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坐端正了,看岳父一张铁面,生怕这魔王会出尔反尔,连忙道,“岳父说吧,我听着呢。”

景川侯便说了让秦凤仪放弃殿试之事,秦凤仪不大乐意,撅着嘴。“我爹说,我师傅也是这个意思。还说了一通进士同进士的事儿,这有什么差别啊,不就是进士在京城做官,同进士也可以在京城做官么?我觉着,就是俩字和仨字的区别啊!”

景川侯气得,肚子里的火是压都压不住,心说,怎么偏叫这小白痴有这等资质,真个老天无眼!想不管他吧,又觉着可惜。可管他吧,又是一肚子气!

景川侯冷声道,“进士与同进士的差别,我告诉你,内阁相臣,六部九卿的大员,没有一个是同进士出身的!”

秦凤仪眨巴眨巴眼,道,“可我又做不了那么大的官,我觉着,我做个官县什么的就成了。”

景川侯险没给这不争气的气死,李钊连忙道,“阿凤,眼下初做官,自然都是小官。可以后呢?既是在官场,自然是越往上越好的,是不是?你总要为以后的前程考虑。”

秦凤仪是真的不懂这些,他使劲想了想,总结道,“是不是说,同进士以后只能做小官,不能做大官的意思。”

李钊笑,“就是这个意思。”

秦凤仪道,“还有殿试呢,我也不一定会考同进士吧?”

景川侯问,“我与你师傅,哪个会害你?”

“那不会。”

“还是说,我们二人的眼力,都不如你。”

秦凤仪道,“岳父,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一时不大明白这官场上的事,多问几句罢了。岳父你待我忒没耐心,我不懂,你就细细说给我知道不就行了。你一句话,我略犹豫些,就要发脾气。我是大女婿没什么,以后二女婿三女婿要是胆子小,可就给你吓着了。”

秦凤仪眼下最急的是定亲之事,秦凤仪笑嘻嘻地,“岳父的话,我记得了,我师傅也这样说呢。岳父放心吧。”他满眼期待,“岳父,明儿外我就来提亲啦~”

景川侯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敲了下肩头。

秦凤仪在这种事上最机伶不过,他立刻两步小跑到岳父身边,殷勤的给岳父揉下肩,在岳父耳根子处谄媚兮兮地道,“岳父~岳父~你可是应啦~”

景川侯心下忍笑,挑眉道,“上回是谁赌咒发誓,再不给我揉肩了?”

“岳父,咱们翁婿,我那是说着玩儿的?”秦凤仪连忙用力的揉按几下,景川侯终于一笑,松了口,“明儿就过来吧!”

虽则是没做成状元岳父,反成了会试榜的孙山岳父,就看在这小子心还算诚挚的面子上,允了吧!

景川侯话音刚落,秦凤仪一蹦三尺高,欢呼一声就跑出去找阿镜妹妹报喜去了!至于秦凤仪撞开的书斋的房门,忽悠悠的转了半圈后,书斋里已不见秦凤仪的影子。一阵暮春的风儿吹过,拂在景川侯空落落的肩头,景川侯若无其是的起身,与长子道,“走,吃饭去吧。”

第85章 提亲事下

秦凤仪跑去跟李镜报喜, 李镜虽是比秦凤仪更早晓得父亲允婚之事,可此时看秦凤仪一脸喜色,李镜难免又甜蜜了一回, 秦凤仪拉着李镜的手就叨叨开了, “知道我看到我在榜上多高兴不?唉哟, 把我喜的,当时就抛下阿悦跑回来先跟你报喜了。岳父这大魔王,可算是点头了。阿镜啊, 岳父肯定是京城最难缠的老丈人了…阿镜,欢喜不?”

秦凤仪那张绝代美貌的脸上直逼近了李镜问, 李镜斩钉截铁, “欢喜!”

