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黎低下头,百无聊赖扒拉餐巾纸,千头万绪理不清,越想越烦。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

从两年前刚分手就下定决定要忘记谢从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往前走绝对不能回头。

可过去这么久,她还是在原地踏步。

她想往前走,但是根本就走不动。

温知黎比谁都清楚自己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她可以骗过周围所有人,唯独骗不过自己。

她甚至有时候躺在床上时会很没出息地想,要是谢从述没那么骄傲,不做一个好人,选择用谎言为她编织一个美梦,她会不会就心软了。

或者自我安慰,短时间不能结婚也没关系啊。反正她不恨嫁也还年轻,完全不用这么着急考虑婚姻。

可每当这些念头冒出来,温知黎眼前就会闪过妈妈的脸,仿佛有人在她耳边说:你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我。

温知黎见过她从绚烂到枯萎的全过程,知道她就连离世前都在憎恨那个男人和天真的自己,一生都得不到成全。

温知黎不想活成这样。

不行就是不行,不行就要及时抽身离开,趁一切还不到无法挽回的时候。

这是妈妈用一生教给她的血泪教训,温知黎无法抛之脑后。

温知黎本以为当断即断会比较轻松,然而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自我折磨。

想走,走不动,想留,也不能留。

太累了。

温知黎多想要一个解脱。

直到第五张餐巾纸被自己撕成小条条扔进垃圾桶后,温知黎的耐心耗到极限。

她抬头看向辛娆,颇有破罐破摔的意思:“娆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随便找个人谈恋爱,这样就能很快忘记谢从述了?”

辛娆收起手机,撑着头看她,平静反问:“你心里有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温知黎垂眸,没底气地说:“我不知道。”

服务员把粥放在两人位置上,等人离开后,辛娆拿过勺子,擦干净递给温知黎:“行啊,你就先随便找个人谈着,万一遇上真爱了呢。”

温知黎接过勺子,搅着碗里的生滚粥,反驳得很干脆:“不行,太渣了,别人做错了什么要被我这么糟践。”

辛娆就猜到温知黎要这么说:“那不就得了,你明明知道这没用,何必自添烦恼。”

温知黎盯着饭粒,满脸愁容:“但我这样走不出来,我觉得很难过。”

辛娆回想起上次温知黎说的水果和米饭那套理论,犹豫片刻,选择直接问:“荔枝,你跟谢从述分手是因为他不想娶你吗?”

温知黎“嗯”了一声,不想多提。

“你上次说过,这话是他亲口说的,所以不存在误会。”

辛娆稍顿,换了一个方式继续往下说:“既然不是误会,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跟谢从述在一起那两年,他对你是真心的吗?还是说,你现在回想,觉得他真的只是跟你玩玩而已。”

温知黎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不是玩玩,他是真的爱我。”

辛娆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抛开结婚这件事不看,谢从述那两年对你真的很不错。”

“我印象很深刻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他刚追你那阵,不知道从打听到你喜欢老饭,他竟然把这个隐退歌坛好几年的大佬请回来,在咱们学校体育馆开了一场私人演唱会,当时还上了热搜,可轰动了。别人不知道实情我可知道,那演唱会就是冲你开的,全校都是沾你的光。”

“还有一件就是大三你生日,谢从述包了C家历年经典款包送给你当礼物,你没要,后来他全折现捐了希望工程,还是用的你的名字,他当时说了句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温知黎忍不住补充:“他说富贵荣华你瞧不上,积德行善你总受得起。”

“还有之后他送我的那些贵重东西,我不要,他都折现做了慈善。”

辛娆“啧”了声:“看吧,你都记得,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帮谢从述说话,就事论事,他那两年对你真的没话说,如果只是玩玩,犯不上这么走心。”

温知黎陷入词穷。

倏地,辛娆话锋急转直下:“但他不结婚这件事谈恋爱前不跟你说清楚,确实不地道,这点没得洗。还有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受的那些冷眼流言也不是假的,他是对你挺好,但还不够好,怎么说呢,喜欢有余真爱不足吧。”

温知黎越听越糊涂,无奈笑起来:“娆娆你到底想说什么?”

辛娆正色道:“我想法很简单,你既然放不下谢从述,那就别放,何必勉强自己,倔强给谁看呢,绷着不累?走不出来那就安心待着,又不会要了你的命,还喜欢前男友不是多丢脸的事,对自己诚实一点吧。”

“其实说白了,人离了谁都能活,只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活得更快活而已,但人这辈子不一定只会喜欢一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温知黎把辛娆的话来来回回捋了好几遍,怔怔问:“你是觉得我现在绷太紧,反而更难走出来吗?”

