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方才听到他说话,摩乐统领可知他去了哪里?”

这摩乐笑得好整以暇:"小臣倒没注意!"但瞧他满面笑意,分明知道。本仙忍了又忍,只觉他乃故意,瞧着他面上鼻子极是高挺,极想挥拳砸平了他的鼻子,苦于左右手皆牵了人,又有小金凤这般谦雅的孩子在旁边,这榜样未免有点坏,只得作罢。

小金凤此次带了十数位随从。我与她坐在思篁殿内,语带双关道:"小金凤此次倒有了些未来鸟族首领的派头!”

她腼腆一笑:"此事乃是家母强求,自上次小妹带伤回去,家母震怒不已,这次出门又怕小妹受伤,这才调派了这些人。但此次乃是小妹来修罗城,非是丹穴山,怎会受伤?倒是家母多虑了。”

我瞧她年纪小小,很是谦逊,遂真诚道:"你上次孤身一人,确也是有些冒险,你娘亲考虑的极是,是该派几名护卫。"忽想起我二人源出同祖,又道:"说起来,妹妹娘亲,我也理应叫一声姨母,不知姨母大人可安好?”

小金凤微微浅笑:"娘亲听得金凤说姐姐这般和善可亲,又救了金凤一命,也极想见见姐姐,只是她最近身体欠安,不能亲来致谢,这才派了妹妹前来。"又指着十数位随从:"还不快将谢礼给呈上来?”

那十数位随从皆将谢礼奉上,我连称不敢,又见其中一名身穿素衣的婢女有些面熟,指着她道:"这丫头是…”

小金凤笑道:"姐姐这忘性倒是极大,你忘了?这位便是那只小喜鹊。”

因为本仙一只果核而导致灭族之祸的小喜鹊…这倒真是惭事一桩。我涨红了脸,唤了殿中侍女替她看座。

100、同行同止 ...

当下将别后之事叙尽,屏退左右。九狸见得我待这小金凤热情,极是不豫,气哼哼甩袖走了。小金凤见得他气成这般模样,担忧道:“姐姐,这可如何是好?金凤第一日来便将这位小公子得罪了…”

我摆摆手笑道:“九狸那是孩子气,金凤无须挂怀,过得两日就好了。”

见她略略放下心来,又将姨母恶迹坦陈,央她将此事修书其母,盼这位姨母出山,担当凤族首领大任。

小金凤闻听此事,慷慨激昂,直为鸟族万众堪忧,立时痛快答应修书自家娘亲。本仙令宫中侍女带领她一行歇息,又晓谕宫中各处轮值守卫,好生相待贵客,令她们出入方便。

一时里安排已毕,本仙正揉着额头独坐,只感觉这事棘手不已,也不知能否顺利进行。今早起床之后便不曾瞧见芳重,听得侍女道此时爹爹正同众臣在七叶堂议政,芳重定然在殿中随侍。又问了问侍女红莺的下处,那侍女答道:“红莺姑娘早晨等到现在,想求见公主,只是公主一直不得空。”

红莺进来之后便要行礼,被我连忙扶住,口称红姨,被她再三推脱,我见她惶恐,遂不再强求她,只按原礼相待,命她坐下。又将小金凤之事讲与她听,道:“据我思虑,这位姨母就算不曾见面,但小金凤我却是见过的,温娴静雅,难得是个极为仁义的孩子,可见教养甚严,比之丹朱可谓云泥之别。我有心想助小金凤或者这位姨母登上鸟族首领一职,不知红姨如何看?”

“小公主快别这么叫!”她欠身不安,欲立起身来,被我抬手制止。但她面上表情讶异,不曾遮掩:“小公主莫非自己不曾想过做鸟族大首领?老族长留下这凤炎令,也许本意便是想让二公主做这鸟族大首领。”

我摇摇头:“红姨你可是糊涂了?鸟族首领向来是凤凰,我与娘亲皆不过是鸾鸟。虽说鸟无贵贱,皆是上天赐命,但现下既然有七翎金凤出现,且仙品可靠,岂能坏了一族之规?不到万不得已,青鸾岂能忝坐族长之位?”