秦凤仪紧紧的抱住她,把头搁她肩上, 轻声道, “我可算又把你娶回家了。”

李镜拍拍他的背,反正亲事就在眼前, 这样抱一抱也不算逾矩了,李镜心下自我安慰道。她知道秦凤仪这四年里付出了多少辛苦, 世上肯为自己妻子这样付出的男人, 秦凤仪算是第一个吧。

李镜每想到此处,越发觉着自己没有看错人。

俩人抱了好一会儿,秦凤仪方讪讪的把李镜放开了,还悄悄的坐得远了些。李镜不解,“怎么了?”

秦凤仪指指胯下, “憋得我。”

李镜脸刷就红了,秦凤仪也努力平复着,与她道,“本来我十六就想成亲的,这一憋四年,可是把我憋惨啦~”

李镜小声道,“这也不必急了,亲事就在眼前了。”

秦凤仪点点头,李镜连忙转了话题,道,“父亲跟你说殿试的事没?”

“说了,叫我不要考。可是,不考真的好可惜,还要再等三年呢。”秦凤仪问李镜,“刚岳父臭着个脸,我也不敢不答应。只是,我还是不大明白。阿镜,听大舅兄的意思,就是同进士不能做大官了,是吗?”

李镜细细的分说与他知道,“要说这三甲进士,一甲状元榜眼探眼,这你也知道的。二甲取一百名,剩下的便是三甲,也称同进士。开始授官时,其实差别不大,一甲状元是从六品,榜眼探花就是七品,余者进了翰林做庶吉士多是从七品。同进士不能入翰林为庶吉士,便要自己去吏部谋缺。同进士谋缺,无非也是从七品官职。可以后升迁就不一样了,唯有翰林,方可入内阁。这同进士,是绝不可能入阁为相的。”

“就这么点差别?”

“这还是一点?”李镜道,“阿凤哥,你与那些四五十岁中进士的人可不一样。你现在不过弱冠之年,现在朝廷,七十岁致仕。你能做五十年的官,这五十年,你要是在朝廷认真熬资历,也能熬到六部高位了。你若是同进士,便是再怎么熬,六部高位也没你的份!这怎么差别不大?天差地别!你要是同进士,以后同年相见,人家都瞧你不起。”

“可是在外为官,也有大官啊,我看巡抚啊总督啊,都是大官,也都是外任官。”

“满朝文武,有几人能熬到巡抚总督位上?而且,这样的外任实权高官,一旦出缺,无数人眼红!更不知有多少人打这样实缺的主意!你便是样样都好,可想谋这样的实缺,直接人家说你,同进士出身,这便是个挑儿。看遍总督巡抚,又有几人是同进士出身?”李镜道,“凤毛麟角。”

李镜细细与他说道,“今再等三年,以你的资质,文章再磨三年,三鼎甲都是有机会的。”

“这么说,你也想我下科再考一回?”

“要是长远的说,自然是下科再考一回。”李镜道,“这做官与做生意相似,阿凤哥,你想想,都是做生意,有那成天在外风吹雨打的小商小贩的生意,也有你家日进斗金的生意,你觉着,是哪个生意好?”

“这还用说么。”

“这便是了,你若是同进士做官,以后开始升迁容易,可是越往上走就越难,便是外任官,都不容易做得高位。做生意,都是往大里做。做官也是一样,自然要往高里做的。”

秦凤仪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与李镜抱怨道,“你不晓得岳父,与我说不了三两句,就要发脾气的,跟你没法儿比。”

李镜笑,“父亲是替你着急。”

“这有什么急的,离殿试还有好几天呢。”秦凤仪看着李镜道,“就是可惜往赌庄投的那些银子,可是打水漂的。”

李镜道,“与你前程比,那些银子算不得什么。”

俩人说着话,便有小丫环过来,说是老太太那边传晚饭了,李镜笑道,“咱们这就过去吧。”

“嗯。”秦凤仪挽住李镜的手,俩人是手挽手过去的。

结果,男女分席用饭,你说把秦凤仪遗憾的。尤其看着岳父那张黑脸,秦凤仪还一个劲儿的抖机伶,“我过去服侍祖母吧,唉哟,祖母没我服侍,怕是吃不好。”

景川侯瞥他一眼,“给我坐下。”

