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做完这些,迦南站起身就要往回走,走了几步,他发现赛文没有跟上,不由得好奇转头:“怎么了?”

此时的赛文,面容上带着沉思的神色,似乎在思索什么难以解决地问题。听迦南询问。他轻声开口:“神是什么?

迦南一愣。

神是什么?

这个问题由不同的人回答,大概会有不同的答案。

大陆上普通的人民,大概会说: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神是高高在上的。

而神殿的说法或许会更加狂热地更进一步: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创造世界创造生命,他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但是迦南。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很难对这个世界的神产生认同感。他在原来地世界所受的是无神论地教育,不管是所看,所听,以及所处环境,都给他潜移默化地塑造了这个理念---神是不存在的。

即便是在旅行途中。亲眼看到神殿的超然地位,即便是甚至亲身感受到可以救人的神术,但是他骨子里。依旧很难树立起坚定的信仰,在他地脑海中,神殿也就是一个拥有力量与利益的组织。抛开其规模及影响力,神殿与商会联盟啊,魔法师协会啊什么的没有多大区别。

不过迦南也知道,赛文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问题,他没有着急做出回答,而是先行反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赛文看了眼手上地食盒,轻声说:“虽然我们知道自己是假的,但是,对这个村子的人而言。魔神真地存在。他们因为不知道真相而坚信,在这个村庄的小世界里。我们是神。”

顿了顿,他又道:“那么,对于我们来说,神又是什么呢?这片大陆,会不会只是一个更大的村庄?在村庄之外,也有人伪装成神的模样,对这个世界进行操控?”

赛文的问题问得有些绕,迦南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费劲地完全理解明白。

举一个可以类比的例子,简单地说,井底的青蛙以为这口井就是全世界,那些井外嘲笑青蛙坐井观天的人,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会不会也是一口井呢?世界之外,会不会有更广阔地空间?

想明白后,迦南就忍不住有些郁闷:“好端端地想这些干什么?青蛙不知道外面地世界有多精彩,它在井中就能满足,而我们不知道外面是否还有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也有足够的乐趣。”

他试图打断赛文对这方面地思考,毕竟就他对前世地球上的记忆,古往今来,思考这种问题的不少最后都进化成了疯子。

他可不希望赛文走上这条道路。

被他打断,赛文也没有再提起,两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回到山中隐居的地方。

次日早晨,迦南一觉醒来,发现赛文没有在身边,他走出居住的山洞,附近也看不到少年的身影。

去哪里了?

迦南四下寻找,他穿过丛林与溪流,攀越高山与峭壁,可是连绵的山岭之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足音空落落地回响。

迦南找了足足好几天,以赛文的实力,他相信没有人能不声不响地带走他,他一定是自愿离开的,可是他不明白赛文为什么连招呼都不大一声,就这么悄然离开?

又或者,两三年的相伴,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比微尘更加不足挂齿吧?

在山上又等待了两三个月,确定赛文真的不会回来了,迦南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行李。

他来时是两个人,走时却寂静地踏着自己的影子。

翡翠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精灵族中的小魔怪。

与其他优雅清净的精灵不同,他纤细瘦小的身体里好像充满了用不完的精力,每天上窜下跳,所到之处遍地灾难。

几乎每天都能听见精灵长老的大失形象地怒吼:翡翠!给我站住!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话是对翡翠最恰当真切的形容。

精灵族的成员们苦苦熬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等翡翠成年了,也确定他拥有自保能力,全精灵族一致投票赞同,让翡翠作为巡礼者,去人类世界学习新的文明技术,回来发展精灵族。

共同送走翡翠后,全精灵族破例在非节日的时间举办欢庆宴会,有精灵洒下如释重负的泪水:“终于送走了,让他去糟蹋人类吧。”

“延长他的巡礼期,让他两百年后再回来。”

“好主意!”