红莺自小跟随外祖母,且现在身怀凤族至宝凤炎令,她若不同意,我还得大费周章。见她委决不下,沉吟不决,心生一法,道:“红姨且别忙着答应,这小金凤现下已在修罗王宫,是极好的孩子,不如我着人带红姨去瞧瞧,你在她旁边随侍两日,探得虚实再来决定?红姨也是侍候过丹朱的,两相对比之下,自然知道权衡取舍。”

红莺还有几分不情愿:“婢子本来便属意小公主,如今小公主却将婢子推给一个不认识的丫头…罢罢罢,总是鸟族大事,我还是瞧瞧去。”

鸟族如今乃是赤焰姨母执掌,她至少维持表面的公正无私。但是下一任若传了给丹朱,凭着她那股子戾气,动不动打杀一批,怕是不久之后鸟族便会凋零下去,前景堪忧。

我见得红莺起身,又悄悄叮嘱侍从尽快前去替小金凤报信,务必令她与红莺相处融洽。红莺熟知丹穴山内务,小金凤将来若想出任大首领一职,与她打好关系倒是极为便利之事。

那侍女得了我的令,连忙起身而去,到得殿外,只听得一声惊吓,本仙震怒,暗道这思篁殿内一向外紧内松,一旦将今日之事机密,传扬出去,教姨母赤焰得了警示,有了应对之策便不太好。挥手将桌案之上的茶盏扔出,只听得瓷器碎裂之声,那侍女哆哆嗦嗦在殿外道:“公主息怒!”

我厉声道:“谁在哪里?令她进来?”

只听得刻意放重的脚步,有人笑道:“青儿最近愈发有公主的派头了。”

我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岳珂。令那侍女快去,听得她脚步轻捷,已是去得远了,也懒得起身,倚在椅上笑道:“青鸾有没有公主的派头倒不知道,只是太子殿下如今却愈发有了天界太子的范儿。”

他一阵风似的刮进了殿中,双目略有薄红,似一夜未睡又大醉了一般,紧盯着我道:“你再说一遍?”

我脑中被清早那不详的梦给搅得惶恐不安,生怕梦境成为现实,又被实打实闹了一早上,耐心早磬,当下没好气道:“太子殿下不会以为青鸾消息闭塞,连这事也不知道吧?”

大略是此事刺中了他的隐痛,他焦燥起来,怒道:“谁稀罕这破太子之位?谁愿坐谁坐?小爷就是不回天界去。我昨晚想了一夜法子,想着怎么能让你父王答应了我们的亲事,哪知道等了一上午,就得到了你这几句冷嘲热讽?”

我深恨他梦里态度不明,令我伤心至极,一个早上的好心情全没了,瞪了他道:“你既想着熊掌与鱼兼得,怎知我就愿意让你权衡取舍?”

他气得面色发青:“我几时拿你来权衡取舍了?前儿还好好的,今儿便对我这般不假辞色,可是见到了摩乐统领那等好儿郎,这才瞧着我万般不顺眼?”

我气极,跳起来就去扭他的耳朵。昨夜心中实痛,梦里也不得安生,今天他不但对我不曾温柔以待,居然讲这些教我不痛快的话来,句句藏刺。

他虽气得面色铁青,但见我也气成这般模样,虽然被我拧着双耳,只怒瞪着我,却不曾还手,任我这般撒泼。我狠狠把面孔朝他贴近,做出恶形恶状的气势来,喊道:“教你瞎说!教你瞎说!摩乐怎么啦?他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又没准备嫁他!”

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已一张放大的脸,贴的极近,唇上一暖,他已抢亲了我一记,面上怒色褪去了大半,虽还有个凶模样,但眸中分明已带了欢喜之色。

…明明正在吵架,这条无耻龙,他居然…居然…

本仙一时呆住,昏昏然松开了手,反被他抢上前来一步,腰间贴上来一只大手,随后晕头转脑被搂进了他怀里。这怀中我本已极熟悉,石琼花的香味一如既往的好闻,但不知为何,今日只觉他这怀中比之往日滚烫不少,面上不由火烫,只感觉极是不自在,即时想抽身退步,却被他牢牢抱住,紧接着唇上便贴了两片滚烫的唇来,辗转吸吮,带着辣辣的痛与令人害怕的灼热,仿佛是能融化一切的炙热,教我腿都软了。

