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以为自己嘴角沾了东西,连忙抽了纸巾去抹,结果什么都没有。

滕翊还在看着她。

“怎么?”阮妤不好意思起来,“头一次见这么大胃口的女生吗?”

“头一次见把泡面吃出山珍海味的女生。”

“你煮得好吃。”

“毕竟是唯一的拿手‘好菜’。”

“你不会做菜?”

他摇头:“你会?”

“会一点。”

“下次尝尝。”

下次么…

阮妤不知还有没有下次。

“嗯?”他微动下颔。

“好。”

“饱了吗?”他问。

“饱了。”

“那就上去吧。”

“我来把碗洗了吧。”

阮妤站起来,准备收拾桌上的碗筷,却被他制止了。

“不用,家政等下会过来。”他说。

“那我岂不是吃了白食。”

他温和一笑:“不是刚约好了下次吃回来么。”

第二十九章 父亲

阮妤一整晚都在回味那碗泡面的味道。

那味道,像是蛊了她的心神,让她不停地想起父亲尚在的时光,想起当初那些幸福的回忆。

阮妤小的时候,曾觉得泡面就是人间最棒的美食。但平时很少有机会吃到,每次只有当她感冒生病时,父亲才会给她煮一碗泡面,哄她吃下。

吃了泡面,病就会好,病好之后犯馋,就再装病。

可是她的小把戏,从来不会逃过父亲的眼睛…

父亲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泡面,因为她知道,无论泡面的味道有没有改变,当初的幸福感永远不会再来。

可今天,她竟在滕翊那里,寻到了一丝久违的幸福感。

那晚,阮妤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里有父亲,也有滕翊。

她清楚地觉察到自己对滕翊的感觉变了。

最初,她对他只是遥遥欣赏,中间也有过试图划清界限的阶段,而现在,却不断地想要去靠近。

滕翊是个很温暖的人。

这种温暖危险,但无比诱人。

她无法控制某种情感在自己的心底生长,于是,她便放任它肆意又悄悄地生长。

暗恋就像是雪原上的花,似幻似真,无论开得多美多艳丽,都只能孤芳自赏。

因为滕翊,去滕家做家教变成了阮妤一天之中最期待的事情。只可惜,滕翊依然神龙见首不见尾,多数时候都不在家里。两人再见,已经是距他们一起吃过泡面之后的第五天。

那天,阮妤一进门,就看到滕翊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他的长腿搭在脚凳上,耳朵里塞着耳塞,脸上盖着一本杂志,好像睡得很沉,并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阮妤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想等他醒了可以打个招呼,可等了很久,也没见他有醒的迹象,她只好先上了楼。

楼上,滕颢也在睡觉,他穿着短T,趴在一堆卷子上,抱臂蜷着,眉头紧皱,好像很冷的样子。

阮妤把滕颢摇醒了。

滕颢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往胳膊下一垫,又闭上了眼睛。

“昨晚没睡好吗?”阮妤问。

“别提了,昨晚隔壁那个疯子,弹了一宿的钢琴,好好弹也就算了,偏偏弹得乱七八糟的,完全就是噪音,就跟闹鬼似的,我差点就崩溃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滕翊也没睡好。

“你们没投诉吗?”阮妤问。

“投诉了,可投诉不顶用,还是一直响。”滕颢直起身,打了个喷嚏,“哎哟冻死了,这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冷了。”

他揉了揉鼻子,穿起了校服。

阮妤想起楼下的滕翊,他也就穿了件短T睡在那里,万一着凉就遭了。

她想下去给他盖个毯子,可又没有下去的理由。

“你渴吗?”阮妤看着滕颢。

“干嘛?”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你嘴唇都干裂了。”

滕颢舔了下唇:“我怎么没觉得?”

“要不要,就一个机会。”

“你上次不还义正言辞地说下不为例吗?”

“不要就算了。”阮妤抽出一本题册,作势要递给滕颢。

滕颢赶紧点头。

“要,不要白不要。”

第三十章 水杯

阮妤起身,快步走出了滕颢的房间,拐进楼道时,却有意放轻了手脚。楼下滕翊还在睡,保持着她刚进门时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她先去吧台那里倒水,之后端着水杯,状似无意地走向沙发处。

滕翊的外套扔在单人沙发上,她将水杯搁落在一旁,拿起外套,轻轻盖向他。尽管阮妤已经很小心了,但外套袖子垂落的力道还是吵醒了他。

他动了动,脸上的杂志滑下来,落在胸膛上。

杂志上是亚洲舞王罗汉的一篇专访。

“我…下来倒杯水。”她连忙旋身,握住那只陶瓷杯,像是握住了什么免死金牌,“最近天气凉,我觉得你这样睡着会感冒,所以顺便,只是顺便…”

她有些语无伦次,更有些欲盖弥彰。

滕翊收回了搁在脚凳上的大长腿,从沙发里支起身子,左右旋了旋脖子。

“滕颢又使唤你倒水?”他问,因为刚睡醒,他的黑眸里浮着一层水雾,让他的眼神显得愈加温柔。

“没,是我想下来活动一下。”

“活动腿?还是活动思维?”

