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来头再大,还能大过贵妃去么?

所以也只遣人去回了贵妃,自己倒先就带了人与这两位小祖宗来出头,只想着,任谁知道了这两位小姐的来头,自然退避三舍了。

没想到,遇到一个不买贵妃帐的愣头青二百五县主,他心一横,把县主拿下,讨了贵妃的欢心再说,既是为了贵妃的侄女,贵妃自然要出头了结此事。

怎么会料到太子妃突然来出头,太子妃一向避贵妃风头,贵妃的事,她从来不插手的。

是以,哪里有什么口谕!

太子妃见他说不出口谕,笑道:“胆子真不小,在宫里就敢矫诏,都拿下吧,我亲自给贵妃娘娘送去。”

侍卫轰然应诺,极利落就把霍公公和他的下属全绑了,那宫女提着双胞胎,苹果和蓝雪扶着陈夫人并郑明珠,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贵妃宫里而去。

贵妃原得了霍公公打发来的小太监的禀报,双胞胎姐妹溜出去玩,不知撞上了谁,似乎有点纠纷,霍公公已经带了人去处理了。

贵妃忙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带两个人去瞧一瞧,可别委屈了她们。”

她嫂子文氏听了,对贵妃说:“有贵妃纵着她们,这两个可真是越发顽皮了。”

贵妃笑道:“芙姐儿蓉姐儿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正该活泼些,倒也不算什么,且在这宫里,也没什么妨碍。”

宫女领命,又吩咐人去请了两位教养嬷嬷,几名侍卫,人刚齐了,才走到殿门口,便听到外头小太监报:“太子妃娘娘驾到。”

贵妃就皱一皱眉,她与太子妃极少见面,双方都有意回避,怎么这个时候太子妃突然驾到呢?

她端坐不动,荣妃、文氏并她的妹子卫氏都站了起来。

在门口的宫女面色有些古怪,回头看了贵妃一眼,欲言又止,大约是度自己分量不够,不敢乱说话,倒是悄悄儿的就退了下去,并遣散了刚招来的人。

太子妃雍容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最惨的便是挨了打的双胞胎妹妹,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巴掌印宛然,嘴角还有血迹,另一个双胞胎虽没挨打,却是头发衣襟散乱,一脸泪痕,不过大约是被这身手高强的宫女不知道使了什么阴招收拾了,两人都老实的很,见了贵妃姑母竟也不敢出声,只是哭泣。

众人都大惊,一时愣在原地,只文氏立时就扑了上去:“芙姐儿,蓉姐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顿时就流下泪来。

那宫女把手里的两个小姑娘丢下了,闪身回了太子妃身后,双胞胎顿时大哭出声,在母亲背后的一推之下,双双扑到贵妃怀里:“姑母姑母,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贵妃顿时心疼起来,搂了双胞胎连声问:“谁动的手?谁敢这样无礼?”

太子妃不理会贵妃,只看了文氏一眼,淡淡道:“见了本宫这般无礼,怪不得养出这样不敬的女儿来。”

这一句顿时堵住了文氏即将出口的哭闹,连荣妃在内,都回过神来,给太子妃行礼请安。

太子妃高傲的点点头,受了礼,这才在上首坐下,让自己带来的一干人向贵妃行礼。

这一番做派,完全便是自己是主子,其他人都是臣下的举动,贵妃气的脸色都青起来,对太子妃道:“娘娘这是何意?你这妹妹虽说年幼顽皮些,又能有什么大事,值得这样打她们?”

太子妃笑道:“本宫来此正是要与娘娘说呢,这是两件事,第一件贵妃的这两位侄女辱骂嘉和县主,并令手下掌掴嘉和县主,被嘉和县主拿下了,偏我碰见了,见县主宽和,只略施小惩,便特来送还给文氏,望今后好生教养才是。”

文氏一脸怒气道:“多谢县主替我管教女儿,只不知我这女儿到底如何大逆不道了,这样小年纪就要被这样掌掴?县主这威风也真是比贵妃娘娘还大了。”

郑明珠笑道:“不敢当夫人谢,若说要紧,的确年纪小些,还不太要紧,若说不要紧,这小姐口口声声要灭我九族,又实在不敢不要紧,骂我两句也罢了,看在贵妃和夫人面上我自也懒得与小孩子计较,可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少不得替夫人管教一下罢了,幸而今日是遇到我,要是换了别的人,一时怕了,传了出去,可如何吃罪得起呢?只怕夫人今后还得好生教导才是。”