辛娆欣慰点头:“没错,凡事不能强求,忘记前男友也一样,你越想忘就越天天惦记着,我们就随意一点,还喜欢就还喜欢,忘不掉也没关系,反正生活照常过,别这么拧巴,慢慢来,没人催你必须马上开始开始新生活,旧生活也没那么糟糕的宝贝儿。”

温知黎豁然开朗,拿起茶杯跟辛娆碰了一下,由衷笑起来:“娆娆要是你的男人就好了,我肯定非你不嫁。”

辛娆撩了把头发,故作肉麻抖了抖肩:“千万不要,你可别赖上我,我还要泡帅哥的,不跟你搞百合。”

——

跟辛娆敞开心扉聊过之后,温知黎心里轻松不少,连带着工作干劲都增加了一倍。

疗养山庄的项目按部就班进行中,按照之前跟明耀的约定,每个月会有一次项目会议。

第二天明耀的人会来环洲开会,邹莹前天下班时特别嘱咐温知黎要准备好项目报告。

这是温知黎入职以来,第一次在客户面前做项目进展陈述,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终究身份不一样,温知黎格外重视。

下班回家,温知黎将报告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丝毫失误后,才放心睡觉。

次日一早,温知黎比平时早半小时来到公司做会议准备。

温知黎在工位调整PPT的时候,陶辰辰走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学姐,听说谢总也要来参加今天的项目会议,你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加薪呢。”

听见谢从述的名字,温知黎愣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还能跟陶辰辰开上两句玩笑:“好,一会儿你帮我放PPT,一起加薪。”

陶辰辰:“苟富贵勿相忘!”

调试好PPT,温知黎离开工位,去打印室复印项目报告。

中途碰见二组一个同事,温知黎跟她寒暄了两句。

聊到早饭的时候,同事突然叹了一口气:“昨晚楼上公司的水管爆了,咱们墙壁好像也有受损,我就是去冲了杯咖啡,回来桌子上全是掉下来的墙灰,可惜我的三明治。”

温知黎动作稍顿,她昨天下班早,完全不知道楼上爆水管的事情,抬头忙问:“会议室有受影响吗?”

同事说:“我也不知道,听工程部的人说的,昨晚他们在公司熬了通宵。”

温知黎跟同事说了声谢谢,拿着报告往会议室走。

路上碰见邹莹,温知黎把掉墙灰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邹莹当机立断:“你先去看看,要是不行,宁可把会议推迟十分钟,也要换个地方。”

温知黎答应下来,脚下生风,连走带小跑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半开着,温知黎侧身走进去。

谢从述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向她。

温知黎注意到他身上还是上次那套西装,眉头抖了两下:“你怎么不换衣服?”

“……”

谢从述酝酿好的情绪被全部打乱,沉声解释:“我换过了。”

温知黎半信半疑,余光瞥到谢从述头顶那块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墙灰,启唇提醒:“你别站那里,往旁边——”

话没说完,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钟献难得失态,猛地撞开会议室的门,举起手上的袖扣对谢从述兴奋地说:“谢总,袖扣在车里,我找到了!”

几乎是同时,谢从述头顶的墙灰,在经历会议室门被撞开和钟献的高音浪双重冲击后,毅然决然离开天花板的怀抱,平安降落到——

谢从述的身上。

谢从述被白色墙灰糊了半边脸,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错愕。

墙灰贴在鼻子前导致呼吸不畅,谢从述来不及说什么,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墙灰跟着他的动作动感起舞,在空气中漂浮,画面美得不忍多看。

温知黎:“……”

钟献:“……”

作者有话要说:蟹老板:我想死,现在立刻马上。

——

第34章

钟献放下高举的手,颤颤巍巍地滚到大老板身边,想替他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可却不知从哪下手。

他死了。

他今天一定会死的。

钟献吞了一口唾沫,头上冒出冷汗,恨不得表演一个原地自杀:“谢……谢谢谢谢总,您……您没事吧……我……我不知道这个……对了,袖扣,袖扣给您找到了!”

谢从述顶着一身墙灰,面无表情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抬头看天花板,确认这次不会再从这里掉什么下来,才开口说话:“纸。”

钟献如梦初醒,嘴上忙应,手把所有荷包都翻遍,也没找着一张卫生纸。

谢从述死盯着钟献,看他磨叽半天一根鸡毛都没掏出来,竟还能挤出一个笑来:“纸。”

笑容本就瘆得慌,配合谢从述这张被墙灰糊了一半的脸,徒生出一种惊悚恐怖片的既视感。

钟献陷入被求生欲支配的恐惧,立马采用方案B:“我……我身上没有纸,我马上去外面拿,谢总您稍等!”

