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英赶紧点头,“在的。您快请进吧。”她一边作势请龙锡言进屋,一边扯着嗓子准备大声高呼国师大人到了的,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龙锡言忽然道:“这事儿就先别让五郎知道了吧。”他笑吟吟看着她,仿佛已经猜透了她的心思。怀英朝他干巴巴地笑了笑,躲进屋里去了。

萧爹和萧子澹很快就迎了出来,见国师大人竟然深夜造访,萧爹明显有些紧张,哆哆嗦嗦地给龙锡言行了礼,又问:“国师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龙锡言笑了笑,道:“别站在这里,风大,我们屋里说。”

萧子澹朝怀英作了个询问的眼色,怀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四人进了屋,怀英主动去沏茶,待她煮了茶回来,发现萧爹正在一脸激动地与龙锡言说起白天遭遇魔女的事,说到危急时刻,他的声音愈发地高亢,……眼看着那魔女朝我们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将怀英拉到身后,抢在她前面与那魔女对打——”

“阿爹——”怀英顿时满头黑线,您老人家吃牛皮好歹也有点边,人国师大人可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孰真孰假。

萧爹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拍了拍胸口,小声道:“真要说起来,还是国师大人与四郎救了我们一命,那魔女来得急,被我们怀中的护身符所伤,反噬弹出了院子,就再也不见起来了。”原来他也晓得是龙家的护身符在起作用呢!

“护身符?”龙锡言皱了皱眉头,“是上次五郎问我要去的辟邪符?”那辟邪符的灵力哪有这么大,勉强能护住他们的性命已经不错了,居然还能反噬,还将那魔女重伤?龙锡言摁了摁眼角,问:“那护身符,您身上还有吗?”

萧爹赶紧把身上的荷包接下来递给龙锡言,龙锡言飞快展开看了一眼,没错,就是那批辟邪符,灵力是有的,可并不充盈,那魔女的重伤绝非该符所致。那么…

龙锡言将那护身符塞进荷包里还给萧爹,又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怀英都吓坏了吧。孟家人想来也吓得不轻,听说孟大人家里头还有个妹妹,小姑娘家家的,遇着这种事,恐怕十天半月也缓不过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萧爹和怀英的脸色都有点变化,有些怪怪的,看着他欲言又止。龙锡言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挑眉问:“怎么了?”

萧爹“呵呵”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个…孟家那小姑娘,依四郎的话说,她是什么纯阴之体,极易被那些魔物们找上,所以,为了安全,四郎就把她暂时送到国师府里去了。那个…国师大人原来还不知道啊。”

纯阴之体…龙锡泞的眉头愈发地皱得厉害,低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就这么着吧,我就问一个问题,今日那魔女突袭时,你们那屋里到底有几个人?”

怀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头忽然一颤。

萧爹倒是完全没多想,不假思索地回道:“四个人,我和怀英父女俩,还有孟家小姑娘和孟府管家。”

龙锡言不说话了,目光炯炯地落在怀英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审视,有欣喜,有纠结,有不可思议…怀英实在辨认不出里头到底有什么深意,反正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慌,陡然生出一种想跑到隔壁去叫龙锡泞帮忙的冲动。

国师大人,您到底想干嘛?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

国师大人在萧家聊了很久的天,态度非常亲切,而且还时不时地朝怀英看上一眼,眼神和蔼极了。怀英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本就不笨,都到这会儿哪里还察觉不到龙锡言的异样,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没问,好不容易等到龙锡言告辞走了,她才赶紧去敲隔壁的围墙,小声地喊:“龙锡泞,你睡了没?”

过了好一会儿,龙锡泞才揉着眼睛,随意地披了件衣服从隔壁跳了过来,见了怀英,他顿时一乐,咧着嘴笑道:“是不是睡不好,想要叫我陪你?你怎么不早说。”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怀英的屋里冲去。

怀英想了想,倒是没拦。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龙锡泞呢,总不能在院子里吹着冷风说话,一来冻得慌,二来,被萧爹和萧子澹看见也不好。于是,她也跟在龙锡泞身后进了屋。

“我有事要问你。”怀英刚进屋,就瞅见龙锡泞把外头的衣服解了要往床上钻,顿时哭笑不得,赶紧把他拽住道:“你别胡来,不然,我去叫我爹和大哥过来了。”

龙锡泞顿时就蔫了,委委屈屈地瞪着怀英,不悦地道:“萧怀英你太过分了,大晚上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还不给地方我睡。你刚刚明明都答应得好好的让我陪你睡的。说话不算数,小心长尾巴。”

