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百里那么大的动静,娘的身份不可能还能瞒得住。微儿沉默了一会儿,说:“娘亲,还记得安楼小镇么?那里有我和尹哥的一间院子,您和孩子就住在那里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么?本来夫君已死,她留恋的只有两个女儿,如今又死了一女儿,她哪里还活得下去?偏偏又有了个孙子,她能丢下孙子不管吗?

“您好好歇几日,我让大哥帮着收拾收拾就出发。”微儿捂着嘴说话,实在不忍看到母亲此时难过的神色。

“你别管我了,快去看看东昭王,他的手断了。”

祁冥夜被林萧带走了,她的心也跟着走了。祁冥夜生死未卜,她不能倒下去。“不了,会有人把他的消息带给我。”

得到祁冥夜的消息是第二天早上,来报信的人身上沾满了露水。他告诉微儿,祁冥夜性命无忧,但军医说身子很溃弱,一直晕迷不醒。

第二次带来消息是在第四天下午,祁冥夜还没醒,说是军医推断他是因为太疲惫了,潜意识的不想醒来。

第三次带来消息是在第八天的中午,祁冥夜头天醒过来了,身体却因为重伤的缘故大失元气。

这一次微儿没再让人带来消息,因为她带着母亲与大哥水亦春前往东昭的阵营。

闵氏离开水家堡时难忍伤心不舍,更因杨氏最后一面的敌视感到倍加痛心。想她在水家堡生活了那么多年,到了也没得到水家人的认可,这不是她的悲哀是什么?

天气渐渐凉了,秋风和落叶是这一时期的惟一风景。

经过了大半天的路程,微儿一行在这日下午赶到了赫连的阵营。

所有人都没走,爷爷,宫瑾轩还有沈兆南。

微儿第一时间想去见祁冥夜,却又在第一时间让道清给叫住,并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帐中。

“你杀了赫连王这事儿让我很吃惊。”

爷爷看着她,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复杂表情,“爷爷生我气。”

“唉…。”道清一声长叹,“我也想让这场战事结束,可没想到让这场战事结束的人是你。”

“爷爷,我…。”微儿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惦念着祁冥夜,恨不能马上到他身边去。

道清似知道微儿在想什么似的,又叹息道:“别急,我找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一听有事要问她,微儿心下便起了鼓声。

“给咱们接风那一夜东昭王也给我表了态,他不会染指赫连的一切,可是现在他反悔了,要拿赫连一半的国土作为赫连王断他手臂之债,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微儿懂了,爷爷是想她去劝祁冥夜放弃这个打算。“爷爷,这是他决定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你和楚都王之间的约我也知道了,他不会难为你,我们也商议好等到这里一结束回去后一切恢复原状。”

“恢复原状?”微儿惊道。

第258章 不忍离别

道清点头,“是的,你没听错,所以你得跟我回灵境去,否则楚都就会兴兵东昭,让战事再起。”

宫瑾轩还是不打算彻底放过祁冥夜,他得不到的东西祁冥夜也别想得到。“爷爷,我已经没有灵力了,而且圣灵石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还回灵境,我还杀了人,这样的我还有姿格做灵境圣女么?”

道清摇头,“没有了,之前我让你服下寒雪能重新做回灵境圣女,是因为事情没有闹得比今日大,现在就算你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那我为何还要回去。”

“你还不明白么?你的身份已经曝光了,就跟你母亲一样不可能在留在灵境以外的地方。而且你犯了禁令,兀自失去灵力,还杀了人,你必须跟我回去领罚。”

微儿彻底明白了,这辈子想和祁冥夜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了。“他知道么?”

他?指的是东昭王。道清点头,“他知道,在醒过来时楚都王就将这件事告诉他了。”

若是再战,东昭哪儿有精力应战,结局必应了老巫师的预言。东昭必亡,原来是应在这里的吗?

“此地不宜久留,最早明日早晨,最晚后日早晨,必须起程回灵境。”

微儿沉默着走出帐外,宫瑾轩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微儿没再急着去见祁冥夜,而是站到宫瑾轩面前,“谢谢你让沈兆南去救我。”

宫瑾轩本想在微儿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毕竟道清长老会跟她说什么他一清二楚。“那是兆南自告奋勇的。”

微儿浅浅的笑了笑,这才欲转身去见祁冥夜,手却被宫瑾轩拉住了,听着他问,“你不跟我说些什么么?”

