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犯的劫匪有五六个,除了刚刚被龙锡泞打趴下的两位外,余下的几个都在铺子外头,瞅见有同伙逃出去,立刻警觉。待听说屋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外头的劫匪又放下心来,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多,到时候一拥而上,也不必怕他一个人。

这边的龙锡泞打了个哈欠,牵着怀英的手大摇大摆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外头铺子里果然早已被那些劫匪们控制住了,两个伙计垂头丧气地被捆绑在角落里,嘴里还塞着布,店里里的几个客人也都低着脑袋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为非作歹,谁给你们的胆子。”龙锡泞的态度懒洋洋的,随手将铺子里待客的椅子拖到怀英面前让她坐,自己也她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目光在那几个劫匪的脸上扫过,似笑非笑。

他这般老神在在的态度让那几个劫匪有点心虚,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有个年纪大些的汉子沉着嗓子道:“这位公子,我听你的口音不像邺城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您又何必管这种闲事,以至惹祸上身。”

他还威胁起来了!龙锡泞顿时笑出声来,呵呵地道:“是么,我还真害怕。”他在外头的时候还经常有点小聪明,动一动脑子,居然还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了,转过头朝怀英道:“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敢情还是这里的人物?不过,真要是个人物,怎么还藏藏掖掖的,蒙个面做什么,见不得人呢?”

那几个劫匪闻言脸色愈发地难看,先前说话的那个汉子一声冷笑,“既然公子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们下手无情了。”他朝众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劫匪便蜂拥而上,手里头赫然还带着匕首,寒光闪闪,煞是吓人。

换了以前的怀英,见了这架势保准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过现在,她可是什么场面都见识过,自己又有法力护身,所以就跟看笑话似的笑吟吟地看着龙锡泞。

几个寻常的土匪又哪里是龙王殿下的对手,人还没近身,他们就像撞到了一块无形的围墙上似的狠狠地被弹了出去,龙锡泞挥了挥手,只听得“哐哐当当”的一阵乱响,劫匪们手里的大刀、匕首全都被抛出了门外,横七竖八地落在街上,把外头的路人吓了纷纷逃窜。

那群劫匪何曾见过这般武功高墙的高手,全都傻了眼,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就往外逃。龙锡泞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勾了勾手指头,大门便又被关上,任凭那些劫匪怎么费力也打不开。

劫匪们在大门口乱成了一锅粥,龙锡泞也慢腾腾的起身把那两个伙计身上的绳索解开了。

“多谢公子援手,小的——”那伙计的话还没说完,龙锡泞就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道:“别废话了,赶紧去报官。我脾气不好,一会儿要是不耐烦了,说不定就随便拎个人出来杀一杀,岂不是给你们店里惹麻烦。”

那伙计脸色一白,都快哭了,也分不清龙锡泞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慌慌张张地起身欲往外跑,走到门口又不敢动了,看着那群劫匪不安地往后退。

劫匪们出不了门,又不敢冲着龙锡泞再下手,环顾四周,忽然瞅见了一直蹲在角落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两个客人。他们便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似的猛地扑上前将那二人抓到面前,卡住那二人的脖子,恶狠狠地朝龙锡泞道:“你…你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怀英这才注意到那一直低着头蹲在地上毫无存在感的客人居然是两个年轻姑娘,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衣着打扮却能看出不同,其中一个应该是丫鬟,至于另一个衣着华丽些的,模样还真是漂亮,楚楚可怜的,只是眉眼间隐隐带着些风尘气。

那俩姑娘都被吓哭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想求救却压根儿出不了声,就这么双眼含泪地看着龙锡泞,一脸哀求,

龙锡泞却跟没看见她们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转过身又坐了回去,还朝屋里那正在发呆的伙计道:“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去报官啊。”

那伙计这才猛地一个激灵,赶紧转身去拉门。刚刚那些劫匪们费了半天力气也没打开的大门居然被他轻轻一拉就开了,伙计愣了一下,目光闪烁地看了龙锡泞一眼,飞快地冲了出去。屋里的劫匪见状,也想趁机逃出去,不想还没来得及跑到门边,那大门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又“砰——”地一声锁上了。

挟持人质的劫匪还想再吓唬龙锡泞几句,不料他压根儿就懒得看他们,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递给怀英,柔声道:“懒得出来陪你逛逛街,居然遇着这档子事儿,真是倒霉。”

怀英笑,“哪里是倒霉了,这好歹也是自己家的铺子,若不是遇着你,岂不是就被别人打劫走了。他们大白天的就敢肆意妄为,这邺城的治安实在堪忧。”

劫匪们这才知道自己抢到了正主头上,就连店里剩下的那个伙计闻言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龙锡泞“你你…”了半天,又道:“不…不对啊,我们东家我见过…”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道:“连东家是谁都不知道,你们这铺子到底怎么开的?还说自己见过东家,就这小破地方,我三哥怎么可能来过?”