怀英假装没听到,把面容一整,正色道:“我有正事问你呢,严肃点,别胡闹。”

龙锡泞扁扁嘴,终于老实下来,坐在床边的小矮凳上,托着腮,一脸委屈地看着怀英,“说罢,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呢,能让怀英大晚上急急忙忙地叫他过来?说实话,龙锡泞心里头还挺好奇的。

“你三哥刚刚过来找过我们。”怀英的第一句就把龙锡泞炸得跳了起来,“什么,我三哥来过?他怎么没告诉我?”他说罢立刻就反应过来,龙锡言亲自登门却不通知他,这说明了什么?他三哥故意瞒着他。

这可就奇怪了,有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要特意瞒着他?龙锡泞皱着眉头弄不明白,于是他又赶紧朝怀英追问道:“你继续往下说,他来做什么了?是问你们今儿白天的事?”白天的时候龙锡泞就已经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了,但很快又被龙锡言给搪塞了回去,现在想想,那何止是有点不对劲,简直就是完全不对劲。龙锡言到底在追查什么?

怀英皱着眉头把龙锡言登门经过一一说给他听,罢了又道:“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三哥好像另有所指,你说,他是不是…在查大年夜晚上的那个案子?”怀英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头就莫名地发慌,说到底还是心虚。

龙锡泞却坚决地摇头道:“怎么可能是为了那事儿。我三哥就算再怎么闲也不会去追查这种小案子,而且,萧子澹不是说了,京兆尹衙门没有线索都不打算查下去了么。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查你头上,有我在呢,谁敢把你怎么样。那小流氓敢欺负你,要他一条命算是轻的。换了是我,非得让他下辈子投胎变成猪。”

怀英:“…”

“至于我三哥这边,你也别想太多,早些歇着就是。明儿我亲自去问他,他断不至于再瞒着我。”龙锡泞说罢,忽然眨了眨眼睛,涎着脸凑过来,一脸期待地问:“你真不要我陪你睡么?这天多冷,而且,外头风又大,呼呼地叫,听着心里头多寒碜,还是我陪着你比较好。”

怀英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把人给赶走了。

龙锡泞果然信守诺言,第二日大清早便去了国师府找他三哥问话,不想才进府门,就被告知说国师大人已经进了宫。

“他去宫里头了?”龙锡泞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龙锡言有多懒没有谁比龙锡泞更清楚了,要不然,依着他的悟性和聪明劲儿,明明比龙锡泞大了近千岁,修为却还有所不如。据龙锡泞所知,他这三哥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上过早朝,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果然是很不对劲!

可是,他急急忙忙地跑去宫里头做什么?难不成,昨儿晚上去萧家的事,还是杜蘅指使的?可杜蘅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龙锡泞越想越觉得奇怪,琢磨了好一会儿,索性径直往皇宫方向去了——他干脆去找杜蘅!

……

“你说谁?萧家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上次在庙里头见过的,跟你们家五郎在一起的那个?”杜蘅有点儿晕乎,摁了摁眼角,又甩了甩脑袋,道:“你再说清楚些,我这会儿脑子有点晕,不大能反应得过来。”

“嗯。”龙锡言不急不慢地端着小瓷碗吃了口玉汤圆,随口回道:“我估摸着就是她了。”

“什么叫估摸着?”杜蘅顿时就急了,“你就不能确定吗?”

龙锡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喝了口甜酒汤,继续道:“我又不是她亲哥,哪能确定,也就是猜一猜。你上回见了她,不是也说那小姑娘娇娇俏俏的看着挺顺眼?这就是缘分嘛。”他见杜蘅还在斜眼瞪他,终于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瓷碗,道:“她身上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不然,五郎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反正我是看不出来,要不,还是你亲自去瞧瞧。”

杜蘅又道:“你再给我仔细说说,你怎么就觉得是萧家小姑娘呢。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怀英。”

杜蘅立刻眉开眼笑,“怀英,好名字。”

龙锡言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名字到底好在哪里。杜蘅见他半天不说话,又催道:“你怎么哑巴了,赶紧说话呀。你怎么就知道怀英我们家三丫头?”

