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李镜道,“大公主这些年的不顺心,娘娘也是看在眼里的。我有时,真是心疼她。”

裴贵妃知道李镜自出宫后就与平皇后关系平平,自然看李镜顺眼,况李镜出身侯府,嫁个丈夫还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再者,李镜本身也是个有情义的,裴贵妃对此颇是另眼相待,想着,倘自己儿子能与他们夫妻交好,这说以后是多大的助力,就是有这样的朋友,自己也能放心啊。裴贵妃拍拍李镜的手道,“你与大公主,虽不是姐妹,但这情分,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我听说,你与秦探花这些年都在忙大公主这事。”

李镜道,“我与公主一道长大,她又待我极好。其实,也不只我们,娘娘您不也时时关照大公主么?三皇子那样不苟言笑的人,都是愿意为大公主说话的。六皇子年纪虽小,与大公主亦有姐弟之情。外头愉老太王、寿王殿下、长公主,其实,都是做长辈的,大公主有了过失,生气归生气,可说到底,终还是一家子。我总想着,陛下也一向疼爱大公主,待过些天,想来陛下的气也能消了的。”

裴贵妃听这话多么熨帖,想着李镜不愧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一向会说话,裴贵妃笑,“你这话很是。”

李镜主要是拜托裴贵妃能不能保住张将军的性命,裴贵妃悄与李镜道,“暂不要提他,保住大公主再说。据我所知,陛下尚未处置此人。”

李镜沉默半晌,道,“这就是好消息了。”

裴贵妃道,“那小子官不过五品,也太委屈大公主了。”

“娘娘恕我放肆了,这亲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先时恭侯世子倒是自小定的亲事,不说他与公主关系如何,就看他这成亲后办的这些事,就是咱们外人看,有几桩是能入眼的呢。其实,只要大公主愿意,主要,也得为孩子考虑。”

一说到大公主肚子里的孩子,裴贵妃也没什么心气儿了,想着大公主当真是命苦。早早的没了娘,外家也没人,嫁了个上不得台面儿的驸马,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丑闻。算了,大公主到这地步,一等权贵之家是甭想进了,就是二等权贵之家,人家估计也不愿意叫家里杰出子弟尚主。想来想去,还当真是这张姓小子好运道,且还能遂了公主的心意。

这么一想,裴贵妃竟觉着,主意还不错。

不过,裴贵妃还有一桩为难的事,她与李镜道,“大公主,至今强硬,未向陛下请罪。”

是的,做出这样的令整个皇室蒙羞的事,若是别个人,东窗事发,吓都吓瘫了。大公主不是,她根本就是一幅“老娘根本没有错”的强硬姿态。就是被关禁闭,她也没说过一句“自己有错”的话出来!

第164章 大公主事件之请罪

事实上, 景安帝真是为这突如其来的丑闻气坏了,闻知此事, 这位帝王当时就去了慈恩宫质问大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大公主当下回了她爹一句,“总归不是驸马的!”

景安帝气得, 险没给大公主两巴掌, 主要是当时太后宫里人多, 大家拼命的拦着。裴太后上了年纪,说皇帝儿子, “你就是打死大公主又有什么用!”赶紧叫大公主去自己屋里歇着去了。剩下的人就开始发愁吧,唉哟, 大公主原本好好的喜事,结果, 孩子不是驸马的, 大公主现下怀着身孕, 这事儿可怎么办哪。先得把奸夫找出来,要是个不咋地的人, 景安帝估计早砍了脑袋, 可这张将军吧,还成。就因为还成,景安帝当初才把他指给大公主做亲卫将军。景安帝记性不错,想着年前还赏过张将军一把好刀。把人带到跟前一问, 因是私下审问, 张将军倒不似大公主那般强硬, 错都不认一个。张将军是认罪的,他还一力承担了罪过,道,“都是臣的罪,臣万死不辞,求陛下莫要责怪大公主,此事与大公主无关。都是臣,对公主不敬。”

好在,景安帝不是昏馈之主,何况,景安帝又是自欺欺人的性子,这也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事。大公主若是不愿意,就是会是这种反应。不得不说,张将军应对的好,倘他要是敢将此事往大公主头上推,景安帝一怒之下,也便顾不得大公主的心情如何了。

再一审大公主的近身侍女,俩人倒不是勾搭多少年如何如何的,就一次,结果,就这一次,便有了这么个孽障出来!

