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洪叔压低了嗓门道,他又朝左右看了看,朝众人招招手道:“我们进屋里说。”

京城里哪天不死人?可既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见绝非寻常死人这么简单。大家的心顿时沉甸甸的,俱跟在洪叔身后进了府。

到了屋里,萧府的下人赶紧上了热茶和点心,洪叔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怀英和莫云一眼,小声劝道:“两位姑娘家是不是回去歇着?”

“怎么就不能说给我们听了。”莫云顿时有些不悦,把眼睛一瞪,怒道:“莫非你瞧不起我们俩?”

洪叔连道不敢,求助地朝萧子桐看了一眼,见萧子桐并无反应,遂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道:“听说今儿在城里发现了好几具尸体,全都是精壮男子,死因一模一样,身上的血全都被吸干了,内脏都被掏了出来,你们说吓人不吓人。京城里都传说是妖物所为,专吸年轻男子的…”他忽地想到这里还有两个姑娘家,赶紧顿住,不安地捂住嘴,有些尴尬地朝萧子桐道:“老爷说了,您最近除了国子监和府里头外,别的地方都不准去,得等这案子结了再说。”

莫云后知后觉“啊——”地起来,捂着耳朵踱到了角落里,莫钦赶紧过去哄她。

萧子桐的心思全都放在那几个离奇死亡的年轻男子身上了,压根儿就没留意到洪叔最后的话,他揉了揉眉心,一脸震惊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在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真是…幸好有国师大人在!”

他提到龙锡言,众人便不由自主地全都朝龙锡泞看去,他稚嫩的小脸紧紧绷着,显得异样的严肃。怀英见状,心里头忽然一沉,能让龙锡泞露出这种复杂的表情,看来,这事儿还真是非比寻常。

“我…我得赶紧回去跟我三哥说说。”龙锡泞忽然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就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朝怀英招了招手,道:“怀英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萧子澹心里一突,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怀英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他面前,蹲下身,低声问:“怎么了?”

龙锡泞凑到她耳边,极小声地叮嘱道:“你们赶紧搬出去,离萧月盈远点。”

怀英顿时大惊失色,连话也说不完整了,“她…她…你是说她…”

龙锡泞一脸严肃地道:“现在还说不好,反正,你听我的就是。”说罢,他又重重地握了握怀英的手,这才转身走了。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龙锡泞那般凝重的脸色萧子澹全看在眼中,稍一动脑子便猜出这可能与洪叔所说的案子有关,等二人回了梧桐院,萧子澹便再也忍不住了,径直问道:“龙锡泞和你说了什么?跟那几个死人有关?莫不是京城里出了妖物?”

怀英也不瞒他,沉着脸把龙锡泞与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萧子澹听,罢了又道:“我看,我们还是早些搬走为好。反正那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要不,明儿就搬?”

萧子澹有一会儿没吭声,片刻后,方才沉吟道:“我们搬走是不难,可萧府里还有这么多人,她们怎么办?到底是宗亲,萧家大老爷还特意接了我们在府里住,子桐又与我素来交好,我若是就这么走了,于心何安?”

怀英急道:“便是我们留在府里,难不成还能帮得上忙?你我都手无缚鸡之力,真要与那妖物对上了,不说反抗无力,恐怕还会添乱。”

“那也得去跟子桐提个醒。”萧子澹霍地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屋里走了几圈,嘴唇紧紧抿着,好几次往门外看,犹豫不决地想要去找萧子桐。

怀英苦笑着拦道:“大哥你别犯傻,且不说我们没有半点证据,半凭一面之词,人家不会信,就算你真有什么证据,拿到子桐面前,他也不一定听你的。萧月盈是他嫡亲的妹妹,他能信你而不信她?若是萧子桐忽然跑到你面前说我是妖物,你信不信?真要去找他说这些,你就等着他和你绝交吧。”而且,十有八九会打草惊蛇,萧月盈对付不了龙王兄弟,还能对付不了她们这一家子凡人。

萧子澹还想再说什么,被怀英挥手止住,又道:“五郎只说这事儿兴许与她有关,他也只是瞎猜的,说不定猜错了。我且去打听打听,问问看萧月盈这两日有没有出过门。”若不是萧月盈所为,那是不是意味着,京城里还有别的妖物或魔物?

