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吐了半天,然后转过身来,喘了几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胸口,长吁短叹,道:“吓死老子了,吓死老子了……”

又对我说道:“哥,那群畜生咋不咬咱们俩?”

我道:“应该是冤有头,债有主。它们应该也不饿,来是为了找那老妖婆报仇的,报了仇就走了。”

老二道:“我刚才听那老妖婆说是那帮畜生是来救他的呀。”

我道:“他想错了。”

老二道:“那帮畜生跟他有啥仇?”

我道:“以前他从这个村子里过,侮没了村里的姑娘,结果被村里的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到了野兽尸坑里去,靠的是喝野兽尸骨上的血和露水,吃野兽骨骼上的腐肉活过来的。那时候,他跟死兽们的怨气、秽气、戾气与兽性炼化成一体,变成了随后的不人不鬼、不男不女、不兽不妖的怪胎,害光了村子里的所有人……那应该是兽魂借他复仇。现在,那帮野兽来找他,又吃了他的所有皮肉,喝了他的所有血,丢弃了他的内脏和毛发……应该是野兽们知道他已经报过猎户们的屠戮之仇了,又来取他当年吸收的那些兽血和兽肉的,以报他的噬尸之仇。”

老二打了个寒噤,道:“这他娘的太玄了。”

我道:“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玄之又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说话间,山坳中忽然一阵阴风卷起,“呼呼”怪啸,吹动那老妖婆留在地上的毛发、内脏、骨骸,转眼间,那些东西竟然全都化作了飞灰,随风一吹,散的干干净净。

空中呜咽有声,簌簌乱响,就像是有人遍地洒下沙土一样,我仰面环顾,却又什么都瞧不见。

这些奇怪的声音也不过瞬间即逝。

说来也怪,连同周围的腥气,臭味,也在这一刹那间消失了。

我暗忖道:“这又是什么古怪?难道是那些村民们的怨魂作祟吗?把那老妖婆的尸身、骨骸、毛发、内脏都吹得一干二净,意思是一切都泯灭干净了?”

老二缩了缩身子,紧紧拽着我,道:“这山里头太怪了,五月大热的天,能变得这么阴寒。大哥,咱们赶紧赶路。”

我道:“你不是不愿意走夜路嘛。”

老二道:“那是之前太累了,还又饿又渴,这不是睡了半宿了嘛,又喝了茶,吃了馍。天又快亮了,也不算走夜路了。”

我道:“咱们先回那老妖婆的家里一趟。”

老二吃惊道:“还回去那贼窝干啥?”

我道:“这个老妖婆和那个周海在家里鼓捣了不少机关暗器和害人的东西,如果留着房子还在,以后不定哪个人也走到这山里,错失了时间,误打误撞到那房子里歇息,那不是要害了人吗?咱们去一把火烧了,也断了这个祸根。”

老二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管别人那么多干啥呢?你也忒好心!好管闲事,就多吃亏!要不是你好管闲事,今儿黑哪有那么多事儿?”

“好像是你非要进人家家里喝水睡觉的?”我道:“还赖我啊!”

老二道:“好了,好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走!”我道:“一把火的事情,反正他家里还有好多灯油。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老二道:“你一个人办事,我不放心。”

我笑了笑。

老二道:“不过,你说那灯油到底是不是……”

老二的话音未落,远处忽然火光通明,我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见正是那老太婆的家里着了火,烧的异常旺盛,燎的半边天都红了!

我惊道:“是谁放了火?”

老二也瞪大了眼睛。

“走,过去看看。”我拉着老二往回奔去,等跑到的时候,那火光已经渐渐熄灭了,那老太婆的家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了。

我和老二面面相觑,老二道:“谁干的?”

我环顾四周,不见有人,也听不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忽然,“呜”的一声怪响,又是一阵阴风,平地刮起来,“呼呼喳喳”,裹卷而去,我和老二都掩住了口鼻,眯缝起了眼睛。

那阴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旋风,一扫而过,眨眼间,就又风平浪静了。

可是再一瞧那被烧过的地方,灰烬全都被吹没了,真个是剩了一片白地。

老二惊道:“娘咧,有鬼!这,这肯定是被那老妖婆害死的人的冤魂在作怪啊!”