当然,哪怕有一次,也不能说两人以前没情义。若没情义,根本就不会有这一次!

简直丢人现眼啊!

平皇后与裴贵妃也私下问了大公主一回,大公主一言不发,俩人磨破嘴皮子,大公主不说话,她们也没法子了。

景安帝去见了一回闺女,结果,大公主就说了那句名言:你敢杀我儿子,我就敢杀你闺女。

景安帝简直是给大公主气死,气得两顿饭没吃。

大公主这事乍传了出去,御史台便有了动静,景安帝心烦之下,索性停了早朝,省得去听御史唧咕。但,这事这般僵持也不是个办法,礼部卢尚书与御史台耿御史都问到景安帝跟前来了。

要依裴贵妃的意思,大公主这事首先自己就有错处,还是跟陛下赔个不是,给陛下个台阶,陛下才能为你去抗下朝中物议啊!

结果,大公主哪里像个认错的样!

今李镜进宫来,倒是个机会,裴贵妃把大公主的情形与李镜说了。

李镜心下一思量,想着这事既然已是有了,大公主若事先痛哭流涕、赔礼道歉,想来陛下杀张将军更不会考虑大公主了。倒是大公主强硬到底,性命相要,陛下反是投鼠忌器,得顾念着几分。李镜道,“不如我写封信,娘娘送给大公主。”

裴贵妃笑,“那简直再好不过。”

李镜请过安,便告辞了。

裴贵妃晚上去的慈恩宫,跟自家姑妈到底好说话些。

说到大公主这事,裴太后都老十岁,裴太后道,“我算是白疼她一场。”

裴贵妃劝道,“事已至此,姑妈也看开些吧。”

裴太后问,“阿镜是过来托你为大公主求情的?”

裴贵妃道,“还真难得她与大公主这些年的情分。”

“是啊,我早看她就是个好的。”裴太后道,“你看看宫里这些人,漂亮话说得一套一套的,真正也没做出些什么实事来。倒是阿镜这孩子有情义,听说她在外头也求了不少人。”

裴贵妃道,“这事要是咱们皇家来做,就显得护着自家人。阿镜他们夫妻,妙在是外臣的身份。他们这样一张罗,我听我母亲说,碍于面子,权贵中发声的就少了。就是清流那里,秦探花七品小官,况他在清流中名声也寻常。”把李镜写的信给裴太后过目。

裴太后摆摆手,并没有看,道,“你拿去给大公主看吧,她要是个明白人,现下服个软,先过了这关再说。要是她自己糊涂,谁也没法子。”

裴贵妃起身去看大公主了。

大公主的境况,其实比外头人想像的要好。

外头人可能觉着,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还叫半个京城的人都晓得了,满身的骂名,现在还不晓得要如何呢。

其实,大公主除了被禁足,真的没如何。

她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自己有身孕,她也想好了的,能搏出来,以后就有后半生的舒心日子。若是搏不出来,她是宁可带着孩子一道死,也不要再与那等烂人做夫妻的!

死都不怕,那些个风言风语,真不在大公主的眼里。

不过,李镜的信还是让大公主泪湿双目。李镜信中并没有写什么特别感人肺腑的话,也没有劝大公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就是同大公主说了现在外头的情形。权贵已息声,宗亲那里,她与丈夫也都去走动了。尤其愉老亲王,份量不同,已经为她这事说话了,孩子起码一定会保住。劝大公主向陛下认个错,这事莫要久拖。大公主知道这短短数语背后得付出多少辛苦,不由心酸。裴贵妃为她拭泪道,“也别哭了,多难得的情分,人这一辈子,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也值得了。”

大公主攥着李镜的信,哽咽道,“劳娘娘同父皇说,我愿意向父皇请罪。”

裴贵妃心下一松,拍拍大公主的手道,“你可算是想明白了。”

裴贵妃把大公主愿意认错的事,先与裴太后说了,裴太后亦是心下一松,“还算没糊涂到家。”

裴贵妃与景安帝说的时候,景安帝气不顺的道,“她有什么错啊,她一点儿错都没有。怎么这会儿想起找朕认错了?”