登时噎的文氏哑口无言。

而贵妃心中一股子怒气,恨恨的瞪了郑明珠一眼,太子妃口口声声县主罚她们,郑明珠又比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谁不知道这是小孩子口无遮拦一时急了乱嚷嚷?偏当一件正经事来说,这种事真要摆在明面上来说,谁也拿不住郑明珠的错来,其实那就是不给面子,罚了就罚了,找不回场子的,贵妃也只能在别的时候再收拾她。

什么了不得的县主,在我眼里能算个什么东西?

贵妃在心中咒骂了一句,注意力放到这边来:“原来是这样,那这奴才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慎刑司司正,到底是有品级的内臣了,太子妃突然绑了他来,莫非又是说了什么话不成冲撞了县主不成?”

忍不住还是要刺郑明珠一句。

太子妃笑道:“贵妃娘娘真是神机妙算,这便是第二件事了,本宫正巧撞见这奴才,假托贵妃口谕,竟对县主无礼,当着本宫竟然也还敢狡辩,在宫里竟就有这样的胆子,在外头还不知如何放肆呢,贵妃娘娘受父皇之托掌六宫诸事,越发要严谨些才是,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竟然能当慎刑司司正一职?”

那语气既高高在上又带了许多不屑,贵妃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一心只要驳了太子妃,便道:“既是口谕,太子妃既然还没打发人到本宫处求证,怎么就说霍公公是矫诏呢?”

霍公公被堵着嘴,听到贵妃有意保他,顿时放下心来,这宫里到底还是贵妃做主,太子妃再强又如何强得过贵妃去?

太子妃就微微笑道:“霍公公口口声声贵妃吩咐,县主冲撞了文家两位小姐,要县主向小姐赔罪,且说连公主得罪了小姐也得赔罪,何况县主?本宫想,文家两位小姐并无封号品级,如何当得起县主的赔罪?贵妃掌理六宫,这点子道理规矩自然是明白的,便是再疼爱两位小姐,也不会吩咐县主向小姐赔罪的,何况是公主?是以还未向贵妃娘娘求证,就把人绑了来,若是这的确是贵妃娘娘的口谕,本宫自然放了他,贵妃娘娘您说呢?”

郑明珠发觉,太子妃娘娘不是放松的和亲近的人聊天的时候,虽然话还是很长一串,但语速却变的很慢,慢条斯理,很有一种慵懒的味道。

让被她揶揄或者收拾的人听起来,更容易不忿些。

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贵妃那‘口谕’憋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就算这话是实情,就算这类似的事情真的发生过,被人这样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就算得宠势大如贵妃,也是不敢认的。

朝廷的规矩礼法摆在那里,私下里因种种原因违背了,无人追究便无妨,一旦摆到明面上来,却是谁也不敢违背的。

贵妃只觉得那股子气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见了自己的侄女儿的惨状,心中越发恨的牙痒,只是就算恨不得生吃了太子妃和郑明珠,此时也真不敢承认这口谕,还不得不说:“太子妃说的是,本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口谕,自是这奴才欺上瞒下,自作主张。”

太子妃笑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是以才直接把这奴才捆了过来送与贵妃处置,这奴才胆子也未免太大,欺辱县主,矫诏贵妃口谕,罪不容赦。幸而是让我碰到了,立时命人捆了起来,若是没碰到,真让他欺辱了县主,再推到贵妃身上,县主受了委屈不说,贵妃少不得落一个纵容家人,掌宫无方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一脸嘲弄,一口一个奚落,尽情的扒着贵妃的脸皮,偏还说得幸而是碰上了她,才保全了贵妃的名声这样的做派,贵妃气的手都抖起来。

郑明珠低着头只顾笑。

贵妃顺了顺气:“本宫明白,来人,且把这奴才收监,容后再处置。”

这句话让那霍公公一脸死人脸色活了些回来,他听到贵妃不肯认口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惨了,这一次马屁没拍成,成了太子妃与贵妃争斗的炮灰,辱县主,矫诏,两项罪名随便哪一项都够他死的了,他在这宫里活了五十年,别的没见,因一点子小事就被打死的却是看的多了,何况这样?