“那屋里头就俩姑娘,一个怀英,一个是京兆尹衙门推官孟垚的妹妹,那小姑娘后来我也见着了,乃纯阴之体,身体虚弱、邪气入侵,若不是五郎去得及时,恐怕这会儿连命都没了。她若是三公主,那些魔物但凡对你有不轨之心,恐怕立刻就没了命,还能等到现在?当然,剩下还有俩男人,一个是萧翎,一个是孟府老管家,胡子头发都白了一半,你若是以为他们俩是你三妹妹那也成,反正不是我妹子…”

杜蘅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声道:“给我打住!你能别这么恶心不?”他们家好好的三公主,被龙锡言给说成个糟老头子,真是怪堵心的。

龙锡言于是又端起瓷碗继续吃汤圆去了。一碗汤圆还没吃完,就听到外头宫人禀告说龙家四公子求见。龙锡言闻言一挑眉,倒也并不意外,“这么快就追过来了,消息还挺灵通。”

杜蘅反而有些紧张起来,小声问:“怎么办?这事儿要不要跟五郎说?”

龙锡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小声嘲讽道:“哎哟,没想到你还挺老实嘛。”杜蘅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他平日里可不是这样没主见的人,只是这事儿到底不寻常,而且龙锡泞跟怀英又有那么点…亲近,杜蘅难免就想东想西。

就他们俩说话的工夫,龙锡泞已经快步冲了进屋,瞅见他三哥和杜蘅都在,他也不拐弯抹角了,径直开口问:“是杜蘅大哥让我三哥去萧家问昨儿的事么?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还特意避着我?”

“你说那个啊,”杜蘅淡淡地回道:“是天界有个神仙私自下凡,闹出了点儿来,我让你大哥到处打听来着。不过你放心,萧家跟这事儿没关系。”他到底是天帝之子,摆架子是基本功,装腔作势起来还是挺能糊弄人的。

龙锡泞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晌,问:“真的?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有什么重要的事在瞒着我?”他旋即又把火力对准了龙锡言,道:“昨儿那个黑斗篷是什么人,三哥心里头可有数了?我虽然不曾与他交过手,可总感觉那人深不可测。”

“咳咳——”龙锡言顿时有些不自在,他昨儿一整天光顾着三公主的了,压根儿就没想过什么黑斗篷的事儿,这会儿猛地被龙锡泞一问,顿时无言以对。“那个…还没查到消息,他突然冒出来,京城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还真是不好查啊。”

能让龙锡泞说出“深不可测”的评价,那个黑斗篷绝非等闲之辈。可京城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个大魔头,他没有丝毫察觉也就罢了,怎么连杜蘅也一点感觉也没有?

龙锡言一边想,一边朝杜蘅作了个征询的眼神,杜蘅却只是沉默地摇头。龙锡泞没有得到自己要问的答案,心中很是不悦,气咻咻地回去了。等他一走,杜蘅便急急忙忙地道:“我换身衣服,一会儿你陪我去一趟丝瓜巷。”

不想才将将出了宫门,国师府的下人又匆匆地过来禀告,说是城外有异样。

“什么异样?”龙锡言皱眉问。

下人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仿佛在犹豫该怎么回,“我们发现了一具女尸。”他顿了一下,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龙锡言,小声道:“那尸体身上还残留着一丝煞气,似乎是昨日与五公子交手过的。而且,属下觉得她死因似乎有些奇怪。”

龙锡言顿时一凛,“她死了?”这就奇了怪了,明明记得龙锡泞说过,那魔女虽受了伤,但性命无忧,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死了。会是谁下的手?

龙锡言看了杜蘅一眼,杜蘅拧着眉头朝他微微颔首,道:“那我们就先去城外看看。”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凡间的皇帝,总该担起帝王的责任,若是京城里真有什么害人的魔物存在,他自当出手维护京城的平安。

他们俩到底身份不一般,所以出门不敢骑马,乘了辆马车一路出了城。

那具女尸在城西的一片林子里,因她死状有异,所以差役们并不敢随意移动尸体,只迅速将消息报了上去。等到龙锡言和杜蘅赶到的时候,孟垚居然也在,正皱着眉头不解地绕着那尸体走来走去,听说国师大人到了,他这才迷迷糊糊地过来见礼。

“不用多礼。”杜蘅道,孟垚发现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瞅见杜蘅,立刻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连话都不会说了,“陛…陛陛下…您您怎么…”

杜蘅不客气地朝他瞪了一眼,“闭嘴,安静点。”

孟垚赶紧捂住嘴巴再也不敢吭声。

龙锡言快步踱到那具女尸面前看了一眼,很快又将脸别开,转过身朝杜蘅摇头道:“应该是她,不过真是奇了怪了,死在今儿早上,内丹都毁了。”这到底是谁下的手?黑斗篷吗?既然是同伙,为什么要杀她?