回头看向他,“我该跟你说些什么?”

“我以为你会抱怨我心胸窄小之类的,毕竟没有大方到把自己看上的女子无条件的拱手让人。”

他到是坦承,“那是你的决定,我无权干涉。”捋开他的手,微儿走了。

林萧守在祁冥夜的帐外,一见微儿主动撩开帐帘。

进到帐内,一股药味袭来。看见祁冥夜躺靠在木榻上,手里拿着那方他出征时她送的巾帕发呆。

在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微儿笑了,祁冥夜也笑了。

坐到榻沿上,伸手描绘祁冥夜虚弱惨白的轮廓,那双深陷的眼窝异常令人心疼。又看向他空落落的左臂,微儿垂下眼帘,“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傻瓜。”祁冥夜温柔的笑着,“知道了如何?你不让我去救你母亲么?”

一句话堵得微儿无法回答,母亲和祁冥夜,她谁都不想失去。“这些日子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有怪过我。”

紧紧的握着微儿的手,触着自己的唇,“睁开眼没见到你是有失望,可我舍不得怪你。”

微儿笑着落泪,“我之前去见过爷爷了。”

祁冥夜闻声,脸色一下变了,“十一,我不准你回灵境,你要丢下我和孩子不管吗?”

不会,微儿摇头。

“宫瑾轩一出现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不论他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允许你再离开我。”

他眼里的坚定和不容质疑让微儿很宽慰,“可是如果我不跟爷爷回灵境,他会兴兵东昭,让战事再起。”东昭虽然赢了赫连,可东昭现在也是满目疮痍,岂能再有战乱发生?爷爷顾及得对,什么儿女情长都敌不过太平盛世重要。

“我不怕,就算我只有一只手臂,照样能与楚都对战,拼个你死我活。”

他握着自己的手力道添大了,握得她生疼。微儿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你有这份决心我就很高兴了,别再说这样你死我活的话,我听了害怕。”

“咱们谁也别管好吗?咱们回东昭去,景佑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回去呢。”

微儿点着头,说:“景临的事你也知道了,她是月儿和殷龙的孩子,回去以后我想把孩子送到安楼小镇上的尹微园去,让母亲带好吗?”

“好。”

“还有思兰郡主。”微儿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兆南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希望你能放思兰郡主回楚都,就当我还他的恩。”

“还有放在春华殿殷龙的骨灰,我想一并送到母亲那里,让他与月儿葬在一起。”

“嗯。”祁冥夜一一应下,“这些事都听你的,回宫后你做主就好了。”

“好。”微儿合上眼,静静的靠在祁冥夜怀里。“冥,我好想景佑。”还有小意。

十一总是叫他祁冥夜,徒然听到她这样称呼自己,祁冥夜直觉得自己的心都融化了。单只手也能紧紧的抱着十一,“我也好想景佑,十一,我要把王位传给他,让他将来做东昭最英明的君主。”

“在此之前,你要好好照顾他的身体,要让他的身体不受早产的影响,健健康康的长大。”微儿掩饰住自己的哽咽声,此时不能让祁冥夜听出离别的破绽。

“放心,我会好好督促他的。当然,届时你可不能心疼。”

她心疼孩子的一切,因为她看不见。“冥,今夜让我好好陪你好不好?”

求之不得之事他怎会拒绝,可是他的伤…,“十一,我的伤口一到夜里就会疼,会吵着你休息。等回到东昭,咱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不急。”

水湘月的诅咒这么快就灵验了,回到灵境后她还不知道面临怎么的处罚。因为没有先例,所以更加害怕。“不,我想陪着你。”

十一居然会撒娇了,祁冥夜说:“好吧,我会尽量忍着不吵你。”

