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连干三杯,给儿子使个眼色,秦凤仪大声道,“岳父,我爹干了三杯,你看着办吧!”

秦老爷急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你得跟人家景川侯说些感激的话啊!他着急,又说不出来,急切之下,又啪啪啪,连干三杯!

秦凤仪在一边儿,鼓掌鼓得更欢了,道,“岳父!我爹干了六杯,你看着办吧!”

然后,这一中午,被秦凤仪捣鼓着,景川侯与秦老爷都喝得不少,景川侯倒还好,只是颊上微红,多了丝烟火气。秦老爷是真正喝多了,这一喝多,秦老爷也不结巴了,他是握着景川侯的手,就叨叨开了,“亲家啊,亲家!我是真的感激你啊!我早就想过来,跟你说声谢!可先时,阿凤没中举人,不好意思来,来了怎么说呢。我这心里,真是一直感激你。我这儿子,你看看,不是我吹牛啊,看遍扬州城,不,整个江南!不!就是京城,你见过长得这么好的吗?我儿子诶!儿子!儿子——”

秦老爷连喊儿子,秦凤仪光鼓捣着他爹跟他岳父拼酒了,他没吃多少酒,只是一双大桃花眼较平时格外明亮些,这会儿看老头醉成这样,笑嘻嘻应一声,“爹,干嘛!”

“过来!”秦老爷真是醉得连宝贝儿子都不认得了,随手一抓,拉住李钦的手,板着脸,一幅威严样,“给你岳父磕头!你有今日,全是你岳父的功劳!”

秦凤仪在一畔偷笑,在他爹耳边,“爹,我磕了~”

“哪里磕了,我怎么没见!”秦老爷不乐意了,觉着儿子在糊弄自己。

秦凤仪曲指在桌上咚咚咚敲三下,在他爹耳边道,“爹,听见没,我磕了仨个!”

景川侯:…

秦老爷板着脸,“磕得不响!心不诚!”

秦凤仪拿个酒杯,在桌子上,咣咣咣,三下。秦老爷总算满意了,依旧是拉着李钦的手,语重心长道,“儿子啊!你得感恩啊!你自小生得得人意,爹也舍不得管你!你受一丁点委屈,爹和你娘就心疼的难受。等你大了,我又觉着,没把你教好,对不住你。我常跟你娘到庙里烧香,就盼着你有出息。苍天有眼,菩萨保佑,叫你遇着你岳父…哎,看你那么辛苦的念书,爹真心疼直抽抽啊!可爹也晓得,这是正道!我的儿啊,你有这样的岳父,是你的福啊…”秦老爷说着,眼泪都下来了,松开李钦的手,伸手拽过秦凤仪,握着秦凤仪的两只手就说开了,“亲家啊亲家!来京城前,我就在我们扬州最大的寺庙栖灵寺,花大价钱,给你立了长生牌位!我与栖灵寺的大师说了,要日日烧香,夜夜颂经,来保佑亲家你!你是我家阿凤的大恩人,就是我家的大恩人!”

秦老爷说到兴头上,又道,“儿子!来,给你岳父磕头!”

秦凤仪手给他爹握住,也敲不了桌子了,秦凤仪一向机伶,给他大舅兄使眼色,叫他大舅兄用杯子敲桌子。李钦笑得不行,就要敲两下,结果,他爹一个眼风扫过,李钦刚到手的杯子连忙轻手轻脚的放了回去。秦凤仪瞪他岳父一眼,装模作样哄他爹,“亲家,算了,刚刚阿凤磕得太狠,把头给磕破了。”

秦老爷这心疼儿子的,立码道,“啊!磕破了!哎,我的儿,恁实诚!像我!那就算了,明儿好了再给你岳父磕!”

秦凤仪连忙应了。

秦老爷委实是醉的不轻,当时都没能告辞,还是在景川侯府的客房里歇了歇,饮过醒酒汤,方略好了些。

秦凤仪下午方与他爹娘一并告辞,回了家去。

秦家人一走,景川侯夫人憋得难受,在老太太屋里不好说什么,回房见丈夫在房里歇息,景川侯夫人闻到满室的酒气,连忙过去摸了摸丈夫的额头,凉凉的,并没什么。景川侯夫人问丫环,“侯爷可用过醒酒汤了?”