我心中也暗忖道:“说不得就是阴风吹倒了油灯,点燃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和**棉被褥,这才起了大火。”

冥冥之中的事情,真是难以捉摸。

但是这样一来,倒真是干干净净,也省得我去动手了。

好在背包还在老二的身上,一直没有解下来,不然落在这屋里,也被烧光了。

我和老二感叹了一番,觅了方向,动身往撂儿洼去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山溪,瞧着干净,就喝些水,配着咸菜,吃点馍头,慢慢走出了深山老林。

等到天明,又热了起来,走到晌午,已经到了片稍微还热闹的地方,见到有人,便问是什么地方,得了信儿,是撂儿洼到了。

撂儿洼说是个镇子也不是个镇子,坐落在一处山脚下,聚着不少人烟,也有小几千口人,姓什么姓的都有,却也无祠无堂。

这似乎是古时候穿山越岭,走过太行山必经的一处歇马地方,马走的累了,要喂马吃料儿,又有水洼,所以叫“料儿洼”、“料儿洼”,叫的时间长了,就传成撂儿洼了。

撂儿洼原来是有水洼的——太行山中缺水的地方多,有水洼的地方便能聚到人。但是而今看来,这水洼是没有了。

老爹说过:“凡有水的地方一般都有人烟,凡有人烟的地方,若不信风水,则必坏风水。有些地方的人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些地方的人则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其中也存个天道。”

我和老二寻到了饭店,吃了顿现做的面,喝了些汤,又歇了会儿,觉得舒坦多了。

走了这许久山路,其实鞋子已经磨破了,亏得明瑶细心,来之前给我准备行李,已经放了两双新鞋在里面,连老二的也有,取出来,把旧鞋包好,放回去,等着到家了修修补补,先换上新鞋,更觉舒坦。

老二也直夸:“还是嫂子好。”

我们去问人打听了娘娘殿的方位,却又是在山上。

便往附近找了香的地方,买了几炷香,又买了些裱纸,就往山上去了。

我原本也如老爹所说的那样,敬天信命不求神,其实是反感这样的,但是既然答应娘要来,就去瞧瞧,毕竟不知那娘娘殿的娘娘,究竟是何方神祇,又到底是否灵验。

第380章 送子娘娘(七)

撂儿洼背后所依靠的山峰高高孤立,山腰的地方有一块凸出之势,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妇女怀中抱着个孩子,于是这个山峰就被人叫做是“抱子峰”。

那娘娘殿,就坐落在抱子峰的峰顶之上,据当地人说,娘娘殿在明朝永乐年间时候就有了,中间被毁过几次,又都重新修建,近来被人烧过,但烧殿的人也遭了横祸,死于非命,附近的人又集资重建,香火依旧旺盛。

我本来以为这娘娘殿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建造的也未必起眼,但是和老二上到抱子峰顶上一看,才知出乎意料。

那殿高处足足有一丈七尺半高,阔处有一丈八米,进深有一丈四尺。内外修葺一新,整整齐齐,门栋、大梁、屋檐上都刻纹雕花,十分漂亮,所用的瓦片、石砖也不随便,我这两三年来学过木工、泥工、瓦工手艺,正所谓内行看门道,一瞧便知道是大手笔,花费不菲,而且请的工匠技艺不低。

正殿大门高悬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娘娘殿”,匾上有一个黄色的漏斗似的器物镶嵌在砖内,我和老二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老二喊住了一个从殿里烧了香出来的男人,问道:“大哥,那匾上面镶着的斗有啥说法?”

那大哥道:“那是娘娘的混元仙斗!娘娘就靠着它掌管着这天底下的人生儿育女的。”

老二听了便不信,道:“这一个小斗斗就能管生儿育女?”

那大哥道:“你可别不信,小心闪了你的舌头!就这仙斗,你不知道厉害着呢!你们俩瞅瞅这山有多高!”

老二道:“是高啊,那又咋了?”

那大哥道:“要是一般的山,风得吹的多厉害!可这里就是因为有这个仙斗在,连个风都刮不进这大殿里头。”

我和老二站在大殿门口,果然是没有感觉到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进殿里头,就像是所有的风,都绕着大殿的门过去似的。

老二“咦”了一声,道:“还真别说,先前没啥感觉,这一说,还真有点神啊!”

那大哥不无得意道:“你想着咧!”

老二又道:“那这娘娘究竟是啥娘娘?”

那大哥愣道:“啥啥娘娘?你说的是啥啥啥啊?”

“跟你说话费劲儿!”老二道:“娘娘不都得有个号嘛!比如女娲娘娘,后土娘娘,王母娘娘,九天玄女娘娘,观音娘娘……这个娘娘,是啥娘娘?”

“你才费劲儿!”那大哥道:“娘娘就是娘娘,哪有那么多的讲究!灵验不就得了!”

老二无奈道:“中中,我知道了。”

我见那大哥怀里抱着个五寸高低的玩偶,是个娃娃模样,泥塑的,身上栓了一根红绳,绳子的另一端绑在那大哥的手腕上,便道:“大哥,这就是您拴的娃娃?”