微儿红着眼笑了笑,凄美悲凉的神色不让祁冥夜瞧见。

到了夜里,特别是后半夜,祁冥夜尽量抑忍着伤口的痛处不吵醒微儿。可是微儿根本没睡着,祁冥夜的抑忍,她全然放在心里,却要装着不知道。

一直到天亮时,祁冥夜疲惫得睡了过去。

微儿起身站在榻前,深深的将祁冥夜映入眼中装入脑海。

俯身吻上他的唇叶,很温柔的感觉,微儿笑了。

离开帐蓬,帐外清凉的空气使得她整个身心都凉了。

微儿看到了乔东,并向他走去。

乔东没想到十一姑娘会走向他,站在原处不动。

第259章 时光任冉

微儿说:“告诉王,他要赫连的半壁江山就紧紧的拽在手里,不要再让人觊觎东昭的一切,更不要让战乱再次祸及百姓。”

“十一姑娘,你…。”乔东越听越不对劲。

“转告我的话,就说十一这辈子——不悔。”微儿看向爷爷和母亲已等候在马车前,说:“想尽一切办法暂时瞒住他。”

乔东哑然的看着微儿转身离开,看向道清长老和楚都王一行做着准备,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不能现在去把王叫醒转告十一姑娘的话,纵使王强势,结局也不是他能承担的。

“你不后悔后?”沈兆南牵着两匹马走过来,宫瑾轩站到微儿面前问。

微儿平静的看向他,“想得到就得有失去,祁冥夜失去了半条手臂,得到了赫连的半壁江山。虽然你的一切举动都是因我而已,可你失去我也得到了楚都整个天下。我杀了赫连百里,破尽灵境规矩,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可你杀赫连百里并不是你的错。”

微儿很感谢宫瑾轩替她说话,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她不想狡辩,“恐怕后会无悔,三王子,保重。”

微儿和母亲上了马车,自落下帘帷后宫瑾轩便再没见过微儿,尽管同行数日。

一场战事结束了,天下又恢复了太平。

赫连战败后半壁江山落入东昭手中,余下的半壁江山归了赫连王室一公主之子。国不可一日无主,公主之子登基为新王,朝中却不乏大臣因新王年幼而倍感忧心。担心东昭那一日又打过来,将剩下的赫连半壁江山都取走。所以,重新归属于灵境的制衡,希望借此压制东昭的野心。

那日祁冥夜得知十一真的离去的消息后带着病体狂追了半日,终不敌颓败的身体而败下来,只能远远的看着一辆马车仿佛驶向天边。

水亦春随微儿等人来到安楼小镇,闵氏便住进了尹微园,安顿些这些水亦春便离开了。五个月后,林萧送来了殷龙的骨灰和孩子景临,闵氏乏聊伤感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至于微儿,回到灵境后就再无消息。水亦春每隔半年就会来看看闵氏,顺便与离鸢相聚。不论他们怎么问离鸢,都不能从离鸢那里得到半分微儿的消息。时间一久,他们甚至怀疑离鸢是否知情?

时光任冉如手中的流沙,四季更改亦在眨眼之间。

一晃,九年多过去了。

景临已经可以读书念学了。

闵氏早晚一柱香上给夫君的神位,诉说着她的心事。

这日傍晚,离鸢带着小意回到了尹微园。

侍婢提醒她闵氏正在佛堂,便牵着小意的手去了佛堂。

离鸢指指闵氏的背影,小意立即甜甜的喊,“祖母。”

一听小意的声音,闵氏赶忙回头,惊喜的笑起来,“小意,快来,快到祖母这儿来。”

小意闻声扑到祖母怀里,“祖母,小意好想你。”

“我的好孙女,祖母也想你。”闵氏朗声笑道。

离鸢来到跟前,朝着那神位一拜,“都快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闵氏点点头,“是啊,当年微儿突然取出这神位时真把我吓了一跳。直到她说‘父亲也不会舍得与您分开’时,我就彻底服了那丫头了。”

一想到微儿,离鸢脸上的笑意便浅了。微儿的下落她一直不敢告诉老夫人,怕说出来惹人伤心。赶紧移开话题,“那场战争让历史重写,眼看三君问鼎之期之期已近,这安楼小镇又热闹起来了。”

“是啊。”闵氏笑道,“现在只要一出门,总能不时碰到衣着鲜亮的贵人。”

“还有一个月了,各王业也开始启程或是在路上了罢。”离鸢想起了十多年之前,那场让她充满疑惑的盛事。“小意就是吵着要来看热闹,我拗不过她就把她带来了。”

“这样也危险。”闵氏问小意,“长老教你的事情你都会了吗?”