“用了两碗。”

景川侯夫人便打发丫环下去了,坐在床侧抱怨,“如何吃这许多酒!阿钊也是,怎么没劝着你些。”

景川侯揉揉眉心,“秦老爷第一次上门,阿钊是晚辈,自然得我陪着。”

提到姓“秦”的,景川侯夫人就一阵憋气,景川侯夫人道,“侯爷见着你那顺拐亲家了?”

景川侯皱眉,“这叫什么话?”

“什么话?好话!”景川侯夫人道,“阿镜虽不是我生的,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说咱们阿镜,京城有名的才女,谁见了她不夸。自小到大,公门侯府,世宦书香,那些提亲的人,能把咱家门槛踏平!就是方家的阿悦,那孩子,现在年纪比姓秦的大不了几岁,已是解元了!难道不比姓秦的小子有出息!侯爷没瞧见,你那俩亲家,一个顺拐一个暴发,那个秦老爷,进门便是同手同脚,那个秦太太,满脑袋的金玉首饰,只怕别人不晓得他家有钱!咱们阿镜,侯府千金,以后就去伺候这样的公婆!”景川侯夫人气得直喘气。

景川侯听妻子抱怨了一回,缓声道,“秦老爷,是个实诚人。出身是出身,人品是人品。出身是可以改变的,人品好,才是最难得的。”

“难道京城除了他秦家就没有出身好,人品更好的吗?”

“有。”景川侯道,“但,不是阿镜没看上吗?”

“侯爷,这可是阿镜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犯糊涂啊。”景川侯夫人道,“阿镜毕竟年轻…”

她这话还没说完,景川侯已道,“我也挺喜欢这小子。”

景川侯夫人简直是不能理解这父女俩的眼光,景川侯夫人问,“你喜欢他哪儿啊?喜欢他成天胡说八道乱吹大牛!还是喜欢他叫你景川老头儿!”

景川侯一笑,“都喜欢。”

景川侯夫人气得,直接回了娘家。

景川侯夫人回娘家这叫个一通抱怨,景川侯夫人道,“我还不是好心?玉洁的亲事,定的是崔国公家的公子。玉如还小,亲事未定,以后也差不了。这个阿镜,本就不是我生的,我更得格外疼她些,别人才不会说闲话。自小到大,样样好强,可也不知怎么在这亲事上就相中这么个盐商家的子弟!”

平郡王世子夫人递盏茶给她,劝道,“妹妹快消消气,不是听说秦公子中了举人,这眼瞅就要中状元了么。”

“嫂子快别提这事!”景川侯夫人气得狠了,茶也不吃,放在一畔道,“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先时考秀才,秀才还没考,信来了七八封,口口声声必得案首。结果,秀才拢共一百人,得了个七十五。侯爷都叫他二十六。”

“为什么叫二十六?”平郡王世子夫人不明白了。

景川侯夫人没好气,“倒数二十六名。”

平郡王世子夫人大笑,连平郡王妃都未忍住,唇角翘了起来,其他人正是笑得前仰后合。景川侯夫人道,“就这么个人,我家侯爷硬是能入眼?真是奇也怪哉。”

平郡王妃笑,“女婿面儿上看着威武,私下倒是很风趣啊。”

“别提了,平日里多宝贝阿镜啊,就给阿镜寻这么桩亲事!你们没见,秦家那对夫妻过府拜访,我的天哪,路都不会走,一进侯府便同手同脚,说话都不俐落,结结巴巴的没个样子。”景川侯夫人叹道,“我一想到阿镜以后要服侍这样的公婆,心里真是舍不得。”

平郡王世子夫人道,“妹妹已是尽了心,这亲事,是妹夫亲自定的,也是阿镜相中的,以后好了,自然皆大欢喜,便是有什么不好,也怪不到妹妹头上。”

景川侯夫人叹道,“好了自然不消说,但凡阿镜过不好日子,这不知底理的人哪会不说呢,皆因我这做后娘的,给嫡女定了这样的亲事。”

平郡王妃问,“你家老太太怎么说?”

