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自己屋里,关上房门,她好不容易才平息自己的心跳。

这时,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

微蓝毫不犹豫地挂断。

这个时候,就是阎王老子的电话也不接。

不到三秒,手机又响了。

她不耐烦地“喂”了一句。

“蓝蓝啊,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她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气,说:“妈,我不知道是你。”

“你现在出息了,就把我这个没用的妈扔到爪哇国去了!”

母亲永远是一副历经沧桑的怨妇口吻。

微蓝强打起精神说:“哪能呢?我刚刚回来,明天就去看你和…爸爸。”

母亲沉吟了一下,说:“蓝蓝,这些年你别怪妈妈没有照顾你。你知道妈妈没本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我当年和你爸离婚时,你可是判给妈妈的。十多年来,你的抚养费我一分也没有少付过。”

“知道了。”说得好听,还不是指望老了有个女儿可以依靠!母亲的脾气不好,继父的儿女都不搭理她。

“蓝蓝啊,你大了,要多长个心眼,可别被姓秦的母子给糊弄了!”母亲小声地说,“你爸爸这个人我了解,精刮得很,不是自己人是不会相信的。除了你和你弟弟,秦天朗一个子儿也别想得到!”

微蓝心里一惊,却故作轻松地说:“妈妈,你不知道吗?自从爸爸中风后,云天公司一直由秦天朗掌管。”

“这是另外一回事。你爸爸只不过在利用秦天朗,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夏家的财产分割哪里轮得到他?”母亲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你爸爸早就请律师立了遗嘱,他名下的各种资产、股票、银行存款,你和你弟弟各得一半,房产则留给秦桑影,秦天朗一杯羹也没分着!”

“爸爸就立了遗嘱?”她又是一惊。

“他目前这个身体状况,当然要早些把身后事处理好。”

微蓝冷冷地笑:“妈,你消息可真灵通!”

“我还不是为了你?”母亲说,“你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倔,外表看着挺精明,其实缺根筋,我就怕你上了姓秦的母子的当!”

她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能上别人什么当?”

“秦天朗那小子人长得帅,头脑又好使,从小到大,多少女孩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母亲意味深长地说,“你别一头钻进人家设计好的圈套里,最终落个人财两空!你要记住,男人都是不可以相信的,越是嘴上说得漂亮的男人,越不能相信!你爸爸年轻时为了追求我,也是花言巧语、信誓旦旦,一旦得了势、有了钱,便翻脸不认人,变成了负心的陈世美!这些你小时候都是亲眼看到的…”

“妈,你别说了。”微蓝打断她的话,“我头都痛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母亲苦口婆心,“别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放下电话,微蓝觉得头真的有点痛,便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睁开眼,天色早已黑透。

远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提醒她,今天是大年三十。

打开房门,楼下电视里一片歌舞升平,夹杂着瑞阳欢快的笑嚷。

每逢过年,只有孩子最快乐。

小时候,她也喜欢过年,有新衣有糖果,还有压岁钱。而现在,全然没有过年的心情。

别人的热闹,更衬出自己的孤单寂寥。

微蓝有些口干舌燥,想到楼下厨房去倒杯水喝。路过天朗的房间,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对话,使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妈,对不起!微蓝她脾气不好,你就多待担些!”

秦桑影重重地叹气:“这些年无论我怎样对她,她都不给我好脸色看,在她眼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后妈!”

“谁要我们是在姓夏的地盘上呢?一举一动,都要仰人鼻息。”

“孩子,我知道委屈了你!”秦桑影反过来安慰儿子,“不过,你一定要学会忍耐…”

“有时候,我真不想再忍下去了,真想一走了之!”天朗的声音变得非常低沉,有种紧绷的沙哑,“妈,我有一肚子的苦水,都倒不出来…”

“天朗,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否则就前功尽弃了。”秦桑影温和地说,“就算看在云天公司的份上,你也不可以在这时候放弃!”

天朗沉声说:“妈,你放心。我会忍,十多年都忍过来了,还怕再多忍这一两天吗?”

微蓝无法再听下去了。她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

忍?他在忍什么?是无法忍受和她在一起吗?还是忍受不了自己明明不爱她,还要虚情假意和她谈情说爱?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大傻瓜、大笨蛋!

她慢慢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像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微蓝的心重又坠入了阴冷幽暗之中。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一个想要真心相爱的男人,回报她的都是伤害和欺骗?