怀英说去就去,趁着天色还早,连衣服都没换,便去了萧府的小花园,准备找萧月盈院子里伺候的小丫鬟问问情况。

“…大小姐啊,她都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自打从钱塘回来,大小姐的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好,吹不得风,还总是咳嗽。昨儿晚上就咳了一宿,绿绮也伺候了一宿,到今儿早上才去补觉…”

怀英微微有些意外,“她咳嗽了一整晚啊,难怪…今儿不肯与我们一起去庙里烧香。”那就应该不是她了,怀英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京城里还有别的妖物作祟,她的一颗心又给悬了起来

“是呀。”小丫鬟红彤也担心地长叹了一声,“大夫陆续请了好几拨,就连太医都请了过来,汤药当水一般地喝着,大小姐的身体依旧没有半点好转,可愁死我们了。”

怀英也跟着附和了几声,正欲寻个机会告辞,忽听得身后有人道:“这是哪个院子里伺候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那声音有些奇怪,并不是难听,相反的,那嗓子慵慵懒懒的别有一番漫不经心的情趣,可不知怎么的,怀英听在耳朵里却总有些不舒服,冰冰凉凉,有些慎得慌。怀英转过身朝说话的人看去,那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模样挺标致,皮肤特别白,白得都有些发青了,看衣着打扮也应是个官家小姐,但并不是府里的人,反正怀英从来没见过。

红彤见了来人,立刻上前道了万福,又道:“表小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大小姐正在屋里歇着呢,容奴婢进去禀告一声。”

那表小姐豪不在意地朝红彤挥了挥手,一双乌黑的眸子继续盯着怀英上下打量。那本是一双挺漂亮的大眼睛,乍一看并无不妥,可她这么直直地盯着怀英,怀英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了。那双眼珠子特别大,像戴着美瞳似的,黑得有点不自然,就仿佛是用毛笔蘸了墨,涂黑了一大块,没有留下半点缝隙,虽然大,却没有光泽,像恐怖片里的毫无生气的鬼怪。

怀英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后背脊椎骨里一股寒气莫名地往上窜。她心跳得厉害,噗通噗通地恨不得从胸腔跳出来,这个表小姐不会也是…

怀英的口干舌燥,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低声回道:“我…是府里的客人,并不是下人。”她说话时又不自然地朝那表小姐瞟了一眼,说来也怪,这一眼看去,那表小姐的眼睛又好像正常了。

若是换了以前,她肯定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现在既然晓得萧月盈身份有异,那这个特特来府里探望萧月盈的表小姐,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客人啊。”那表小姐一眨不眨地看着怀英,脸上的笑容甜得发腻,“哦,我知道了,你是月盈的堂妹吧,从钱塘来的那个。怎么在院子里站着,外头风多大,吹坏了可不好,我们一起进去吧。”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过来拉怀英的手。

怀英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仍未躲开,那表小姐纤长雪白的手搭在了怀英裸露在外的手腕上,寒冰彻骨…她的手指没有任何温度,力气却大得很,就这么忽然拽住了怀英的手…

“啊——”那表小姐忽然尖叫出声,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地瞪着怀英,眼睛里各种复杂神色相继闪过,意外、惶恐、阴郁,甚至怨毒。

“小姐您怎么了?”表小姐身边的丫鬟们纷纷冲上前疾声问,还有一个年岁稍大些的,拧着眉头一脸愤怒地朝怀英骂道:“你做了什么?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看我不去找大太太告状。还不快给我们小姐道歉。”

怀英抿着嘴看了那表小姐一眼,轻轻握住腰间的荷包,那里头装着龙锡泞给她的符。到底是国师大人亲自画的,果然不同凡响!今儿若不是有它在,她岂不是真要被这个表小姐拉到萧月盈院子里去了。

“没事,没事。”那表小姐僵着脸使劲儿挥手,不安地看了怀英一眼,又朝身边的丫鬟们道:“我们进去吧,别让月盈久等。”说罢,便提着裙子,逃一般地跑了。剩下的丫鬟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主人都走了,她们也不好再跟怀英过不去,遂都跟了过去。

再说这表小姐一路飞奔到了萧月盈的闺房,一进屋便将所有的丫鬟全都屏退,疾声朝歪在榻上的萧月盈道:“怎么回事?萧府里有这般厉害的人物,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今儿可险些着了她的道儿。”

萧月盈不耐烦地道:“我怎么没跟你说,何止萧府,整个京城哪里不危险。谁晓得天界那些神仙们都在做什么,一个两个全都往京城跑。我不是早和你提过,萧家新来的那一家子跟龙王有些关系,让你离她们远点,你不听,而今倒还来怪我。”

表小姐怒道:“何止有些关系,那丫头身上灵力聚集,非同寻常,我刚刚险些就出事了。”

萧月盈闻言眉头一皱,摇头道:“不可能,我又不是没见过她,只是个寻常凡人,哪有什么灵力。”她想了想,脸色渐渐变得灰白,“不好,恐怕是身上带着东西。难道是我们早被发现了,所以那小龙王才一直护着她们。可自从入京以来,我可是连她们的面都没见过,院子里又设了符,她们如何会发现我?”

