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那阴煞之气开始被逼入支脉,渗透毛孔,萧定乱的浑身都变得紫黑一片,周身一道道若有若无的黑气,袅袅升起。

正检查药材的林樱眉头一皱,惊道:“发掌之人好重的煞气,不知是哪一尊恶人…萧定乱能逃过此劫,显然不是凭借运气,乃是实力,臭小子,隐隐已有一飞冲天之势啊!”

第七十八章:不容乐观

身躯不知在何处,只闻声音不见人的尤无善清清楚楚的看着萧定乱身中自己大灭浮屠掌结结实实的一击,居然只是一个踉跄,跑得更快,须臾便不见了踪影,登时咦了一声,颇觉得奇怪,道:“冰清妹子,这小乞丐还当真有两下子,居然能够吃我一掌!”

车厢中传出冷冷的声音:“浮屠十恶,十恶第七,尤无善,也不过如此,大灭浮屠掌法落入你的手里,我不得不说是明珠暗投!”

尤无善大笑道:“冰清妹子,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不是我大灭浮屠掌不凶,而是那小乞丐跑得太快!”

冰清仙子道:“尤无善,谁是你妹子?你胆敢再有半句胡言乱语,我定让你下半辈子都别想再说出半个字来!”

冷,语气冷,无形之中的气势更冷,冷的连那燥热的风吹来都让人全身打颤。

尤无善讪讪笑道:“冰清…仙子,你可不能这样无情,好歹我们大哥待你不薄,你俩交情匪浅…”

冰清仙子冷喝一声:“住口!这是我和屠无罪之间的事,和你有分毫关系?!你再提半句,我让你死!”

尤无善立刻闭住了嘴。

冰清仙子冷哼一声:“走!”

马车继续缓缓而行。

长街远处,一座屋脊之上,一个紫衣男子脸上尤自挂着一丝苦笑,看着冰清仙子远去的马车,陡然眼神一变,一手猛然探出,条条元气不住涌动绞结,结满手掌如同一层黑色的角质。

旋即一掌打出,男子手掌猛然一阵颤抖,手上元气角质猛然碎裂,手心之中出现一点血红,然后血红开始变白,不住的扩散,转眼之间居然一路蔓延到达他的整条手臂。

男子惨笑一声:“冰清玉洁,高贵无情…好…好…冰清仙子,没想到你的武功已经如此的厉害。算我尤无善自己嘴贱,自找苦吃…”原来这个男子便是尤无善,隔着长街百余丈,一掌竟是大伤萧定乱,可见其武功凶悍,不过此刻却被冰清仙子的一线冰气打伤手掌,整条手臂都要被冻结,只得全力运功,逼迫手臂之上的寒气,不敢有半点马虎。

寒气虽猛,也不过一丝,况且尤无善也不是易与子辈,不多时便已将之悉数化解。尤无善看着冰清仙子远去的马车,长叹了一声,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道:“我知道,好一个小乞丐,居然就是萧定乱!冰清仙子应该早已看出,所以没有杀他。冰清玉洁,高贵无情的冰清仙子怎么会遭人冲撞阵仗?!这乞丐一样的人物,应该就是萧定乱无疑了。嘿嘿,亏得这小子耐打、我未用全力,不然一掌打死,萧盛道的宝贝就不好出世咯…”

尤无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身形似缓实疾,须臾之间已远去无踪。

林府之内,疗伤需要的各种药材都已到齐,林樱和花婆婆又进入无尽的忙碌之中。两人都是精通药道之人,更是武学高手,疗伤用药方法高明,尤其是花婆婆,这方面非常了得,颇有独到见解和妙招。

萧定乱一坐而下,运功驱散体内顽固的阴煞之气,依然未起,看情形如同老僧入定,双掌平开,放于双膝之上,呼吸均匀,虽曝于烈日之下,而皮肤不红,热汗不流,反而周身有无数细小的光弧跳动,如同一簇簇阳刚烈火。

这就是太阳,乃大日金轮之光,太阳至阳;还有太阴,乃清虚玉轮之光,太阴至柔.。

萧定乱不自禁又是陷入到一种练功吐纳的妙境之中,浑然忘我。

林樱与花婆婆时不时走过院子,忙得不可开交,萧定乱却恍若未觉。花婆婆偶尔看上萧定乱一眼,总不禁感慨叹道:“心无旁骛,赤子纯心,悟性一流,实在是可塑之才…”

林樱也总会哼哼道:“什么心无旁骛,赤子纯心。哼,我看他分明是没心没肺不管不顾,不负责任的蠢材,看我们两好欺负的大恶人!”

