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儿又实在与赫连百里无话可谈,索性缄了口,坐到桌台边自沏茶饮。

赫连百里看微儿一副冷漠拒人千里外的表情,一股征服感迫切的挤压着他的灵魂,从怀里掏出那格彩石搁在掌心,那异样的感觉又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你可知这是什么?”

圣灵石,又见还装有圣灵石的芙蓉袋袋身沾有血迹,微儿顿时心惊肉跳。这圣灵石平常人拿在手中是有异的,所以赫连百里一定找相雪玉瞧看过。相雪玉未见过圣灵石的面,拿上手中会使她体内灵力活跃起来。她兴趣有怀疑,但却不能确定。

“一块还不难看的石头。”如此说着又想到了水湘月,她若是知道圣灵石又落到了赫连百里手中,是不是又会费尽心机留在他的身边。

她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又专注的饮茶,赫连百里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想看出点什么,于是说:“这是从东昭王身上取下来的,不论本王如何动刑他都不说这是块什么石头。因为这石头拿在手里感觉生异,本王只好拿来让微儿你瞧瞧。”

她就知道赫连百里不会轻易放过祁冥夜,只是没想到竟会对他下狠手。又因知道祁冥夜身上带着圣灵石,他的性命无碍。此时圣灵石落在赫连百里手中,只怕祁冥夜凶多吉少了。

“感觉生异?”微儿刻意变声问他,伸出手去,“可能让我试试?”

赫连百里犹豫的看着微儿,她玉容如仙,眸色沉静,委实看不出有何不妥。他心想就算这是圣灵石又能如何,人他能关得住,还能让一块石头跑掉?

他递给了微儿。

微儿拿在手里,圣灵石顿时大放异彩。

赫连百里看得惊了。

微儿素手一收,道:“此石的确不同凡响,于我反应不俗,既不是赫连王你的东西,放在我这儿相信东昭王也不会介意。”

还真是收不回来了,赫连百里说:“难得微儿你喜爱,就算你要东昭王身上的肉,本王现在也能为你端上二两来。”

他在变相威胁自己。微儿此刻更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能在赫连百里面前提起祁冥夜,就算是说出‘祁冥夜或是东昭王’这几个字,都会成为他伤害祁冥夜的理由。“我要他的肉做什么?既不香又不能当摆饰。”

赫连百里将芙蓉袋放在桌子上,笑容里掺着阴冷之色,“本来是想让微儿去见见他的,但场面太过血腥,本王怕吓着你了。”

他在试探自己会不会去看祁冥夜,“我走了一天乏得很,若你无事就请回吧。”

赫连百里朝门外看去,果真夕阳西落,徒然漫天嫣红。

赫连百里‘很听话’的走了。

身影消息的瞬间,微儿抓过桌面上的芙蓉袋,秀眉越拧越紧。

血迹未干,腥锈的气息一缕一缕涌入鼻息间。

微儿看着那芙蓉袋朦了,赫连百里如此心狠手辣,祁冥夜还能撑到几时?

水家堡的生意网不小,消息估计会在一两天之内传到东昭去。

至于灵境,尹哥应该会在接到消息的同时出发。

不论是谁先到,她都得先确保祁冥夜要活着。

该如何是好?

她的行踪一直让人监视着,整个何园都在赫连百里的监控之下,她根本寻不到任何一丝机会见到祁冥夜。如果她想见祁冥夜,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赫连百里让她见他。

可赫连百里说过不会让她见他的,若是她执意见祁冥夜,便会让赫连百里心中某些想法得到落实。届时祁冥夜会更加危险,她的处境也会被动难堪。

在心神不宁中渡过了两日。

头夜里的雨倒叫园子里枝头上的花朵开得愈加娇艳欲滴,露珠儿沾着层层花衣,阳光下泛着精晶若冰的光泽。那些停在枝头的麻雀可欢实了,上窜下跃,踩落了花雨如幕,在风中缱绻难依。

微儿出了语休苑,赏遍了整个何园景致,也未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些栋栋雕刻精美的门扉,或许里面就关着她找一见的黑暗和罪恶。

“你不会找到东昭王被关之处的。”

耳畔响起相雪玉的声音,微儿再次斜眸打量于她。自灵境一别,她就再没想过会有机会与一国巫师相处这么久,说那么多的话。“你又知道我是在找他。”

也许灵境圣女就该有这份雅然脱俗,如此紧张之时刻,她明明关心却仍能维稳自己的风度不露喜怒,“王对你用心不浅,他自认为看住你就是了解你。可他毕竟不是女人,不可能真正理解你在想什么。说实话,他现在也只是怀疑你和东昭王有暧昧关系,你偶尔的态度令他疑惑,现在他更相信是东昭王待你一厢情愿,而非两情相悦。”

第155章 想要见他

有只蝴蝶在杏花丛里飞舞,这还是她离开灵境后头一次见到蝴蝶。挥翅无声,然停落在花衣间,花的芬芳一定令它留连忘返。“难道你认为我与东昭王是两情相悦?”