她越想越是惊慌,不安地在屋里走了好几圈,那表小姐见她如此紧张,也跟着紧张起来,咬着牙抱怨道:“早就跟老二、老三说过,让她们不要去招惹龙王一家子,她们偏不听,真以为自己使点小诡计就能把小龙王怎么着。上回还拖累得你险些连命都给丢了。”

萧月盈也道:“可不是,要是被龙王发现是我们在搞鬼,依着她们那一家子的脾气…”她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表小姐哭丧着脸道:“恐怕已经晚了。你躲在府里头不出门,还不晓得京城里已经乱了套。”她压低了嗓门,凑到萧月盈耳边说了几句,萧月盈原本就灰白的脸色愈发地煞白,整个人一脸血色都没有,震惊了半晌,才恨恨地跺脚道:“她们自己不想活了也就罢了,偏还来牵连我们,真是作死。”

表小姐气愤道:“她们指望着尊主做靠山呢。这都多少年了,还在做梦。上一次不也言之灼灼地说一定能把尊主救出来,结果呢,连个被抽除了仙根的小神仙都打不过。”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萧月盈不耐烦地喝道:“照这么下去,就算我们什么也没干,也迟早会被龙王家那两位找到,到时候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赶紧逃出城,也省得被老二、老三牵连。”

表小姐却有些不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了现在这个身体,才一个多月呢。”

萧月盈冷冷地看着她,表小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安地搓了搓手,小声道:“那…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躲去哪里。京城里有两个龙王在,我们躲到哪里都不安全,要不,还是找个偏僻些地方…”

“偏僻些才好呢,”萧月盈的眼睛亮了亮,“他们也不会寻过来了,真真地吓人。”而且,偏僻的地方,便是死上几个人,也没有人晓得。

……

那厢怀英回了院子,立刻就寻了萧子澹说话,告诉他府里又来了个妖物,“…兴许是魔物,我也不认得。她来找萧月盈,一定与她是一伙的,刚刚还非要拉了我过去,结果被我荷包里国师大人的符给弄伤了…”

萧子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急得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你险些被她带走!你…以后再也不准去找她了。”他后悔极了,对自己十分生气,早说了要搬走就搬走呗,为何还要让怀英去打听什么消息,结果险些就出了事,最后居然还是靠着龙锡泞给的护身符才逃过一劫。

“明天我们就搬走!”他想了想,又道,眉头却一直紧锁着。过了片刻,又低声问:“既然五郎他们知道萧月盈有问题,怎么一直都不见有动静,真要等到出了事他们才出手吗?”

怀英摇摇头,“也许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谁知道呢。”

天黑时萧爹才回来,吃晚饭的时候,萧子澹便与他说了搬家的事,因事先早就提过,萧爹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笑笑道:“怎么这么急,我以为还要等两天呢。那院子都收拾好了?”

萧子澹点头道:“那院子本来就不大,便是搬过去了再收拾也来得及。”

“那五郎呢?他去不去?”萧爹又问。

萧子澹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干嘛叫他去,他在国师府住得好好的。”

萧爹一挑眉,“五郎不是想去吗,刚刚我回来的时候还在路上遇到了他,说是一会儿来家里住呢。”

萧子澹顿时就停了筷子,怀英也有些意外,眨巴眨巴眼,“五郎一会儿还要过来?”还真别说,要是晚上龙锡泞也住这里的话,她心里头就踏实了。有他在,管她萧月盈到底是妖还是魔,也不敢在萧府乱来。

不过,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过分了,一会儿要赶他走,一会儿觉得有用了又想让他回来,还真是作啊!