先时那些恼怒之意统统被这灼热吓跑。我张口欲叫,口中却挤进了一条带着无限热意的舌头,脑中“嗡"的一声,只觉惊涛骇浪,决不像从前那般轻柔点到即止的吻…

待得本仙晕头涨脑清醒了几分之后,已被他紧搂在怀里,身处思篁殿侧殿。也不知他几时将我抱进了侧殿。但此处向来少人,不经传唤还算清静。此刻殿门紧闭,他紧搂了我坐在塌上,呼吸急促,宛若脱水之鱼,将脑袋窝在我的颈侧,低低的无限委屈,仿佛是个孩子般:“小呆鸟,你当真不知我的心嘛?我从不曾拿你来权衡取舍!这渺渺仙界,寂寂仙涯,若没有你,教我如何渡日?”

我心中甜蜜心酸,也是委屈无限:“你昨夜分明要舍我而去,去做天界太子…还说没有取舍?”

他茫然抬头,难得露出几分傻样来:“昨夜我喝了一夜的闷酒,吹了一夜的冷风,几时告诉你要舍你而去,去做天界太子?”

我揪着他的衣领,忽然发现自己这般愤怒,这理由说出来真有几分荒谬。但在他面前向来并无隐瞒,于是咬牙低道:“我昨晚做梦梦见你弃我而去,要回天界做太子。我伸手去捞,却没抓住…”

他“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扳起我的脸,教我直视着他的目光,叹息道:“都怪我,若非我教你心难定,小呆鸟又岂会做这种恶梦?若我教你全然放心,要做也该做美梦,而非恶梦!”啾啾几声,在我面上又香了几记。

我伸手去推他的脸,却反被他捉了我的手,挨个指尖去亲,更似小狗一般,咬着我的小指尖不放,又麻又痒。我被他咬得推了几次都推不开,只感觉他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倒还持礼守节,今日则全然无赖风流,教我一时无策,只恨恨道:“凡间所说的登徒浪荡子便是你!”但语声方出,连自己也呆了,这般的绵软吵哑,仿佛唇齿含香缱绻,媚软如丝,哪里是本仙的声音。

他笑得极为得意,又紧揽了我姿意轻薄,似嗔似怨:“你个不开窍的小傻瓜!我原本等着你自己长大开窍,但如今瞧来却是指望不上!”

我在他亲吻的空档里凛然道:“本仙这般聪明,哪里不开窍了?”但全身似乏力一般,想来这凛然之姿也并无威慑之力,倒又招来他一顿轻薄。

良久之后,他方敛了这般浪荡子的形容,将我搂在怀里,柔声道:“青儿,现下四海皆知我那父帝将我封作了天界太子,不管我上不上任,怕是都免不了事非。战神一族的兵将定然绕我不得,他们失了一个太子,但还有另一个帝子在天庭,想来这事并非难事。另一个,我四海浪荡,天帝尊严岂是容易冒犯的?怕是不久之后,他便要想法逼我回去了,我怕到时候会令你为难…不如我们早做打算?”

我听他这话意,瞪道:“说来说去,你这打算仍是想回天界去做太子?与同娑争位?”

101、难赋深情 ...

他低叹道:"小呆鸟,非是我与同娑争,乃是他与他背后的战将与我争!”

这有区别吗?

他摩挲着我后颈上的肌肤,低低叹道:"我身无长物,连身份也未明,更无功业,虽然在争驸马大比之中拨得头筹,但其余那四人,雄力摩乐,皆是修罗族重臣之子,各有战绩官职在身,便是那不起眼的宁藏,也是修罗族出了名的贤达之士,最不济,九狸这小子也是青丘国主,那天我瞧见他向你求亲,请你嫁他,心中极不是滋味。”

我心道:原来不止是我惶恐不安,生怕失去了他,原来他也含了同样的心思,这般的患得患失?心下一软,又往他怀中偎了几分,坚定道:"凭他是谁,不管有无功业战绩还是名利权势,我只除了你,谁也不嫁!"忽又想起爹爹来,他是从头到尾反对我与岳珂之事的,眉头不觉皱至一处:"只是爹爹与天族有旧怨,怎容得你我在一起?”

他微微一笑,万事在握一般:"呆鸟,你且信我,万事有我!无论何时不疑我,我定然想了法子令你爹爹同意。只是过程之中可能有你不喜之处,你万勿疑我?!”