没承想贵妃竟然还肯保他,只要容后处置,这后宫本来就是贵妃掌管,悄悄的放了他,随便塞去哪里,太子妃如何能知道?

想来也是,自己此次是一心一意要维护贵妃的娘家人,若是处置了自己,今后这宫里的人还如果敢维护贵妃的人?

贵妃也不能寒了手下人的心呢。

霍公公升起了希望,正期待着侍卫前来带走自己,却听到太子妃笑道:“一个奴才罢了,还用得着容后处置?既然矫诏欺辱县主已经坐实了,又不必审,这就带出去处置了吧,连同胆敢抓扯县主的那两个奴才,一同杖毙!”

贵妃怒道:“太子妃请自重,本宫领圣上旨意掌管后宫,赏罚自有本宫处置,如何有太子妃置喙之地。”

说着就吩咐侍卫带人。

快要到了门口,太子妃才慢悠悠的说:“嘉和县主已有身孕,正是月份轻的时候,如今被两位小姐冲撞了,又被这奴才吩咐人拉扯到了,若是有点什么不舒服,算谁的?本宫自是不会插手贵妃娘娘的宫内事务处理,幸而这两位小姐倒不是宫里的人。危及天家血脉,总得有人给个交代才是。”

怎么又是这个?

郑明珠绝倒,被人说怀孕真不是第一次了!太子妃和陈颐安果然是姐弟啊,连借口都找的一模一样。

贵妃听太子妃这样一说,顿时懵了,殴打有孕的县主,这就把事件再次升级到了天家血脉上去了,越发有文章可做,她有点怀疑的看了看郑明珠,见她腰身十分纤细,没有半点怀孕的样子,笑道:“原来嘉和县主有孕在身?怎么这样的大喜事我竟不知道呢?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县主搬凳子来?月份轻越发要小心养着才是。”

郑明珠镇定的谢恩道:“谢娘娘赐座,因还没过三个月,臣妾夫君并姑舅都嘱咐不要张扬出去,是以并没有告知宗人府。”

太子妃道:“正是要小心呢,本宫已经传了御医来为嘉和县主请脉,只望没什么事才好。”

郑明珠佩服的看一眼太子妃,这话说的可够有底气的,半点儿听不出心虚来。

那边文氏急了,太子妃的威胁她自然听得清楚,贵妃不处置霍公公,她就要处置这对双胞胎姐妹,这小姑子也是看不懂局面,一个奴才罢了,还在犹豫什么。

文氏便说:“太子妃娘娘说的极是,这样无法无天的奴才,竟然敢殴打县主,就是没有身孕,难得就容得他了?贵妃就是太宽和,才纵得这些奴才这样,如今越发趁这事儿整治一番,给这些奴才立一立规矩才是。”

贵妃一向爱听她嫂子的话,此时见她这样说,又拼命的给她使着眼色,且无论如何说,一个奴才如何比得过她的侄女儿,这交易倒也划算,便道:“太子妃说的不错,倒是我太心慈了些,如今委屈了县主,那奴才便是有一万条命也是该死了。”

便吩咐侍卫:“霍如贵以下犯上,欺辱县主,又传矫诏,着即杖毙,那两个抓扯过县主的奴才一同杖毙。”

侍卫本来就已经到了门口,此时便拖着霍公公连同两个奴才一起行刑去了。

太子妃看了一眼被这场面吓的发抖的小姑娘,笑道:“两位小姐自然与奴才是不同的,虽说也冲撞了县主,到底是小姑娘,只怕也碰不到哪里,且县主宽和,说这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且又是贵妃的侄女儿,看贵妃的脸面也就不罚她们了,如今只给县主磕头赔罪也就罢了。”

她家的女孩儿如何能给人磕头?贵妃一脸不情愿,表情挣扎。

郑明珠想笑,这两个小丫头口口声声要她去给唐秀月磕头赔罪,如今她们却要当着她们的贵妃姑母给自己磕头赔罪,这只怕有趣的很。

正说着,太子妃的宫女进来回道:“娘娘,太医传来了,正在外候旨,是不是这会子就传进来?”