花婆婆慈和笑道:“小姐何等厉害,你不让谁欺负,谁能欺负你呢?!”

林樱只能哼哼,熬药、敷药、换药,喂药,药汤浴…简直不可开交!

及至黄昏时分,萧定乱渐感浑身一阵舒畅,那种飘飘欲飞的空灵之感顿时强烈起来,他的呼吸无比的顺畅,吞食天地之气,不饥不渴,不垢不病,双掌之中一阵灼热,忽然之间虣出一股红芒,微一吞吐,兀自回缩,萧定乱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身躯之中多了一种玄妙变化,似有一条小小的赤红气流在血脉之中游窜,顺着妙法心经行走周天,经过身躯百骸。

福至心灵,萧定乱猛然站了起来,对准了三丈外墙边的一颗粗大老树,猛然一拳打出。只见那树纹丝不动,萧定乱的脸上却露出了一道难掩的喜色,喃喃道:“这又是透劲的一种变化,隔山打牛!”他一个箭步冲到树后,果然见到大树粗厚的书皮爆开,露出了其中白色的树肉,萧定乱探手轻轻一抠,树上居然多出来一个大洞。那些树干,居然被他一拳打得稀烂。

萧定乱大笑一声:“好,太好了!有了这一招,杀人于无形,对手防不胜防,既然练不出内气,我就把力量的妙处,运用到极致。没想到,后天阻塞的经脉仅仅重新疏导开几处,就能让我大进一步,若是修成先天,经脉全通,那该到什么地步?!”

萧定乱收回心思,抬眼一望天边,一抹夕阳嫣红如血,已是日薄西山之时,天已将黑。鼻翼微动闻到苦涩药味,萧定乱面上不禁一惊,猛拍自己额头失声道:“妈呀,坐过头了!”

他这一惊一乍正待要入屋察看诸位兄弟姐妹的伤势如何,林樱已迎面走来,面色沉重。

萧定乱心下一紧。

林樱道:“没心没肺的家伙,你终于知道起来了?!“

萧定乱惭愧挠头,沉声道:“他们境况如何?“

林樱道:“用了药伤势虽然稳住,但却不容乐观!公孙尚义,苗素衣、柳如嫣三人伤势最重,我和婆婆只能暂保其命,却不能疗治其伤。他们三人受伤太重,寻常药物已然无用,需要一剂猛药!“

萧定乱沉声道:“什么猛药?“

林樱道:“五九玉清丹!“

萧定乱道:“这是什么丹药?“

林樱道:“这是玉清道人依照武祖燕五九所留的疗伤丹方为基础,加以修改和创新,以丹鼎之术炼制而成的一种丹药,这种丹药据传能唤起人的生机,虽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般夸张,但救得三人性命还是足够了。他们三人伤及五脏六腑,骨骼筋脉。生机几乎停止,纵然服下寻常药,收效也是甚为微小。“

萧定乱道:“五九玉清丹这世上可还有?“

林樱道:“传闻当年玉清道人于龙虎山登霞飞升之前曾留下一葫芦,放于龙虎山无量玉璧之内,非精诚所至之辈不可得。”

萧定乱道:“无量玉璧之中真的有丹药?还会让精诚所至之人得到?”这已不是人能办到的事,如同神话传说。

林樱道:“的确有人得到过!”

萧定乱道:“谁?”

林樱道:“你娘,李明珠,为救你爹,曾于无量玉璧之下得到过一颗!”

萧定乱眼中升起一阵光芒。

林樱道:“不过后来,龙虎山规矩渐严,寻常人等要靠近无量玉璧须得走虎牢关、困龙关、降龙伏虎关这龙虎三关,方可靠近无量玉璧,难度不可谓不大,想得丹药几乎已不可能!”

林樱的话就像猛然泼了一盆冷水,把萧定乱才将将燃起的希望之火生生扑灭。

萧定乱猛握紧拳,咬牙道:“鬼门关我都要闯他一闯,再难也得去一遭!”

林樱道:“你要想清楚,你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没能闯过龙虎三关,之后三十年内龙虎山绝不容你再闯第二次。这龙虎三关非比寻常,传说当年明月刀都未能成功,在最后的降龙伏虎关功败垂成!况且能否得到丹药,到底得到几颗,就是更加无法预料的事了。”

萧定乱顿时沉默,感到此事难度之大,沉声道:“难道就再无他法?”