萧子澹不高兴地沉着脸连饭都不想吃了,怀英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萧子澹依旧不悦。

吃完饭,怀英耐着性子向萧子澹劝道:“你就把他当三岁小孩儿看呗,龙锡泞那脑子,也跟小孩儿差不多。他一神仙,跟我们凡人的脑子长得不大一样,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大哥你跟他生气,最后气的是你自己。”

萧子澹傲娇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五郎虽然幼稚了点,也不大懂事,可待我们是真不错,再怎么跟你吵架,也不见他动手是不是。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以为国师大人和皇帝陛下会看我们一眼…”

怀英说得口干舌燥的,萧子澹依旧不作声,但脸色不复先前那般难看,怀英心里暗暗地期望着,也许,这一次他能听见去呢。

梧桐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哀鸣,把怀英和萧子澹都吓了一大跳,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脸色俱是难看极了。二人一起从屋里冲出来,萧爹也听到动静开了门,“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萧子澹哆嗦了一下,脑子里顿时想到了各种可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怀英也吓得不轻,一把拽住萧子澹的胳膊,努力劝慰道:“大哥你…别急,不一定是子桐大哥。”

萧爹这会儿已经出来开了院子门,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仆从问:“出什么事了,是谁在哭?”

那仆从哆哆嗦嗦地回道:“大…大小姐…死了…”

萧子澹“啊”了一声,一个激灵又恢复了正常,然后,他扭过头朝怀英看了一眼,极小声地问:“是国师?还是五郎?”

“不是我。”龙锡泞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钻了出来,吓了怀英一跳。

她朝门口看了看,萧爹还在外头呢,这小鬼到底怎么出现的? “你从哪里进来的?翻墙?”

龙锡泞一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再一次提醒道:“我是神仙!”

“哦——”怀英终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走寻常路,难怪。对了,你刚刚说,不是你?那是你哥干的?”她作了个手势,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龙锡泞不屑地扁扁嘴,“不是我们,我哥追着那俩魔物出城了,哪里顾得上她们这些小喽啰。天晓得她怎么死的。”

萧子澹沉声道:“我们过去看看。”

龙锡泞有些意外地朝萧子澹瞥了一眼,压低了嗓门凑到怀英耳边道:“你大哥今天有点奇怪,见面这一会儿了既不骂我,也不朝我翻白眼,他今儿吃错药了?”

怀英没好气地在他头顶上拍了一把,道:“他和颜悦色不好吗,你非要他骂你才舒服?”

于是,萧子澹又从善如流地朝龙锡泞翻了个白眼…

龙锡泞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没错,就是这样的。”

这才像萧子澹嘛。

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

他们几个刚出院门,就被门口的萧爹给堵住了,脸一沉,道:“大晚上的,到处跑什么,赶紧都给我回去。”萧爹虽然偶尔会冲着萧子澹骂几句,但在怀英面前一向和蔼可亲,这冷不丁地把脸一沉,还真有点威慑力,反正怀英是立刻就蔫吧了。

萧子澹却是个倔脾气,而且早就习惯被萧爹骂了,看了萧爹一眼,梗着脖子道:“我去看看子桐。”

“明天再去。”萧爹道,目光在萧子澹身上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龙锡泞,不由得一愣,“五郎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刚站在门口怎么没瞧见你进来?”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道:“就从门口进来的,翎叔你光顾着说话,都没看见我。”

萧爹摸了摸后脑勺,眉头依旧紧蹙,“是这样啊。哎,年纪大了,眼神儿就不大好使了。”他顿了顿,见萧子澹还站着不动,又把嗓门提高了些,怒吼道:“还不回去?怎么,老子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小小年纪就敢跟老子对着来…”

萧子澹没作声,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爹。怀英心知萧子澹的脾气,生怕他又要挨打,赶紧上前朝萧爹劝道:“阿爹,你就让大哥去吧,府里头到处都是人,出不了什么事。大哥他和子桐大哥感情深厚,现在月盈出了事,于情于理,大哥也该去看看子桐。”

“是呀是呀。”龙锡泞居然也在一旁帮腔,“大叔你让他去吧。”最好今天晚上都别回来了,也省得他在这里管东管西,还不让他跟怀英睡一起。

萧爹被他们俩一劝,脸上果然有些松动,想了想,才不耐烦地朝萧子澹挥挥手,道:“你去了那边给我老实点,别添乱。府里头现在正忙着,你好好待在子桐院子里别乱跑,听到了吗?”