裴贵妃劝道,“大公主先时未尝不知自己有错,只是陛下那雷霆之怒,简直是吓死个人。大公主一时吓懵了,才忘了向陛下认错。如今她已是全明白了,当着我的面儿,还哭了呢。这孩子,不是个爱诉苦的。我也说她这事做得不对,不是我偏着自家孩子,恭侯世子,也委实配不上公主。公主下嫁他三年,他与公主不冷不热,庶子倒是生了两个。他要是肯好生与公主过日子,自己上进,会有今天的事吗?自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们明理,故而先责怪自家孩子。可私下凭心而论,公主这些年,守着这样一位不会疼人只会给人添堵的驸马,得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裴贵妃说着说着就哭了,“可怜这孩子,每每进宫也从不肯说驸马一句不是。可驸马呢,大公主便有错处,他私下不能禀于咱们知道么?非要嚷嚷的全京城都晓得。”

“别人家的女婿,远的不说,就说秦探花,人家也是做女婿的,你看看人家,与岳家多么亲近,我在宫里都有所耳闻,大半个京城都说景川侯好眼光,纵秦探花出寻平常了些,但知道上进,人也懂事,岳家岂有不喜欢的。咱们家的公主,千金贵女下嫁,驸马便是一品都尉的爵位,驸马这些年,是讨过陛下开心,还是讨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开心?就是六郎他们这些大小舅子说起来,哪个与驸马相近呢?外头那些酸生,就会说礼法说大道理,有什么用?过日子,得自己过得香甜才行。”

景安帝听了爱妃这一通劝,叹道,“朕当年,是想着与柳王妃的情分,况德妃与恭侯府颇有渊源,此方赐婚,如今看来,委实是赐错了。”

“陛下也是好意。况也是恭侯世子不争气,有什么法子呢。总不能让咱家公主受一辈子委屈。”裴贵妃道,“明儿个陛下去太后那里请安,就让大公主出来吧。她这心里,委实很记挂陛下。”

“她会记挂朕?”

“做父母的,有哪个拗得过儿女?大公主的性子,是执拗了些。只要她知错,也就算了吧。”

景安帝叹道,“这虽不是要命的罪过,若不惩处,难堵悠悠之口。”

“训斥公主几句便是。”

景安帝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不过,第二天去慈恩宫,大公主终于肯请罪认错,给了她爹一个台阶下。

裴贵妃忙扶了大公主起身,让她坐在太后身畔,笑道,“咱们自家人说自家事,这总算是好了的。”

平皇后也在一畔道,“公主能明白,再好不过。”心下却很有几分不悦,不论是李镜进宫特意向裴贵妃请安,还是裴贵妃一手安排大公主认错之事,平皇后都颇是不快。

只是,裴贵妃毕竟是裴太后的亲侄女,平皇后但有不悦,也是不露分毫的。

景安帝看着这个长女,深觉这就是上辈子的冤家,景安帝问,“你这事,打算如何收场?”

大公主很是干脆,“我与驸马和离。”

景安帝深吸了口气,道,“此事一出,也唯有和离一途。”

大公主没想到和离得这般容易,她起身行一礼,道,“谢父皇成全。”

景安帝道,“那小子要怎么办?”

大公主坦坦荡荡,“儿臣青春老大,和离之后,还得烦父皇赐婚。”

景安帝真能长女这老厚脸皮震惊住了,景安帝怒道,“朕没那个脸皮给你们赐婚!”

大公主道,“那将来外孙问您,他父亲是谁,您如何回答呢?”

这下子,非但景安帝,便是裴太后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公主,更不必提平皇后、裴贵妃二人,早被大公主这等坦率直言给惊的合不拢嘴了。景安帝怒道,“那是你的事!谁让你做出这种——”景安帝忍了三忍,才没说出难听的话!

裴贵妃连忙劝道,“陛下,切莫动怒,还是先让公主与驸马和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她可真是吓死了,大公主怎么能这般理所当然的要求与那小子成亲啊!

若陛下当真赐婚,朝中还不得沸反盈天!

景安帝给大公主一句话,“你要是还想做公主,这孩子,毕竟皇家血脉,可以留着!但朕永远不会为你与那小子赐婚!”

