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小芋头拦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问,“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外公?”

少年郎是个书生,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长衫,看起来有些穷酸,但相貌却清秀文雅,一看就是个好性子。小芋头觉得他比较符合自己的审美,所以才拦了他。

少年郎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看面前的小萝卜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问:“小弟弟,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里人呢?”

“就我一个呀。我离家出走,偷偷跑出来的。”小芋头得意极了,拍着胸脯高兴地道,似乎还等着人家夸他。少年郎的眉头愈发地紧蹙,“你…离家出走?”他看了看小芋头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估摸着他家就在附近,遂朝四周看了看,又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芋头顿时摇头,“我家很远的,哥哥你带我去外公家就好了。要不,去三伯或舅舅家也行。”

一定是干了坏事不敢回去,少年郎这么想,他看了一眼身后专门替人写书信的摊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这天气冷成这样,反正也没有什么生意,干脆去做做善事好了。

少年郎飞快地将摊子上的笔墨收好,寄存在附近的客栈里,尔后抱着小芋头帮他找外公,“你外公家住哪里?”

“京城啊。”

“我是说,京城的哪里?”

“就是京城啊。”小芋头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回道:“就是京城嘛。”

少年郎都快哭了,“你不记得是哪条街,哪个巷子么?京城这可大了。”连个地址都没有,他要去哪里找人?

小芋头也有些迷糊,他上次来京城的时候还小呢,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晓得他舅舅住着老大老大的房子,比龙宫还要大,至于外公,那是个什么来着?

“不知道?”少年郎看着小芋头迷茫的眼欲哭无泪,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郎又试探性地问。这孩子一身华服不像寻常家庭出身,十有八九是京中权贵家的走失的娃娃,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出来寻呢。

小芋头立刻高兴地回道:“我叫小芋头。”

少年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好吧,小…小芋头,唔,你爹叫什么名字?”

“龙锡泞。”这个小芋头知道,所以,不假思索地就说了出来,“我娘叫怀——”

少年郎赶紧捂住他的嘴,尴尬地小声道:“不用告诉我你娘的名字。”他顿了顿,“姓龙的人家,京城里有哪家姓龙呢?”

“我外公姓萧,他做官的。”小芋头又补充道。

这京城里姓萧的官员不知几许,他哪能找得出来?少年郎按了按眼角,愈发地问难。小芋头察言观色,仿佛看出了什么,小声问:“你不认识他么?”

少年郎苦笑不已,“京城里人很多呢。”

他想了想,抱着小芋头先回了家,“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先吃东西,然后哥哥再带着你出去找人,好不好?”

小芋头连连拍手,“好啊好啊,哥哥我要喝鸡汤。”

少年郎都快哭了,“好的,鸡汤。”

少年郎抱着小芋头去了菜市场,东挑西捡,原本找了只最小的鸡,想一想,又叹了口气,换了一只大些的,“多少钱?”

“四斤四两,一共二十四文。”

“这么贵,你再少点。”

卖鸡的伙计笑着看他,“公子要不换只小点的。”

少年郎无奈,只得认命地掏出了荷包,肉疼地数了二十四个铜板给他。小芋头搂着少年郎的脖子巴巴地盯着鸡看,过了一会儿又问:“哥哥你是不是没有钱?我有呢。”他说罢,就从兜里掏了一小把珍珠给他,少年郎吓得一抖,慌忙将珍珠塞回小芋头衣服里,又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出来,很危险的,以后可再也别这样了…”少年郎一路朝小芋头叮嘱回家,小芋头眨巴着眼睛回道:“我送给哥哥的,你不要么,我家里有很多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少年郎一脸郑重地回道。

少年郎回家把鸡给炖了,本以为还能吃上一天,没想到中午一顿就消灭完了,小芋头一个人吃了大半,把少年郎看得心惊胆颤,时不时地朝他的小圆肚子看一眼,担心地叮嘱他,“你…可别撑着了。”

“没有撑啊。”小芋头理所当然地道:“我每顿都这么吃。”今天还算吃得少呢。

他吃完午饭就往少年郎怀里爬,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少年郎看着他小猪一般安稳的睡颜,真是快发愁死了。

照这么吃下去,他下个月的房租都拿不出来了。

小芋头睡了一中午,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少年郎也在,坐在一旁看书,发现小芋头醒了,又过来给他穿衣服。

“…我舅舅…家里有很多人,他有很多老婆,都长得漂亮,还有很奇怪的下人,他们说话都捏着嗓子,我学给你听啊。”小芋头一边穿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与少年郎说话,又捏着嗓子学太监们讲话,“陛下,晚膳摆在太极殿,您看可好?”