……且不说精灵族怎么大肆庆贺,翡翠哼着小调,身上穿着用植物纤维制作的衣服,带着长老临行前送的路费和武器,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出精灵之森。

精灵之森处在一片险峻的山峰后,森林外围设有隔绝进出的结界,防止外外敌入侵,但身为巡礼者的翡翠,有自由进出的办法。

人类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满怀着新鲜的好奇感,翡翠的整颗心随着雀跃的脚步跳动,然而走出森林后,他看见一个人。

那应该是……人类吧?

仔细看了眼对方的耳朵,圆的,确定之后,翡翠不客气地走过去:“人类?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类以翡翠的审美观来看实在很一般,相当年轻,但是眼眸中却有些翡翠在长老那儿才能瞧见的沉稳,他看见翡翠,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说这附近有精灵,就打算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我运气真不错。”

他看了眼翡翠的打扮,笑道:“你这是打算出远门吗?我正好在旅行,介不介意一道上路?我叫……”顿了顿,他将“迦南”的发音咽回去,眼眸中飞快地闪了闪,道:“我叫,孤独的九柄剑。”

“好啊。”翡翠大咧咧地说,“你可以叫我翡翠……对了,人类,你要是打什么坏主意,我一定会揍你的。”他可以感觉到,眼前的人类实力不错,不过呢,哼哼,自然是比不上他的啦。

从那时候起,迦南不再用“迦南”这个名字,他有时候叫“孤独的九柄剑”,有时候自称“整栋别墅都是鲜花”,又有时候,在报出名字时,他说他是“不害怕?张”。

时而是剑,时而是花,时而不害怕的少年逐渐长成青年,因为自身实力不俗,他的名声逐渐传开,旅途之中,迦南认识了不少朋友,有一国的王子,也有身份见不得光的盗贼头目,甚至也有身为精灵的翡翠。

后来的记载中,并没有记录下,迦南的旅途之初,又辛苦又狼狈,甚至也没有记下来,曾经有一个身穿星星长袍的魔族,曾经与目光略带忧郁,但是又会露出开朗笑容的少年同行。

那是,淹没在时光里的,七百多年前的,往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受伤

“当年你不告而别离开迦南,是去干什么了呢?”

易龙龙盘膝坐在用以祭拜的食物前,挑选自己爱吃的食物,既然这些是给赛文的贡品,她也不必跟他客气。

赛文垂下眼帘,淡淡地道:“我去寻找神。”

那时候,他所接受的观念,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他吸收过这个世界人类的意识记忆,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是怎么看待神殿的,另一方面,他又从迦南这儿获取了截然不同的观念,这引发了他对所谓神的思考,并决定自己找出答案。

神是否存在?假如存在,那么神又是什么?

迦南跟他说过不少地球上的神话或传说,在中国古代,人们的心目中,神仙们都住在天上,每天踩着云朵飞来飞去,但是那样的神,归根结底,似乎仅仅是强大一些的人类个体罢了。

假如有神,那么他有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和人类一样吗?还是别的什么生物?神的高矮胖瘦如何?有无特别的喜好?

以及,既然是神,那么他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以及世界中的人类的?

虽然与迦南相处两年,但当时的赛文,并没有所谓的情感,离别的不舍这样的情绪,更是与他完全绝缘,他心中有了想做的事,迦南的存在意义便立即被摒弃。

他走得毫不留恋。

易龙龙忍不住撇了撇嘴,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多么严重,赛文没有将迦南怎么样,只是单纯地不告而别而已,可是这其中的感受,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假如换成她。跟林琦形影不离地相处两三年后,相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却得知林琦根本就不在乎她。随时随地能毫不在乎地离开,她想她一定会痛苦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赶紧甩开这个可怕的假设,易龙龙随意地问道:“那么当年你有没有找到答案?神是什么?”身高多少?体重多少?有没有不良嗜好?