小伙计瑟缩了一下,不敢再作声了。

那些劫匪们见龙锡泞言辞间丝毫不把他们手上的人质当回事,顿时又气又急,偏偏又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想,汗都出来了。先前那个威胁龙锡泞的汉子又换了副态度,耐着性子劝道:“这位公子,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您这铺子既然还想在邺城开下去,实在不必与我们结仇。你是外地客人,想来并不清楚我们邺城的规矩,我索性敞开了天窗说亮话,就算你把我们都送进了官府又能怎么样,等你一走,我们立刻就被放出来。到时候,您这铺子恐怕就在邺城开不下去了。”

龙锡泞不怒反笑,“你这是想告诉我,邺城官府里有你们的人?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儿,不仅敢暗中与匪徒勾结,还要让我们龙家的铺子开不下去。整个大梁朝,我还真不知道有谁敢说这种大话。”

他这般有恃无恐,一副谁也不怕的姿态,就算是假的,人家也难免被唬住。那些劫匪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人低声道:“大哥,别信他的,他故意吓唬你的。这铺子在邺城开了好几年了,真有什么后台,我们能不知道?”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那为首的劫匪便索性不吭声了,冷笑数声,寻了座位坐在铺子里敬候官差的到来。至于那两个被挟持的年轻姑娘,也被扔到了一边,相互抱着默默地抽泣。

半晌过后,先前那伙计果然领着捕快回来了。

“就是他们!”伙计指着劫匪们激动地道,说罢又赶紧上前朝龙锡泞道:“多谢公子援手,不然,我们今儿可就损失大了。”

“他…他说他是我们东家。”另外一个小伙计上前道,又问:“山哥,上回少东家不是来过么?”

“那个不是。”伙计摇头道:“东家没来过邺城,连掌柜都没见过,何况是我们。”

二人说话时,那些捕快们已经上前将劫匪们全都绑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推,看样子倒是一副秉公执法地姿态。

“等等——”龙锡泞忽然开口,笑呵呵地朝捕快们道:“既然人都抓了,还蒙着脸做什么,莫非他们见不得光。刚刚这几位还威胁着说自己跟官府有瓜葛,以后让我们家铺子在邺城开不下去,莫非他们真与官府中人认识?”

那些捕快们一怔,劫匪也都齐齐地朝他看过来,目中寒光凛凛。

“这位公子说笑了。”为首的一位捕头笑笑道:“他们信口胡诌的,岂能相信。公子若是不信,大可随我们去衙门听判。”

“哦,那行,我们一起去。”龙锡泞接过话头道:“正好闲着没事儿干,去看看热闹。是吧,怀英。”

他真是闲着没事儿干了故意找乐子呢,怀英也不拦他,笑笑着应了。

那几个捕头仿佛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要跟过去,脸上微微变色,唯有那捕头依旧面色如常,还客客气气地为龙锡泞引路。

“等一下。”屋里忽然又有人出声,竟是先前那个被挟持过的年轻女子,“我们也去。”其中那个漂亮些的女人道,一张俏脸紧紧绷着,冷冷地看了龙锡泞和怀英一眼,还“哼”了一声,率先走在了最前头。

龙锡泞蹙眉瞥了她一眼,有些不高兴,小声嘟囔道:“她跟过去凑什么热闹。”

怀英揪了他一把,悄悄瞪他,“关你什么事啊,嘴巴真讨厌。”

龙锡泞有些委屈,“看不惯她装模作样,还假哭。明明自个儿就是个妖物,还假惺惺地装柔弱…”

好好的凡间,怎么来这么多妖怪!怀英也真是醉了…

第七十八章

七十八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门,浩浩荡荡地朝县衙方向走。

那些捕快仿佛没听见龙锡泞的吩咐,并没有使人解下劫匪们脸上的蒙面,龙锡泞也没作声,目光有些发冷,脸上似笑非笑。怀英一见他那模样就晓得他要使坏,微微笑地跟在他身边等着看好戏。