似恳似求,我不由自主点头,应承了下来。

过得小半月,小金凤的娘亲修书一封,只道自己随后便至,共商鸟族之事,令我终将心头大石放下。一切既然有她出面,只消到时令红莺将旧事讲来,相信鸟族之中支持赤焰姨母者会有所选择。红莺近日倒同小金凤相处融洽,只是她心系故主,又来了好几次,在我耳边将利害讲明,只盼着我能接掌鸟族首领,见我坚决拒绝,这才失望而归。

我心下甚慰,但红莺身怀凤炎令,她当初决绝下咒,爹爹也知此事,万般法子想遍,也不能从她体内把凤炎令取出来,除非碎了她的内丹仙元,这点倒令我极为忧心。

岳珂知我为这些事烦忧,他虽不能替红莺解咒,这些日子倒意外的体贴,只由得我随意欺负,拧耳掐腰,撒泼由性,连痛也不呼一声。只是自那日之后,他添了一个不好的毛病,瞧着周围无人,总要将本仙轻薄一番,我逆他不过,只得由他去了,有时心中倒涌上一股甜滋滋的喜意。

驸马之战虽已赛罢,但这些日子爹爹虽不曾出言阻拦九狸与岳珂来我殿中相见,同样也不曾阻止摩乐雄力,还有那名叫宁藏的少年求见。大约是怀着观望的心态,想让我从五人之中择一人而嫁,最好是修罗族男儿。有时候他与我在一起,便会讲些摩乐雄力小时候的趣事,想来他还是比较中意这二人。

有一日我被他念得头痛,打岔道:"爹爹,当初女儿瞧着你颇中意雄力,怎的一场大比之下,竟是中意摩乐多了一些?以前倒不曾见你这般对摩乐上心,莫不是催伏叔叔向你献了什么宝贝不成,引得你老讲摩乐的好话?”

爹爹在我额头上弹了一指:"你个鬼丫头!当初爹爹中意雄力,乃是因为这孩子向来洁身自爱,爹爹至今不曾瞧见过他与哪个女儿家有过情事。这孩子自小实诚,虽不够能言善道,但做夫婿最好。”

我故意挑刺:"爹爹给女儿挑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他哭笑不得一般:"你这个丫头故意歪曲!雄力这孩子的性子最是像爹爹,难道爹爹也是个木头疙瘩?”

这帽子扣得太大,我连忙搂着他的胳膊仰起脸来撒娇:"鸾儿的爹爹是这世上最雄伟体贴深情的大丈夫,再无人能及的!”

爹爹摩挲着我的脑袋:"小油嘴滑舌的,不学好!就只会给爹爹灌迷汤。”

"哪有?"我叫冤。

他慈爱的一笑,板起脸来想吓唬我,自己倒先绷不住笑了:"你这般调皮的性子,倒随你娘多了些。说起摩乐那孩子,别的比雄力也不差什么,家世人品,修为战绩,就只一项,嘴巴有些甜,比你这小丫头还会灌人迷汤,有不少女子迷恋他。”

我也学他吓唬我一般板起脸来:"爹爹居然给女儿塞个浪荡子…"他这般替我细细打算,我哪里还装得下去,噗哧一声乐了。想起摩乐那胆大妄为的性子,心道,他果然要比雄力那沉闷的性子更得女子欢喜一些。

爹爹见我这般反应,倒惆然一叹:"若爹爹提起摩乐这些事,你生气倒还好,可瞧着你只有嘻笑之意,爹爹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可见他这些日子白费了功夫,并不曾引得你动了心。你摧伏叔叔说,他本来也并未中意于你,只是上次自同你一同出征之后,回来对你大为改观,认为你颇有爹爹的勇猛豪爽之风,一时里倒对你念念不忘,催着摧伏来求亲。”

我失笑,这些日子他来来回回十数次,送上不少珍奇好玩之物,也不知是从哪搜罗来的,倒也难为他费了这许多心思。只是我既对他无意,自然不能再任他作这无谓之功,昨日已明明白白拒绝了他,瞧着他当时的愕然神色,大约是想不明白我为何会拒绝他这般优秀的男儿,傲然立在殿内,道:"摩乐已知公主中意的乃是天界太子,他虽与王妃有旧,但两族向来不和,公主可要考虑好了,日后若觉得自己的抉择有误,摩乐诚心等待公主纠正这个错误!”