景川侯夫人道,“上上下下都给那花言巧语的小子哄住了,我家老太太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就是不见,还时不时‘阿凤长、阿凤短’的念叨,以往隔着远,还好些,不过节下走动。这离得近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见天给那小子送。”

平郡王妃当时没说什么,私下却是教导了这个小女儿几句,平郡王妃道,“你自然是好心。可你想想,你家老太太、还有女婿,难道就是个糊涂的?当时女婿定的那个四年之约,人家秦公子,一个白身,如今已是举人了,这可不是容易的事。你莫要再说这亲事不好的话,女婿亲自定的,你家老太太亲眼过的目,我虽没见过人家,可想想,若是不堪入目之人,女婿难道会许婚?”

“娘,那小子就是个花言巧语。”

“要是能花言巧语的糊弄住你们一府的人,那也是本事!”平郡王妃道,“好了,不许在外头再说人家的不是。既然你家老太太、女婿都愿意,你好生帮阿镜准备嫁妆,尽一尽你的本分,也就是了。”

景川侯夫人只得闷闷应了回府。

把闺女打发回婆家,晚上平郡王妃与丈夫提了一句李家这门亲事,平郡王妃道,“咱们二丫头,虽则是有些私心,说的未尝没道理。这李家大姑娘,嫁得也太低了。”

平郡王道,“秦公子已放出话了,今科状元非他莫属。”

平郡王妃大惊,“竟是这般才学!”

“才学倒不至于。”平郡王笑,“这位秦公子的好处,不在才学上。”

“怎么说?”

平郡王端起水喝一口,道,“初时,就是阿钊阿镜兄妹南下,阿钊是随着方阁老念书,阿镜就是去玩儿。秦公子生得好,阿镜便相中了他。”

“真的比咱阿岚相貌更好。”

“是要好些的。”平郡王实事求是,道,“我曾见过这位秦公子一回,就是阿钊成亲的时候,他闹了个笑话。说笑话都是客气,当着那么些人,丢了个大丑,景川气得脸都黑了。就是给景川叫‘景川老头’的事。”

说到这个,平郡王妃就想起来了,平郡王妃道,“当时我就说,这孩子,有些野性难驯。”

“可这位秦公子厉害就厉害在,丢了这样的丑,他进去见过亲家母后,立刻没事人一样就出去在门口帮着迎客了。待宴席上,还帮着阿钊挡酒,陪着说话,没事人一样。”平郡王道,“不是我说,秦家这样的盐商之家,家里孩子能见过什么世面,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要是丢那么个大丑,自己愧得也得不好见人。这位秦公子,完全不受影响。打那儿,我就想,这可不是个等闲人物。”

“脸皮怪厚的呀。”

“我的娘娘啊,这出门行事,当朝为官,就得有这种脸皮。”平郡王道,“这科春闱,秦公子不中便罢了。倘他中了,一入官场,定是一把做官的好手!”

平郡王妃道,“那等二丫头再过来,我得跟她说,叫她好生与人家相处。”

“二丫头这个性子,就是清高的过了头。”平郡王道。

“哎,也不怪二丫头,听她说,那秦家盐商夫妻,很小家子气,说一到侯府,路都不会走了,还同手同脚。”平郡王妃笑道,“我都说二丫头了,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

平郡王道,“江南盐商,多是暴发之家,乍一进侯府,能有不拘谨的?但,人家儿子知道上进,这不是敬盐商,这敬得是秦公子。何苦做这恶人?景川的眼光,向来不差的。”

秦凤仪没想到,还被平郡王夫妻讨论了一回。

这会儿在景川侯府,李钊也正与妹妹说今日吃酒的趣事,李钊笑,“阿凤这个家伙,硬是跟着起哄。父亲从没吃过这许多酒,秦老爷都喝醉了,拉着我的手叫儿子,拉着阿凤的手喊亲家。”

“如何吃成这样?”