果然,刚刚走到十字路口,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呼呼地冲着那几个劫匪身上吹,衣服都险些吹掉了,更何况是脸上的蒙面巾。等劫匪们回过神来想起捂脸的工夫,街上已经有人认出了他们。

“哎呀那不是西城巷刘家的老二吗,怎么被抓起来了?这回又是干了什么缺德事。”

“抓起来又怎么样,人家跟县令大人可是亲戚,一会儿就能放出来。可别把人家报官的公子折进去才好。你看那年轻公子,模样俊得…啧啧…”

最后,大家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龙锡泞,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邺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里人也自认为是见过些世面的,却从来没见过这般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一个个全都挤到街道两边咧着嘴看热闹,更有些胆大的女子悄悄接下身上的帕子朝龙锡泞扔过来。

龙锡泞都快气死了!

到了县衙,县令老爷却不在,说是京城里来了贵客,正在城外迎接。捕快们便将那几个劫匪收押进大牢,又客客气气地问龙锡泞道:“公子若是着急,就且先回去,等衙门里有了准信再去通知您。”

县衙里混的都是聪明人,老早就看出龙锡泞身份不寻常,不仅衣着光鲜、气宇不凡,那通身的气派更是连县令老爷也不如。捕头弄不清他的身份,也不敢乱来,所以就算知道那几个劫匪与县老爷有些瓜葛,也还是将人押了回来。至于后头要怎么办,这不都是由县老爷作主么。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道:“京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他态度漫不经心,浑然没把京城来客放在眼里,捕头见状,愈发地觉得他招惹不起,恭敬地回道:“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南下赴任的官员,正巧打我们邺城经过。”

那可不是寻常官员,据说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皇帝陛下面前的红人。自从听说那位大人要从邺城经过,县令大人提前好几日就候着了,一时半会儿没抽不出空来管城里的这些小事。

龙锡泞愈发地不高兴了,不过是个寻常小官,居然还这么大的架子,敢耽误他的事,真是讨打。怀英生怕他在县衙里头发起脾气来,赶紧劝道:“反正我们也不急,就先等着呗。且去城里头转一转,也给三哥写封信,把这里的事儿和他说说。”

“我三哥哪有工夫管这些小事。”开这铺子原本也只是一个偶尔的想法,虽说神仙们不愁钱花,可想要过得奢侈随性,就不能总是做什么点石成金的勾当,会扰乱凡间的秩序,所以龙锡言才使人开了这么个铺子,一边赚点小钱,一边还能趁机搜集些什么稀罕玩意儿——就算是神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都见过的。

不过,身为高高在上且品味优雅的国师大人,跟钱财这种俗物联系在一起似乎不大妥当,所以这铺子一直开得低调,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外人都不晓得这遍及大江南北的集珍坊居然是国师大人的产业,否则,也不会出现今儿这种事了。

她们离京才不过数日,怀英不想惹麻烦,便好言好语地将龙锡泞劝了出去。至于那个美女妖精,见龙锡泞没吭声,也气呼呼地走了。

“…是个狐狸精啊,你都没看出来?”回去的路上,龙锡泞给怀英科普神仙知识,“那骚狐狸的味道都冲到天上去了,你居然没闻到。”

怀英朝他翻了个白眼。虽然她恢复了不少法力,可是对于神仙的圈子还是一知半解。事实上,她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凡间还有这么多事值得她关心,她又何必去盯着人家小妖怪。

不过,狐狸精什么的,倒也不奇怪。怀英扁扁嘴,“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什么青楼名妓呢,长得漂亮,还带着一股子风尘味。”没想到居然是妖精。

“谁晓得她要做什么。”龙锡泞摇摇头,他现在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了,换了以前,哪个不长眼睛的蠢妖精敢在他面前甩脸子,他当场就能要了她的小命,那个狐狸精,真是没上没下,居然还敢瞪怀英,今儿晚上他就悄悄摸过去把她给宰了。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很快就泡汤了,小夫妻俩从县衙里出来没多远,居然遇到了熟人!