秦凤仪只得扁扁嘴坐了,还得给岳父斟酒,拍岳父马屁,与岳父商量明日过来提亲之事。好吧,因为有允婚的喜事,秦凤仪也只是略遗憾不能与媳妇同坐罢了。不一时,他就笑嘻嘻起来,还说起自己孙山的事,秦凤仪笑,“要不是岳父给我提个醒,我都没想到。”

李钦李锋都笑起来,李锋举杯道,“虽则阿凤哥你这回是三百名,可也是榜上有名啊,今年是因为考生格外多,你这名次才显得靠下了。可话说回来,有几人能在阿凤哥你的年纪就榜上有名呢。我敬阿凤哥一杯,给阿凤哥道喜。”

秦凤仪笑着与小舅子碰了一盏,道,“阿锋你好生念书,这会试一点儿不难的。你看我,随随便便念四年书就能考中。”那幅得意嘴脸,就甭提了。

李钦笑,“是啊,也就比大哥差一线罢了,大哥在你的年纪,可是当科传胪。”

“要不怎么是大舅兄呢。”秦凤仪笑道,“我这虽比不得大哥这传胪,可我二十岁的时候,也是贡士榜有名,阿钦,接下来就看你了,你可得比阿凤哥要强啊。来,咱们哥儿俩吃一杯。”秦凤仪早便知道,李钦这小子念书十分笨蛋,至今都十七了,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呢。秦凤仪还给他算了算,“到下科春闱,阿钦你正好二十,我就等着听你好消息啦。”

李钦给秦凤仪气得,脸都青了。

景川侯也只凭他们互相打趣较劲,并不多管。

秦凤仪在景川侯府吃过饭便告辞了,因着明天还要准备提亲之事,他得回去准备一二。待得第二日,秦凤仪一身大红绣牡丹的锦袍,秦老爷秦太太也都是绛红衣裳,反正吧,就这一家人的打扮,秦凤仪胸前再绑朵大红花,直接拜堂都不算失礼的。

方阁老与平珍也一早就到了,到秦凤仪这一身,都只有赞的。大家寒暄一二,自然是正事要紧,便上轿的上轿,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一并去景川侯府。

景川侯府显然也早做了准备,起码,方悦就觉着,今日侯府大门前头的青砖似乎也打扫得格外干净。一行人一到,景川侯府中门大开,景川侯亲自出门相迎,方阁老德高望重自不消说,平珍也是景川侯正经小舅子,再者,方悦是服侍着方阁老一并过来的,秦家人更不必提,这是正经亲家。便是秦家出身略有不如,但看到这媒人阵仗,便是一向有些小势利眼的李钦心里也没有别个想头的。

除了方阁老平珍这两位有身份的媒人,秦家还请了两个京城有名的官媒,这两个官媒婆娘,惯是行走公门侯府,开始秦家命人去请,一听举人门第,她们还不乐意来着,觉着有失身份。到底孙大管事老练,便将事换了种说法,道,“景川侯府嫡女与我家神仙公子的亲事,嬷嬷若是不愿,我也不好强求!”那官媒变脸之快,揽月回家都说,要是孙叔叔不允,怕我们都回不来了,死拦着不让走,还说要叫一品楼的席面儿招待我们!

今两个媒婆子也打扮得颇是喜庆庄重,她们做老了的,名声都很不错,也晓得侯府规矩。有一位还说,当初李钊与崔氏的亲事,她便是襄永侯府的媒人,今再帮着秦李两家跑腿,以后出去说起来,又是一桩资历啊。

方阁老平珍只管与景川侯闲谈,一应婚书事宜自有这俩官媒指点着,包括聘礼单子,秦家都是一一备好的罗列清楚的。纵这俩媒人见多识广,也觉着秦家这份聘礼不薄了,想着果真是扬州盐商,身家这豪富,并不逊于这京城豪门!