太子妃还没说话,贵妃忙道:“传进来吧,给嘉和县主请了脉,本宫也好放心些。”

宫女领命而去,另有嬷嬷来请郑明珠到旁边屋里去坐了,隔着帘子,郑明珠看见坐在那边等着的赫然又是苏太医。

郑明珠失笑,倒是半点不担心了。

片刻后,郑明珠回了正殿,苏太医进来回道:“臣观县主脉象,似有惊悸之象,县主因身子骨儿不太壮健,又受孕不久,坐胎未稳,尚得好生保养才是,臣如今开一药方,先喝三剂,臣再来请脉,只今儿一晚越发要小心,若是有何不适,立刻便要就医才是。”

一席话倒真是吓住了贵妃,郑明珠身份虽只是县主,但背后关系极复杂,口角斗殴都只是小事,谁吃了亏谁倒霉,最多事后一点儿不痛不痒的责罚罢了,可若要是真的因此而流产,此事就放大十倍不止了,武安侯和安国公的怒火就算掀不翻自己的贵妃位,这对双胞胎便真难保得住了,且还有庞大的宗室,贵妃如何敢小觑,不由忙道:“既如此,苏太医这就随县主回府,今晚且在侯府待命,待县主大安了,再来回本宫,本宫重重有赏。”

苏太医磕头领命,退到殿外等候。

贵妃此时也真巴不得立时完结此事,摸摸怀里的两个小姑娘:“你们也太胡来了,便是冲撞了县主,赔了罪就是了,县主从来性子宽容,难道还与你们过不去?偏要来寻我,难道我还纵着你们不成?还不赶紧去给县主磕头,求县主饶了你们。”

只要郑明珠当面给了一句话,她今晚就是真流产了,也不过推到霍如贵身上,总能保住侄女儿。

两个小姑娘怯怯的抬了头,看一眼自己最大的依仗贵妃姑母,见她推着自己过去,又看一眼自己的母亲,母亲也在使着眼色叫她们去磕头。

说老实话,这两个小姑娘也的确被刚才这阵势吓到了,小姑娘的世界,无非是别一别瞄头,多半就是吵吵嘴,推一把,赔个罪之类,便是家中处置下人,也没有当着她们处置过,此时转眼就见三条人命没了,还是刚刚帮着她们耀武扬威的,叫她们如何不惊?

便是再不甘心,此时也半点不敢违拗,扭扭捏捏的走了过去跪下磕头:“求县主恕罪。”

太子妃这一手真是高明!

贵妃先前如此不买账,连奴才都想保下,如今却上赶着要自家侄女给郑明珠赔罪了,还生怕郑明珠不买账,这两个小姑娘如此嚣张跋扈,如此一层层逼上来,也照样乖乖的跪下磕头了。

贵妃笑道:“嘉和县主看在她们两个如此诚意的份上,看在我的脸面上,就恕了她们吧?”

郑明珠欠欠身,笑道:“贵妃言重了,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恕不恕的,哪里值得这样儿。”

话是这样说,她也并不避让,真等着双胞胎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才吩咐丫头扶她们起来。

第212章 背后的人

萧弘澄对周宝璐说:“如果是佛道之人,那无非就是妖祟或是刑克,这里头可做的文章多了,尤其是圣意如何,我们都没有把握,你不要掉以轻心。”

萧弘澄是觉得,父皇近年来行事格外叫他捉摸不透,若说他老人家宠爱贵妃娘娘,可真有了事,也并没有见回护,可要说不宠爱贵妃娘娘呢,又一直给尊荣,给体面,至少叫看邸报获得信息和女眷进宫请安的所见所闻揣摩圣心的前朝的官员们认为贵妃娘娘专宠,乃是后宫第一人。

所以,不大规矩的皇太子萧弘澄就在周宝璐跟前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周宝璐笑起来:“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这样说父皇!”她笑嘻嘻的也加了一句:“不过我也觉得父皇糊涂。”

她就说起今日见谨妃娘娘的事来:“我觉得谨妃娘娘比贵妃娘娘强多了,也不知道父皇的眼光怎么那么…嗯,不好!”