“我也说不清楚。”看了一眼微儿,相雪玉踏下曲廊,伸手去掸落一片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的枯叶,“那夜寒山寺,东昭王护着你的用意太过明显,他的用心也让人一览无余。可是你不同,你似乎也在乎他,可你表现出来的冷漠又叫人难以置信;可若说你不在乎,为了东昭王你却宁愿被我主困在这里。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那一份从心底涌现的不忍。

或许她听惯了祁冥夜的甜言蜜言,甘心为他身临险境。

因为什么?她说不清楚。

“我不是灵境圣女么?你何不理解成我寻找东昭王的下落,只为避免两朝起战乱祸及苍生。”

“这是个很不错的借口,你可以骗别人,可你能骗自己么?”

的确是个很烂的借口。她不想执着灵境山下的任何人和事,当然母亲是个例外。

一旦成为圣女,命运和结局都是被提前定了格。

哪怕她因为担忧祁冥夜而心神难静,但依然没打算反抗自己的命运和结局。

不知为了祁冥夜她会做到什么程度,但祁冥夜为她的做的她全看在眼里。

现在她只想知道祁冥夜的下落,以及他是否还活着。“你知道他在哪儿是不是?”

风掀起她的青丝拂面,纤瘦的身影似会随即乘风而去。“知道又如何,除了我不能违抗王命外,更没有带你去见他的理由。”

的确如此,不过相雪玉既认同她同样拥有女人的心思,那么她也不介意与她讨论,“赫连百里将我困在此地是何用意?”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相雪玉一时语滞,有些起疑。木纳的回答,“王在乎你。”

“你心里有赫连百里,可他心里没有你。”微微淡淡的笑着,没有丝毫得意和羞辱相雪玉的意思,“我会在此是因为赫连王困住了东昭王,如果我们能离开,就不会在你面前碍眼了。”

“我到想这么做,可一旦为王所知,我不会有好下场。”唇边泛起苦涩,赫连百里的模样在脑海里浮现,竟是那般狠绝。

“若我只是去见见他而已呢。”

她听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相雪玉受在很大启发。她开始沉默和犹豫,如果她如圣女所言的做了,王再精明怀疑到她头上,也会因为没有证据不会对她怎么样。而且圣女不会想一直留在何园的,她不安于室到处走动,想找到东昭王离开的用意太过明显。

“我告诉你东昭王的位置你也无计可施,你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我主眼中,或许咱们现在在此说话,他远在天边也会在下一刻知道。”

“能不能成功是我的事。”

是的,结局如何就与她干了。“其实他离你并不远,离语休苑相隔不远处有片李子花林,在浓郁的蔓藤下有扇门,门里的路是直的,却机关重重,那怕是一只鸡的重量踏在路上都会触碰到机关。如果你想变成马蜂窝,即可前去碰碰运气,相信断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才打那片李子花林过来,还曾见过那片蔓藤,想不到祁冥夜会被关在那片绿色之后。

“朝堂快马加鞭送来奏册,今夜我会试着将他留在书房中处理朝政。”相雪玉转过身看着微儿,阳光在她头顶熠熠生辉,“不过我不保证能彻底留得住他,届时出了事,你们的下场如何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竟会无人看守祁冥夜?”

“我主处事素来完美,决不会做那没把握之事,他坚信东昭王逃不掉就决不会逃得掉。”

相雪玉说得很骄傲,若这精神的表情让赫连百里看到,不知他的心会不会有所动容。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行事做风,从前她道祁冥夜自负,相较于赫连百里,祁冥夜只能甘拜下风。

淡淡的月色充满了无尽的神秘,庭中夜风袭着薄薄的寒意。

微儿宁神合眼,感受一缕缕微风带给她的讯息。

有两人看着她,尽管掩饰住呼吸薄弱,却还是暴露在微儿的气息里。找准风中飘浮的花瓣,素手微卷迅速催生灵力似无意合成兰指般弹出花瓣。无人见到她是怎么出手的,只是那监视着微儿的两人在微儿离开后从暗中重重倒地。