双方在婚书上签字,再加上双方媒人的名字,如景川侯这样有身份的人,还要落上自己的私印。之后,还有一道,就是要请官府的人来,落下官印。

所以,婚书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许的,这是有律法保护的婚姻。

此婚书一定,两家的亲事便是定了。

之后,定亲成亲,便是民俗上的事了。

通俗来说,婚书就是民证局落了钢印的结婚证。

从这一刻起,秦李两家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再难更改!而秦凤仪那眉眼间的喜悦与意气风发,便是威仪如景川侯、儒雅如方阁老、出尘如平珍、俊秀如李钊,一时间都被秦凤仪身上的辉耀之气压了下去,厅外不知何处飞来的两只长尾巴的喜鹊鸟,便停在一株碧桃树上,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第86章 激昂啦~

景川侯正式应允秦家提亲之事, 哪怕两家尚未举行定亲礼,便先在京城传扬开始。主要是两个官媒人,唉哟喂, 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见识到了神仙公子的风采, 哪怕秦家出身寻常, 但神仙公子这般神仙风范,便是侯府嫡女,也是配得滴。

何况, 这桩亲事还颇多曲折之处,譬如, 四年之前神仙公子过来提亲, 景川侯立下的条件,如今, 神仙公子已是贡生, 景川侯应诺许亲。当然,还有神仙公子出何美貌出众, 景川侯府的大姑娘如何端庄贤淑,经这两个官媒的嘴再添上三分渲染, 立刻就传扬出去了。

总得来说, 景川侯府本就是京城高门,神仙公子乃知名人士,何况,还有两位大媒人,一为致仕已久的方阁老, 一为京城有名的丹青名家平珍。致使,纵神仙公子这第三百名的孙山贡士有些好笑,但这桩亲事,大家还是纷纷表示祝贺的。

既是景川侯府允婚,秦太太也拿到了李镜的生辰八字,第二天便马不停蹄的去了灵云寺请高僧帮着合八字,算吉日。高僧一看,便说八字再合适不过的,然后,给择了几个极好的日子,秦太太便欢喜不迭的送上大笔香油钱,然后,喜滋滋的回了家。

这到家已是晌午,秦老爷还等着秦太太吃饭呢,秦太太心中觉着丈夫体贴,笑道,“你自先用便是。灵云寺离得远,我说了要晚些回来的。”

秦老爷道,“阿凤也不在家,我一人用饭有什么趣,你晚能晚到哪儿去。”递给妻子一盏温茶,“先吃口茶,歇一歇。”

秦太太喜上眉梢,笑道,“你不晓得,高僧一看咱们儿子媳妇这八字,连说了三个好。说是百年不遇的好八字,再合适不过,必能白头偕老,恩爱百年的。”

秦老爷笑,“这就好。”

秦太太把高僧批过的吉日递给丈夫,秦老爷看近的四月中便有吉日,秦老爷道,“四月中的日子最近,可定可。只是过了四月,剩下的吉日就是八月十月的了。”

秦太太笑,“四月先把亲事定下来,八月十月里选一个吉日成亲便是。”

秦老爷笑,“这就看亲家怎么定了。”时下规矩,吉日是男方拿着双方的八字去算的,至于选哪个,就得女方来定。

秦太太笑,“一会儿就打发人把李官媒请来。”这打发人去亲家问吉日的事,就得官媒去问。

夫妻二人说一回话,便去饭厅用午饭了。午饭时不见儿子,秦太太笑,“可是得赶紧把媳妇娶进门,不然儿子这就长在人家侯府了。”

“今儿个并不是去侯府寻李姑娘。”秦老爷给妻子布一筷子菜,道,“听阿凤说,他在贡士榜上有名,凡贡生,一人有身贡生衣裳要发呢。这是朝廷免费给贡生的,阿凤说不要白不要,他去把衣裳领回来,也做个收藏。”

秦太太道,“这也是。我还没见过贡生老爷们的衣裳呢。反正不要钱的,虽则咱阿凤不参加殿士的,衣裳拿回来,咱们也开开眼。”