少年郎的动作顿时就呆滞了,“什…什么?”这是开玩笑吧,是开玩笑吧!!!他就这么随便一捡,就捡回了当今圣上的外甥?没听说陛下有姐妹啊?

小芋头还以为他没听清,又再学了一遍,罢了又挥挥手,小声道:“我娘不让我学,说是娘娘腔。”

娘娘腔的太监,还有陛下…少年郎浑身都沁出了汗。

“是这里吗?”少年郎抱着小芋头一路到了宫门口,小声地问他。小芋头皱着眉头抓了抓脑袋,“是挺像的,不过,我也不记得了。我好多年没来啦!”

少年郎看了看怀里的小萝卜头,对他所说的“好多年”没来表示怀疑。

就这么把人抱过去吗?少年郎有些紧张,口干舌燥地不敢动。

犹豫的这会儿宫门忽然开了,一辆乌蓬蓬的大马车从宫里驶了出来,宫门口的侍卫恭恭敬敬地过去问好,马车里的人架子大,连面也没露。

少年郎看清那马车车壁上雕刻的莲花标致顿时有些激动,哆哆嗦嗦地道:“国…国师大人…居然遇到了国师大人的座驾。”

“国师大人是谁啊?”小芋头好奇地问。

“国师大人就是…他姓龙,唔——”少年郎忽地一愣,京城里姓龙的家族,还能跟当今圣上扯上关系,难道是——

“龙…龙锡言…”少年郎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定定地看着小芋头,小声道。

“啊——”小芋头眼睛一亮,顿时欢呼起来,“是我三伯,那是我三伯。”他一边欢呼着,一边朝那马车使劲儿地挥手,“三伯三伯,我是小芋头啊。我离家出走来投奔你了!”

马车里正在与杜蘅说话的龙锡言一个趔趄险些从车里摔出来,杜蘅的反应还快些,立刻掀开车帘跳了出来,还没站稳呢,怀里忽地一沉,小芋头已经蹦了进来,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喊,“舅舅我想死你了。我阿爹和娘亲都不爱我了,小芋头好可怜啊。”

他“呜呜——”地开始假哭,要是换了龙锡泞,保准一个爆栗敲到他脑门上来了,偏偏杜蘅就是吃他这一套,听得心疼得不行,宝贝长,宝贝短地开始哄,又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芋头这才想起身后的书生来,回头朝他一指,“这个哥哥带我来的。他好穷啊,住的地方都是破的,盖的被子也是旧的,可是他给小芋头买了鸡哦,我吃得饱饱的。”他把肚子一挺,杜蘅立刻配合地摸了摸他的小肚子,满意地道:“好,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杜蘅和颜悦色地朝少年郎问。

少年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不安地朝他行礼,“叩…叩见陛下,草…草民姓郭…郭槐。”

杜蘅笑,“你认得朕?”

郭槐低着头回道:“草民也是猜…猜的。”与国师大人共乘一车,又是小芋头的舅舅,他想不知道也不容易。

杜蘅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后头的龙锡言接话道:“郭槐是吧,你今儿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回头定当重谢。”

郭槐慌忙道:“草民并…并没有做什么。”他可真没想到今生竟然还有幸能得见天颜,这会儿脑子里都还是乱的。

因是宫门口,龙锡言也不好多说话,随口问了郭槐几句,得知了他的住处便暂时作罢,客套几句后,便与杜蘅抱着小芋头上了马车。

直到他们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郭槐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龙宫里,龙锡泞察觉到兜里的千里镜在响,慢吞吞地打开,顿时就被镜子那一头的龙锡言和杜蘅吼得耳朵都快聋了,“…你们俩到底在干什么,居然欺负小芋头!还是不是亲生的,要是不愿意带,就把孩子给我们们们…”

“什么?”龙锡泞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杜蘅把镜子转了个方向,榻上正在吃东西的小芋头扭过头朝他爹甜甜地一笑。

龙锡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