大公主心说:原也没想今天办成,先保住张将军的性命再说。

第165章 大公主事件之小狗腿~

对于长女之事, 景安帝心中其实是有数的,他做二十年皇帝了, 其实,这事主要是生气,伤脸, 要说难办也没有多难办。

不过, 景安帝还是借此看一看几个皇子的意见。

大皇子早得平皇后嘱咐, 平皇后的话,“阿镜与秦探花颇为大公主劳碌, 如今看你父皇的意思,毕竟还是父女情深。”

大皇子身为嫡长子, 不论政治立场,就单论自身, 他对大公主这事当真是厌恶的紧。在大皇子看来, 大公主简直是不配公主之位。哪儿有这样的, 堂堂公主,千金贵女, 竟然做出偷人的事, 还怀了孽种!要是大皇子来处置,必要打掉公主腹中孩子,再叫公主出家,方是干净的。这并不是清流的看法, 这就是大皇子自己的看法, 因为, 在大皇子看来,大公主此举,委实是令整个皇室蒙羞,以后二公主三公主还怎么嫁?叫外臣如何议论皇家!

不过,大皇子终归要考虑到他爹的意思,毕竟,现在还轮不到他当家,也轮不到他处置大公主。景安帝问几个儿子,自然是大皇子先答,大皇子道,“大妹妹这事,已然如此,她再有不是,终归是咱们家的人。只是,清流那里不停上本,这事若没个妥当解决方式,清流怕是不能罢休的,于物议,亦是有碍。”

景安帝问,“依你说,什么是妥当的解决方式?”

大皇子道,“若是大妹妹肯悔过,把那姓张的斩首,大妹妹请罪也就罢了。若是大妹妹仍是记挂那姓张的,他一奴婢之子有何要紧,主要是大妹妹性子执拗,贸然杀了,怕大妹妹受不住。要不,就先流到外地去,流言也好平息。”

景安帝问二皇子,二皇子素来是跟着大皇子走的,景安帝听他基本上是把大皇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实觉听说他说话是浪费时间。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便问三皇子。

三皇子一向与大皇子不对付,故而,当头第一句便是,“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是,这事儿是大姐姐的不是,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和离就是。”

大皇子忍不住道,“这,这还不严重?”

三皇子道,“就是有些脸面上不大好看,又没杀人放火。”

大皇子很有嫡长子的责任心,道,“总不能对物议置之不理。”

三皇子无所谓,“还是先说大姐姐吧,物议搁搁后。”

听这俩儿子拌了几句嘴,景安帝摆摆手,“行了,你俩的意思朕都明白了,闭嘴吧。”问老四老五,这俩的意见,基本就是大哥和三哥意见的总结,景安帝没准备问六皇子,不过,看六皇子那跃跃欲试的小眼神,景安帝问,“六郎,你有什么好法子没?”

六皇子很干脆,“没!”

没法子,你那么跃跃欲试个啥!

六皇子是晚上悄悄跟父亲说的,六皇子道,“父皇,愉叔祖是宗正,你把事推给愉叔祖,愉叔祖早叫秦探花收买通啦。这样,愉叔祖肯定向着大姐姐的。”

景安帝道,“唉哟,你消息还挺灵通啊。”

“三哥跟我说的,秦探花给愉叔祖送了两大车桔子,愉叔祖特别爱吃桔子。”六皇子别看人小,很有些精明伶俐的模样。

景安帝忍不住一乐,这些天因心烦大公主之事,没再宣召秦凤仪,但朝中这些臣子,还就是秦凤仪有良心,不必说就知道帮着君上分忧,没算没白疼他一场。

景安帝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秦凤仪还将为他解决一场大麻烦,这场麻烦,也直接导致了舆论的大扭转。

大公主年下暴出丑闻,甭看秦凤仪李镜夫妻是成天不得闲的为大公主奔走,皇家也因着大公主之事没过个好年。外头更是风言风语无数,但说起来,也不过是几日间的是非。

景安帝嫌御史聒噪,干脆罢了几日早朝,但上元节的大朝会是必然要去的。

景安帝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先前还与大公主真正谈了一回。

大公主也不是一味死犟的人,只父女二人时,大公主也说了不少心里话。说起这些年过得日子,大公主真是伤感,“父皇觉着是降恩于柳家,他们说不得以为就是娶了旧时奴婢之女。我何尝没有想过要与驸马好生过日子,我嫁过去还未满一年,先是婢女生下庶长子。不说公主下嫁,就是寻常公门侯府,谁家会这样?您哪里知道驸马那不成器的样儿,他是有文才,还是有武功?别人什么都没有,还会学个安生,他呢!恭侯夫人,一有事就过来与我说当初母妃承了他家天大恩情如何如何!难不成,他家的爵位是白得的!我这也是一辈子,父皇为我想一想,我为什么要跟这种男人过一辈子啊!”大公主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景安帝听得既心疼又生气,道,“那你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你这事一出,都是你没理了。”

“驸马什么样,父皇难道看不到?烂泥扶不上墙,他但凡有一样好处,我也能凑合着过。父皇你说,他有什么好处?”