林樱道:“这是最最万无一失的一个办法,不但能使得三人伤势痊愈,恢复健康,更不会留下隐患,祸害根骨。”

对于一个练武之人,身体中有痼疾不除,纵然一时强盛可以不顾,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正是如此,不能不防不能不管,更何况重伤之后留下的这种隐患,就更加不能疏忽,轻则坏人根骨,使得武功不能再进,重则引发大患,导致旧伤爆发,夺人性命。

萧定乱当然是希望他们不但能够好起来,而且要不留隐患,完好如初。

这无疑会很困难。

萧定乱的眉头顿时锁了起来。

林樱瞥了一眼萧定乱,忽然道:“不过,当然还有稍次的法子。”

萧定乱道:“你说说看?”

林樱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乃是我无意之中发现的一个七彩天池,疗伤有奇效,倒是可以让他们在内浸泡,缓缓稳住伤势。不过那天池距离此地很远,乃在深山一处绝地之中,直接送他们去的话恐怕未到哪里,人已不止而死,所以当务之急是稳住上伤势之后,送他们到万花谷,请苗乘风出手相救,伤势稳定之后,再送去七彩天池不迟。”

萧定乱道:“好,就这么决定!”不过很快,萧定乱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道:“不过此去万花谷只怕千难万难,不好走啊!”

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至极!

第七十九章: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只是一句话,一句话落入江湖里,也许惊不起一丝涟漪,但落入人心里,就会有了厚重的意义。

话,毕竟是要说进人心里,才算真正说了的话。

而承诺,一定要实现了,才能叫承诺。没有实现的承诺只能算作谎言。

萧定乱不打算说谎,因为他曾对某人做过承诺并且不打算背弃。

牛小蛮的伤势已渐渐好转,曾爱财也已勉强能下床来略施他的通天金钱手发几枚金钱镖,水玉楼在伤心他的冰肌玉骨的手腕上多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疤痕,破坏了他双手浑然天成的完美流线,柳如嫣、而苗素衣和公孙尚义却恍若沉入了最深的梦里,不知何时能醒。

每天能够看到他们的伤势在一点点稳住,一点点好转,萧定乱燥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有希望就绝不会绝望,就总有为之一搏的力量。

永安府显得异常的宁静,宁静的充满萧杀之气,让人心惊。

夜色下,萧定乱手握着标志性的幽寒断魂枪,他要出行已不用再藏头遮面,各种掩饰。有心人都已知道他就在那曾经无人关注偏安一隅的林府里。而他单一一人一枪,尽灭司命三陀的事迹也已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有人想要对他下手,大概也会先暗暗和司命三陀的实力比一比。

实力,可以改变许多原本无能为力的事情。

夏夜的风带着扑面的热气。

蓝宝石一般的夜空,夜空中缀满闪耀的星星。

这是一个宁静而美好的夜晚,如果能和家人、朋友在树下摇着扇子喝茶乘凉谈天发呆一定会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萧定乱不知道自己见的人还是不是朋友,更不知道此次见面会不会很惬意。

反正他已做好准备。

他们没有喝茶,却在树下的树荫里。

来见他的是一个很瘦的叫小强的瘦子,小强很臭,臭的让人闻之作呕,吐翻肠胃,小强也很难死,再艰苦的环境中也能生长下去。

萧定乱在星光下,小强在树下的阴影里。

小强看着萧定乱,眼中有一种无法说出的深恶痛绝,那种仇恨赤|裸裸从每一个眼神,甚至没一个表情,没一个动作之中表现出来,让人不敢直视,他就像是一只黑暗之中复仇的恶狼。

他的眼睛盯着萧定乱手中的幽寒断魂枪,声音细而沙哑道:“你还是活得很好!”话语中有种不甘心的味道。

萧定乱点了点头。

不管他到底活的好不好,至少现在看来的确还不算差。

小强直接而干涩的说道:“枪是我换的。”

萧定乱道:“这个不重要,因为我根本没事!”

小强道:“我偷偷换了你的枪,是因为我想要你去死!”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萧定乱道:“我没死!”他知道枪一定不是他或者小小换的,因为他们两个人根本无法进入大师楼,甚至血污巷的深处都不能,他们又怎么可能拿到他放在大师楼里的幽寒断魂枪呢?拿不到幽寒断魂枪,就更不可能用此与天字号长老初九做交易呢!