萧弘澄道:“那是父皇的事,咱们也管不着,不过呢…”

萧弘澄很正经的作为重要的事跟周宝璐说:“既然谨妃娘娘有心,你就不要怠慢了她,关于后宫的事我们议过几回,贵妃娘娘这些年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都相信,文蔚大约忍不了太久了,若是一旦有事,父皇大概不会再由一位娘娘管事了,若是几位共同管事,谨妃娘娘也是够格的,所以。”

周宝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的有点吃惊。

进宫这些年,周宝璐一直在后宫里收买、培植、安插人手,因为贵妃娘娘不大懂这个的缘故,都还算很顺手,可不管怎么顺手,这些都是在暗中悄悄的进行的,当然没有在明面儿上。

周宝璐虽然是太子妃,今后太子爷登基,她是名正言顺的后宫的主人,可如今太子不是还没登基不是?她还是儿媳妇,就控制父皇的后宫,也未免太过分。

所以现在明白了萧弘澄的意思,周宝璐不能不吃惊,萧弘澄是要她借谨妃娘娘的手,今后遥控内宫,也就是不全在私底下了,很多人都会心知肚明,后宫是谁说了算。

萧弘澄见她神情,也笑起来:“这有多要紧呢,你什么都经历过了,这会子这样吃惊,其实放眼瞧瞧帝都众多人家,也有很多人家是年轻媳妇当家呢,甚至主母都还在,就放给儿媳妇、侄儿媳妇了。咱们家,说到底,还没有名正言顺的主母呢!”

咦,说的也是!

萧弘澄这强词夺理的本事越发大了。

不过既然萧弘澄这样安排了,周宝璐也觉得很有道理,总憋着气可不是她的风格,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同了,就像萧弘澄所说,后宫并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有个宠妃,反而是互相制衡,风平浪静才好。

周宝璐便说:“既然这样,我也多亲近谨妃娘娘吧,多瞧瞧她的为人秉性,总不能闹出事来。”

这说的倒是真的,不过,谨妃娘娘确实是个聪明人,还没等周宝璐再次上门,她就终于不再避嫌的自己上门来了,看来,不仅是周宝璐要与她亲近,她倒是更亟需与周宝璐亲近。

就在谨妃娘娘带着小公主亲自上门与周宝璐说说笑笑的时候,有些东西悄悄的绽放开来。

这一日,清晨下起了大雨,在赵家的别院里,文蔚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如珠帘一般的屋檐水落下来,姿态闲适,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分量:“那东西,可送进宫去了?”

文蓝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却坐的笔直:“大哥放心,已经都妥当了,谨妃娘娘是聪明人,既然已经投靠东宫,就不会放过贵妃娘娘,只要太子妃娘娘比贵妃娘娘聪明一点儿,谨妃娘娘定然就会要这功劳的,我再三推演过了,不会出差错的。”

卫贵妃借口心口疼,招清虚道人进宫,做法指属猪的阴人妨碍了贵妃腹中龙子,请了旨意须得每人喝下一碗符水,当然,太子妃娘娘就是属猪的。

太子妃娘娘若是不肯喝——当然,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应该是不肯的——卫贵妃就能告她一个抗旨,若是肯,那卫贵妃就拿到了法子,今后可以常常送东西去逼太子妃了。

这计策当然是出自文蔚,但除了文蓝,就只有文华林以为是自己偷偷得知的,自觉精妙无比,通过卫文氏献计于卫贵妃。

文蔚就不说话了,静静的半躺在椅子上,轻微的前后摇动,哗哗的雨声夹杂着这一点儿骨碌声响,似乎格外叫人觉得时光静止。

文蓝是前日才赶回来的,一直就在大哥这里住着,文阁老并不知道他回了帝都,这会儿他身板笔直,散发出一股似乎快要憋死的气息来。

可是就算快要憋死了,他也抿着嘴一声不吭,在大哥跟前,并没有打算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时光真的静止了似的,雨还在下,还是那样的声音,文蔚终于开口道:“你有话想说,就说吧。”

文蓝沉默着,终于还是说:“大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无话可说。”

文蔚道:“壮士断腕,痛是必然的,但总比抄家杀头强。我知道你其实觉得,不是十分必要,我不妨老实跟你说。这么多年,我也在观察贵妃娘娘的变化,你也看到了,贵妃娘娘的胆子越来越大,这一次,不过是一次耳光,大姐就能劝得贵妃娘娘逼太子妃喝符水,今后呢?在贵妃娘娘身边奉承的并不止是大姐一人,还有这么多家夫人,还有…她们家的那位妹妹…”

