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点头。

“说的是你听得懂的话吗?我的意思是,说的应该是古语或者艰涩的方言,不是普通话吧?”

神棍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仔细回想之后,他字斟句酌:“说的语言,其实我是听不懂的,跟现在通行的普通话根本不一样,但是在梦里,我听到了就能理解、能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懂了,江炼示意他继续:“那些人,如泣如诉的,在说些什么?”

神棍吞咽了一口唾沫。

那些人反复念叨、低低吟唱着的,其实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最后一头麒麟已经离去,金翅凤凰也活到了尽头,只有我们老迈的龙,还在半空翱翔,可它越飞越慢,身侧再也没有云雾相从。

——失去了它们的引领和陪伴,我们将去往何方?我们的荣耀和辉煌,将如烧尽的篝火,再也不见闪亮……

这低诉,嘈嘈切切,在白亮的旷野上播扬开来,被风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轰然一声巨响,四野震颤,连地面都似乎倾侧了一下,篝火仍在燃烧,但所有的低诉声都戛然而止,四周静得可怕,空气中蔓延着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惶恐。

孟千姿的心都揪起来了,她最受不了这样的渲染和停顿,恨不得揪过神棍的衣领逼他往下说:“发生什么事了?这响声是怎么回事,没人过去看看吗?”

神棍的回答差点把她气昏过去:“我也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我这不是醒了吗?”

半晌,江炼轻声答了句:“麒麟走了,凤凰死了,现在这巨响,可能是龙……陨落了。”

第91章 【03】

龙陨落了。

是怎么陨落的?悍然自高空砸下吗?难怪会四野震颤,连地面都为之倾侧。

孟千姿很想知道那是幅什么场景, 听人描述描述也好, 然而没法逼神棍回去继续做梦——神棍的梦, 真比大旱季的泉眼水还金贵,这么多日子了,也才冒泡了一两回。

她怀着无比惆怅,偎着枕头,渐渐睡着了。

到半夜时, 听到江炼叫她,孟千姿迷迷糊糊睁眼, 只觉面上有细细凉沁, 又听到江炼轻声说:“千姿, 下雨了,回房去睡。”

她浑噩地嗯了一声, 用脚摸索到鞋子, 昏昏沉沉回屋,刚挨到床就又躺下了。

早上, 被密簇的雨声吵醒,透过贴了花格膜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一道一道的雨线,一夜间, 雨竟下大了。

孟千姿躺了会, 才发觉这声音不对,雨声中还掺了手机响铃, 她伸手四下去摸,摸着了之后凑到面前,只一眼,便噌一下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视频电话的邀请人是高荆鸿。

孟千姿匆忙梳拢了一下头发,点击接受邀请,屏幕上现出了高荆鸿的脸,双目红肿,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背景,是倚靠在床上的。

原来,大嬢嬢也会有不注意仪态的时候,孟千姿心中先怪上了五妈,觉得是仇碧影传话不够委婉,转念一想,大嬢嬢跟段太婆情同母女,消息传得再委婉,也免不了要狠狠伤心上那么一回的。

此时的高荆鸿,不像个处事得宜的长者,倒似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张口就问她:“姿宝儿,我段嬢嬢,会不会曝尸荒野啊?”

孟千姿不答。

会吧,她觉得会,阎罗这样的人,杀了人,还会好心帮忙收葬么?