真正对他起过杀心的人其实不是小强,也不是小小,而是被萧定乱伤害的玲珑。

她应该恨她,萧定乱从来都这样认为。受伤的无辜者都有权利去恨,去复仇。

萧定乱即使知道这是一个再拙劣不过的谎言,但是他却没有拆穿,因为他想听小强说下去,因为他不想把气氛搞的因为难堪而没有再说下去的余地。

小强冷笑道:“是,你的确没死!但是只要公主一天不能发出声音,我们就不会放弃杀你。只有杀了你,公主才能解气,才能解恨。她对你很不错,给了你很多帮助,甚至于为了你的安危不顾大师楼的规矩,而她换来的是什么?是好心没好报,是深深的伤害。该死的,你怎么会让她失去声音?你难道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有多好听?你难道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天真?你难道不知道她的歌声就像天籁之音?”

小强的面孔已完全扭曲,痛苦的紧握着双手,指甲已陷入皮肉里,身体卷曲,全身的骨节都在错动、都在扭曲。

他恨萧定乱,是萧定乱让他们的阳光失去了色彩,变得冷漠而惨淡。

萧定乱道:“我…”这本是已无法辩驳无法解释的事情,因为事实如铁,任何妄图逃避的解释在确之凿凿的事实面前都只会苍白无力。

小强歇斯底里道:“你这个大恶人!”

萧定乱道:“如果我让玲珑的声音恢复,她还会不会变得一如既往的开心?”他在问小强,其实更在问自己!

这是个可怕的问题!

小强道:“谁知道?到那时候,她也许早已忘记什么是开心?”

萧定乱沉默。

如果一个人的恨已完全把他的心灵扭曲,那么即使那恨消失,那颗心也已不是原来的那颗心!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

小强道:“你至少还可以做一件事,来减轻你的罪恶!”

萧定乱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他害怕无能为力,他想要极力弥补!

小强道:“你承诺过她的事!只要你记得,你自己去完成。你完成的时候,也许她会见你一面!”

萧定乱一愣,他在想自己承诺过的事情。于是他笑了,笑着对小强说:“谢谢你!”

他的身形已远去,消失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

这个世界上总有许许多多奇怪的事情。

奇奇怪怪的事情让这个世界变得神秘多姿。

有一个老婆婆已很老,老的牙齿都已掉光,老的双眼已浑浊到没有光芒。但是让人奇怪的是,她有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挽着大家小姐最流行的发式,似乎时时刻刻在向看到她的人证明她依然还很年轻。

她的身体看上去的确显得不老,因为她的腰身笔挺,没有半点老太婆的佝偻和干瘦,皮肤在灯光下闪着玉色的辉光,显得她的皮肤又细又白皙。

此刻,老婆婆光洁的额头下两条白色的眉毛蹙起,好像一个少女,在幽深的春闺里里幽幽的相思。

老婆婆端端真正的坐在红烛摇曳的大房子里,蹙着眉,看着地上的灯影,微闭着眼睛。

萧定乱就站在老婆婆的面前,和老婆婆一样蹙着眉,在竭力思索着什么。

那时。

老婆婆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萧定乱说:“因为您这里有最好的冰糖葫芦!”

老婆婆的冰糖葫芦的确有口皆碑。

老婆婆听着萧定乱的话,眉头已轻轻蹙起,沉默了下来,似乎萧定乱的回答让她很反感,良久才又问道:“我这里的冰糖葫芦好在哪里?”

萧定乱没有吃过老婆婆的冰糖葫芦,当然不知道它好在哪里,也许玲珑知道,但玲珑并不在这里,所以萧定乱说不出,只能沉默着摇头。

老婆婆反问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告诉你,我的冰糖葫芦很贵,贵的让买它的人肉疼?”

萧定乱道:“是的。”

老婆婆又问:“你知道它为什么很贵吗?”

萧定乱摇头,他的确不知道。好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贵?好的东西就一定贵?好的东西就应该贵?

它贵,就自然有它贵的道理,只是萧定乱不知。

老婆婆道:“小伙子,你不知道的话,可以先想想,不过我让你走的时候,你就必须走,我让你走的时候,即使你想出来答案,我也不会在卖给你!”

于是奇怪到不可琢磨的老人闭上了眼睛,两条白色的细眉毛一点点的蹙起。

此刻,萧定乱开始想,两条神剑一般的眉毛也一点点随着眉头紧锁而蹙起。

他想到的却不是贵不贵的事,他想到的是承诺,是一根关于冰糖葫芦的承诺的事,是一件小事,也同样是一件大事。

老婆婆的眉头已蹙的很紧,紧到随时都会舒展开。

萧定乱忽然松开眉头两柄交锋的剑,开口道:“我知道了!”

老婆婆道:“你其实还有很长一段思考的时间,不用着急的!”