孟垚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想开口问一句,又生怕唐突了皇帝陛下,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吭声。然后,他又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与国师大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走远了。

怎么回事?陛下和国师大人特意大老远地跑到郊外来,就为了看这女尸一眼?这女尸到底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除了尸体萎缩得有些吓人之外,似乎并没有不同啊?

……

“你怎么看?”回去的马车上,杜蘅忽然开口问。

龙锡言苦笑着摇头,无奈道:“好像不大对劲啊。那女尸内丹都给毁了,可见并非伤重而亡,而是为外力所杀。可她身上却只有自身的煞气,不见凶手的半点气息,恐怕这凶手不简单。”若那也是魔界中人,何必如此藏藏掖掖,怕就怕…是他们的同道中人啊。

若真如此,三界恐怕又有得乱了。

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杜蘅想了想,便暂时将它放到了一边,吩咐宫人继续往丝瓜巷方向走。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巷子口。

杜蘅当即便要下马车,被龙锡言给拦了,无奈地劝道:“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进去,也不怕把人给吓着了?怀英那姑娘倒是胆子大,性子也豁达,见了你想来并不会惊慌,可那家里头不是还有别人么。而且,我们家五郎就住在隔壁,听到动静还不得立刻冲过来,到时候再见了你,恐怕你那套说辞就不管用了。”

杜蘅顿时就急了,“我人都到门口了,你不让我进去,你早说呀,出来的时候就该拦着我么。”

龙锡言又开始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一遇着三公主的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脑子都不长了。你不能进去,还不能想办法把人家小姑娘叫出来吗?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这么下去,迟早变得跟我们家五郎一样。”

杜蘅没好气地朝他“呸——”了一声,下了马车就上了街边的茶楼,一边上楼梯还一边朝龙锡言道:“你赶紧的,别让我久等。”

“知道了,祖宗!”龙锡泞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吩咐伺候在马车边的侍卫如何如何。下人得了叮嘱,点点头,飞快地朝丝瓜巷里去了。

……

“你说什么?”怀英满头雾水地看着门外的来客,“国师大人想请教我绘画的技巧?”这是骗鬼吧?这种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话她也会信?可是,就算心里头知道这只是个拙劣的借口,怀英还真不能拒绝。

她现在几乎已经肯定,龙锡言这三番两次地上门都是为了她,可到底是因为,怀英的心里头却一点底也没有。

她想了想,这一次还是没有告知龙锡泞,他能拦得住一次,拦不了一辈子,龙锡言终究会找到机会上门来,到时候,也许就更加麻烦了。

怀英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没带画,也没带画具,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出了门,临走时还特意与萧子澹说了一声,“我去巷子口买些卤肉来,阿爹喜欢吃。”

怀英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慢了,但那国师府的侍卫却也不催,就站在她斜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微微笑地看着她。怀英见他态度随和,就猜测也是龙锡言叫她过去并不是什么坏事,不然,那些侍卫一定凶神恶煞了。

可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毕竟龙锡泞就住在她家隔壁呢,这侍卫哪里敢胡来。那么,龙锡言到底找她做什么呢?

她就这样一路纠结地上了茶楼。侍卫将她引到雅间门口便不再继续往前走了,敲了敲门后,便退到了一边去。

怀英硬着头皮把门推开,屋里的两位神仙也都抬起头来,怀英瞅见杜蘅,顿时一愣。

这是做什么呢?

“怀英到了,快坐吧。”龙锡言情地起身招呼道。怀英有点儿受宠若惊,也朝他扯了扯嘴角,正欲跪地行礼,被龙锡言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坐嘛坐嘛,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不必来这些虚礼。是吧,阿衡。”

杜蘅也十分温柔地朝怀英点了点头。

老…老朋友?怀英愈发地觉得这屋里的气氛诡异,连话都不敢说了,只僵着脸朝他们俩傻笑。

龙锡言仿佛没看出怀英的困窘,面色如常地与怀英寒暄,怀英的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对了,”龙锡言寒暄了半天,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怀英姑娘可有没有觉得自己又哪里不寻常?”

不寻常!怀英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她是穿越来的?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这些神仙们到底想干什么?天上地下那么多的大事不去管,妖怪们杀人放火不去管,她一个小小的穿越人士,又不是主动钻的空子,也没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怀英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这两位大佬给招惹了。

不过,怀英才不会轻易承认呢。天晓得他们会有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于是,怀英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张茫然的脸看着他们俩,迷迷瞪瞪地问:“什么?您说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唔,我最近总是失眠,这算吗?”