夫妻俩一面吃饭,一面商量着定亲酒的宾客单子。

秦凤仪这去取进士衣裳,是约了方悦一道去的,相伴的自然还有个孙贡生孙耀祖,最让秦凤仪气闷的是,他觉着他会试文章写得也不比孙耀祖差,结果,孙耀祖还两百名呢,他竟然只得了个三百名,当真叫人气闷。

不同于秦凤仪这准备今科殿试弃考的,孙耀祖还要在殿试一搏。

三人同行。

贡士服是上等细棉布所做,白袍蓝带,颇是素雅飘逸。

秦凤仪一向不喜欢这种素雅型的,不过,不花钱的袍子,不要白不要。秦凤仪还道,“待我三年后,还得得一身。”

方悦奇怪道,“如何还会再得一身?”

“我要再会试,不得再得一身?”

方悦笑,“想哪儿去了,你便是三年后春闱,也不必再参加会试。”指指秦凤仪手里的贡生牌子,方悦道,“三年后,直接参加殿试便可。”

秦凤仪大喜,“原来不用再关九天了啊。”

“就是你愿意再参加会试,倘再有这洗澡的事,你受得了,喷鼻血的也受不了啊。”方悦打趣一句,笑道,“殿试虽只是一天,一样是高手云集,你这三年,功课还是不能放松。”

不用再关贡院九天不能洗澡,秦凤仪就很高兴了。

这取了贡士服,方悦就一并请秦凤仪家去说话了,待中午,就留在方家用的午饭。下午他才回的家,试了贡士服给爹娘看,这一试,长短上倒是合适,就是太肥了。秦凤仪道,“料子倒还成,只是这也忒不合身了。”

秦太太笑道,“这么多的贡生,先时也不知你们身量,无非就是多放出些富余来,这样,不论是肥是大都能改合身,倘是衣裳瘦小了,可是没法儿改了。”

秦凤仪道,“那叫琼花姐姐给我改一改,待改好了,我穿过去给阿镜看看。”

秦太太自然无有不应的,“好。”接着就同儿子商量定亲的事了,秦凤仪问他娘今天算出的吉日,先是不乐了,道,“成亲在八月啊?不能四月就成亲么。四月不也有吉日。”

秦太太道,“我也想早些啊,只是,断没有未定亲就成亲的理。小户人家还得摆两席定亲酒呢,何况,李姑娘等你这好几年,更不能委屈了她,必得办得热热闹闹的才好。”

秦凤仪气闷,“那就选最近的日子,定亲在四月,成亲在八月,可不能拖到十月腊月去。”

“这得看人家女家选哪个做吉日了。”秦太太笑眯眯的,“放心吧,我儿,亲家定是选最近的日子的。”说来,李姑娘也不小了。当然,儿子比李姑娘还长一岁,不过,这时节,男人为了科举啊啥的,晚几年成亲不算什么,像孙举人,不,现在是孙贡生了,比儿子长六岁,去年才成的亲。如今儿子这里,真是把人家姑娘耽误了。所以,秦太太想着,李家定也会选着近日子挑。

秦凤仪道,“娘,咱家定亲酒,就请明月楼的大厨。”

“好。”秦太太道,“倒是宾客单子,咱们得定一定。”

一家子便商量起来,秦家在京城朋友极少,要说有的话,就是方家和程家了,好在,这两家都很显赫。尤其程尚书,现居户部尚书的高位。自秦家来了京城,没少去程家走动,就是秦凤仪中了个三百名的贡生,也特意到程家报喜了。

这样的喜事,自然要请程家一家子过来的。

方家更不是外处,这是秦凤仪的师傅家,方悦早说了,定亲成亲什么的,就让他娘过来帮着张罗。以免京城规矩多,秦太太不晓得什么的。再者,秦家的确人少,也需要帮手。

这两家是必请的,再有就是平珍这大媒人,自然也要下帖子。

还有,秦凤仪早就相识的骊公府,骊公府与景川侯府交情更深,不过,不怕,秦凤仪是要请骊远帮着送聘礼的。

“对了,老阮这回也是榜上有名,他名次极好,一百零几名,我把老阮也叫上,介时送聘礼,也算他一个。”秦凤仪道。

这位阮贡生说来还真是与儿子有些渊源,好在,人家现在夫妻恩爱,膝有两子,秦太太笑道,“好啊,总听你说这位阮贡生如何出众,只是还未见过。什么时候你请人家到家里坐坐才好。”