阮妤还没反应过来“活动思维”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拿起茶几上的那个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水。

“你又拿错杯子了。”他说。

阮妤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吧台,目光对比着两边的水杯。

两个杯子明明一模一样,她倒水之前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可肉眼根本无法看出不同。

“到底该怎么区分?”

“这里。”

滕翊凑向她,朝她亮了亮杯底。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让阮妤有些无措,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却被沙发拦断了退路。

空气里夹杂着他发蜡的味道,又香又甜。

阮妤扫了一眼杯子的底部,她原以为会是刻着字,没想到,是刻着一对小小的翅膀,翅膀高高昂起,是鸟儿欲飞的模样。

她联想到他的名字。

滕翊。

翊。

“刻在杯底你又看不到,你怎么知道我拿错了?”

“自己经常用的东西,气场是相连的。”

“那滕颢的杯子上刻的是什么?”

“你觉得呢?状元小姐。”他嘴角染了笑。

这声“状元小姐”是滕颢发明的,他偶尔会在家里这么喊她,带着几分揶揄和嘲弄,高声地喊她。

阮妤从不理会滕颢,只觉得他孩子气,但此时,这四个字由滕翊说来,却并不让人生厌。尽管他也有调侃之意,但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友好。

“你也要考我吗?”阮妤问。

“猜猜吧,猜对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她生了好奇。

“先猜对再说。”

“我自然是能猜对,才好奇的。”

“这么有自信?”

“当然。”阮妤微挑眉角,“我可是全省的高考状元。”

滕翊被她眼底的神采晃了一下眼。

认识这么久,她给他的印象总是低调内敛自持的,可这会儿,他忽然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或许那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自信狡黠,运筹帷幄的她。

“那你说说,滕颢的杯子底下刻了什么?”

“别总想把我往坑里带。”她神态从容,语气笃定,“我猜杯底什么都没刻。”

第三十一章 滕翊有女朋友

滕颢。

颢。

白。

白而亮。

所以,她猜杯底是一片白,什么都没有刻。

滕翊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之后,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是状元。”

“对了?”

“对了。”

阮妤笑了一下,正想细问奖励的事情,但滕翊的手机响了。他的手机放在茶几上,被水杯挡去了半个屏幕,却偏能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

方菀。

客厅一室的温情,被这两个字击打得粉碎。

阮妤猛地从周遭的甜蜜和心底疯长的情愫中抽身出来。

是啊,滕翊有女朋友。

她怎么忘了?

靠近他、贪恋他的温柔和喜欢他,都是不被允许的。

阮妤趁着滕翊接电话的空档,逃似的逃上了楼。

滕颢刚解出一道难度系数很高的数学题,心情正好,见阮妤空手上来,也没和她计较,只是凉飕飕地问她:“下楼倒个水而已,怎么把魂都丢了?”

阮妤不答,整个人被失望的阴云笼罩着,从头丧到脚。

她一晚上都没什么精神,只有给滕颢讲题的时候勉勉强强能有点生气。辅导九点结束,她从滕颢房间出来,看到滕翊正倚在门外走廊上,看样子是在等她。

“结束了?”

“嗯。”

“坐我车走吧。”他晃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回学校。”

他说着转身往楼道里走。

阮妤看着他的背影,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

滕翊走了一段,发现她没跟上来,于是回过头来看她。

“怎么?”

“我不回学校,我还有个其他地方要去。”

“这个点?”

他抬腕,修长的手指在表盘上敲了两下。

阮妤看到了他的表,那是一款做工很特别的手表,表冠是简洁精美的齿轮型,表带是棕色鳄鱼皮,采用棕色缝线,纹理整齐美观。根据她的地理知识判断,表盘上是亚洲与太平洋的图案。

她不识logo,但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块很贵的手表。

这大概就是方菀送他的那块手表吧。

“才九点而已,又不晚。”她说。

“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阮妤一路抢跑到他的前头,飞快地下楼,“我自己去坐公交车就行了。”

她跑出了大门,把滕翊和别墅的一室光明都甩在身后,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还是离得远远的吧。

只有离得远远的,才是自救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