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一会儿,滕颢才接起来。
“喂!”阮妤轻喝,“你小子,又故意不给我开门是不是?”
滕颢那头还没说话,身后先响起了脚步声。
阮妤感觉有人靠近,摁着手机转头,抬眸的刹那,与滕翊四目相对。
滕翊刚晨跑回来,穿着全黑的运动服,黑色将他整个人修饰得特别精瘦,也特别冷酷。他的眼睛,像极了园子里那株还未从寒冬中醒神的枯木,再不复往昔温柔。
他变了。
一瞬间,阮妤的脑海里只闪过这个念头。
“我给你开门。”滕翊摘下一侧的耳机,淡淡地看着她。
没有寒暄,没有意外,更没有惊喜,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而不是隔了六年的久别重逢。
阮妤又止不住地难过起来,难过他的冷情,难过自己不争气的难过。
“谢谢。”她掐断电话,学着他的模样,淡淡地回望着他。
滕翊上前,经过她的时候,带起一阵很轻的烟草味。
阮妤的视线往下,他的裤袋里,一个方正的盒子显着型。
他刚抽烟了。
一大早就抽烟,这什么坏习惯?
滕翊开了门,见她愣在那里,伸手替她扶着门。
“进来吧。”
“你知道我今天会来吗?”阮妤问。
“嗯,滕颢昨天说起了。”
“你还和滕颢住在一起吗?”
他点头。
“滕颢只和我说你们一起回来,倒没说过,你们还住在一起,我也没想到。”她的言外之意,是想说明她早就知道他回来了,但从没想过去见他,也没有想过,今天会见到他。
这是欲盖弥彰之说,明明,她都已经去酒吧见过他了,但滕翊并不知道。
他没出声。
阮妤弯弯唇:“你们为什么还住在一起?你这个哥哥一直跟着他,会影响他交女朋友的吧。”
滕翊敛眸。
“他腿脚不方便。”
低沉的六个字,一下戳到阮妤的心。
是啊,她怎么忘了,滕颢已经不是当年的滕颢了,他现在腿脚不方便,让他一个人住,万一出点事情可如何是好?
“抱歉,我…”
“没事。”
两人进了屋。
滕颢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他现在睡在一楼,靠后园的房间。
“抱歉状元小姐,刚才我的轮椅没电了,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开门的。”他有些委屈地解释。
“没关系,我刚才开玩笑的。”阮妤走到滕颢面前,朝他亮了亮拳,“我知道,现在就是借你个胆,你也不敢不给我开门,对吧?”
“是是是,状元小姐现在粉丝那么多,惹不起惹不起。”滕颢抱拳讨饶,俊脸堆笑。
阮妤也笑了起来。
滕翊原本一直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听着他们逗趣嬉闹,但当阮妤再回头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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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传来烧水的声音。
阮妤扭头,隔着门缝,她看到滕翊立在水壶前,那抹颀长的身影被窗外的阳光润色,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滕颢注意到阮妤的目光。
“状元小姐,你去酒吧找过我哥了吗?”他凑过身来,轻声问。
“没有。”阮妤一口否认。
“你最近很忙吗?”
“有点。”
滕颢“哦”了声,还想细问什么,滕翊从厨房出来了。
他端着一杯茶,放到阮妤面前。
“谢谢。”阮妤客气地道谢。
滕翊点点头。
滕颢看着他们彼此生疏的样子,微微蹙眉。
“怎么?”滕翊注意到弟弟的表情变化。
“没怎么,我就是在想,你为什么只给状元小姐泡茶,我没有吗?”
滕颢就是开个玩笑,但滕翊闻言,真的折回厨房,给他倒了一杯茶。
“状元小姐,我哥变无趣了,对吧?”滕颢说。
“六年那么长,大家都变了。”
“也是,状元小姐也变了。”
“我哪儿变了。”
“变得更漂亮了。”
阮妤笑起来:“你变得最多,尤其是这张嘴,越来越甜。”
“真的。”滕颢转头问滕翊,“哥,你说状元小姐是不是变得更漂亮了?”
阮妤看向滕翊。
他原本正准备上楼,忽然被点名,下意识就朝阮妤看过来。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不过只一瞬,滕翊就挪开了目光。
“嗯。”他短短地应了声,没有后文。
“哥!你还能不能再敷衍一点?”滕颢叫。
滕翊没再接话,他迈步上了楼,只余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
滕颢看着滕翊的背影,叹气:“状元小姐,我哥真的变无趣了,对吧?”
阮妤不语。
是啊,何止无趣,还很冷情,若非脸是当年的脸,她都要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滕翊?为什么曾经刻进骨子里的明朗与温柔,现在竟找不到一丝残存的痕迹。
过了会儿,《Ta说》摄制组也来到了滕家。虽然摄制组之前也跟拍过很多有名望的大佬,但这是第一次进嘉宾的家里进行拍摄,工作人员面对滕家高雅大气的装潢布置,全都赞叹不已。
“这个房子好漂亮啊。”
“谁说不是呢,有钱人的家就是不一样。”
摄制组新来的几个小姑娘东看看西看看,观光似的,新奇又羡慕。
阮妤倒是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在现场化了个妆,换了衣服,然后和导演最后对了一遍录制流程。
“小阮,我刚听Neil先生说,他和他哥哥住在一起?”导演问。
“嗯。”
“你去和他哥哥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也接受个采访,就简单地聊聊他眼中的弟弟,到时候剪在正片里,让观众通过家人了解一个更全面的Neil先生。”
“我去?”