景安帝,嗯,景安帝也说不大出来。

景安帝道,“那你也不该瞒着有孕之事?”

“我要不瞒着,父皇你自是无碍,可说不得就得有人叫我顾及皇家面子舍去孩儿,我哪里舍得!”

景安帝气道,“那姓张的小子,如何般配得你!”找也是找个好的啊!这是什么眼神,竟找个奴婢之子!

大公主道,“这些侯府豪门,嫁了一回,我也看透了。我要嫁的,起码有个男人样!不然,再有出身,我也不愿意。”

景安帝很有些怀疑,问她,“你俩是不是早就有意了?”

“要说没有,父皇你定是不信。可你父皇你也问过我身边侍女了,我们就是那次喝醉了…”

“要是你与别人喝醉,也会如此?”

“我与张大哥也是自小相识的。”

景安帝想了又想,委实是为难,想着闺女虽可恨,却也有可怜之处,景安帝道,“我与你实说,和离这事容易,虽则当初是朕赐的婚,可你们实在过不到一处,也便罢了。但要给你与那张姓小子赐婚,千难万难。不是朕如何狠心,你们若是没孩子,叫他出去建些功业回来,顺理成章,也便罢了。可如今有孩子,满朝盯着这事,朕若赐婚,太违情理。对恭侯府,也太不公道了。”

大公主沉默无语,手习惯性的放在小腹上,道,“那孩子出生,怎么办?”

景安帝道,“两条路,你要是与他成亲,要孩子有个父亲,就放弃公主尊位。你若答应不嫁这姓张的,孩子的事你不必担忧,将来我赐他景姓,且自有他的爵位。待几年事情淡了,我必再为你挑一门上等亲事,人品亦佳。”

大公主显然早做好抉择,她道,“是不是公主,我都是父皇的女儿。”

大公主的选择,景安帝说不上失望,大公主敢把事做了,还必要将这孩子生下来,后果自然是考虑过的。但,大公主要以公主的尊位与那姓张的成亲,那是万万不能的!皇家也得讲些道理。

既然这个女儿愿意放弃公主尊位都要嫁给姓张的,景安帝也没没什么好说的了。

景安帝先与愉老亲王通了个气儿,愉老亲王道,“也不必削爵,降为郡主便可。”

景安帝道,“她必要嫁给那张小子的。”

愉老亲王噎了一下子,便不说话了。景安帝道,“以后再说吧。”

愉老亲王道,“是啊,眼前也只能如此了。”

景安帝又提前找内阁首辅兵部郑老尚书、礼部卢尚书、还有御史台耿御史谈了此事,郑老尚书是完全没有意见的,削公主之尊位,在郑老尚书看来,这个惩处,完全可以了。卢尚书、耿御此对此处置亦是认可的,觉着陛下没有偏颇。

如此,上元节的大朝会,各大佬心下已有默契。

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

因为,有御史参劾大公主外家强占民田等不法之事。景安帝的脸色,当时就不大好看了。这就是要揪着大公主之事不放了,景安帝可不是泥捏的皇帝,更不是摆设!他当时就深深的看了这御史一眼。

不过,还有一人,比景安帝还要先跳了出来,为大公主张目,这人就是景安帝的忠实小狗腿——秦凤仪秦探花!

第166章 大公主事件之大哭

其实, 此奏章一出,不只景安帝, 皇子宗室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便是朝中一些大佬,亦是纷纷皱眉。老狐狸们都不是傻的, 朝中但凡要攻诘一人, 非但要自这人品行为人入手, 还要自此人族人家人入手,这是老法子了。

只是, 大公主这事有碍皇室颜面,这是事实。可, 大公主不过是皇家女眷,且, 大公主之事, 景安帝已经削了公主之爵, 此时再参劾公主外家之事,就有些过头了!