“现下不能扰他,他正准备殿试呢,胸中这口气可是不能散的。”秦凤仪又道,“对了,他也是头一遭殿试,介时我叫上他一并往师傅那里坐坐,师傅经验肯定足,也能叫老阮跟着听听这殿试要注意的事。”

秦老爷点头,想到什么,对儿子道,“还有孙贡生母子,也一并请了吧。”看儿子不大乐意,秦老爷道,“不管以后如何,现下还好好儿的。何况,要依我说,便是孙太太有些势利,也不能没有轻重。不会出不体面的事的,何况,自来了京城,孙太太时时过来走动,咱们又是同乡,不好这样的。”

秦凤仪现下长大了些,性子也有些收敛,便同意了请孙家母子之事。另外,四个一道送聘礼的人,秦凤仪也想好了,便定了方悦、骊远、小秀儿的相公阮敬阮贡生,还有便是户部尚书的儿子程蔚程小弟。

程蔚虽则年不过十五,也是俊秀少年一枚,秦凤仪可用人手太手,就把他给拉壮丁了。

何况,程秦两家这些年的交情,而且,秦凤仪近来十分上进,程尚书程太太都很是喜欢他,故而,秦凤仪开口,程家人高高兴兴的应了。秦凤仪还要走了程小弟的尺寸,说给程小弟做两身喜庆袍子,介时与其他三个送聘的一道穿了,才好看。

别人都忙忙叨叨的准备殿试呢,就秦凤仪,四处下帖子准备定亲之事。至于他不殿试的事,亲近的朋友也都晓得了,大家都知道秦凤仪会试虽中了,名次却不大好。想着他的年纪资质,便是再等三年,也是使得的。只要有远见的,都认为秦家有此决定,当真是高瞻远瞩了。

况,秦凤仪亲事定了,大家也只有为他高兴。

要说秦凤仪,当初是真的没想着要殿试,毕竟,这里的利害,他师傅、他岳父、他大舅兄、他媳妇、连他爹的不大懂的都说了,“咱家不大懂这个,可这些人,都是咱家最亲近不过的。阁老大人、你岳父,都是为你好的。听他们的,一准儿没差。”

秦凤仪也觉着没差,他想着,三年后就三年后吧。秦凤仪这人,说穿了,他对功名心不重,要不是景川侯开出这要命的条件才允婚,估计他这辈子也不会起考功名的心。秦凤仪一向觉着,扬州城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而他家,有钱有钱,日子过得也兴旺,考啥功名啊。

秦凤仪根本没想过,故而,此次都劝他三年后殿试,他见大家都这样说,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毕竟,念书挺累的。但,秦凤仪也应了。

秦凤仪的心思是在何时转变的呢。

这说起来,正常人的脑子绝对做不出的事。

就是秦凤仪这里里外外的张罗着自己和李镜的亲事,他路过永宁街时往路边随眼一扫,嗬,怎么他在三鼎甲的关扑榜上的赔率又提高了,三鼎甲的赔率原来是这样的,秦凤仪能上榜,主要是他在京城一向有名声,而且,口气大过天。不然,往年人家这三鼎甲的关扑榜也只会选出十位的,今年给他排个十一位,本就是破例。

而秦凤仪在三鼎甲关扑样的赔率,刚开始,状元的赔率是一赔三百,榜眼一赔两三,探花一赔一百。这都是极高的赔率了,秦凤仪还买过自己一百两呢。如今,他这赔率简直高的立逆天啦,状元涨么一赔五百,榜眼是一赔四百,探花是一赔三百。

秦凤仪与揽月道,“这些人够势利的啊,知道爷会试排名不高,立刻就调高了赔率。”

揽月笑道,“大爷有所不知,倒不全为着会试,如今他们已是晓得大爷不参加殿试,故而,把您这赔率提高,好糊弄那些不知道消息的女娘们呢。”说来,他家大爷这三鼎甲的关扑榜,也就女娘们会买。而且,得是那种傻傻的女娘,略理智些的,现在也不会买了。

要说秦凤仪这脑子,当真不是凡人能理解的,他当时便心下大为感动,想着,自己不能辜负这些对自己如此期待如此信任如此看好的女娘们啊!