只是这话,不能直说。

高荆鸿眼圈泛红:“昨晚上,我梦到我段嬢嬢了,她说她死得不安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每天都很累、很辛苦……”

孟千姿说:“大嬢嬢,你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是你太焦虑了,不用当真。”

高荆鸿答非所问:“我一早就让柳姐儿找了昆仑那头的归山筑,从现在开始,地毯式的、一寸寸搜山,我这只要一想到,段嬢嬢死都不能入土,我就……”

话没说完,突然就哭了。

孟千姿从来没想到过高荆鸿会哭——大嬢嬢至多会伤感、仪态优雅地叹一口气,连拧眉的姿态都恰到好处。

她愣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后悔自己接了这个电话,不接的话,就不会看见大嬢嬢的崩塌,又忽然觉得,这些自己一直以来依靠着的人,其实也不是时时坚硬如铁,有些时候,反会要她去支撑。

好在,柳姐儿很快赶到跟前了,手脚麻利地扶高荆鸿躺下:“哎呦鸿姐,自己身子自己不知道吗,可不能这么造……”

孟千姿悄悄揿断了电话。

顿了顿,她又打电话给路三明,吩咐他尽快把这一带的山谱给她送过来。

++++

江炼起床时,貔貅已经安排人备早饭了,就在雨檐下放了张小方桌、设几个小马扎,还问说是嗦粉还是吃油茶,一大早的,江炼不想吃得口味太杂,于是要了油茶,神棍正选择困难,听他要了油茶,也有样学样。

洗漱了过来才发现,还不如嗦粉:这油茶太隆重了,猪骨熬的茶汤,边上一溜排开小碟,有青葱、香菜、米花、脆果、酥花生、粉肠,还有切得连皮开边、呈蝴蝶状的鱼片——这哪是吃油茶啊,赶得上涮火锅了。

孟千姿的屋门紧闭,大概是还没起。

檐上雨线滴落、桌上食色生香,这用餐的意境倒挺好。

江炼便忙着搭配自己的油茶,明知没什么希望,还是问了神棍一句:“昨晚……继续做梦了没?”

神棍斜了他一眼:“小炼炼,你是指望我梦出大结局呢?”

江炼说:“那最好不过了,能偷懒的话,谁想东奔西跑。”

油茶烫嘴,一时间下不了口,大概这碗里汤也如湖中水,又勾得神棍想起水鬼的事来:“哎,小炼炼,水鬼只三个姓呢。”

没错啊,要么人家又称“水鬼三姓”呢,江炼呷了口汤:“丁、姜、易三姓,挺好记的。”

“那你觉不觉得,这三个姓,很值得玩味?”

玩味吗?江炼舀了勺米花入嘴,这儿的米花不是爆米花,而是糯米经蒸熟晒干之后油炸而成,嘎嘣脆香,很有嚼头:“不都是百家姓里的吗?”

神棍鄙视他:“全天下姓丁、姜、易的人多着呢,一个姓,通常有好多源流,我昨晚上,仔细捋了一下三姓的源流,发现其中大有文章。”

江炼拈过桌上纸巾擦了擦嘴,暂停进餐:“你讲。”

如此配合,让神棍觉得自己很受重视,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易姓,你拆一下字,上头是个‘日’,下头是个异形的‘月’,传说中,黄帝象日月之形以作‘易’,这个姓,是黄帝后裔。”

“姜姓,源出神农氏,因为炎帝生于姜水,于是以水定姓。”

来头似乎都不小啊,江炼沉吟:“那丁姓呢?”

“丁姓倒没这么直接,但是,丁姓有一系源流,是来自姜姓的,《姓氏》书里说,‘系承姜’,也就是说,从姜姓分出过一支、从此姓丁了——如果现在水鬼三姓的丁姓,是从姜姓分出来的话,那么水鬼三姓,全部源出炎黄,而且……”

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你有没有发现,三姓很封闭,不跟外姓联姻的?”

江炼奇道:“没有吧,视频里那个叫易飒的姑娘,她找的男朋友,不就是姓宗吗,叫宗杭。”

神棍没好气:“我说的是之前!之前!”