她跟迦南一样来自地球。也基本上属于无神论者,对于异界的神,她从来都是处于观望状态的好奇,如今有机会,正好听听赛文地见解。

两人就在深夜漆黑的山岭下,大言不惭地讨论世界上最高的存在,假如神殿地信徒在此。听到他们说话,可能会发怒地斥责荒谬,可不管是易龙龙还是赛文,他们都有不敬畏神明的理由。

神是什么?这个问题,在他们的感受中,和普通地学术研究并无不同,当然。易龙龙是外行,只纯粹听个热闹。

赛文干脆地说道:“没有。”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七百多年前我的层次还不够,虽然努力地尝试。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收获。”

易龙龙本来也没有打算从赛文这里听到多么高深的见解,但面对赛文承认失败,她还是有些惊讶:“难得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她差点以为赛文真的是无所不知的。

她想了想,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说到神,其实,我觉得以你地实力,可以说是像神一样强了吧?”她自己虽然实力不济,但对他人的强弱,还是有一定研究心得的。

艾瑞克很强。四名前龙骑士很强。他们已经算是站在人类世界武技的顶点,但以瑟在他们之上。

以瑟很强。但在赛文面前,他又一败涂地。

依此类推,可得到结论,赛文至少比艾瑞克他们强出两个层次,至于究竟有多么恐怖,她想,或许,在龙语山脉中感受到的,许多龙族加起来,才能抵上一个赛文。

她这话问得几乎可以说是有些幼稚和无知,但赛文却看了她一眼,随后一笑,笑得有点让易龙龙心惊肉跳:“不,当年的我,怎么说呢,以瑟你该知道吧,七百年前,我的实力与现在地以瑟差不多。”不过他的力量模式和以瑟又稍有区别,以瑟是纯粹的为战斗而生,而他地力量则趋于内敛,假如当年的他和现在的以瑟同时站在神殿面前,会被指认为魔族的人绝对不是他。

易龙龙问出那句话,本身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她想要不着痕迹地试探出赛文的真实水准,但话才出口,或许就被赛文看穿了她的真实目的,随后,她被他口中的事实惊吓住了:七百年前就跟现在地以瑟差不多?

那么,赛文现在又是怎么样地一个层次?

易龙龙并不觉得赛文会对她说谎,他究竟是以瑟的水准还是艾瑞克地水准,都比她强出太多,根本无须夸大事实来恐吓她。

不管投以什么样的眼神,眼前的身影,都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意味。

另一方面易龙龙又有些唾弃,以瑟那个家伙,当初那么神气活现的模样,还自称是在魔界战场上练过的,结果居然这么不中用,人家赛文光是靠自修,就领先了他七百年。

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赛文的智慧,易龙龙干脆也不做掩饰,她脸上神情变化,时而忧虑时而愤慨,很清楚明白地表现了她的想法。

赛文凝视着她稚嫩的脸容,淡然道:“想问什么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他不必使用心灵之眸,以他这么多年的见识智慧,也能轻易推断出她的意图。

那点儿小心思,在他面前实在不够看。

易龙龙如释重负,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趁机抛出在心底积攒了很久的疑惑:“好吧,当初你在龙语山脉中晕倒,被我们拣到,是巧合还是你故意?”

“巧合,当时我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易龙龙情不自禁双眼放光:“那么,你是真的受了重伤?”这话她早就想问了,但怕赛文会避讳不说,她也一直没有直接提起。

“是。”顿了顿,赛文补充道:“你们错过了杀我的最好机会,假如你们在我昏迷的时候下手,我真的可能会被你们杀死,但我醒来后,便拥有了自保的能力。”虽然最初清醒的那段时间,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是他早已掌握了借用世界力量的方法,能轻易地引动外界力量抗衡敌人。

易龙龙忍耐着,不让脸上露出太过明显的惋惜神情:“你当时是怎么受伤的?是以瑟干的吗?”