然后,秦凤仪就仿佛被打了三吨鸡血一般,心里那就一个激昂,便是为了这些花了真金白银买他的姐妹们,他也不能不殿试啊!

第87章 这两眼~

要说秦凤仪这人吧, 其实没什么心眼儿,有啥事,一向是巴啦巴啦直接说的, 从来不会说埋心里如何如何。

但, 这殿试的事儿上, 他偏又十分鬼头。

这件事,他就谁也没跟说。

秦凤仪先骑马回家自己憋屋里琢磨了一回,先看看反对他殿试的这些人吧, 没一个好说话的。他岳父,这不必说, 冷面魔王, 怕他一提去殿试,就得把那张冷脸拉脚面上去。他师傅, 这瞧着是个好说话的, 其实都是他师傅说话,别人听着应着的。还有他媳妇, 他媳妇倒是讲理,倒自秦凤仪从“梦里”到“梦外”的经验, 他媳妇跟他讲理的时候, 他就一次都没讲赢过他媳妇。

至于他爹他娘,他爹早被他师傅给说服了的,他娘就知道听他爹的。

秦凤仪这掰着手指一分析,家里家外亲戚里道的,没人支持他殿试。哪怕骊远听闻他今科放弃殿试, 也说这决定做得好。

当真是没一个能明白他的。

其实就是中了同进士,也就是以后不能做大官。秦凤仪压根就没想过做大官的事,他觉着,做个章知府那样的四品知府,就很好啦。

秦凤仪决定,他殿试的事,也不跟这些人说,他偷偷的去!

秦凤仪做事,你说他没章法吧,他也有自己的章法。

就譬如,他先时把这事瞒得严严实实的,待殿试前一天,不过是与揽月和琼花俩人说了,秦凤仪先拿出主仆感情与他二人说,“你们要是敢说出去,往日咱们那些情分,就再不要提了。”

揽月吓得,“这老爷太太要是晓得,不得把我们打死。”

“老爷太太还不是听我的,你要是说了,休想娶琼花姐姐!甭以为我不晓得你小子那花花肠子!”如此,主仆情分再加上终身大事相要挟,这俩人,是谁都没敢说。

秦凤仪早头一天跟他娘说了,他虽不殿试,也要去送一送方悦的。所以,秦凤仪一大早就带着个包袱,带着揽月一人出门了。包袱里放的是琼花早就给他改好的贡士袍。秦凤仪带着揽月出门,找家客栈,进去换了贡士袍,拿着自己的贡士牌子,就去宫门口排队去了。

秦凤仪早盘算好了,他掐着点去的,而且,这殿试大家都是按排名来排队的,他去的本就晚,排在第二百九十九名后头,他是最后一个,故而,排在前头的方悦啊孙耀祖啊,一点儿不晓得他也来了。秦凤仪跟着进去就成,殿试的话,笔墨纸砚桌椅板凳都是宫里准备。

秦凤仪进宫里这前还摸出两个大金元宝,一个就得半斤,秦凤仪与揽月道,“拿去买关关扑,这回不要买,状元估计是阿悦的,你去都买了探花。”

揽月更害怕了,非但悄悄跟着大爷过来殿试,还拿这十好几两的金子去买关扑。不过,反正错事已是做了,一件也是做,两件也是做。揽月接了金元宝,千万叮咛,“大爷你好生考,我看大爷就是三鼎甲的料,听说状元榜眼都要文章好,那探花,主要是看脸的!”