小意有些害怕的点点头,“祖母,我不想做灵境圣女,我想和景临弟弟一起。”

“傻瓜。”闵氏宠溺的言道:“你还小,不懂,等你以后再大些就明白了。”

小意不说话了,她想起了母亲。母亲被关在偏峰好久好久了,她只能每隔两个月偷偷去看一次。离鸢姨娘告诉她,不能将娘的下落告诉别人,否则就不让她再去见娘了。她知道娘是上任灵境圣女,为何要被关在偏峰那么多年?如果做灵境圣女要被关起来,那她绝对不要做。

半个月后,离鸢和小意准备回灵境的头一日。

安楼小镇上每日都如赶集,景临和小意每次出街都会非常开心。东边看看糖人,西边看看泥人。

“别乱跑,我们只买两匹布就回去了。”水家堡的生意做到了安楼小镇,更方便她与水亦春联系。

“姨娘,快来看啊,这个面具多好看。”小意叫得很欢快。

离鸢赶紧上前拉着两个孩子,“一会儿再来买,走,先取布去。”

姨娘说布是用来给娘亲做新衣裳的,所以小意没有抱怨跟着走了。

景临又跑去买了三枝糖葫芦,离鸢不吃,他就和小意两人吃起来。

离鸢进去铺子里取布,两个孩子就在门吃糖葫芦,景临问小意,“表姐,好吃吗?”

小意点点头,“好吃,酸酸甜甜的。”

“表姐你看,那个小孩子一直盯着咱们。”景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说。

小意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一直看着他们呢。那小孩和景临差不多高,只是穿得比景临华贵。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常人难见的气息,大长老教过她,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王气了吧。“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咱们?”

景临想了想说:“他是不是想吃糖葫芦。”

姨娘不吃,自然多出一根,本想拿回家给祖母,算了,一会儿再去买。小意拿过景临手里的糖葫芦走了过去,递给他,“你是不是想吃糖葫芦。”

小男孩儿皱眉,他吃东西一直都有人先试吃。他犹豫了,又经不住眼前二人吃这长串的美味样子,终是接了过来,“这东西叫糖葫芦么?怎么本殿从来没见过?”

本殿?景临糊涂,问小意,“表姐,什么是本殿?”

第260章 相见不识

小意毕竟年长几岁,又有离鸢经常她下山见世面,知道的挺多,“本殿是他的自称,他应该是哪朝的王室中人罢。”

小意刚说完,就见一大人匆匆赶紧,焦虑的看着那小男孩,“殿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属下们找不到你,王已要亲自出来找您了。”

来人言毕,就见一身姿伟岸的男子走了过来。景临有些害怕躲到表姐身后,而小意则望着那男子空落落的袖子发呆,很单纯的问,“你的手怎么没了?”

眼前的少女虽显弱年,却不难见她的美貌在将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她问的问题很是冒犯,却让人生不起气来,“被人砍了自然就没了,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

姨娘跟她说话,不能把她的身份告诉别人,可是别人问她若不答就是不礼貌。于是她拉出景临,说:“我是他的表姐。”

这回答让祁冥夜有些哭笑不得,一手牵着景佑正准备回客栈时,不经意间看到离鸢从一间布庄出来。他认出离鸢,立即想到十一,她一定知道十一的消息。

离鸢抱着两匹布出来,不见了孩子正四下张望,却没料到与一双锐手的眼睛对了个正着,更要命的是他的面前正站着两个她要找的人。

小意和景临也看到了离鸢,欢快的招起手,“姨娘,姨娘。”

离鸢不安的看看小意,又看看祁冥夜,勉强的挤出笑容,“小意,景临,你们俩过来。”

景临?一听到这个名字,祁冥夜顿时熟悉起来。景临是水湘月和殷龙的孩子,和景佑一般大,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

小意牵着景临的手准备走向离鸢,祁冥夜却大步来到离鸢面前,“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