何况, 公主外家是公主外家, 与公主有何相干!

景安帝心下已是恼了三分,没想到,他这甫动颜色,他忠实的小狗腿秦探花就跳出来要为皇帝陛下和大公主说一句公道话了!

话说, 凭秦探花的品阶, 小朝会绝对没他的份儿, 大朝会他刚挨个边儿,七品以上便可参加。因为当差时间短,秦探花对于每月两次的大朝会都是兴致勃勃、很愿意参加的。

就是,这朝会的时间有些早。

而且,大正月的,天儿又这么冷。秦探花虽是探花,但因其品阶原因,是排在最末的。大朝会人实在太多,如些微末小官儿如秦探花这样的,就要站到太宁殿的殿外去了,而且,殿外都要排出老远去。尤其这么大早上天还漆黑着哪,就是殿下的灯笼有些光亮,好在,今日十五,十四的大月亮也算亮堂。不过,正月凉飕飕的小晨风中,秦探花里头都是穿得皮袍子,就这样,站在殿下也要时不时的跺脚御寒,心下想着,亏得他年轻,要是些年迈小官儿,这站一早上得冻去半条命。

因为是大朝会这种庄严场合,外头小官儿就听里头吵吵就是了。秦凤仪年轻,耳朵好使,就听到说到大公主的事了,只是,他排最末,听不大清。他这人一向胆大,以前市井里做纨绔的,家里也没怎么教过他啥规矩,一入朝吧,还得了皇帝陛下青眼,成了皇帝陛下御前小红人。故而,听得人说大公主之事,秦凤仪竖着耳朵听半天听不清,他干脆小几步跑到门口去听了,由于秦师叔行动突然,方悦都没来得及拦他一拦,就见他腿脚俐落的跑太宁殿门口去了,耳朵贴着门板的听。

不要说排班在外的小臣,就是守在门外站岗的御前侍卫也傻了眼,因着秦凤仪这张脸知名度很好,御前侍卫都心里发悬,想着,咱们要不要把秦探花拖回末尾去排班啊!

很快,他们不必烦恼了。

因为,秦探花听到有人参大公主外家之事,他腾的火冒三丈,抬脚就跑殿里头去了,指着那参劾公主外家的御史劈头就是一句,“闭上你的鸟嘴吧!”

秦凤仪人年轻,他去岁及冠,今年不过二十一,比殿中许多大臣家的孙子都年轻。但,一般殿外小臣,也就是陪着听一听罢了,秦探花你进来做甚啊!

好吧,也没规定殿外小臣不能进来的。

秦探花非但进来了,他几步上前,还推了那御史一个趔趄,叉腰问那御史,气呼呼道,“你说什么呢?不要脸的东西!大公主的事是大公主的事,陛下已经重惩了,你还要怎么样!这会儿落井下石,你是人吗?大公主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不依不饶!王八蛋!你老家叔叔还吞占邻家房舍呢,你怎么不说了!大公主外家不就是个土财主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这时候来说,你安的什么心!你当咱们都是傻子吗?你还要怎样?要逼着陛下杀了自己女儿,让陛下背上杀女之名,你才能趁意吗?”

御史被秦凤仪这突然进殿的事给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险被这小子推地上去,御史也不是好缠的啊,当下便道,“我不过就事论事,我们御史,风闻奏事,今既知道,没有不禀报陛下的道理?你少诬蔑我!”

“放你娘的狗臭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险恶用心吗?”秦凤仪重重的哼一声,“但凡有良心的人,你们怎么就不想想陛下对你们的恩典!大公主是不对,可就是按律,大理寺的卿,你来说,按律当如何?”

大理寺的卿——大理寺卿堂堂正三品,平日里秦凤仪巴结都不一定巴结得上,这会儿竟叫个七品小官儿给点名了。大理寺的卿没理会秦凤仪这七品小官儿,觉着有失身份。大理寺的卿不说话也没关系,秦凤仪早有准备,他都打听过啦!就见秦凤仪大声道,“按律不过是杖八十,还可用钱来赎!今陛下都削了大公主的尊位,你们还这样不依不饶的拿大公主的外家说事,这是人干的事吗?”