身形敏捷灵巧的避开所有人夜哨,来到相雪玉所说的那片李子花林里。

暗香浮动,鼻息间满是凉丝丝的花色气息。若在平日,她定会觉得此处尚存诗情画意,而此刻,竟阴森如阎罗鬼狱。

拾起地上小石子,投掷出去,在确定响起动静的瞬间所有夜哨的目光都看向声源处时,微儿如风般吹进那重葱郁的蔓藤帐帘里。

眼前果真是一条看似畅通无阻的阶梯斜路,十来步阶梯的墙壁上斜插着一根火把。感觉不到温暖,就若四周的空气都凝结了起来似的。

相雪玉交待这看似安全无疑的地方实则危险重重,仔细察看两侧,石砖间隙缝紧密,连根发丝都难以入嵌,委实看不出来何来危险?可若里面关着祁冥夜,而关他之人恰好是赫连百里,那么此处的危险便不能用肉眼来评判了。

她是不知机关设得如何巧妙,当下的问题是怎么通过这十几步阶梯所有可能给她的危险。

不经意间的垂眸,看着自己身着的纱烟罩衣有了主意。

相雪言所言体重重过一只鸡便会触动机关,她这件衣裳应该不及一只鸡的重量罢。

脱下来往阶梯中央抛出去,在计算好时间微儿纵身足踏在纱烟罩衣上,随即落到阶梯之下。回眸时,纱衣正好飘然的坠落在阶梯中央。掌风袭去,纱衣又起,借着力道收回来再着上身。整个动作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优美,仿佛是在起舞一般。

弄道向左开,迎面竟是冷丝丝的寒意。

并未走及久,微儿找到了祁冥夜。而就在看到他的瞬间,微儿的心在震撼中痛不欲生。

第156章 无声回应

这似乎是为祁冥夜专门准备的牢室,各色她从未见过的刑具或搭或挂在一旁的木架子上。在火把光亮的照射下,能清晒见到刑具上干涸的血迹。

一条泛着黝黑光泽的铁链将祁冥夜的双手吊起,脚尖恰到好处的点着地,他站不稳,却又不至于悬空。不是她的步履太轻,是他晕厥过去难以苏醒,否则以祁冥夜的警惕感岂会不知有人靠近?

伸手轻拨他缭乱无绪的头发,锈腥的血气直面扑鼻。她记得他原来的青丝如何,很是柔顺,哪会如此般枯燥?他的轮廓棱角刚毅,总是散发着压倒众生的强势气息。此刻看着那一脸的血污,干裂的嘴唇,微儿的手开始发抖。他的胸膛,在镜花府竹林中她那般激怒于他,动了手他还用这副胸膛护着她不受伤。此时,目及处无不旧伤新伤伤痕累累不计其数。

鞭伤,烫伤,刀伤,剑伤,所有微儿能想到的伤她都见到了。

血,到处都是凝固的血。

这些血毁了他引以为傲的尊严,伤了他不可一世的自负。

他该是恨极了赫连百里吧。

不,他该恨的人是她。

指腹在他的伤口上来回徘徊,泪水在眼里平静的打转。

赫然间,这些血腥的气息令她作呕。

如此血腥的伤痛她仿佛曾亲自经历,从前她是有过瞬间看到有谁打她,可是再想仔细看清谁在打她时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泪水无声滑过脸颊,砸在地面上溅起了泪花儿。

跄踉的退后,脚下险些不稳。

她紧紧的环抱住自己,发现掌心冷汗涔涔。

片刻后,她冷静下来。

脚畔旁是一桶清水,估计是用来浇醒祁冥夜用的。

微儿掬了捧水于掌心,走到祁冥夜面前想喂进去。可水却只打湿了他的嘴唇,他是怎么也喝不下去。如此反复试了几次,祁冥夜还是未醒,说明他真伤得很重。

微儿松开掬水的手,却并未放弃。

她想到了法子。

自己将水含在嘴里,站到祁冥夜面前捧起他布满血污的脸庞,合眼吻了上去…。

也许是救生欲望强烈,她感觉到祁冥夜咽下去了。

如此反复几次,微儿才停下。

可祁冥夜还是没醒。

微儿开始担心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从腰带间取出圣灵石,塞到祁冥夜口中。

纵然她有太多的不忍,而此时此刻,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退开一步,腮边的泪痕干了。

她静静的看着祁冥夜,不如说是静静的守着祁冥夜。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赫连百里手中,她是否能将他彻底从记忆里除去?自安楼小镇的初见始,他的一句‘十一’,蕴含了太多悲喜,就算她冷漠无视,也无法逃避他灼热炽烫的每一个眼神。他霸道的怀抱,强势的温情,还有理所当然般的承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她被裹在其中难以脱身。

不,她不想他死。一想到他会死,她的心莫名被挖了大洞般的痛。

可她对现下的处境无能为力,此番看来,他生还之机真的不大了。

“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么?连你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谈何保护我?”