之前啊,那确实是,江炼点头。

三姓互相通婚,所以后代绝跨不出这三个姓去,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三姓可以吸纳外人,但有两个条件。

一是对方改姓。

这也就算了,改个姓嘛,不是特别计较的话,其实不痛不痒。

二是要对方做绝户。

也就是说,你入了三姓,终身都别娶妻生子了、不允许留下后代——这就很崩溃了,要知道,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所以,以上两个条件一结合,其隐含的意义可谓不言而喻,那就是:没门,我们不纳外姓。

江炼喃喃:“也亏得三姓各支的人都很多,婚配时可择取的范围大,这要是人少一点,近亲结婚,一来二去的,那可……”

神棍觉得他眼皮子太浅了:“这种神秘的家族,你以为会受什么近亲结婚或者断代的制约吗?你那是没听说过掌铃盛家……”

他发觉自己跑题了,于是把话题又扯回来:“水鬼的这种做法,你看出什么道道没有?”

没有,江炼试图碰运气:“说明他们家规很严?”

神棍叹气:“小炼炼,我真是高估你的聪明才智了。你除了得目观全局之外,还得透过现象看本质:表面上,他们是封闭、家规严苛,但往更深处想,你不觉得,他们这是保持血脉的……纯粹吗?”

江炼心中咯噔一声。

还真的,丁、姜、易三姓互相联姻,这血缘亲缘,数千年来都只在三姓内部流转,好不容易加入个外姓,又是不允许留下子嗣的,也就是说,血脉永不会被“污染”。

神棍补充:“你再看山鬼,山鬼就不一样,这些天我们遇到的,姓孟的、柳的、沈的、路的……我怀疑,山鬼的姓捋一遍,都能出一部百家姓了。谁更古老、纯粹,谁更从体质和血脉上更接近古早时的祖辈,这不是一目了然吗?所以啊,水鬼之所以那么封闭、之所以守护着最核心的秘密,又之所以在二十多年前被指引着去了漂移地窟,那都是有原因的。”

正说着,院门口有人声,循向看去,有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进来。

这种老式的防雨装束,只在这些偏远的村寨还沿用着,江炼先还以为是当地人,直到那人站到雨檐下,斗笠一摘,露出一头柔软的微濡长发来,江炼才认出,居然是孟千姿。

她把斗笠竖靠在墙根,又脱下蓑衣,抖了抖水,挂上墙面,侧转身时,江炼看到,她背上背了个卷轴样的藤制画筒。

他笑着跟她打招呼:“我以为你还在睡呢,原来起这么早。”

又指桌上:“吃点吗?都是才上的,很新鲜,也热乎。”

孟千姿摇头:“吃过了,我一大早就起来忙了……这个,这个好吃……”

她指江炼手边的那一小碟米花,一个没忍住,伸手捏了一小撮送进嘴里,米花是油炸的,把她几个指尖都裹上了油,她晾着指尖,正没理会处,江炼递了张纸巾给她,又推了个马扎过来:“坐下吃。”

说来也怪,她是真吃过了,原本也没想吃的,但听他一说,也就很自然地坐下了,擦了手,一瞥眼见到江炼拈了小碗、在给她盛茶汤,又提醒他:“给我少盛点,我吃过了。”

江炼原本一汤勺舀得满满,听她一说,又往外倾出了些,顺口问了句:“都忙什么了?”

被他这一问,孟千姿有点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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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去看了阎罗的尸体,内心里,对“阎罗生阎罗”还存了点指望,然而,一日夜过去,加上天气并不凉爽,那尸体,愈发腐败得让人反胃。

她无精打采地拿勺子搅了搅油茶:“怎么说呢,道理都知道,打翻的牛奶,就别再去管它了——但每次一想起来,还是怄得要命,阎罗要是还活着,咱们得少走多少弯路啊。”

阎罗这么大个宝藏,居然就这么错失了。

神棍抹了抹嘴:“孟小姐,你是钻牛角尖里去了,我接下来的话,应该能让你好受点:阎罗最大的价值,是他知道段小姐和箱子的下落——但是箱子在哪,不难找的,小炼炼说了,可以让况小姐陪我一起去昆仑,我对她的血很有信心。”

“至于其它方面,那个阎罗知道的,估计还没我们多。”

孟千姿奇道:“这话怎么说?”