“我也这想!你去吧,你要有银子,也去买些,以后成家过日子,也有家底了。”

交待过揽月,秦凤仪就安心去殿试了。

殿试是在据说是大臣们早朝的太安宫外头的广场上,秦凤仪远远看到那飞檐斗拱的大殿上是县了块黑底金字大匾,上面果然三字:太安宫。再看广场上摆的矮桌矮椅,便晓得这就是殿试所在了。话说皇宫的气派,秦凤仪也是头一遭见,他真想多看看。不过,很快皇帝陛下就过来了,连带后头跟了许多穿红着紫的大员,秦凤仪也想看看,不过,他带着阮敬去方阁老那里听方阁老说些殿试规矩时,头一条就是,不能眼珠子乱看,那样显得不恭敬。

秦凤仪也就低下头,只拿眼角余光扫来扫去,结果,只扫到地上的汉白玉铺就的地砖。

随大溜的给陛下行过大礼,好在这位陛下训话并不长,无非就是,直接就命各贡生就坐,然后,便是发考卷做考题,写文章的事了。

秦凤仪觉着题目并不难,他写文章又是个快的,刷刷刷的就开始写起来了。景安帝因今年是自己四十大寿,且赶上春闱之年,兴致极佳,故而亲自任了主考官。当初会试头一天都老天拔地的过去巡场了,虽然估计只是做做样,但贡院在宫外,景安帝还去了呢,何况,这回是宫里的殿试。

景安帝主要是近来兴致高,再加上在上头坐着也挺无聊吧,他是一回的溜达。开始秦凤仪根本没察觉,他做事一向认真,写文章时更是心无外物。他是把文章写好,自己美滋滋的瞧了一回,觉着自己这文章写得颇妙啊。

然后,文章写好了,他先是端了手边的半凉的茶盏喝了口茶,然后,就开始检查试卷。其实,秦凤仪的座次在最后一排最边角的地方,景安帝也不晓得怎么兴头这样足,竟然连这样的边角也逛到了。秦凤仪正瞧着自己的作文看着,眼角余光,一抹天青色袍角掠过,秦凤仪其实没有多想,他完全是习惯性的反应。

倘如果是他作文时,景安帝过来,秦凤仪不一定注意得到他。当然,景安帝来回瞧的也是一个个低头的脑瓜子,估计也不会注意到就一个后脑勺朝上的秦凤仪。

可有时,事情就是这样巧,机缘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秦凤仪顺着这天青色袍角,侧微侧头向上看去,自下而上,看到一张极端严的脸孔。这人相貌其实不错,长眉凤目,高鼻阔嘴,唇上留一抹短胡,一双凤目中,似有无尽威严。秦凤仪公允的说,比他岳父更威严。

唉哟,在这宫里,他竟然见了一位比他岳父更加威严的!

秦凤仪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唉哟,怪道说宫里藏龙卧虎…龙啊虎啊啥的,秦凤仪顺着那人的脸,再看到那人的腰,腰上是黑色缎带缝制的腰带,关键是,腰带下头挂着的是块飞龙玉佩。哪怕秦凤仪脑子慢些,也想到此人身份了。秦凤仪可是趁机好生看了两眼,然后,他十分灵光的,对着景安帝眉眼弯弯的一笑。

景安帝按理说什么千娇百媚的美女都见过了,不过,秦凤仪这样俊美的男孩子,他当真是第一次见。景安帝一时也给秦凤仪这相貌惊着了,及至秦凤仪眉开眼笑后就恭敬的收回眼神,头也扭了回去,继续看自己考卷了。

景安帝却一时没走,秦凤仪看他不动,话说,秦凤仪一直是个傻大胆,倘是别个贡生,不要主产与皇帝对个眼,就是皇帝站在身边,怕也要心下扑腾,题目答不下去了。秦凤仪不是,他向来思路也不同于常人。见皇帝老爷站着不走,他就又偷偷的侧了回头,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可一侧头,正好又见着皇帝老爷看他呢。秦凤仪以为皇帝老爷是要看他考卷,他反正已答完了,便双手一捧,做了个往上递的姿势。

好吧,景安帝完全是因为乍见此美貌少年有些惊叹,继而叫秦凤仪那灿烂一笑给逗乐了,想着他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对他这样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