对于这般爽朗干脆的男子,我倒不好再推脱,只得告知他:"本公主与岳珂识于式微,伴于艰险,数次得他舍命相护,两心相知,情深天妒,如今不过因着身份羁绊,便要弃了这份情,岂有面目再立于此地?"心中感慨,近日下定决心之后,反倒有了破除万险的决心,是以这番话倒说得极为郑重。

他面上显出钦佩神色来,少了往日玩闹嘻笑之意:"摩乐一厢情愿,倒不知公主是如此情深之人!"又叹道:"我王深情之至,摩乐早该想到,公主也不是轻易许诺之人,既然有所选择,定然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摩乐惟有叹息一声,自己福分浅薄,与公主无缘了!”

见我若有所思,爹爹指着我的脑袋怨道:"真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些什么,怎的就百般劝不动?哪怕你嫁了给那青丘小兽,爹爹也不拦着…为何偏偏是天帝长子?如今又做了天界太子,教爹爹如何是好?"可怜九狸堂堂青丘国主,到得爹爹这里便被降格为一只小兽,着实有些冤。

他对我向来极少疾严厉色,唯一的一次也是因着我胡闹,参加驸马大比,到得后来也不了了之。我亦不愿他伤心,半真半假试探道:"假如岳珂情愿放弃天帝太子之位,与天族断绝关系,爹爹可会接受他?”

爹爹略想一想:"那小子当年就是个捣蛋的!"大约是想起了娘亲在世之时,岳珂当娘亲小尾巴那段日子,重重哼了一声,面色似喜似悲,惆怅难言,良久方道:"也得他能放得下才行!"话中松动之意却是不难推敲。

我笑道:"女儿就当爹爹答应了!”

他刮了我的鼻子一下:"不羞!此事理应男儿家来求,怎的他倒做了缩头乌龟,由得鸾儿在此替他摇旗呐喊?”

本仙又不是兵卒,爹爹也真是…记仇!

又听他哼道:"想不到那小子也有今天!"仿佛已经等待不及,要修理得他哭爹喊娘一般,我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担忧。

凡是与娘亲有关之事,爹爹总是不依不饶得令人心酸!

不出五日,小金凤的娘亲终于来到了修罗城,侍卫来禀,因着长辈,爹爹极是慎重,待芳重安排了她洗去风尘,在飞鸾殿设宴招待,由我随侍在侧。

小金凤的娘亲五官与小金凤略有几分相似,且这一支凤凰不但有凤族的美貌,更有九尾狐族之美,是以这位姨母的美貌实出乎我的意料,说句不得当的话,便是与小狸这般倾绝的脸蛋比起来,也在其之上,简直是一颗夺目的宝石一般,宝光熠熠。小金凤虽与这位姨母的五官有相似之处,但立于她身后,立时便显出了稚嫩青涩来。

殿内一众人等皆瞧得呆住了,唯有爹爹定力极佳,并未停顿半刻,已是爽朗笑道:"有贵宾至,本王欢迎之至,特设美酒佳酿待宾!鸾儿,还不前去拜见你姨母?”

他二位寒喧,我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只耳边听到这句,整个人还定在他身后,被他轻轻一推:"这孩子是傻了不成?"向她歉意一笑:"凤夫人见谅,本王这女儿淘得厉害,自小不在本王身边,礼数不周,倒教夫人笑话了!”

爹爹所有的话都听在我耳中,但通通未从心中过得一遍,此时方省起自己有些失了礼数,遂呆呆道:"爹爹,这位姨母生得好生美貌,鸾儿自出生至今,还未瞧见过这般照人的美貌,真是瞧也瞧得呆住!”

殿内诸人虽说不曾出言应承,但瞧着他们面上神色,倒是有十成十同意了本仙此语。

小金凤伴着姨母落座,我上前去跪拜:"青鸾见过姨母!”

她连忙起身欲扶:"乖!倒是姨母要拜谢你才对,多谢你救了金凤的小命!这孩子老实诚恳,不知世情险恶,上次若非你出手…真是想都不敢想!"说着目中盈盈,似要滴下泪来,倒惊得本仙一跳,初次相见,我便将这般美貌姨母给惹得哭了起来,真是不该!