萧子澹一溜烟地跑远了,萧爹气得直跺脚,回头来朝怀英抱怨道:“你看你哥,这都什么臭脾气,也不知道跟了谁。你娘性子可温柔了…”

怀英“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朝走廊那头看了一眼,低下头,与萧爹一起进了院子。

她好说歹说哄着萧爹回屋歇下,自己则拉着龙锡泞进了屋里,把门一关,压低嗓门问:“萧月盈怎么死的?真不是你们下的手?”

龙锡泞嗤道:“不过是个三脚猫的小妖魔,也值得我去下手。天晓得是谁干的?”

怀英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哟,现在的口气还挺大,上回是谁吓得脸都白了。”恢复了法力就是不一样么,整条龙都底气了,以前龙锡泞虽然也拽,但顶多也就是嘴巴里说一说,哪里像现在,眉梢眼角全是不可一世的得意。

龙锡泞被他揭了老底也不生气,哼哼唧唧地道:“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干嘛还拿出来说,萧怀英你真讨厌,小心以后会嫁不出去。”

怀英可不是他能气得着的,闻言依旧笑眯眯,无所谓地道:“没事儿,我还小呢。再等几年长开了,到时候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挑得我眼花。”说实话,她对成亲这事儿一点想法也没有,虽然知道自己早晚得嫁人。

嫁人这事儿吧,怀英倒并没有那么排斥和恐惧,她的心境平和,随遇而安,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把自己的生活整理得很好,人只要容易满足,同时又对生活充满了热情,那就能过得挺好,怀英一直都是这样。

“对了,你哥呢?”怀英又想起城里的那件案子,正色问:“真的是魔物所为?”

龙锡泞的脸色顿时沉下来,郑重地点点头,“是,我和三哥都去检查过尸体,尸体身上还残留着浓浓的煞气,他们本事还不小。我三哥在京城里搜了一圈,硬是没找到蛛丝马迹,想来他们都有掩身的法器。”

“那怎么办?”怀英万万没想到连国师大人都拿那些魔物们没辙,顿时有些紧张,“那你们是不是该去请几个外援?比如你四哥什么的。杜蘅不是天帝之子吗,他不会也没办法吧?”真要这样,这些神仙们也忒窝囊了。

龙锡泞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不过是丧家之犬,想尽法子躲躲藏藏的,怕他们作甚。现下京城内外早被我三哥设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们敢露面,立刻让他们魂飞魄散。”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很不高兴地瞪着怀英道:“你刚刚说什么,请我四哥帮忙?干嘛请他?萧怀英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打不过他还是怎么的,你…”

就因为怀英一时最快多说了那么一句,结果硬是被龙锡泞轰炸了足足半个小时,她都快悔死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怀英无奈地举手投降,“我不该看不起你,你最厉害,你最棒,谁也比不过!杜蘅是什么东西,远不及你十万分之一,天上地下就数你最厉害…”

龙锡泞一点不觉得怀英是在故意开玩笑,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脸一红,小声道:“其实…我也没那么厉害,唔,杜蘅还是挺厉害的,就是…他现在不是下凡了么,不能随便动手。还有我家里,四哥比我稍稍厉害那么一点点,不过我家里头,还是大哥最强。”

“咦?”怀英顿时就愣住了,“你大哥?不对啊,你上次不是说你大哥是老实龙吗?”事实上,龙锡泞很少提他大哥和二哥,大多数时候不是说他三哥矫情爱臭美,就是说他四哥脾气暴躁爱打架,弄得龙家老大和老二在怀英心里特别没有存在感。现在他却忽然说他大哥本事最大,这让怀英都有点不能接受了。

“是呀,我大哥就是老实龙。”龙锡泞特别无辜地道:“可我又没说他没本事。我们家几兄弟,就属大哥资质最好,连我也比不过。不过他爱清净,成天躲在海里头几乎都不出门,也不怎么爱说话。唔,其实,我还有点怕他。”

龙王五殿下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怀英简直太意外了,同时也对龙王大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能让龙锡泞害怕,那能是什么样的神仙?整个天界估计也就他一位吧,那小子平日里说起天帝陛下的时候也都不屑一顾,龙大殿下能让龙锡泞老实下来,还不爱出门,不爱说话,那范儿该有多高冷!