龙锡言摁了摁额头,朝杜蘅使了个无奈的眼色,杜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他已经用灵力试探过了,怀英一点反应也没有,但他也知道,这并不代表他们找错了人。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身体里沉睡的灵气再一次苏醒呢?

见他们俩都不说话,怀英便琢磨着要告辞,小声试探道:“我…出来得急,也没跟家里人说一声。”

“你急着回去?”杜蘅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意思,怀英“哈哈”干笑了两声,“那个…确实有点儿。不知陛下是否还有其他吩咐?”她总觉得今天的杜蘅和龙锡言都特别奇怪,有点儿神神秘秘的,还总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目光竟然十分亲切——怀英简直越看,心里头就越是不安。

他们俩到底打算做什么?难不成,穿越人士身上有什么BUG,要把她们通通给打回去?

杜蘅有些忧伤地看着怀英,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说话,努力地朝她扯了扯嘴角,柔声道:“着急那就先回去吧,我让侍卫送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外头天气冷,冻着了怎么办?”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自己身上的狐狸毛披风解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往怀英身上套。

怀英吓得腿都软了!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杜大老爷是打算什么时候要吃他么?可是,她却一点推辞的力气也没有,不敢说话,连大气儿都不敢吭一声,做梦似的从楼上飘了下来。

到了大街上,从巷子里钻出来的凉风一吹,怀英这才渐渐清醒了些,摸了摸身上的披风,雪白的狐狸毛柔软顺滑——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萧姑娘,请上马车。”一旁的侍卫恭恭敬敬地道。怀英有些迟钝地看了他一眼,想把自己身上披风解下来托他还给杜蘅,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吭声。她梦游一般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连连挥手道:“不…不用坐车了,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于是,她又转过身,慢吞吞地朝街对面的“老项家卤菜店”走了过去。

楼上的杜蘅和龙锡言都站在窗口纠结地观察着怀英的一举一动,杜蘅叹了口气,无奈地问:“你说我三妹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怎么就完全不记得我了呢?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龙锡言苦笑不已,“她既然已经投胎成了人,忘却前世之事不是挺正常。我看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的,一点也不委屈,说不定还不想恢复原来的身份。咦——你确定怀英就是三公主了?”这不是都还没试探出来么。

“就是她吧。”杜蘅点头道:“你记不记得,那会儿头一次见面,我就说过,这小姑娘看得挺亲切,无缘无故的,我怎么会和一个凡人小姑娘亲切。而今想来,原来那会儿就已经有感觉了。”他也知道自己这套说辞有点不大能站得住脚,无奈摊手道:“那你说怎么试探?”

龙锡言一脸坏笑地拍了拍窗口摆放的盆栽,小声道:“你说,我若是把这盆花忽然朝怀英头上砸过去,她会不会就突然灵力爆发。昨儿不正是到了危机关头才…”他见杜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知趣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道:“真不试?我下手很准的,一定会仔细错开,不会伤着她。”

说话时,他的手居然悄悄伸了过去开始搬那花盆,杜蘅只当他要动手,顿时大急,赶紧上前去拦,不想龙锡言自是做做戏,压根儿就没使力气,结果,龙锡言还没怎么着,杜蘅却不受控制地朝那窗口扑了过去,胳膊肘一扫,那盆花便呈抛物线砸了下去。

“不好!”龙锡言眼睁睁地瞅着那花盆朝楼下的怀英砸了过去,顿时大惊失色,正欲捏个口诀将它错开,却见半空中的花盆不仅没再继续往怀英方向飞,反而像被谁拍了一把似的,又猛地给弹了回来。

龙锡言顿时瞪圆了眼睛,慌忙躲到杜蘅身上。杜蘅没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瞧见一个黑影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把身体一侧,那花盆直直地撞到了窗棂上,“砰——”地一声响,花盆四分五裂,盆里的泥土毫不客气地糊了杜蘅一脸…

楼下的怀英听到动静也好奇地抬头看,杜蘅和龙锡言早就已经躲了起来,窗口空荡荡的没有人,楼下的地板上全是碎裂的瓷片。一定是哪个淘气的野猫爪子痒,把窗口的花盆给推了下来。怀英皱眉摇了摇头,又继续挤到老项家卤菜店买东西。

“果然是她!”龙锡言拍了拍胸口,深深地吐了口气,朝杜蘅道:“你不觉得你们家三姑娘的灵力太霸道了吗?这也亏得是我们,要是换了稍稍迟钝些的,今儿可就得见血。我说你能不能去跟她说说,下回别这么狠了,轻点行不?”