“我不过刚做官没多久,就知道陛下是如何爱惜臣子的一个人了。你们这些大员,个个高官厚禄,与陛下君臣多年,除了攻诘此事,你们体谅过陛下一个做父亲的心情吗?你们安慰过陛下一句吗?谁家出了这样的事好受啊,陛下整个年都没过好,别人过年都过得红光满面,陛下都憔悴成这样了,你们都看不到吗?不说君臣情义,就是寻常朋友家,出了这样的事,也只有去安慰的,谁会落井下石啊!你们太没人情味儿了!”说着,秦凤仪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他简直是天生的好嗓门儿,况太宁殿屋高宇阔,一时间,满殿皆是秦探花的哭声。

大家都傻了。

那啥,咱们可都是私下安慰过陛下的啊,也不只你秦探花一人有良心啊!

秦探花这一哭,简直是叫景安帝都险些落了泪,想着,朕真是没疼秦探花啊,看这孩子多有良心啊!

秦探花是真哭啊,绝不是虚作声势的哭,人家哭的那叫一个惨哟,眼泪哗哗的流,郑老尚书先是看不过去,这可是当朝啊,连忙道,“景川侯,你赶紧劝一劝秦探花。”

景川侯哪里劝得住哟,秦凤仪哭的人耳鸣,景川侯的话哪里听得到哦。秦凤仪简直是痛哭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两只大大的桃花眼都哭红了,他这一哭,朝会也没法儿开了。好在,如今新年刚过,也没什么要紧事,景安帝便命退了朝。不过,把秦探花留下,叫进了宫里。

秦探花哽咽了一路,景安帝看他哭的那样,是真的伤心,都不忍心叫他在一畔跟着走,喊秦探花与他同乘。秦探花素来不是个会客气的,便上了皇帝陛下的软轿,在轿里还抽咽着抹眼泪呢。景安帝道,“朕倒没什么,看你这哭的,好了,倒把朕哭的心里不好受。”递帕子给秦凤仪。

“我就是觉着,陛下太不容易了。”秦凤仪接了帕子擦擦眼泪,继续替皇帝陛下伤心。

景安帝叹道,“朕经过的不容易多了。”

“陛下怎么就把大公主的爵位给削了啊,我不是让六皇子跟您说了么,我都把愉老亲王收买通了。您怎么这么好说话啊,那些酸生一嘟囔,您就削了大公主的爵,这叫大公主以后怎么过日子啊。”秦凤仪抹着眼睛道。

景安帝道,“朕只与你一人说,你可不许说与别人知道。”

秦凤仪点点头,景安帝实在是看秦凤仪哭的太惨,且这孩子为着大公主的事,这几天到处的奔走不说,又这样的体谅自己。景安帝实在是给秦凤仪感动着了,方悄与秦凤仪道,“朕毕竟是天下至尊,当为万民表率,故而,不得不罚大公主。以后再看大公主的表现吧。”

秦凤仪在这些私下里的小手段上一向灵光,立刻就听出景安帝话里的可操作性,秦凤仪立刻擦干眼泪,带了一丝鼻音道,“陛下不早与我说,您要早些跟我说,我就不这样为大公主担心了。”

“就是现在说了,你也不要与你说去,知道不?”

“我知道,您放心好了,我嘴巴严着哪。”

景安帝带秦凤仪去了自己惯常休息的暖阁,这是一组偏殿,不过,收拾的极好,景安帝偶尔起居、见大臣、或者一个人用膳时都在这里。秦凤仪早朝时哭惨了,景安帝下朝换了常服,还命人打来水,给秦凤仪洗一洗脸。秦凤仪洗过后还问景安帝要擦脸的香脂,景安帝道,“一个男孩子,用什么香脂啊,那是女人用的。”

秦凤仪道,“这么冷的天,京城的风又很干,我不用的话,脸会脱皮的。”

景安帝这里没有,命内侍去裴贵妃那里要了一盒。秦凤仪自己擦还不算,还给景安帝擦了些,景安帝摆手不用。秦凤仪劝他,“你现在不好生保养,这会儿瞧着还成。待五十就瞧着像六十的了,多可悲啊~”秦凤仪把“可悲”俩字说得那叫个一韵三叹,而且,他殷勤的给皇帝陛下擦的,先用掌心把香脂研开,秦凤仪道,“这就不凉了。”给皇帝陛下在脸上擦匀,景安帝笑他,“怪道生得这般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