小金凤在旁劝道:"娘亲这般疼我也该寻个无人之地去,你瞧瞧你这一哭,倒吓得姐姐手足无措了!”

爹爹笑叹道:"这丫头虽然向来淘了些,倒也知体谅心疼父母之心的。"这话显见得是夸我了,倒引得我大窘。

哪有这般夸自家女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神马的,因为不常用,总是被遗忘…

更完去睡觉,大家早安!

102

102、末路鼓声 ...

这位姨母倒也是位风趣人儿,新泪方霁,便叹息道:”也是你父女二人亲厚。我这孩儿已在信中提及,修罗王是父兼母职,却把个女儿教得仁义克礼。今日初见便极是喜欢这孩子,以后就叫我凤姨吧?”说着示意身后随从奉上礼品。

芳重接了过来,我只瞧着盘中之物颜色绚丽,心道:这位凤姨瞧着高贵典雅,原也脱不了鸟族本性,净拿些颜色丰丽之物来送我。

当下起身施礼,道:“多谢凤姨!”

一顿晚宴宾主尽欢,屏退左右,凤姨又与爹爹商议鸟族之事。爹爹道:“想来凤夫人也知,本王与赤焰有切齿之恨,本来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以报我妻之仇。但若凤夫人出手,又事关上代鸟族大首领之死的秘辛,那便是鸟族之事,本王却插不得手。”

凤姨面上一黯,口中却应道:“修罗王所虑极是。”

我心中诧异,爹爹这便是不肯插手了么?

却听得爹爹又道:“只是本王的女儿青鸾,却是一只鸾鸟,自小在丹穴山长大,确然可算鸟族之人。上代大首领又是她的外祖母,这事她自然管得。”

凤姨玲珑,闻听此言面上已是一松:“修罗王所言极是!”

爹爹大约是怕凤姨轻视于我,又道:“本王这女儿自小虽说在外野惯了,少人拘束,但心思灵透,凡事自有主张,更带领修罗铁骑大败天界太子,乃是修罗城的下任修罗王,她又熟知赤焰为人,凤夫人带着她与红莺前去丹穴山,事半功倍!”

我心中暗道:爹爹宠我是宠得没边了,如此大事,我自然也有乱了分寸的时候,他却一意只夸赞我,万一这事被我办砸了,岂不丢脸?

无论我心中如何忐忑,爹爹都已同凤姨定下了三天之后向丹穴山出发,前去清剿赤焰姨母,连我自己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第二日里,岳珂便寻了来,非要跟着我去丹穴山不可。我对他一条龙跟着我去瞧鸟族的家务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丹穴山还有你中意的姑娘教你放心不下?生怕本仙误伤了她?”

他凤目轻眯,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之色在我面上巡梭,我环顾四周,此刻我二人正坐在思篁殿侧殿之内,同往常一样,殿内并无人侍立。我心头立时升起不好的预感,眼瞧着他越靠越近的脸,急忙谄媚巴结:“青鸾明白了,三郎并无中意的姑娘在丹穴山,是我多嘴了!”近日在他那里吃亏太多,本仙总结出一条硬道理:能软能硬,审时度势,方是为仙之道!

他在我唇上重重啾了一口,好整以暇道:“错了!”

我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踢了过去,被他险险避了开来。“这么说,你真有中意的姑娘在丹穴山?是谁?难道是丹朱?我就知道你中意她是只凤凰,羽毛比我的漂亮!”

他笑得璀璨如星:“我说错了,是想说,我中意的姑娘要去丹穴山,所以我一定要跟着去。”

本仙脑子转了一拍才明白,他说的这中意的姑娘正是本仙,面上止不住的一阵发热。

他觑着本仙的窘样,不但不肯替我找台阶下,又扑上来在我左右两颊各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笑:“我最中意青儿吃醋的样子了——假如不曾飞起一脚来踢我,就更招人疼了!”