“先时咱们去秦家,秦老爷也不这样,那会儿觉着虽有些客气,人挺和气的。这乍来咱家,顺拐我就不说了,一见父亲,拘谨的话都说不出,一说话,还结巴。秦老爷真是个实诚人,虽话说不俐落,对着父亲就连干了三杯。秦老爷的意思,我都瞧出来,是想谢谢父亲。结果,阿凤这个起哄架秧子的,鼓捣着俩人拼起酒来。倒是这喝多了,秦老爷既不结巴也不顺拐了,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还说在扬州栖灵寺给父亲立了长生牌位。父亲已打发管事去扬州了,说必要把栖灵寺的长生牌位拿下来,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李钊笑的,“别说,阿凤跟秦老爷倒有些像。就是秦老爷不比阿凤嘴巧,都一样,是个实诚人。”

李镜一笑,“端看阿凤哥的人品,就知他家里父母差不了。”

李钊感慨,“阿凤这几年,真是不容易。要搁刚认识他那会儿,如何能知他有这样的本领。”

“哥,明儿阿凤哥过来,我叫他写篇文章,介时你帮他看看。”

“没问题。”李钊道,“礼部卢尚书那里,待下个休沐,我带阿凤过去拜见一回才好。”

李钊又与妹妹说了秦凤仪敲桌子当磕头糊弄秦老爷的事,李镜笑,“有时都不晓得他哪里来的这么些招术。”

兄妹二人说笑了一回,秦凤仪回家却是琢磨着,今双方家长都见过了,待再去侯府,就同他岳父提了回定亲的事,秦凤仪谄媚的给岳父揉着肩,道,“聘礼我都带来了,岳父,要不,咱们先把亲事定了。”

景川侯相当铁面,“我当时说的是你四年之内,必得进士功名,方会许婚!”

秦凤仪给景川侯噎的,打了半日嗝才好。

李镜见秦凤仪总是抚胸顺气,问他,“不是不打嗝了么?怎么,还是不舒服?”

“我要是不摸摸怀里的小镜子,就要给王母娘娘气死了!”

第76章 秦师弟~好~

第二次求亲被拒, 这让秦凤仪的内心充满愤怒,觉着岳父一点情面都不讲!

秦凤仪愤怒之下还在李老夫人面前大力抨击了岳父一回,秦凤仪气得, “要是不同意, 就早说不同意。祖母, 你不晓得,开始我问,岳父也不给我个准话。足足让我给他揉肩揉了一个时辰, 才说不同意!这不是故意气人嘛!”

李老夫人笑眯眯地,“行, 下回我跟景川说, 可不能再这样了。”

“祖母你不用跟他说,下回我状元到手, 包管叫他无话可讲!”秦凤仪气得不轻。

李老夫人还是得替儿子说两句话, 道,“你岳父是怕你这亲事一定, 你心里这口气散了,就可惜了。”

“哪口气?”

“一口气考状元的这口气呗。”

秦凤仪坚决不承认, 道, “我要是娶了阿镜妹妹,只有更争气的。”

“诶,如今已是入冬了,离明年开春也没几个月了。阿凤你赶紧用功念书,我明年可就等你中状元了。”

“祖母, 你只管放心!就等着听我的喜报吧。”秦凤仪一向自信。

但,这种自信在他写了篇文章让李钊帮着看时,李钊都觉着,带秦凤仪去礼部卢尚书那里拜访的事,还是放两天再说吧。

人脉景川侯府不缺,但,光有人脉,实力不够也不成。

李钊自己传胪出身,学问自不必提,给秦凤仪把文章细细的批了,再叫他重做去。

方悦那里倒是给秦凤仪送了信,让秦凤仪过去。原是方悦之父方大老爷准备带着儿子去卢尚书府上拜会,秦凤仪可是方阁老的关门弟子,方悦便与父亲说,一并带着秦凤仪去。

秦凤仪自来京城,便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先时是与寿王府的争执,后来又要带着父子正式拜访侯府,这两件事都好了,他正说要去方家给方阁老请安,倒是方家的帖子先到了。

方家现在对秦凤仪也委实好奇,不说别个,就是秦凤仪这自称“今科状元秦凤仪”的事,方家就在想,嘿,我家解元儿子都没这般大的口气,你这口气咋这大哩!