那大哥道:“是啊,结婚几年了,没有生,这来求个儿子。”

我道:“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那大哥道:“是,都说是得男的来,不然不灵。”

我点了点头,默默不语。

看来娘说的不错,确实是男人来,用红绳拴个娃娃。

那大哥道:“你们俩也是来求的吧?快进吧!”

等那大哥走了以后,老二问我道:“哥,你信不信?”

我道:“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信不信的。”

我没有急着进殿,而是又仔细看了看那大殿四周,忽然发现那大殿墙壁、大殿柱子、大殿屋檐以及大殿门、窗的所有插消、机关、铸件,无一不是极其严密、精确的,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在大殿门口感觉不到有风吹进来,原来根本不是那什么混元仙斗的缘故,而是这建造的技术防风。

所谓看破不说破,我怕老二嚷嚷,也没有说这秘密,而是道:“咱们进去吧。”

入得殿内,便瞧见一尊高约丈余的娘娘塑像立在正中央,左右却什么都没有,金童也无,玉女也无,只是在那塑像的脚下,密密麻麻的排着几层娃娃,有男婴模样的,也有女婴模样的,有泥塑的,有木雕的,倒是都栩栩如生,工艺极佳。

我和老二进去的时候,已经瞧见有个男人正跪在蒲团上磕头,前面供着一炷香。

那娘娘像的右下首站着一个女人,穿的好似庙祝,又像是个道姑,中年模样,也看不出来具体是多大年纪,只一脸冷漠,眼神有些古怪,像是空空如也,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她身旁立着一张香案,案上铺着幕布,摆着香炉,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厚厚的册子。

除了这个女人之外,殿内也没有别的神职模样的人了。

我心中暗暗纳罕:“她就是这个娘娘殿管理香火的庙祝吗?”

跪在蒲团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已经祷告完毕,从身上抽出一根红线来,走到娘娘像下,看来看去,然后挑选了个男婴模样的泥娃娃,用红线拴住,然后捧了起来。

就在此时,那女庙祝走上前来,手中提着一支毛笔,在那娃娃身上画了一道,然后冷冰冰的说道:“等生儿子了,记着抱来还愿。”

那男人忙不迭的点点头,道:“晓得,晓得。还有要交待的没有?”

那女庙祝没有说话,转身依旧站到了娘娘像下,那男人又拜了拜,转身匆匆去了。

我和老二面面相觑,我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更兼除了拜祭祖宗之外,也没有拜祭过别的神祇,一时间还不定心,没有上前跪倒在蒲团之上。

老二都是唯我马首是瞻,见我不动,他也不动。

我们俩愣了片刻,那女庙祝倒有些不耐烦了,道:“你们俩不是来求子的吗?”

老二道:“是啊。”

女庙祝道:“过来写下籍贯和父母双方的姓名。”

我稍稍诧异,老二已经问道:“还要写这个啊。”

那女庙祝冷冷道:“快来写下,别碍着别人的事儿!”

我身后果然已经有人进来了,我和老二对视了一眼,便道:“那就先让别人来吧。”

我和老二都让开了,后面那男人便进来,果然去那女庙祝身边,在香案上把家乡籍贯报了,又说了自己和妻子的名字,都被那女庙祝记下了。

记下之后,那女庙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不写的话,先出去!”

我一愣,也没有说话,拉着老二暂且退到了殿外。

那女庙祝仍旧冷冷的盯着我。

那女庙祝眼中有股怨气,我看的暗暗心惊,见老二左顾右盼,便低声说道:“这个娘娘殿一定有古怪,咱们先不忙上香。看看再说。”

老二也低声道:“我瞅着这个庙祝像是死了男人一样。”

“嘘。”我道:“她本事不低,你小心她听见,出来拔了你的舌头。”

老二吓了一跳,随机又讪讪道:“有你在,我怕啥。”

随后,又来了几个男人,也都是上香求子的,全都依样画葫芦,在那女庙祝跟前的桌子上登记了夫妻双方的姓名和籍贯,然后再去祷告,栓走娃娃,最后又被那女庙祝用红笔画了几道。

我看的暗暗诧异,从来没听说过上香拜神求子还要登记姓名籍贯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

眼看天色昏沉,太阳西下,似是再也没有人上来了。

那女庙祝走出来,冷冷的瞪我一眼,道:“你们在这儿看了半晌了,也不求子,也不下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老二道:“我们来看看别人是咋求子的,也跟着学学,主要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怕错了路数,惹了娘娘怪罪。哎,大姐,这娘娘是啥娘娘?”