“莫钦?”怀英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龙锡泞也不悦地挑了挑眉,都已经出京了,怎么还能遇到他?虽然知道怀英对莫钦一点特殊好感也没有,可龙锡泞还是忍不住瞎喝醋——他连萧子澹都不喜欢呢。

莫钦显然也颇为意外,怔了半晌才微微笑起来,拱手朝龙锡泞和怀英道了声“好久不见”,罢了又问:“二位怎么会在邺城?”

“在京里头待得闷了,就出来走走,顺便去扬州看看萧子澹。”龙锡泞抢在怀英前头回道,又问他,“你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怎么出来了?上回不是听说都升官了么,怎么,又被贬了?”

莫钦早就习惯了龙锡泞那张臭嘴,闻言也不生气,笑笑着回道:“倒是巧了,我外放了,去苏州,离子澹的地方不远。”

龙锡泞生怕他出声邀他们一道儿,赶紧打断他的话,“我们俩出来玩的,走得慢,就不耽误你了啊。”说罢,就拉着怀英作势要走。怀英忍住笑悄悄捏了他一把,又朝莫钦致歉,“他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莫钦也笑,“怎么会。”

“对了,你…”南下做官,途经邺城,难道那个县令大人上赶着去巴结的京城人士就是莫钦?怀英的目光缓缓落到莫钦身后的一脸殷勤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人见怀英在看她,立刻点头哈腰地朝她行了一礼,又小心翼翼地问:“不知这位公子是…”

“您是邺城的县令吧?”怀英问。

龙锡泞的目光顿时就锋利起来,刀子似的落在那中年男人的脸上,嗖嗖嗖,那中年男人额头上顿时就沁出了冷汗,说话也开始结巴,哆哆嗦嗦地道:“正…正…正是,不…不知这位夫人…”

莫钦有些犹豫地看了龙锡泞一眼,不知该不该把他的身份说出来。

“我姓龙。”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问:“听说那西城巷刘家的老二跟你有亲戚,仗着你的势在邺城胡作非为人家也不敢抓他?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亲戚,能让你置国法于不顾,公然包庇犯人?”

那县令的一张脸唰地就白了,他虽然不知道龙锡泞的身份,但见莫钦的态度就知道这位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公子哥儿惹不起,心里头一边把刘家老二恨得要死,一边惶恐地朝龙锡泞解释道:“这位公子一定是误会了,那…刘家老二哪里算得上什么亲戚,就是个通房丫头的爹,连我们家门都没进过。他在外头干了什么坏事,下官可真不知情。”

龙锡泞并非朝廷中人,并不愿整出个什么怒打贪官的事儿来,懒得跟他啰嗦,径直道:“是么,人家可不是这么说的。去抢了我们家的铺子,被我打了,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我们在邺城开不下去。我可真是被吓着了。”

“这…这等狂妄的匪徒,竟敢信口胡诌,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抢劫商铺,定要严惩不贷。龙公子放心,这事儿包在下官身上,一会儿就将那…”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道:“那行,你赶紧去办事吧。”然后,就把那县令给打发走了。

“莫公子住在哪里?不如一起吃个午饭?”龙锡泞虽然不大乐意,但也知道不好真的撇开莫钦,且不说莫家老爷与龙锡言有些交情,萧爹和萧子澹将来为官也要与莫家往来的,他也不能太折了莫钦的面子。

莫钦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在城东的东升客栈。”

“我们也是呢。”怀英道:“可真是巧了。”

莫钦既然是出来做官的,身边自然跟着不少下人,光是长随丫鬟就有十来个,还有三个幕僚,队伍浩浩荡荡的,甚是有排场。

县令大人临走时还特意安排了县衙的差役在一旁伺候,听说他们要用午饭,赶紧寻了个清净又优雅的地方,还欲将楼里的客人全都轰走,被莫钦沉着脸给拦了。

三人刚刚坐下,菜都还没上了,就有人敲门,怀英还以为那县令又追过来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正要与龙锡泞说句笑话,门开了,那狐狸精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她飞快地朝屋里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莫钦身上,眼睛一瞬间就亮了。

“莫公子——”她娇滴滴的一声唤,怀英和龙锡泞齐齐地抖了一抖,这嗓音…真是太魔幻了。

第七十九章

七十九

等下人们好不容易把那狐狸精弄走,莫钦的脸上早已是红一阵、青一阵。他是老实人,怀英毫不怀疑这一点,所以倒也没想歪,毕竟,看上一个俊俏书生然后一路跟随这种事儿对狐狸精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人家没直接强了他就已经很羞涩了。