当然,秦凤仪于方家不算外人,像秦凤仪这样真正提着腊肉,在孔圣人跟前拜师的,这种师生可比那种什么座师与新科进士、或是私塾先生与小学生、的师生关系近得多。秦凤仪这种属于正式被方阁老收入门墙的,正经算来,李钊都没正式拜过师,只是有个师生名头罢了。

秦凤仪口气天大,又是方阁老入门弟子,方家自然看重他。故而,这种去拜访卢尚书的事,方悦说叫着秦凤仪一道去,方大老爷也没意见,想着正好见一见这位小师弟。

方大太太还特意叮嘱一句,让秦公子先到女眷这边来,方家两位太太也都想见见这位神仙公子。

方大老爷道,“男人,首重品性,其次才干。”

方大太太道,“秦师弟难道没才干?这也是跟咱阿悦一科的举人。我说你就别啰嗦了,非但是我,他四婶也想见的。”

方大老爷对家中女人也无法,道,“那就见吧,小师弟也不是外人。”

方大太太见秦师弟之前,还与儿子打听了一回,不问别个,先问,“你秦师叔真是人们传得那般好相貌?”

秦师叔什么的…方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就有些卡壳,他对秦凤仪一向是直呼其名,然后,阿凤喊他阿悦哥的。这一回京城,立刻长了辈分啊。方悦道,“待娘你见了就晓得了。对了,姐妹们不要见啊。”

“这是为何?”

方悦一叹,“娘,你不晓得,我们来京城时,在扬州码头,好几百号的女娘跑到码头去送阿凤。他那相貌,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若他无亲事在身,叫姐妹们见见也罢了。他早有亲事了,就不能让姐妹们见了。”

方大太太原是不信儿子这话,待秦凤仪来的那一日,一家子女眷都提前到了正房,就等着见凤凰公子哪。结果,没见着。秦凤仪先去的方阁老那里,给方阁老见过礼,再见过方大老爷,深深一揖,口称“伯父”,把方大老爷喊得…都不晓得这叫什么辈份了。方大老爷忙扶了他起来,纠正道,“师弟,可不能这样叫啊。论辈份,得叫师兄。”又与儿子道,“你小师叔虽然年纪小,却是你祖父的弟子,如何能直呼你小师叔的名字,赶紧改了去。再让我听到你这样轻狂无礼,我断不能算了的。”

秦凤仪道,“阿悦哥比我还大呢,大伯,没事儿,我跟阿悦哥各论各的。”

“师弟,一朝拜师,便是父子。这世上,叔叔比侄子年少不稀罕,但,倘因叔叔年少便要叫侄子大哥的事,可是再没有的。”方大老爷正色道,“从今以后,便改了吧。”

方大老爷年纪比秦老爷还大些,很有些父辈威严,秦凤仪看方阁老一眼,见老头儿拈须而笑,秦凤仪心说,看来老爷子也是想让改的。他看向方悦,方悦一礼,“师叔。”

秦凤仪笑的见牙不见眼,“师侄好师侄好。”扶方悦起身。

方悦看秦凤仪笑得一脸奸相,就知这小子在想什么,不由瞪秦凤仪一眼。他这一瞪,他爹立刻咳了一声,方悦连忙收回白眼。秦凤仪笑嘻嘻地,“大师兄,你这眼神可真管用。”

方大老爷想,师弟年纪小,难免有些跳脱。方大老爷面貌温和,“师弟现在是举人,也得稳重才是。”

“师兄放心,我一准儿稳重!”