这句话说的文蓝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卫贵妃那位同胞妹子,文蓝只见过一回,美貌是没的说的,竟不比卫贵妃逊色,且因刚刚长大成人,更鲜嫩几分,可是她的胆子,她的手段,文蓝这样的男人,也只想退避三舍。

文蔚说:“这位卫九小姐,南安侯夫人,比贵妃娘娘更有野心,更有胆量,也更不择手段,甚至更不怕后果,她会放弃贵妃娘娘这颗大树吗?而且,她已经尝到了竹叶青的甜头了。”

文蓝坐在他身边,他能够感觉到文蓝几乎是打了个冷噤。

文蔚冷笑道:“可是皇上与南安侯如何相比?皇上天纵圣明,南安侯就是一个废物,她在南安侯处尝到的甜头,若是敢照搬在宫里,就只有苦头了。这些年,我也多少算是御前近臣,有些事隐隐约约知道点儿内情,姑且不论皇上与太子爷的父子之情如何,皇上身边那位大统领手里到底有多少掌控力,是深不可测的,我猜想,皇上如今依然宠爱贵妃娘娘,只是因为贵妃娘娘不过是撩拨了一阵子东宫,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否则…只怕也难说的很。”

这话,文蔚还是第一次对文蓝说,虽然文蓝一向崇拜大哥,心里虽然有疑惑,但在大哥解释了局势之后,失眠了好几晚终于还是应了大哥的话,但这一回赶回帝都,兄弟两独坐在廊下看雨,文蔚才把这些事情慢慢的说了出来。

文蓝低声道:“大哥的意思是,如果贵妃娘娘真的敢动手对东宫,若是东宫中计,贵妃娘娘是跑不掉的,只是…那就算没成,也没有幸理?”

他的声音夹在雨声中,听的不是十分清楚,但文蔚还是明白了,也轻声道:“或许用不着动手,只要开始有那个心,大约就完了。皇上对太子爷会磨练,甚至愿意他受到挫折,但绝不会容忍有人敢谋害储君,想想当年的庆妃娘娘、二皇子。那还是皇上的亲儿子呢!”

文蓝悚然:“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卫家只有贵妃娘娘好了才能好,但咱们家不一样,确实犯不着拿身家性命去更进这一步,只是…”

“只是父亲吗?”文蔚道。

“不,不是父亲,父亲的心太热了,冷一冷是好事,不过是阁老之位,虽说可惜,但至少晚年安稳,父亲也是望六十的人了,说到底,算得上提前几年退下来,只是名声差些儿罢了,但保全了文家,咱们兄弟几个争气些,谁也不敢小看。”文蓝道:“我说的是姐姐…到底是嫡亲的姐姐。”

文家到底还是文阁老掌舵,文蔚不愿意看见文家往死角而去,又没办法劝服文阁老,文阁老一意只宠爱文华林,也只听文华林的挑唆,尤其是近两年,越来越觉得文蔚碍手碍脚,十分碍眼。

是以这两年,文蔚更是很少回文府了。

文蓝又外放了出去,文家更是一步步的偏离了航线。

文蔚道:“没有办法,姐姐到底是卫家的人了,对贵妃娘娘的心更热,你看这些年,她简直疯魔了一般,哪里肯听人劝一句话?你我都劝过两回,结果呢?倒是叫姐姐越发躲着我走了,说话也是不尽不实,颠三倒四,这也罢了,前日我看文华林请姐姐来商议,策划这道人进宫,逼太子妃娘娘喝符水的事,你是没瞧见,姐姐脸上都放出光来!”

文蔚说到这里,都不由的露出了嘲笑的神情:“姐姐无非就是仗着父亲是阁老,想着,就是闹出事来,自有父亲收拾,若是贵妃娘娘得了意,七爷得位大宝,她可是嫡亲嫂子,太后母族,有这个奔头,阁老闺女这点儿,是再满足不了她了。”

文蔚道:“我是思虑再三的,文家必须在贵妃娘娘真的谋害太子爷之前抽身,才能保住一家老小,只是…若是没有相当的代价,谁肯信文家已经没了关系?到了那个时候,文家只怕粉身碎骨,也平息不了圣上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