“对,你和Neil先生不是朋友吗?那你和他哥哥应该也认识吧?熟人比较好说话,你去吧。”
“…”
阮妤打心底排斥这个提议,可这是工作,又不好推脱。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导演奇怪。
“没,我去。”
第四章 白色的小鱼
阮妤和滕颢打了个招呼,才上二楼。
二楼很大,阮妤上去之后,最先看到的是二楼走廊里的巨型鱼缸,这鱼缸和当年串吧的鱼缸一样,是内嵌式的,做在墙体里头。这说明,这家主人,从房子装修之初,人还未搬进来之时,就已经计划好了要养鱼。
隔着玻璃,那个蓝盈盈的世界水草摇曳,生机勃勃。
偌大鱼缸,里面只有一条白色的小鱼,小鱼鱼身晶莹剔透,特别漂亮。
阮妤不懂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
不过比起品种,她更在意的,是滕翊为什么要养鱼?
阮妤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又逐一否定,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不敢再自作多情。
“滕翊?”
阮妤叫了声。
她吃不准滕翊在哪个房间,只能一个一个去敲门,终于,敲到第三个房间的时候,房门应声开了。
滕翊刚洗完澡,身上的浴袍半敞着,头发湿润、凌乱,莫名有些性感。
“你叫我?”
“嗯,那个,你有空吗?”阮妤问。
“什么事?”
“导演说,节目正式录制之前,想先给你录一段采访视频。就几个问题,关于滕颢的,到时候剪在正片里。”
他没说话,似乎是在思索。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阮妤怕他拒绝,连忙又补一句。
“滕颢什么意思?”滕翊问。
“他说OK,只要你别爆他糗事就行。”
滕翊点头,看样子是同意了。
阮妤松了一口气:“那我先下去,你准备好了下来。”
她说着,转身要走。
“等下。”滕翊把她叫住。
“嗯?”
阮妤回头,看到滕翊正在盯着她的装束。
阮妤这身衣服是刚在楼下换的,格子西装加小脚九分牛仔裤,脚上踩一双尖头细高跟,头发绑成低马尾,刘海和鬓发特意卷弯,看起来清新时尚,既没有太浓的职业风,也没有背离访谈节目的画风。
“我该穿成什么样?”滕翊问。
这个问题出乎阮妤意料,但想想又觉得正常,毕竟是上节目,穿什么的确不能太随意。
“我让服装师上来…”
“不用了,你给我挑就行。”
滕翊在门口侧了侧身,这个动作,是邀请阮妤进去的意思。
阮妤想了想,点头进屋。
滕翊的房间还和当年一样,黑白灰三色,经典利落整洁,只是,床头没有了关于街舞的简笔画,窗台不见了熟悉的小茉莉…而少了这两样东西的房间,就不是阮妤熟悉的房间。
衣帽间特别宽敞,里面的颜色,像是复制粘贴了外面,也只有黑白灰三色,衣架上的衣服,全都中规中矩,寻不到一件oversized,寻不到一丝嘻哈风格。
他的生活,他的穿着,已经彻底剥离了过去,剥离了街舞。
阮妤的手,穿过整齐的衣架,最后,她按住了一件黑色的便西。
田成老师结婚的那天晚上,她见到他时,他就穿了这件外套。
“那天晚上,是你吧?”
“嗯。”
她问得没头没尾,他却答得了然于心,好像知道她会问,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多可笑。
这么多年过去,物不是,人亦非,可他们之间的默契,却似乎从未被剪断。
意识到这点,阮妤的鼻尖又开始泛酸。
她真想借此追问、指责、控诉,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
当年分手的提议是她同意的,如今再见,他没有义务来找她,没有义务看到她一定要打招呼,更没有义务对她热情。
他们只是彼此的前任,他们都是自由的。
很多话堵在心头,最后,她开口,只说了一句:“好巧,竟然会那样遇到。”
“是啊,好巧。”
两人尴尬地站着,不知该怎么继续话题,衣帽间的气氛瞬间跌到了冰点。
“这件吧。”阮妤的指尖跳过那件黑色便西,随便抓了一件针织衫,“不用很正式,反正你也不是主角。”
“…”
他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我先下去了,你换好衣服,立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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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妤快步走出了滕翊的房间。
几分钟的单独相处,让她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出门差点走错方向,连楼道都找不到。
导演他们都在楼下等着,见她下来,忙迎上来。
“怎么样?答应了吗?”
“答应了。”
“OK!”导演转身对现场的工作人员喊,“再准备一副麦,然后找一个开阔明亮的房间,准备先录制采访视频。”
“好!”
工作人员又一阵忙碌。
没一会儿,滕翊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穿着阮妤刚才随手挑中的那件路易威登的针织衫,搭配一条烟灰色的长裤和一双麋皮船鞋,浓浓的英伦风中和了他冰冷的气场,让他在人群里自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