我刚提脚,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笑得极是得意,又与本仙靠得极近,出手如电掐住了他腰间的肉,轻轻一拧,已听得杀猪般的嚎叫,慌得我伸手便捂住了他的口,急道:“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疼?我不过轻轻拧了一下…就轻轻一下…”

他磨了磨玉白牙齿:“你若不同意我跟去丹穴山,我便接着叫,招来侍女宫卫,教她们听听这公主闺房内男子的惨叫声!”说着张口欲叫,被我一把掩唇认输:“行了行了,我答应带你去还不成吗?你又不是三岁孩童,我不带你去会迷路!只是此事须得跟我爹爹说一声,只要他同意,我再不阻挠。”

这可是本仙的最后一张王牌了。我们一行人去丹穴山,本来就有一场硬仗要打,爹爹说得不错,此乃鸟族内部之事,带着这条傻龙去,算怎么回事?

他当下便拖了我前去寻爹爹,爹爹方从七叶堂议政完毕,正在宫道之上行走,被我二人迎头撞上,又见得他将我拖拖拉拉,面色已然黑了,将岳珂拖着我的那腕子瞧了又瞧,似瞧着哪里好下刀子斩下来一般。

可恨岳珂这厮面皮忒厚,被爹爹这锋利的眼神瞧着,居然笑得欢畅,死活不肯松手。又将他的请求提了一遍,爹爹面无表情将他瞧了又瞧,周围侍从皆低下了头,各个肩膀抽动,大概已经在偷笑,想象着这厮将要吃亏的惨样。

爹爹冷冷哼了一声:“鸾儿去丹穴山乃是鸟族内务,请问阁下是鸟还是虫?”

我心内偷笑,明明他是条龙,爹爹不满,便叫他作虫,想不到爹爹一把年纪,还做这种意气之争。

岳珂倒不恼,笑得一团和气:“修罗王说岳珂是什么便是什么罢!”全然的无赖架势。只是后一句话却说得颇为语重心长:“只是此番青儿重回丹穴山,我实不能放心,就怕赤焰丹珠这对母女丧心病狂,再做出什么歹毒之事。青儿自小一根筋通到底,直来直去,最不擅与这些魑魅魍魉打交道,还请修罗王允诺岳珂陪她前往!”

我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爹爹眸色也是复杂难言,将他瞧了又瞧。但他一副任君审查的模样,全然无一丝窘色,倒似爹爹若今日不同意他的提议,便是位不通情理的长辈一般。

良久,爹爹方道:“这丫头傻头傻脑,你到底瞧上她哪一点了?”

“噗——”

爹爹身旁随侍的芳重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身后一队侍从皆是低头垂肩,肩膀不住耸动。本仙恨不得以头拄地:我的爹爹呐,夸女儿的是你,损女儿的也是你…真是…岂有此理?!

我抬头去瞧,但见他炯炯双目之中隐藏了一丝笑意,但一张黑面仍是板得厉害。

岳珂挠挠头:“她若不傻头傻脑,大概我也就不中意她了吧?”

我狠狠抽回了自己的手,对他怒目而视…本仙哪里傻了?傻的是你这条龙好吧?健忘症得了上万年,才好了没几天便以为自己聪明,举世无双了?

爹爹瞧见我这般瞪着岳珂,唇角竟然扬起笑意,显然我与岳珂反目,正合他意。他笑眯眯点点头:“本王这丫头其实比太子殿下所说的要聪慧许多。你既然有空,便护送她一趟吧,瞧着别让她吃了暗亏!”

岳珂怏怏应了。

等得出发那日,同行的队伍却莫名又多出一人,便是九狸。

这孩子听得要去丹穴山,死活要跟着。本仙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为所动。美其名曰:怀旧!

他年纪小小,怀得是哪门子的旧?

我驳斥一回,他振振有词掰着手指头给我数说:譬如凤栖宫我殿内那张大床;譬如凤翼崖顶那棵他常常荡秋千的浓荫巨树;再譬如丹穴山前那条溪水里的桃花鱼,鲜香肥美,连想一想,也要将舌头吞下来…

本仙听得一愣一愣的,当年丹穴山有那么好玩吗?有那么多可供回忆之处?

果然童年是最值得留恋的。

特别是像他这种目前身兼大任,一旦回到青丘便有大把枯燥之事等着处理,有太多法术等着学习,偏又玩心难定的少年,丹穴山的日子便是一场美梦,偶尔回去瞧瞧,也聊可慰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