秦凤仪比方悦还要小三岁,虽说是师兄弟的辈份,但方大老爷看他也如看儿子一般,方大老爷就说了带他一并去拜会卢尚书的事。甭看秦凤仪对春闱这里的事儿还不大懂,可他家经商,对于这种跟官员拉关系的事,秦凤仪简直天生灵透。方大老爷道,“你若无事,咱们明儿一道去。”

秦凤仪笑,“这样的大好事,也就是师兄拿我当自己人,时时想着我。”

方大老爷心下一暖,想着师弟虽年少些,却很是个灵透人哪。方大老爷越发温和,“原就是自己人。”

方悦道,“阿,不,小师叔,明儿你换身稳重衣裳。”

“我晓得。”秦凤仪一向偏好耀眼辉煌的打扮,说实在的,还是纨绔审美。但这几年念书,秦凤仪也了解了读书人的品味,基本上就是灰不拉叽的没品味的那种。但入乡随俗嘛,跟读书人在一处的时候,或者去拜访有学问的人的时候,秦凤仪也往灰不拉叽里打扮。虽然秦凤仪认为,便是灰不拉叽也不减他半分美貌,但,这种打扮比较讨学术界的喜欢就是。

秦凤仪还把昨日做的文章拿出来给方阁老看了,方阁阁指点他一二,与长子道,“过来看看你师弟的文章。”

方大老爷也是正经二榜进士,眼力还是有的。虽然秦师弟口气大,但,方大老爷没想到,口气比文章竟大出这许多。这要不是自家师弟,方大老爷必得说一句,就这狗屁文章,还敢自称今科状元。

虽然秦凤仪这文章说狗屁有点不合适,毕竟,举人的笔力还是有的。但,方大老爷是拿着秦凤仪的文章与历年状元文相比的,这委实是有些差距了。

不要说状元,这位师弟能不能中进士都得两说。

方大老爷没点头也没说话,将秦师弟的文章又还给了秦师弟,方阁老与秦凤仪道,“比下船那日做得更好了些,可见这几天还是用心念书了的。”

秦凤仪笑,“方爷爷,不不不,师傅,这是自然啦!虽然这几天有些琐事,还要正式到我岳家拜访,可我就是出门坐车,怀里也是揣着书本的。”

方阁老笑,“这就很好。”

秦凤仪立刻露出高兴又得意的模样,他道,“师傅,我总觉着,我摸着门槛了。”

“这话怎么讲?”

“就是说不大清楚的一种感觉,这些日子,我写文章,总有一种还能更好还能更好的感觉。具体怎么说,又说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得到。等我找准了法子,一准儿能有个大进境。”

方阁老想了想,与秦凤仪道,“待去过卢尚书府上,再去庙里住些日子如何?”

“那我不就好几天见不到阿镜妹妹了。”

方大老爷真是开了眼界,就几天见不到人家姑娘,能比春闱的事更要紧!哎,小师弟还是小啊!

方阁老对秦凤仪却是很有法子,不急不徐道,“你这文章,举人是富富有余了,但离进士的笔力,还是差些的。当初,景川侯定的可是你中进士方能许婚的,你要是中不了进士,便是景川侯府再给你一次机会,也得再得三年,才能与阿镜成亲。那时,就不是几天见不到阿镜了,而是一年就见几天啦。”

秦凤仪想到他岳父那无情无义、铁石心肝的模样,深觉他师傅说得有理,秦凤仪正色道,“师傅说得是,我是得好生钻磨一二。”

秦凤仪过来一回,见着自己大师兄,又有自己师傅,便将自己这几日文章上的困惑请教起来,至于方大太太还等着见神仙公子的事,不要说秦凤仪不晓得他这位师嫂等着见他,就是方大老爷,一时也忘了此事。

秦凤仪用过午饭,就与方悦去了书斋,俩人一并念书做文章。

方大太太着人打听,听到小师弟与儿子去了书斋,立不叫人打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什么神仙也不比儿子科举重要啊。

方大太太与方四太太道,“以后秦师弟金榜题名,有的是见面的时候,让孩子们念书吧,这样的用功,又正是要紧时候。”

方家,联姻的也多是书香之家,方四太太几个儿子也都是念书的,将心比心,自然称是。

方大太太晚间与丈夫打听,“秦师弟的文章,当真比咱阿悦还好?”可听说这位秦师弟举人名次很寻常啊。

方大老爷道,“他四年前才开始念书,文章上自是略差些的。可你想想,这念四年就能中举人,可见秦师弟资质出众。他的文章,今科把握不大。我看他岁尚小,要是再能打磨三年,以他的资质,大有可为。”