神棍说:“你站在全局的角度去想就知道了,一口箱子以及里面的东西,被拆得四分五裂,由不同的人带走——况家只是守护着一口空箱子而已,充其量是条支线,而阎罗所有的线索,都来自对这条支线的解读,他能知道多少?”

江炼点头:“阎罗这个人,贪财好利又惜命,他弃家逃亡时都带着那口箱子,又不远千里去昆仑,目的应该很明确,就是为了找到那个什么麒麟胎,吞吃以求长生。”

说到这儿,他伸出手指接了点雨水,在桌面上画了个有圆心的圆,又画了条直指圆心的箭头:“阎罗应该是从某个点切进这件事,偶然接近了最大的秘密,但他并没这个意识,从头到尾,他知道的就是这根线,但我们现在,至少拼接出一部分圆了吧。”

反正再怎么怄天怄地也没用,还不如吃这安慰,孟千姿嫣然一笑:“阎罗知道得如果没那么多,那我就舒服了。”

江炼指了指她背上的画筒:“这个是什么?”

孟千姿这才想起背上还背了东西,她解下挂绳:“想调山谱来看的,但存放山谱的地方有点远,一时间送不过来,我就让对方把电子版的发过来,同时让他们在那头张挂,给我直播认谱火眼读图。”

她打开画筒盖,把里头的纸张抽出来:“这是打印出来的,我们的山谱有谱记,也就是说,像图书馆的借阅记录一样,谁谁在什么时候调过山谱,都有记录,早些年是手写的,现在都可以电子查询。”

“还记不记得阎罗说,他在镇龙山找到了龙骨残片?我本来是想重点查看镇龙山的山谱的,结果无意中点开谱记,发现我段太婆当年造访过五百弄乡之后,曾经调过凤凰山的山谱来看。”

说到这儿,她展开手上的a3尺寸打印纸,拿手点向一处:“看这。”

山谱的画图倒没有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各色山形轮廓,孟千姿想让他们看的,是那行写明了添于一九七五年的注解。

——凤凰右眼里,会飞出活的凤凰。

神棍这一下吃惊不小:“凤凰右眼,还能生凤凰?凤凰是通过眼珠子自体繁殖的?”

孟千姿哭笑不得:“不是,凤凰山里,有个峰头,名字就叫凤凰右眼。”

第92章 【04】

凤凰右眼里,会飞出活的凤凰。

神棍翻来覆去, 把这话念叨了好几遍, 才想起来要抱怨:“这么重要的事, 你们这头的山户怎么从没说过啊。”

孟千姿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答得不紧不慢:“这可不能怪山户,他们就没觉得这话重要,这只是凤凰山一带流传的民谚罢了,并不是我段太婆原创的。你去百度搜搜, 全国有多少个凤凰山?没一百也有八十,当地人都会信誓旦旦说什么山上落过、飞过、栖过凤凰。”

神棍一时语塞:段文希去完凤凰山后, 随手在山谱上添加了一行当地古已有之的民谚, 在当时的山户眼里, 的确不是什么值得报备的大事。

但现下看来,就觉得这行字添得意味深长。

江炼问了句:“那谱记里, 有段太婆调阅镇龙山山谱的记载吗?”

孟千姿点头:“也调了, 也有句注解,叫‘风起龙出’。但这话也很普通。”

神棍喃喃了句:“是挺普通的, 但又有点不普通。”

《易经》里说“云从龙,风从虎”,那意思是虎啸风生,所以风常伴虎出, 至于龙, 那是腾云驾雾、常伴雨水而出,但段文希写的是“风起龙出”, 恰和《易经》反了过来——当然了,普通人眼里,云雾风雨,没什么不同,所以“风起龙出”也并不突兀。

江炼没神棍那么抠字眼,继续往下问:“那个凤凰山,有凤凰右眼,有左眼吗?”