怀英简直是好奇极了。

“你大哥会…会来京城么?”怀英两眼放光地看着龙锡泞,难掩内心的激荡。龙锡泞立刻就不高兴了,不悦地道:“萧怀英你高兴个什么劲儿?那是我哥,又不是你哥。”

怀英咧着嘴笑,“我就是好奇嘛。唔,也不知道我哥那里怎么样了?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我白天在花园里也遇着魔物了。”她神神秘秘地把遇着表小姐的事说给龙锡泞听,忍不住还夸张地描绘了一番,“…她那双眼睛漆黑无神,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劲,赶紧就逃,没想到她居然还敢来拉我的胳膊,结果‘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就跟触电了似的,吓得连连往后退…”

龙锡泞对那个表小姐没什么兴趣,回头去跟他三哥提一句就是,不过,他总是能抓住一些小细节,好奇地问:“什么是触电?”

“就是被雷劈。”怀英随口解释,又继续道:“没想到你大哥画的符还挺有用,这玩意儿能管多久?要不,你再多给我几张,我留着备用。”虽然他们家里人人都装备上了,可不是还有朋友么。下次见了宦娘也给她两张,还有萧子桐、莫钦,眼下京城不太平,得多家防范才好。

“你要那么多护身符做什么?”龙锡泞皱了皱眉头,“不过你非要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画。”

“哦”,怀英笑,“那就谢谢你了。”龙锡泞也像他三哥一样会画符吗?

“唔,困了,晚上我睡这里。”龙锡泞面不改色地往怀英的床上爬,刚上去就被怀英给拖下来了。他一脸不高兴地瞪着怀英,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萧怀英你干嘛,你怎么这么粗鲁?我都困了!”

怀英没好气地瞪他,“去隔壁睡去。”隔壁还有间厢房,虽然小了点儿,不过东西倒还齐全,起码睡觉不成问题。

龙锡泞不乐意地扭来扭去,“我不去,隔壁平时都没人住的,可冷了。现在冬天多冷啊,晚上我要是冻坏了怎么办?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哎哟,这才残忍上了,这台词简直比琼瑶还肉麻。怀英忍俊不禁地捂住嘴,笑罢了,这才咳了两声,正色与他道:“那这样,我估摸着我大哥今儿晚上不会回来,你睡他屋里,他床上被褥厚实,可冻不着你。”

龙锡泞哪里得肯,急声道:“我才不要!你大哥那么凶,要是晓得我睡他的床,明儿保准要跟我吵架。就他那张嘴,我能吵得过他么?说不定他还要打我呢!反正,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那要不你还是回国师府吧,那里的床好睡。”

龙锡泞见怀英的语气越来越不好,顿时就没辙了,一脸委屈地扁着嘴,低着脑袋小声嘟囔道:“哼,反正你就会欺负我。在萧子澹面前乖得跟只猫似的,一见了我就知道吼。萧怀英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悄悄地偷看怀英的脸色,见她半点反应也没有,心中愈发地失望,慢吞吞地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不轻不愿地去了萧子澹的房间。

一觉直天明。

萧子澹果然到天亮后才回来,说是熬了一晚上,回屋就倒床上去了。龙锡泞吃了早饭后就溜了出去,貌似去府里看热闹。怀英倒是也想去瞅瞅,被萧爹给堵在了院子里。

“这几天都别出门。”萧爹的脸上特别严肃,“外头乱着呢,不仅是萧府,柳家的三姑娘昨儿也出事了,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家里头。她昨儿才将将来过萧家,回去当晚就死了,这也太蹊跷了。我估摸着一会儿京兆尹衙门就得上门。”

怀英愣了一下,旋即才明白萧爹的意思,“阿爹您是说,恐怕京兆尹的人认为萧府有问题?”她舔了舔嘴唇,心里头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想了想,又赶紧向萧爹道:“阿爹您说的柳家三姑娘,是昨儿来府里的那个表小姐?我昨儿还在院子里见过她。”

不仅是见过,在柳家丫鬟们看来,她们俩恐怕还算是起了冲突,不会有人误以为是她下手害人吧?

“你昨儿见过她?”萧爹脸色微沉,急切地追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怀英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罢了又道:“她马上就去了月盈屋里,我也就立刻回来了。”

萧爹松了口气,挥挥手,“那倒无妨,小姑娘家家的,有几句口角也不奇怪。没事,没事。”怀英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龙锡泞也不知去了哪里,到中午吃饭还没回来,萧子澹不让怀英给他留饭,“他又不是没地方吃,说不定是回了国师府呢,有什么好留的。”怀英拗不过他,摇摇头,只得作罢。萧爹忽然想起搬家的事来,朝萧子澹道:“不是说了今儿搬家的?什么时候动身?”

萧子澹皱着眉头道:“府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这么急着走,怕是不大好,待月盈的后事办完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