方大太太也是赞道,“可真是个聪明孩子。”

“相当不错。”

方大太太笑,“先时听说咱们老爷子在扬州收了个弟子,我还以为就是说着玩儿的。”

“这话糊涂,正经孔圣人面前烧了香磕了头的,能是说着玩儿的。”方大老爷道,“老爷子这把年纪,能让老爷子动心,可见小师弟不凡哪。”

“长得如何?”方大太太想了一天也没见着,愈发好奇了。

方大老爷十分干脆,“好!”

第77章 这帮子眼神不好的~

方大老爷斩钉截铁的这一句, 闹得方大太太愈发好奇,只是,眼下秦凤仪的心都在春闱娶媳妇上, 根本不晓得自家师嫂已是对他望眼欲穿啦~第二日, 秦凤仪早饭后换了身簇簇新的玉青色的书生长袍, 过去方家。方大老爷看一看儿子斯文俊秀,再看一看师弟,耀眼出尘, 虽然是把儿子在相貌上比下去了一些,方大老爷性情宽厚, 主要是, 秦师弟是自己人,方师兄赞道, “师弟真不愧神仙公子之名啊。”

秦凤仪笑嘻嘻地, “师兄过奖了。”

辞过方阁老,一行三人便去了卢尚书府上。

今科是春闱之年, 卢尚书身为礼部尚书,自然是主考官的热门人选。故而, 他府上颇是热闹, 门房那里一堆人等着拜见呢。方家一行自然不必在门房等侯,方大老爷一到,门房直接就将人恭恭敬敬的引了进去。

卢尚书见到方大老爷也很是亲近,俩人本就是朝中同僚,礼部尚书之位, 方阁老退下后,举荐的就是卢尚书,可见两家交好,并非一日。

说起话来,卢尚书笑道,“先时听闻阿悦解元之喜,我还说呢,阿悦当真是不堕方家宝树之名啊。”

方大老爷谦逊一二,与卢尚书介绍了秦凤仪,实际,秦凤仪的相貌风范,一进屋卢尚书就注意到了,只是,按着礼数,他得先与方家父子寒暄一二。卢尚书原想着这位小公子好相貌,一听这就是那个口出狂言的秦凤仪,卢尚书笑笑,“秦公子兴许头一回见我,我却是早已见过秦公子了。”

秦凤仪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老大人,他一向机伶,笑道,“不可能啊,大人如此风采,若我见过,必不能忘。”

卢尚书与方大老爷笑道,“自开朝以来,咱们六部衙门前第一次给车马堵得出不了门,还是多亏秦公子帮着指挥,我们才顺顺当当的落衙回家。”

卢尚书这样一说,秦凤仪想起来了,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您跟我岳父告了好几回状是吧?我岳父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

卢尚书先是一怔,继而哭笑不得,暗道这小子也就是一张脸出众了。

方大老爷还得给秦师弟圆场,道,“我这师弟,年纪小,性子尚带几分天真。”

卢尚书一愣,道,“莫不是老大人收了秦公子入门墙。”

“是,家父这个年岁,阿凤便是家父的关门弟子了。”

要搁平时,卢尚书断不能见秦凤仪这人的,用卢尚书的观点,轻佻,男子汉大丈夫,倒靠美貌搏人眼球,闹得京城那些无知女娘们要生要死,简直不成个体统嘛!不过,如今方家带他进来,卢尚书也不能把人撵出去,而且,听闻秦凤仪今也是举人出身,只是,这说话依旧是个…让人怪无语的。什么叫告状啊,就先时那六部衙门大拥堵事件,依卢尚书性情之耿直,没上本参景川侯一本就是留面子了。

卢尚书对方阁老一向敬重,当真是不明白这位阁老大人如何收了这么个没头脑做关门弟子。

秦凤仪想着,原来卢尚书就是那告状精,看来,这回关系是拉不成了。

二人对彼此的印象,都是一般中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