杜蘅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龙锡言这话立刻就激动了,跳起身来大声道:“怎么就霸道了,这把霸气你懂不懂?谁让你自讨苦吃去招惹她,堂堂大男仙,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还想人家让着你,说出去丢人不丢人…”

他这脸变得那个叫做快,简直就是过河拆桥,一点道理都不讲,龙锡言都快被他气死了,咬牙切齿地指着杜蘅道:“你行啊,杜蘅!刚刚那花盆到底是谁弄下去的?我到底怎么招惹她了,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你信不信我这就下去跟怀英把真相给挑明了。你觉得她是会亲亲热热地过来叫你一声大哥,还是会躲你躲得远远的?”

杜蘅立刻就老实了,“哈哈”地干笑两声,又赶紧掏了手帕在龙锡言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道:“好啦,都是兄弟,跟你开玩笑的不行么?我这不是激动吗。”他说完,又悄悄地探出脑袋趴在窗口朝怀英偷看。

怀英已经买好了卤菜,拎着两个小油纸包不急不慢地往丝瓜巷里走。杜蘅的披风穿在她身上长了许多,拖在地上,走了几步,她一不留神就猜到了披风边儿,一个趔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杜蘅急得当即就跳了起来,正欲招呼楼下的侍卫去帮忙,却见怀英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迅速得让人几乎以为她刚刚那一跤只是错觉。她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东张西望地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想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她的笑话。过了一会儿,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拎着披风,踮着脚,一步一步往巷子深处去了。

“怀英这里,你有什么打算?”龙锡言在一旁冷眼瞧着杜蘅的一举一动,忽然开口问。杜蘅一怔,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他安静了许久,龙锡言甚至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忽然听到他沉重的声音,“就先让她这样吧。你说得对,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过得更开心。”

她在天界的那一千多年里,几乎从来没有过一天快乐的日子,被孤立,被敌视,被诬蔑,杜蘅不敢想象如果她再一次回到天界,又会有怎样可怕的遭遇。

“至少在京城我还能护住她。”杜蘅的脸上露出落寞又无奈的忧伤,“如果回了天界,恐怕,就连我父王也无可奈何。”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他们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毕竟,他们的确曾经做过,不是吗。

……

怀英到家的时候,萧子澹正好出来透气,忽瞅见她披着件拉风的狐皮裘衣进来,顿时一愣,讶道:“你这是穿的谁的衣裳?龙锡泞给你的?这也太贵重了。”怀英平日里可不怎么收他的贵重礼物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怀英朝屋里看了一眼,确定萧爹在屋里没出来,这才凑到萧子澹耳边,低低地说了声“杜蘅”。

萧子澹却没听清,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敢往杜蘅身上想,“你说谁?什么蘅?”

“杜蘅,皇帝陛下。”怀英沉声道,萧子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睛瞪得老大,惊慌失措地看着怀英,哆哆嗦嗦地道:“他…他找你做什么?为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他不会想把你收进宫吧。”

他被这消息惊得失了态,顿时有些口不择言,待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种事儿怎么能在怀英面前说。不过怀英的态度倒是挺坦然,一脸无语地道:“大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杜蘅是什么身份,又长成那模样,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什么样的姑娘都得对他死心塌地,他能看得上我?不过——”怀英顿了顿,朝萧子澹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进屋说。”

萧子澹见她欲言又止,早就急得不行了,赶紧拉着她进屋。

怀英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把今儿龙锡言忽然使人登门来请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萧子澹听,罢了又道:“我总觉得他们俩好像另有所图,可又看不出有恶意,临走时,那侍卫也客客气气的。你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俩一天不明说,怀英这颗心就一天落不下来。

萧子澹自然也猜不出原因,想了半天,最后,揉着太阳穴小声问:“要不,去找五郎问问看?”

怀英却无奈摇头,“我估计他也不知道内情,龙锡言明显特意躲着他,你没见他都是特意挑了五郎不在的时候过来。为什么还把我给叫出去,恐怕也是不想让五郎知道。”

“他不知道没关系啊。”萧子澹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国师大人不是他哥吗,这么奇怪的事,不用我们叮嘱,他自个儿一定会去找国师大人问个究竟。”虽说这有点算计龙锡泞的嫌疑,可是,这事儿要真不跟他说,说不定他还会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