赛文摇了摇头:“以瑟没有那个能力,让我受伤的人,是林琦。”

林琦,是第二个让他的身体受到严重伤害的人,而第一个,则是七百年前,迦南。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七百年前的那些

赛文再见到迦南,是在大约五六年后。

他翻阅遍各种典籍,走了许多地方,始终没能达成自己的目标,甚至几年后,他的力量增长又再度停滞,让他不得不思索究竟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最后,他再一次想到迦南。

迦南的唯一特殊之处,在于他的思考方式与这片大陆的人不同,赛文虽然拥有心灵之眸,但是他毕竟不可能完全模拟他人的思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迦南的想法别具一格,能带给他一些启发。

想找到迦南不难,几年过去,迦南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无名小卒,赛文随便向一些冒险者打听,就得知了他这些年来的经历,以及最近的去向。

冒险了几年,迦南积攒下来一些钱,在风都中买了房子,打算暂时居住一段时间,赛文便直接找了上去。

当时迦南正在书房里看书,觉察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时,他头也不抬地微笑道:“请问客人,寻仇还是挑战?”

闯荡江湖总会有些麻烦的,他这些年朋友虽然不少,但仇人也还算有些,又或者有看他出名不顺眼的,总会时不时找上门来,对于这种情形,他已经非常习惯应付:“假如是寻仇,请暂时等一会儿,我想看完这两页书。”

赛文出声:“是我。”

迦南慢慢地抬起头来。

几年不见,当初的少年已经几乎完全脱去了宛如姑娘家的柔软秀气,长成非常斯文俊秀的青年,他嘴角含着笑意,眼神却微微古怪,定定地望着赛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迦南才叹了口气,眼睛里还是那么有点儿古怪的神情:“找我有什么事?”

他不浪费时间叙旧,因为他很明白。赛文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会出现在这里。

赛文将他所遇到地难题说了一遍。

迦南静静地听他讲述,想了许久。他没有像当年那样,笑着说他这个想法不切实际,更没有开口阻止,而是很认真地道:“我来总结一下,你看看对不对。”

“你对神的研究,大概出自两方面。”

“第一,那些传说和典籍。你试图还原传说典籍,来寻找神的下落。”

“第二,你试图增强自己地力量,希望能够达到神的程度,以期跳出这个世界,也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飞升,对吧?”

他曾经对赛文说过东方地修仙传说。大体意思是人类修习仙术,等到达一定程度后,就能够白日飞升。成为神仙。

赛文也想用这种方法来印证这个世界神的存在,可是他的力量没办法大幅度增长,也没有现成的实例,告诉他要达到什么程度,才够资格“飞升”。

迦南没有辜负曾经与赛文相处的三年,很容易地便从众多纷乱头绪中整理出两条大线索,顿了顿,他脸上露出一个略带古怪,但是又称不上恶意的笑容:“赛文。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

“说。”

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特制的卡片,迦南低头摆弄。一张张地翻出来。

他正在着手推广一些前世地小玩意,目前的试验范围在附近几条街道,比如扑克牌,麻将等等,其中以玩法多样携带简单的扑克牌最受欢迎,而最遭到冷落的,是他现在手头上的塔罗牌。

迦南拿起一张名叫愚者的卡片,卡片上画着一个身穿星星长袍的少年,黑色长发几乎及地,脸容模糊不清:“赛文,你始终不了解,究竟什么是人类,你连这个世界上地人类不了解,又怎么能试图明白更高一层的存在呢?”

赛文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间有一点不喜欢迦南现在说话的语气,虽然那语气十分地温和,没有半点儿火气,可是他莫名其妙地,仿佛感觉到了一丝丝不怀好意,仿佛有人在他身前挖了一个坑,等着他走过去掉落。

赛文冷静地说:“我不明白。”他拥有能看透人思想地心灵之眸,为什么迦南还会说他不了解人类?

难道他不应该是最容易了解人类的吗?

迦南笑了笑,笑容里还有那么一点感慨:“回答之前,我有一个疑问,魔族都是像你这样的吗?没有什么感情,不会产生牵挂,也不会去在意什么人吗?”

赛文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除了我之外的魔族。”他有记忆以来就是一个人,父亲和母亲,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迦南愣了愣,随后又是一笑:“好吧,刚才那个问题,就当作我没有问过。其实很简单,你虽然能看见别人的内心,可是仅仅是看着而已,并没有真正地去溶入体会。”

他望着赛文,轻声问:“你有没有过因为得到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有没有过因为失去什么而痛苦难当?”

“你会不会生气得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