啊,你去给两位客人把洗脚水打来吧。”

周海点头道:“水想必已经烧开了,我这就去。”

那老太婆道:“我去里屋把床铺一下。”

两人都站起来走了,堂屋里只剩下我们兄弟二人,老二看了看那茶水,又看了看我,道:“哥,我真是有点渴了,你说这茶里会不会有毒?他们俩都喝了,好像也没事儿。”

我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宁开来,倒出两颗小小的药丸,递给老二一颗,道:“用这个丢进去试试。”

老二奇道:“这是什么?”

我把那药丸丢进海碗里,那药丸立即漂了起来,我道:“这是去年张熙岳老爷子研制出来的试毒丸,要是茶里有毒,这试毒丸就会变质,会沉下去的。”

老二也把药丸丢进海碗里,却又问道:“不是都用银针试毒吗?怎么改了?”

我道:“我也问过张老爷子,他说银针试毒其实并不准。古时候的毒主要是砒霜,那时候砒霜的提纯工艺不如现在,会含有一些硫,银针遇到硫会变黑,所以能试验出来。但是就是鸡蛋里也会有硫,用银针去试鸡蛋,银针也会变黑。也就是说,银针变黑的,未必是毒,银针不变黑的,未必不是毒。所以,张老爷子才特意弄出来这种试毒丸。”

“厉害呀。”老二看着那试毒丸在海碗里漂浮着,道:“那这就是说,茶里没毒?”

我道:“应该是没了。”

老二道:“咱们还怀疑人家了,那就喝吧?我都干的快枯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