孟千姿摇头:“我也觉得,凤凰一双眼,有右眼就该有左眼,左右对称嘛,但是很奇怪,把山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儿,还真是只有凤凰右眼。”

说到这儿,斜乜了眼神棍:“怎么样,你出征昆仑之前,要不要去凤凰山转一圈?”

昆仑山远在千里之外,跟昆仑一比,凤凰山可谓是近在迟尺了,神棍心痒痒的,觉得磨刀不误砍柴工,去凤凰山转一圈也未尝不可。

++++

下午,雨仍是没有停的架势,哗啦哗啦,连绵不休,把温度都带低了好几度,这种天气,正适合窝在家里伏案“搞研究”。

房车成了个工作间,越来越多的山谱和谱记资料都传了过来,打印机咔咔的,一直在打印资料,桌上铺展不开,孟千姿就以地为桌,到末了,三人都席地而坐,面前铺满纸张,空气中满是纸页和新墨的味道,路三明过来给几人送点心小食,都迈不进脚来,只能放在门边。

孟千姿偶一抬头,看到这幅场景,又是新奇又是感慨:以往这种活儿,她都甩手交给孟劲松,吩咐他有了明确的结论再跟她汇报,从来不会亲自参与,但其实,这种全身心浸润和投入的感觉,挺好的。

她手脚并用,越过一地狼藉,端了盘果干过来嚼:广西正被挂在北回归线上,盛产各种水果,比之别处,品种更优,譬如融安的金桔、乐业的猕猴桃,晒制成果干,别有风味。

神棍忽然咦了一声,把手中的那一页打印纸给她看:“什么叫‘不探山’啊?这凤凰山,在宋元时候,是不探山吗?”

原来,这些谱记按时间顺序、呈电子表格状被打印出来,也确实如之前提到过的,跟图书馆的借阅记录差不多,每一行都列明了是山谱第几版、调阅年头,以及调阅人为谁,但神棍拿的那张上,宋元那二三百年,全部合并表格标红,只简单备注了几个字:不探山,盛家。

孟千姿给他解释:“我们山鬼不是有探山和巡山的传统吗,但某些山头,我们当它不存在,探山不去,巡山也不去,完全绕过。我打个比方你就知道了,这就跟租房子似的——房东把房子租给了租客,总不能还隔三差五往房子里跑吧,当然要尊重人家隐私。”

神棍的心突突跳:“意思是,这个盛家,租住在这个山头,你们就绕开这山了?”

差不多吧,孟千姿点头,又补充了句:“‘租住’只是比方,我们并不是房东,盛家也从来没交过租金。”

江炼奇怪:“那为什么你们这么卖盛家的面子呢,她们住了,你们就不探?”

孟千姿耸了耸肩:“老交情吧,好像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着的。就好比‘山水不相逢’,为什么我们从不跟水鬼打交道呢,习惯而已。”

又是一个老交情,江炼心中一动:“你们关系很好吗?”

孟千姿又给了他一个形象的比方:“好比那种……不来往的穷亲戚,突然冒出来要米要粮,反正你财大气粗的,总会打发他们点。”

江炼接过神棍手中的表格细看:“宋元时候是不探山,那现在,又能探了?”

孟千姿的回答让他啼笑皆非:“这盛家,就跟屁股上长钉似的,老搬家,一个地方住不长,住几代就要搬,有时候,是从一个山头搬入另一个山头,有时候,你也不知道她们搬哪去了,可能是进城了,然后某一天,忽然又回到山里了——最近一次,她们住的是八万大山,结果前一阵子又搬空了,我看看啊……”

她拿过手机,点进自家的App,俄顷点头,似是很满意,还把手机屏幕给江炼看:“下头人做事挺利索的,你看,今年年初的时候,八万大山还是不探山呢,现在状态已经恢复成‘正常’了。”

她又想递给神棍看,一抬头才发现,神棍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不断地吞咽唾沫,那表情,又是激动又是焦虑。

孟千姿奇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