天朗来敲她的房门,已是后半夜。

她不想开门,说:“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你若不开门,我又要故伎重演,把房门拆下来!”

微蓝知道他说到做到,只得硬着头皮开门。

“休息了这么久,你好些没有?”他站在走廊上,望着她,一副很关切的样子。

秦天朗,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是个这么虚伪的人!

好吧,让我陪你一起演戏!倒要看看,最后一败涂地、落得人财两空的人是谁?

“头还有一点点疼,”她撒娇地说,“谁要你汽车开这么快?”

“我已经把速度控制到最慢了!”他笑起来,“你一向都不晕车的,怎么人大了反而变得娇气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包括感情。”

看着她渐渐冰冷的眼神,天朗收敛了笑容。

“你还是不相信我?”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她仰起头,望着他,“这世上很多男人都是骗情的高手!他们欺骗女人的感情,始乱终弃,从来不会付出真心…”

“微蓝!”他抓住她的两只手臂,胸中澎然涌起强烈的情绪,“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你相信我!”

笑话!有谁会亲口承认自己是骗子?

从房里透出的灯光,映照着他俊朗的脸,性感的嘴唇,温柔的眼眸。

她不禁后退,转开脸:“天朗,我一直在想,也许你并不是真的爱我,只是不能忍受我被别人抢走。更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因为我曾经设计陷害过你,所以你要狠狠地反击,让我臣服于你的脚下,再一脚踢开,用这种方式来夺回你的尊严和骄傲!”

天朗脸刷地变白。咬着牙,他冷冷地看着她说:“夏微蓝,我怀疑你根本没有心肝!”

然后,他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把门撞上。

“嘭…”

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微蓝竟然莫名其妙的不安。

最后那句话,她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愤怒,也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悲伤和脆弱。

他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在演戏?

明知道男人不可以相信,她还是被他的话扰乱了心扉。

03

除夕夜,很多人都有守岁的习惯。

子夜一到,鞭炮声一刻也不停歇,远远近近,响成一片。

微蓝在枕上聆听,这寒夜里的爆竹声。

过年,过年。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还是要过。

她没有刻意守岁,只是不能成眠。索性披衣而起,走上阳台。

深蓝的天空,只有几点寂寥的星光,如她此时黯淡的心境。

鞭炮声逐渐稀落,天地间又归于宁静。

阳台上,夜风冷飕飕的。她拉紧披着的睡衣,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正想走回房里,突然耳边有小提琴声传来,轻轻的,舒缓的,是那首《梁祝》。

这音乐消融在夜色中,弥漫在空气里,让人无处躲闪,无法回避。在这样的午夜,是那么的忧伤与缠绵。

微蓝呆呆地听着,再也无力迈开脚步,一任那乐曲潮水般涌来,淹没她的心田。

这摄人心魄的曲调是从隔壁天朗的房间传出来的。它时而轻柔活泼,时而凄婉哀怨,时而缠绵悱恻,时而如泣如诉。当乐曲进入高潮,祝英台誓死不屈,忠于爱情,哭灵投坟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已无动弹之力,禁不住泪湿眼睫。

寒冷的夜风中,她无法说服自己离开,就这样傻傻地伫立在阳台上,思如潮涌…

音乐几时结束,微蓝浑然不知,她的灵魂好似已随梁祝一起化蝶而去,只留下那一股凄凉酸楚浸透心胸。

从学生时代开始,每当天朗心情不好时,都喜欢拉这首曲子。

而她每一次都被它优美而伤感的旋律感动。也许,感动她的不是乐曲本身,而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之间的至情。

至情是什么?汤显祖在《牡丹亭》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至情,是真的可以为那个人死的!就如梁山伯和祝英台。

微蓝有时候想,如果自己是祝英台,也会为梁山伯殉情。可是,也许她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她遇不到梁山伯那样至情的男人,而她也不能怀着完全的至情。

所以,她现在还活着。

无论如何,活着总比死了,好。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起床时,微蓝才睡着。

临近中午,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将长发编成两股,系上粉紫色的丝带,额上的刘海梳整齐,平添几分稚气。

微蓝穿好衣服起身,到浴室去洗脸,一打开房门,却吓了一跳。

天朗站在走廊上,几乎是贴门而立。她差点就撞到他怀里去。

她微仰头,眯起眼看他,没有表情。

“早啊。”他冲她点点头,挤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新年好!”