微儿没想到,开口竟是哽咽声,“祁冥夜,你食言了。”

她没指望自己的声音能唤醒重伤昏厥中的人,可祁冥夜真无回应时,她竟是那般的失望和落漠。

徒然想起在灵境灵峰的某夜,祁冥夜对她说‘你果真不是十一’后离开的背影,亦如此刻的自己。原来无人回应,心会轻轻地颤抖,却有种生不如死的疼。

转身离开,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来,在她消失在转角处时,祁冥夜布满血丝的眼帘缓缓睁开。眼帘处有伤,睁得太开他会痛,可他依然盯着微儿消失的方向。

遭人残忍侮辱的滋味他已深有所感,十一,当年我竟带给你如此痛苦么?

十一,对不起,对不起。

老巫师的预言他怀疑过,他沮丧的暗想,死在这儿便罢了,若能让他逃出生天,他定会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为十一建造一个永远不会受到伤害的国度。

复用入来之法离去,一抹淡淡的浅影迅速消失在李子花林。

连廊尽头,假山石畔。

相雪玉偷偷看着身边赫连百里的脸色,他们一起看着圣女进去和离开,整整半个时辰,他们就这样站在这里。

“王,要不我去圣姑那里瞧瞧?”相雪玉试探性低声开口。

“她前脚到语休苑你人后脚就到,去了不是惹人生疑么?”赫连百里冷冷的应道。

是的,这一切都是她的主子赫连百里设的圈套。他一早就知道圣姑绝不会如人所见的那般平静,她也清楚要见到东昭王除非是赫连百里同意。于是,她出现了,装着一副能被人利用的姿态,取得圣女信任并言去她想知道的消息。

“想不到圣姑也会上当,若是让她知晓今夜是王你的计,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相雪玉说的正是赫连百里心里想的。

赫连百里诡异的掀起一方唇角,“她上当是因为动了凡心。”也许他的计划已经暴露了,否则她离开时岂会不作任何警惕或犹豫。

“赵将军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东昭的兵马正从连带山周围撒去。至于以筱公主联姻的名义换取东昭聘礼靠近楚都五座城池之事,风宇哲处还未传来任何消息。”

赫连百里说自信满满的说:“不急,有她在他身边,事情会万无一失的进行。”她潜伏到东昭作细作多年,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王,臣有一事不明。”

“说。”

相雪玉认真请教,“既然要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东昭五座城池,为何不靠近赫连呢?离楚都太近,管理起来也不方便。”

到底是女人,再有本事也聪明不到哪儿去,“筱公主从母体带来一身的病痛,能不能活着见到东昭王还是个未知数。一旦城池之事落实,灵境定会查察此事。离赫连远与楚都相邻,自然是扰乱灵境视线,不会怀疑到赫连是否暗中绸谋。”

第157章 因为在意

“王深谋远虑,臣不及。”相雪玉的确没想那么多,但她有一点想到了,“风宇哲真会答应拿东昭五座城池做为与筱公主和亲的聘礼么?”

“东昭王在本王手中,要保他的命,风宇哲就是本王随意使唤的狗。”赫连百里冷笑,“你明儿传话回宫,让筱公主准备和亲到东昭,你再择个吉日让他们出发。”

“是,王。”相雪玉喜欢如此无情的赫连百里,可却不喜欢他将这无情用到自己身上,“王,你不担心筱公主像从前的瑛公主一样…。”

“那都是她们的命。”打断相雪玉的话,“身为赫连王室,就该有这样的觉悟。”虽然如此冷酷的态度,可瑛和筱不一样,瑛是他的亲姐姐,在得知她被东昭王暗杀时他就发誓,一定会为疼他宠他的姐姐报仇。父王只会口口声声求和平,楚都老王虽与他有亲,但却是个软弱无能之辈,报仇之事只能忍着等到他登基执掌大宝。现在时机已成熟,他不会错过任何修理东昭王的机会。

夜还在继续,惟一浅淡的月光也被乌云罩住,世界一片静谧和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