但莫钦显然不这么想,他涨着一张猪肝脸,特别尴尬地向龙锡泞夫妻解释,“…我也…只是路上偶尔救下的,拢共也不过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居然会再遇到…”他说到这里脸色愈发地窘迫,哪里是巧遇,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分明是一路跟着他呢,可真是说也说不清楚了。

龙锡泞还故意要逗弄他,“我看那女人模样长得不错,又难得对莫公子你一往情深,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别…别开玩笑了…”莫钦的脸色愈发地难看,额头上都出汗了。怀英实在见不得龙锡泞欺负老实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出声打圆场道:“他跟你说笑的,别当真。那姑娘…我看她恐怕不大好,莫公子还是离她远些。”

她倒也不是对妖精们有什么意见,只是忽然想起了龙锡泞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事儿,别的妖精也就算了,大多与凡人们春风一度,事罢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可狐狸精却是不能轻易沾染的,她们喜欢玩采阳补阴这一套,真要被缠上了,莫钦还真有点危险。

莫钦赶紧道:“是是是,自然要远着她。”他也是委屈得很,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偏偏被个姑娘家死缠烂打,旁人听了,难免要说他言行不当,不然,怎么会引得一个姑娘家这般痴缠。

临走时,怀英还让龙锡泞送个避妖的小玩意儿给莫钦。龙锡泞心里头虽然不乐意,可还是给了,他觉得自己都已经是成了亲的龙了,行事自然要成熟些,心里头琢磨着怀英虽然对莫钦没有男女之情,但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而且当初莫钦也曾多少关照过萧家,龙锡泞多少要承他们的情。

怀英心里头还有些不解,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问龙锡泞,“那狐狸精的胆子还真大,以前双喜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连话都不敢说,这狐狸精居然还敢瞪我们,她是傻大胆么?”

龙锡泞不悦地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道:“狐狸精一族一向狡猾,她们大多模样生得好,又风骚,总有些没节操的神仙跟他们勾搭成奸,自然维护她们,久而久之,她们对神仙便不似寻常妖精那般敬畏。再加上三哥总叮嘱我要低调,所以平日里我都收敛了自己的灵气,那骚狐狸估计以为我就是寻常小散仙,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现在真是脾气好得不得了,换了以前,早就扒了那骚狐狸的皮给怀英做围脖了。

怀英也不愿生事,笑笑着劝道:“算了,理她作甚。只要她不去骚扰莫钦,我们便不用去管她。”

他们俩本着不愿生事的想法没再多管闲事,没想到那狐狸精居然还找上门来了,当天晚上就摸进了客栈来寻怀英夫妻俩的麻烦,甚至还指着龙锡泞大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龙锡泞怒极反笑,怀英一见他那样子便晓得事情不可收拾了,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劝道:“毕竟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莫要闹出人命来就好。”

龙锡泞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你说什么傻话,我素来不伤人,不过,既然是只狐狸就不一样了。赶明儿把皮子硝一硝,给你弄个披风,又柔软又暖和,多好。”

怀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不大想看外头的战况,抽筋扒皮什么的,听起来怪血腥的,光是想一想就有点怕,所以一直躲在屋里头没出门。片刻之后,龙锡泞就一脸轻松地回来了,外头并没有什么动静,连打斗声都不曾听到,他到底干什么了?

怀英悄悄靠到他身上轻轻嗅了嗅,倒是没什么血腥味儿,衣服和头发也都整整齐齐,看不出有打斗过的痕迹。那狐狸精真是一点武力值也没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怎么还去了十几分钟?

“我可没要她的命。”龙锡泞仿佛猜到了怀英的想法,哼哼唧唧地道:“不是你说别闹出人命来么。”虽然有点不爽,可是,既然是怀英叮嘱过的,他还是乖乖地照办比较好,谁让他疼老婆呢。

怀英立刻笑起来,上前给他揉了揉肩膀,柔声哄道:“知道你最好了。唔,人呢,赶走了?”