“你守在这儿,是特意来向我拜年的吗?”她终于开口。

“应该是你向我拜年吧?”他狡黠的眸子带着笑,“你比我小。”

但微蓝还是发现他的眼圈发青,头发蓬乱,想来也是一夜未眠。

“那你应该向我派发红包,或者赠送新年礼物。”

“礼物?当然有,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着,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狂热而猛烈地吻住了她。

那股强烈的需索和热力使微蓝无法抗拒,她不由自主地反应着他,不由自主地用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她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亲吻和拥抱,甚至对他的身体有了莫名的渴望。更让她感到无助的是,能让她如此沦陷沉迷的,只有天朗。

在控制她的灵魂以前,他已经成功地掌控了她的身体。

微蓝觉得身子一阵空灵,好似在腾云驾雾,她口齿不清地说:“我没有刷牙。”

“我不嫌你嘴臭。”他啼笑皆非地说,用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更加热烈地吻她。

他们紧紧贴合在一起。微蓝听到一种呻吟与喘息混合在一起的声音,这暧昧的声音让她惊觉。

猛地推开了他,她环顾着周围,说:“家里其他人呢?如果让他们看见多不好!”

“妈带着阳阳出去拜年了。爸爸在他屋里休息。”天朗闷闷地说,“微蓝,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好像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天朗,你敢说你和我在一起,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微蓝把这句话压住,干涩地挤出一句:“你不是说我没有心肝吗?为什么还要理我?”

“我是不想理你,可是没办法,我已经离不开你!”

是离不开我,还是离不开夏家的财产和势力?

微蓝没有勇气再问,在天朗面前,她和许韶涵是一样的,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敢去追问真相。

真相,有时候像一把刀,会割得你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春节过后,返回省城,两人的生活仍然没有改变。

微蓝一直拖着,不提结婚的事,也不愿昭告世人,这种既是兄妹又是情人的关系,反而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长期的孤独和漂泊,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安枕于一个男人的臂弯,天荒地老。

只是这个男人,从来不是秦天朗。

朝夕相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爱上他英挺的浓眉,爱上他深沉的眼睛,爱上他温暖厚实的胸膛,爱上他可以倚靠的肩膀,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于他。

天朗没有再向她求婚,但眉宇间有几分沉闷,却显而易见。

为了缓和气氛,情人节那天,微蓝不住给他明媚的颜色,主动问起云天公司的事情,并且买了他最喜欢的元祖慕思蛋糕。

天朗虽然面露惊喜,话语间的幽默,举手投足的关切,一如从前。但夜半微蓝醒来,看到他独自一人立在窗前,暗夜里的一声叹息,出卖了他所有伪装的快乐。

听到这声叹息,她竟然觉得揪心,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这天,微蓝休假,她围上围裙,亲自下厨。

天朗下班后过来,看着她手忙脚乱的,蔬菜生肉摆了一桌,笑着说:“你行不行啊?”

她把他推到客厅的沙发上,说:“秦先生,你就耐心等待,安心享用吧!”

天朗靠进沙发深处,拿过一张报纸,随意地翻开来。

微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通手机后又觉得不妥,不该擅自接听她的电话。

电话那端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夏微蓝吗?我是方慕晴,我和楚涵回来了!”

语速极快,声音甜美,满是欢欣和炫耀。

他愣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微蓝在厨房里。我叫她来听电话。”

“不用了,请你转告她,这个星期天,我和楚涵举行订婚派对,在华侨大酒店,请她一定要参加!”

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天朗走进厨房,微蓝正在剁排骨,他转述道:“有一个叫方慕晴的打电话告诉你,她和楚涵这个星期天在华侨大酒店订婚,请你去参加。”

微蓝右手一颤,刀剁在了手指上,鲜血一个劲地淌。

天朗不关心是谁订婚了,只关心她流血的手指。

他捧起那只手指,一道深深的刀痕,几乎深可见肉。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几乎是气急地说,赶紧找来创可贴,为她包扎伤口。

“方慕晴…她真的要和楚涵订婚吗?”微蓝思绪杂乱,怔忡地问。

“她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天朗皱了皱眉,“方慕晴是你的…?”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一个寝室的,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但,也是情敌…她和楚涵终于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