萧定乱笑道:“我真的已经知道了,不用再想!”

老婆婆道:“你说!”

萧定乱道:“它贵,是因为它能让人心安!”

老婆婆眼珠转动道:“心安?”

萧定乱坚定点头。如果他能买到冰糖葫芦,他的心一定会安定不少。

老婆婆道:“你觉得多少钱能买到心安?”

萧定乱道:“钱买不到心安!”

老婆婆奇怪一笑道:“买得到的!”她忽然从面前的一张大案子上抱出一个白玉雕琢的三寸玉瓶,打开上面的蜡封,缓缓从当中拿出了一串亮晶晶的,如同冰晶白玉一般精致的冰糖葫芦,然后竖起了一个指头道:“它就值这么多!”

萧定乱不知道是多少,一根指头可以代表很多。

老婆婆笑道:“就值一根冰糖葫芦!”

萧定乱旋即笑了。

老婆婆道:“拿出你身上所有的钱,你就可以买到它咯!”

萧定乱很老实的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大大小小不足一百两。他的钱,已全部用来买药,剩下的就只有这么多。

老婆婆笑眯眯的接过钱道:“如果有人问起你这根冰糖葫芦多少钱买的,你一定不要告诉他数目,只说是身上的所有钱买来的!千万要记住。”

萧定乱疑惑不解,但他的心已安定下来。无论如何,冰糖葫芦终于买到了。老婆婆奇奇怪怪的闭上眼睛,缓缓坐下道:“走!”萧定乱转身就走,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棵树下。

树下,已不见小强踪影,却多了一个娇巧玲珑的身影!

是玲珑!

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就像天上亮晶晶的星星!

他就拿在手里,她就看在眼里。他小心翼翼的把冰糖葫芦递给玲珑,玲珑张大一双很冷的眼睛看着他。她轻轻的咬了一小口,眼睛里已有了泪水。

她忽然说:“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萧定乱心头狂震,想起老婆婆的话,道:“身上所有的钱!”

玲珑红着眼圈道:“这是真的冰玉雪蜜呀!”她小口慢慢咀嚼着,闭着眼睛,仿佛已忘记了一切烦恼,只记得她想吃这支冰糖葫芦已经有好几年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理由才能买到它,更不知道身上要带多少钱。这支冰玉雪蜜,已成为她心中一个美好的梦,也是她当初在血污巷鬼使神差的扔掉手中那支冰糖葫芦的初衷。

萧定乱道:“你发现没有?”

玲珑歪着头道:“发现什么?”

她自己忽然也愣住,然后失声道:“我,我能说话了?!”

萧定乱笑着,笑的双眼已只剩下一条细线。

玲珑轻叹道:“我真的太贪吃了!”

萧定乱道:“感谢你的贪吃!”

玲珑好奇道:“为什么?”

萧定乱道:“那样我才能送冰糖葫芦给你!”

玲珑嗓子一哽,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泣不成声道:“我,我错了!”

萧定乱道:“我才是罪魁祸首!”

玲珑道:“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朋友!”

萧定乱看着漫天的心斗,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章:仙音魔律

悲喜、因果、空明!

心所不安,事所不成。

一个承诺,一根冰糖葫芦,一个心安。

心病果然还须心药医。

玲珑的嗓子恢复如初,已能再说出动听的声音,再发出纯洁无瑕的笑声,再唱出天籁一般的歌声,仇恨没了根仇恨也就自然枯萎,消失于无形。

朋友总是比仇人让人心安的多。

玲珑和萧定乱没有在树下乘凉,他们在屋顶看星星。夏夜星子,夏夜星空,星空下有夏日的风,风里有夏夜的萤火虫。

萧定乱看着玲珑道:“你就一定的知道初九杀不了我?”

玲珑看着手中的冰玉雪蜜,伸出舌尖一点点慢慢的舔着,眼睛机灵灵的眨动,小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恨死你了!”

萧定乱错愕,看来她真的恨他比他想象的还多,不过现在都已完好如初,玲珑还是那个玲珑小公主,而萧定乱也已兑现承诺,心一旦安定下来,好多事都看的明白,看的淡了。

他不知道她的声音对于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所以他不知道那种失去,会点燃多么炽烈的恨火。

玲珑说,我给你唱歌听。

萧定乱想起玉芙和阿呆的歌声,眼睛眯起,看着星空点了点头。

玲珑开始唱:

侬可忆,那年万丈红尘中,

那年春色别样红,

漫道逢君似重逢,

弹遍丝竹如仙乐,

不及一笑红尘中,

衣袂翩然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