那女庙祝沉着脸,道:“不求子就不要啰嗦,赶紧下山!娘娘殿晚上不留人!”

老二道:“我们也不是不求,就是先问问仔细,再求。”

那女庙祝道:“今天已经晚了,快下山去!”

老二道:“我们太累,再歇会儿才走,不进殿。”

那女庙祝怒道:“你们走不走?”

“咋还开始撵人了?”老二道:“不是我说你,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又不进殿,就在这寥天地里的待着,碍着你啥事儿?你是庙祝,就管娘娘殿里头得了,难不成你还兼着山神,连这山也归你管?”

老二絮絮叨叨的说,那女庙祝听得脸色变了又变,忽然扭头进了里面。

老二得意道:“样子,二爷我还能说不走你!”

我道:“老二,我看你要倒霉了。”

老二诧异道:“我倒啥霉?”

话音未落,那女庙祝忽然闪身出来,把手一抖,我早瞥见有一根细线闪电般迸射向前,朝着老二的右脚脚踝缠去。

那跟线纤细至极,肉眼几乎难见,她出手又快,真个如闪电一亮,倏忽间即到,亏得我是夜眼,否则也瞧不破她的手段!

老二哪里能看得出,兀自瞪着眼睛瞅着那女庙祝,不知道她挥手在挥什么。

我伸手扯着老二往后一拉,道:“走吧,咱们下山吧,天黑了,都有点冷了。”

我这一伸手,不着痕迹,也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本事来,就像是随手拽着老二走一样,但老二脚一动,却恰巧躲过了那女庙祝细线的一击。

那女庙祝稍稍一怔,我扯着老二已经往山下走去。

第381章 送子娘娘(八)

老二一边走,一边嚷嚷道:“大哥,走啥走?你没瞧见她伸手轰咱们呢?咱们这就走,太没面子了!”

我也假意大声道:“人家都轰咱们走了,再不走,那才叫没面子。”

一边说话,我一边留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往下走了片刻后,我听见“吱扭”一声轻微的响动,知道是那女庙祝进了娘娘殿,关上了殿门。

我这才又扯住老二,低声道:“你听我说,你先下山去,我再上山上探探。”

老二愣道:“你刚才扯着我下来,咋这会儿又要上去?”

我道:“你刚才没有瞧见,那女庙祝出来把手一抖,是抖出来了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要缠你的脚。我刚才要是不拉着你动了动脚,不定你要吃什么亏。”

“好哇。”老二恍然大悟道:“我说的她干挥手,也不见挥啥东西,原来是弄了根细线要绊我。大哥,走,咱们找她算账。”

“算什么账?!”我道:“这女庙祝本事极高,依我看来,她刚才出手的速度,不在张元清之下。”

“啊?”老二大吃一惊:“这么厉害?!”

“是的。”我道:“一个偏僻山地的娘娘殿修葺的这样整装,乃是大师手笔,一个庙祝是女的,本事居然这样高,偏偏又只让男的来求子,拜神又让登记姓名籍贯,夜里还不让留在山上……这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我想夜探娘娘殿,一窥究竟!怕是有危险,你跟着不大方便。”

老二有些慌了,道:“哥,你这一说,我瘆得慌。要不然咱们先回家,把这里头的古怪事儿跟娘说说,然后再做打算吧。”

我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来了,要是有古怪,我就自己解决了,还让爹娘操什么心。”

老二道:“你就是爱管闲事!”

我道:“你快下山去!”

老二嘟嘟囔囔道:“那我在撂儿洼找个旅馆先住着,你小心点。要是见事儿不对了,就赶紧下来,可别逞强。小心使得万年船,别阴沟里翻了。”

“知道。”我道:“你快下去吧,等天黑透了,就不好下了。”

老二这才蹒跚而下。

我又等了片刻,听着上面没有什么动静,便提了口气,展开“纵扶摇”身法,一纵一摇,轻飘飘的无声无息的又到了山顶,偷眼打量时,果然瞧见娘娘殿的大门紧闭,那女庙祝并不在外面,我轻轻绕到偏殿柱下,把身子贴着柱子,十根指头伸出来,使出“提千斤”的本事,悄无声息的爬了上去。

我把身子伏在瓦上,稍稍倒勾下来,从屋檐下的缝隙觑看殿内的动静。

隐约瞧见那女庙祝背朝着娘娘像,端坐在蒲团上,十根指头凭空的来回弹动拨弄——她的指头极长,也极为灵活,拨弄弹动的速度快的惊人,而且看似是在胡乱拨弄弹动,细瞧却又暗含章法,我瞧了半天,竟不知道她施展的是什么本事,只看得我眼花缭乱,恍惚间觉得她的手上不只有十根指头,而是有千万根一样。

我心中暗忖道:“这女庙祝的手指厉害,大是劲敌,须得防备。”

正想之际,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轻又快又多,知道是江湖中的好手,稍稍吃了一惊,忙把身子起来,伏着不动。

忽然听见有人大骂道:“有种让老子下来,你们四个打老子一个,以多胜少,算啥男人!鳖孙!赖种!我日你们八辈祖宗!”