龙锡泞得意地勾起嘴角,“我把她的后台给叫过来了,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呢,弄了半天,原来就是个星宿。勾搭许多年了,那狐狸精还给他戴绿帽子,让他把人给领回去了。”不消他动手,那戴绿帽子的家伙自然不会放过她,龙锡泞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怀英动作一滞,愣了半晌,终于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从来就不是条心胸宽广的龙。

他们在邺城没住多久就离开了,一路南下慢吞吞地走,坐马车累了,便又换了船。

“…上次遇到劫匪是在哪里?”怀英指着宽阔的河道问,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劫匪是大晚上来的,一点征兆也没有,抢了萧爹随身带着的玉碗豆,还打了他一顿,每次想起这事儿,怀英心里头就特别愧疚。幸好当时龙锡泞舍命救了她们,不然,恐怕他们一家子早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龙锡泞朝四周看了一眼,挑眉道:“不是这里,还得再走走,那地儿河道宽,水也深。”他顿了顿,又问:“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了?”

“就是想起了呀,又不是小事。”怀英托着腮,一脸感激地看着他道:“幸好当时有你在,不然,我们可就吃大亏了。”那会儿他原本就还没恢复法力,结果害他变回了原形,养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

“那你后来还一直吼我。”龙锡泞故意和她翻旧账,又道:“也亏得我心志坚定,要不然,早就被你伤透心了。”

怀英也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会儿,才嘴硬地道:“谁让你扮小孩儿。”她又不是恋童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小屁孩儿,至于后来,那不是生气他的欺骗吗。

“可惜我娘的遗物,就这样不见了。”怀英想起那颗被抢走的玉碗豆,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是她娘亲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了,那么多年来萧爹一直随身带着,算是唯一的一个念想,不料却被那些劫匪抢走,再也不见踪迹。

龙锡泞心中一动,目光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扫过,柔声道:“别想那么多,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如想想明天下了船吃什么?船上的东西难吃得紧,还总是熬鱼汤,看得我心里头就不爽快,真想把他们的锅给掀了…”

当着龙王殿下的面熬鱼汤,真是太可恶了!

也许是以为这船一直晃呀晃的,天还没黑下来,怀英就开始犯瞌睡。龙锡泞便抱着她上床休息,江面上风大,温度也低,怀英总喜欢把被子盖得牢牢的,自己盖了还不算,还非要抱着龙锡泞一起。

“都出汗了,我。”龙锡泞哭笑不得,但还是没掀被子,就这么支着胳膊温温柔柔地看着怀英,“你是不是晕船了,今儿精神不大好?”从下午起就一直蔫蔫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甚至还有些黏人,进屋就抱着他的腰不肯松了。

虽然龙锡泞挺喜欢怀英这样黏着他,可是,他更多的是担心,一会儿摸摸怀英的额头,一会儿又握握她的手,生怕她病了。

“发烧了吗?”怀英蜷在龙锡泞怀里,有气无力地问:“我倒没觉得头疼,就是没什么力气,想睡觉。”她平时不晕船的,怎么忽然又开始晕了,难道是昨儿晚上没睡好?都怪龙锡泞,龙精虎猛地折腾了她一晚上…

“那你好好睡,别说话了。”龙锡泞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手放到她的背上,轻轻地有节奏的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了怀英轻轻的鼾声,居然就睡熟了。

晚上喝多了汤,大半夜的被尿给憋醒了,怀英一睁眼,顿觉有些不大对劲。手往床边一伸,没摸到人。

龙锡泞不在!

大晚上的,他去哪里了?

“五郎?”怀英低低地唤了一声,没有人回,她愈发地狐疑了,索性披着衣服起了床,又开了门朝船舱外看了一眼,“五郎,五郎——”

正是月中,天气晴好,白月光如水银一般泻下。

月光将怀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四周没有人,安静得只听见江里的水流声。怀英又试探着叫了几声,却始终不见回应。

她忽然有些紧张,心跳得厉害,身上甚至还沁出了汗。大晚上的,他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不见了?

出了事?还是自己走的?

她比较倾向于后一种答案,以龙锡泞的本事,谁能不惊动她就把人带走。可是,他会去哪里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河里传来哗哗的水响,很快的,就有个人影从水里冒了出来,轻手轻脚地上了船,朝他们的船舱走过去。

“五郎!”怀英赶紧朝他奔过来,“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起来了?”龙锡泞先是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呜,别靠过来,我身上湿的。”他赶紧牵着怀英的手进了舱,飞快地把身上的衣服脱光,也懒得再穿了,就这么溜进了被窝里,“好冷,好冷,怀英快过来给我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