温知黎拿出纸巾,递给钟献:“我这里有。”

钟献忙接过,抽出一张要替大老板擦一擦,却被他一掌拍掉。

“让开。”谢从述一脸冷酷如是说道。

钟献低下头,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

谢从述背过身,三两下用纸巾擦掉脸上的灰,冷声吩咐:“出去,清场。”

钟献点头如捣蒜,不敢再杵在大老板跟前讨嫌,脚底抹油开溜,去外面驱散闲杂人等,保证大老板带着一身墙灰离开时,不被任何人发现。

温知黎感觉自己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轻咳一声:“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

前女友在前,就算一身墙灰也要保持帅气。

谢从述尽量用一种“就是一点儿墙灰而已根本不足以撼动我的颜值”的淡定语气,对温知黎说:“我真的没有不换衣服。”

温知黎:“……”

难为你被墙灰糊了一身还有心思计较这个问题。

温知黎不是很能理解谢从述的偶像包袱,回头露出一个假笑:“好的,我知道了。”

谢从述无法忍受自己的形象在前女友心里轰然倒塌,执着地继续解释:“其实我今天还穿这套衣服,是因为……”

因为是你上次帮我洗过的。

话到嘴边,谢从述觉得此情此景说出来太不合适。

首先最重要的外在形象都不能保证,他无法忍受自己以这种形象对温知黎说一些夹杂私人感情的话。

思索片刻,谢从述话锋一转:“是因为我早上看它顺眼而已。”

温知黎还要去张罗换会议室的事情,没时间跟谢从述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出声,果断结束了话题:“嗯,是挺顺眼,但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别再穿了。”

谢从述拧眉,问:“为什么?”

“上次你穿套衣服被泼了油,今天又被糊了一身墙灰,不吉利,别再穿了。”

温知黎顿了顿,出去之前回头看他,轻声补充:“而且这身也不好看,有点显老。”

“……”

有点显老。

显老。

老。

温知黎离开许久,谢从述还沉浸在被前女友嫌老的暴击里,久久缓不过神来。

钟献跟环洲的人沟通好后,回会议室找谢从述,小心翼翼地说:“谢总,都安排好了,这层楼都没有人,电梯直达停车场,司机已经到了。”

谢从述脱下西装外套,直接扔在钟献身上,越过他,脸色铁青往门外走。

“衣服扔掉。”

钟献被衣服上的墙灰呛得连咳好几声,抱着西装追上大老板的脚步:“可是谢总,这衣服不是温小姐她——”

谢从述霎时回眸,眼神里的杀气让钟献立刻闭上了嘴。

“你再多说一个字,明年的年终奖也扣光。”

钟献:“……”

也。

行吧。

今年已经他已经凉透了。

他恨全天下所有的水管。

——

那天项目会议谢从述没能参加。

另外,谢从述被墙灰糊了一脸清场离开环洲的消息也被牢牢封锁,环洲的人除了温知黎和廖国才,无第三人知道。

为此,廖国才还专门把温知黎叫到办公室,就泄露这件事的严重性,给温知黎做了长达半小时的分析。

温知黎心想,谢从述作为大老板的偶像包袱,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然后一周还没结束,环洲就收到保创总部关于搬迁办公大楼的重要通知。

通知官方解释是环洲现在的办公大楼环境欠佳,二来离总部有段距离,办公多有不便。

所以经总部研究决定,环洲从下周起,全体搬到保创大楼办公。

消息一出,环洲上下堪比过年。

原因无他,保创大楼的办公环境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分分钟甩现在的租赁楼好几条街。

而且跟总公司同处一栋楼,在大老板眼皮子地下干活,工作机会必然也相应增加,升职加薪也不是不可能。

一整天环洲都在讨论搬办公楼的事儿,无一不顺带夸夸boss谢从述的慷慨、善心大发以及体恤下属。

温知黎听了一天,被洗脑得都快融入集体跟着吹谢从述的彩虹屁了。

要不是她还记得谢从述被墙灰糊一脸这茬儿的话。

一个偶像包袱千斤重的男人,为了杜绝再被墙灰糊一脸,这种有损霸总形象的事情再发生,竟然不惜血本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以,这很谢从述。

因为下周要搬办公楼,周六环洲上下集体加班收拾东西,方便周一上班工作不被耽误。

忙碌一整天,设计一组的东西总算成功挪到保创这边。

温知黎收拾好桌面,想起手头还有一份设计稿没修完。

眼下也过了饭点,她叫了份外卖,打算留下加个夜班把活儿干完,明天空出来休息,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