我又吃了一惊,这不是老二的声音吗?

我悄悄的抬起头来一看,瞧见有四个汉子抬着一个人,快速的奔上山,往娘娘殿而来。

那四个汉子抬着的人正是老二,双手、双脚都被那四个人抓住,动弹不得。

听老二叫的厉害,那左首的汉子忍不住骂道:“闭嘴!老子一个人把你收拾了,根本不用出第二招,你还有脸说要一个打四个!再叫唤,老子把袜子扯下来,塞你嘴里!”

老二一听,果然不再叫唤了。

就在此时,娘娘殿的大门开了,那女庙祝站在门口,道:“你们吵什么呢?带的这是什么人?”

众人看见那女庙祝,齐声喊道:“师娘!”

我微微一惊,暗自忖道:“原来这四个汉子与这个女庙祝是一伙的!”

但是这四个人看上去年纪都比那个女庙祝大,怎么又叫她师娘?

估计这女庙祝的丈夫年纪不小,却不知道她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那女庙祝看着众人,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依次扫视了一遍,然后道:“是王麒、金科、高全、刘双你们四个?卢巧和苗珍呢?”

王麒道:“卢巧和苗珍估计要晚些时候才来。”

老二听见他们对话,便叫道:“好哇,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怪不得都这么赖呢!”

那女庙祝看见是老二,皱了皱眉头,道:“又是你?”

老二道:“就是你老子我!二爷我又回来了!”

女庙祝瞪了老二一眼,问那四个汉子,道:“你们从哪里带来的这个人?”

高全道:“我们是上山的时候遇见这货材的,刚一碰面,他就劝我们下山,说山上来不得。我们问他为什么来不得,他便口出恶言,辱骂师娘您。”

“二爷说的是实话!”老二道:“二爷是要好心告诉你们,说山上有个恶婆娘,说话死不中听,让你们小心点,你们不承二爷的情,居然还出手抓二爷!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大蠢狗!”

我这才知道老二为什么和这四个人犯了冲突。

那四个汉子听老二这样辱骂,纷纷大怒,王麒说道:“把这个嘴损的货材扔下来!”

老二叫道:“敢摔着二爷,二爷的哥哥把你们一个个都弄死死的!”

那四个汉子一听,更是恼怒,齐声呼喝,就要把老二给摔下来。

我心中暗骂老二自讨苦吃,正想提前出手,那女庙祝却道:“不要摔他,放他下来。”

我便又暂且伏身不动。

王麒、金科等人把老二好好的放在地上。

老二哼哼唧唧的,也不起来,嘴里说道:“现在想讨好二爷,晚了!你们不要脸,以多胜少,伤着了二爷,二爷饶不了你们!”

金科忍不住上前踢了老二一脚,骂道:“别装蒜,我们没有怎么着你!爬起来!”

老二躺在地上不动,道:“二爷就喜欢躺着,咋了?你敢踢二爷,嘿嘿,二爷记着你了!”

“我——”金科还要再踢,被那女庙祝摆摆手拦下了,那女庙祝问老二道:“和你一起下山的那个人呢?”

老二道:“想知道我大哥去哪儿了?二爷我偏偏就不告诉你!”

王麒道:“师娘,我们就瞧见了他一个人,没有别的人。”

那女庙祝皱眉道:“我看见他们两个人是一起下山的。”

金科道:“这样的人,结伴的也未必是什么好鸟,师娘管他去哪儿作甚。”

那女庙祝道:“这个人是个草包,但是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不像是普通人。看着文质彬彬,眼里头藏不住一股精芒闪烁。我之前用引线要缠这草包的脚,那人拉了他一把,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刚好躲了过去。我怕是对头来寻我的事儿,所以心中有些不安。”

刘双道:“这样说的话,那个人会不会是走到半道里又上来了?”

“这倒是不怎么可能。”那女庙祝摇了摇头,道:“我坐在娘娘殿里默运神通,方圆几丈之内,但凡是有点风吹草动,我就能听得到。他要是半道里上来,我怎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