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见父亲阴沉的脸,也不敢再为文长史辩白了。景安帝道,“你也说,他是朕派去的老人了。你年轻,朕是让他辅佐于你,不是让他去抢人差使的!你一时疏忽,你身边的人就有劝导之责。他倒还上赶着过去,做下这样没脸皮的事来!倘别人有了主意,你立刻叫自己的心腹去做这差使。别人有了功绩,你立刻把功绩赏了自己的近人。长此以往,如何还能有贤能之人服侍于你,如何还能有忠贞之士为朝廷效力。为上者,无需你与臣子比高下,臣子,是给你治理天下用的。你要怎么用,你有你的喜恶,可你要是想守住这万里江山,要让众臣膺服,你得记得,赏罚分明!”

之后,景安帝道,“朕的皇陵还少一位修陵副使,让文长史过去吧。”直接把文长史弄去修皇陵了,然后,景安帝给大皇子另指了一位邵长史。

大皇子挨了父亲一顿训,也不敢再为文长史求情,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秦凤仪回家眼睛肿肿的,秦老爷秦太太一看儿子这样,就知是在外头受委屈了。秦太太也顾不得忌讳,忙拉着儿子问,“是不是大皇子又给你委屈受了?”

秦凤仪一见爹娘,更是心里难受,眼圈儿又红了,道,“我跟陛下说了,不做官了,娘、爹,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回老家吧。”

秦老爷秦太太互相看了一眼,秦老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老爷命丫环把儿媳妇叫来了,李镜对于官场上的事要比公婆都清楚,李镜到了,先让丫环打水,给秦凤仪擦过脸,此方打发了下人,一五一十的问秦凤仪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凤仪跟家里说了,秦凤仪道,“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气,就都跟陛下说了。这自来亲疏有别,我在陛下跟前说大皇子的不是,陛下再宽阔的心胸,心里也不能痛快的。我想着,他以后必是不能似先前那般待我了。我也不想做官儿了,回扬州吧,这京城里坏人忒多,还是老家好。”

李镜没想到丈夫这出去了一天,就跟大皇子彻底翻脸了。李镜问他,“不是说回翰林念书的么,如何又往大皇子那里去了。”

秦凤仪又将与骆掌院的事说了,秦凤仪气道,“我算是白认识了他,原想着他是个好的,没想到竟成了官场老油子。”

李镜叹道,“你可真是误会骆先生了,骆先生不过是激一激你。骆先生为官,素有令名。他先时外任做御史,一年就参了十几位五品以前大员,二十几位五品以下官员。在外,还受过刺杀。陛下实在不放心他在外头,方把他调回京城任职。他何尝是什么官场油子,就是他掌翰林院后,也清理出了一大批尸位素餐之人。兴许是看你没什么精神,激一下你。”

秦凤仪眨巴下眼,郁闷道,“那他可是激对了,马上就要把我激回老家去了。”

李镜道,“为这么点事,也不值当辞官啊。”

“你不知道,我算是与大皇子撕破脸了,我把以前的事也都说了。你想想,我在人家老子面前说人家儿子的不是,陛下能高兴么。早点回老家吧,现在走,陛下还念着与我往日的情分,倘是还赖着不走,以后这情分消磨完了,更没意思。”秦凤仪甭看平日里很听李镜的,但家里什么大事,都是他说了算了。秦凤仪道,“明儿就收拾东西,哎,我再去同骆先生赔个不是,这人也是,就不会好好跟我说么。也正好,一道跟他和桂花师娘辞行。岳父、师父那里也得说一声,还有朋友们,都得知会到了。”

秦凤仪是决定不再做官了的。

这一决定不做官,秦凤仪发现,生活真美好啊,早上也不用早起,愿意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更不用念书了。秦凤仪想着,把自己以前读的书都收拾收拾送给二小舅子和三小舅子好了。然后,秦凤仪先把方阁老去辞行了,主要是,骆先生和他岳父白天都有差使要忙,他师父是退休老干部,每天在家闲着。

秦凤仪一过去,说了要回老家的话,方阁老都懵了,他弟子明明是御前小红人,这如何又突然回家啊。秦凤仪虽则是个漏勺嘴,可事关大皇子,而且,他跟陛下告状的事,还真不好跟他师父讲。秦凤仪含含糊糊地,“我把大皇子给得罪了,昨儿抽他长史官俩嘴巴,傍晚陛见时跟陛下说了,不做官儿了,回老家去。”

方阁老一听,头发险没竖起来,看小弟子还不说呢,急的直拍桌子,“还不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非要问,秦凤仪就说了。方阁老听后叹道,“你这也忒沉不住气了。”

秦凤仪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难道生来就是为了受气?我想好了,回乡去书院当教书先生,既体面,又不累。再把我家的盐商生意弄回来,日子也好过。”

方阁老问,“你说辞官,陛下也同意了?”

秦凤仪道,“同意了。”

方阁老一听陛下竟也同意了,还能说什么,与小弟子道,“就是不做官,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也没什么。何必急着回乡呢。”

秦凤仪道,“我才不在京城呆了呢,风沙又大,人又坏,我回扬州去,扬州好。”

方阁老不论怎么留,秦凤仪是一定要回乡的,方阁老也无法,傍晚儿子回家,与儿子一道商量小弟子这事。方大老爷道,“师弟这事做的,是有些唐突了。不若,先让小师弟歇一歇,待过两年,这事淡了,再谋差使,也非难事。”主要是,秦凤仪与大皇子有了过节,这在谁看来,陛下也不会高兴的。

方阁老叹道,“到底年轻了些!”年轻气盛,秦凤仪又是个骄纵的。方阁老原是盼着他碰几次壁,这样也能学些个人情世故,结果,秦凤仪来了京城,顺风顺水,还得了陛下青眼。没想到,这一碰壁,就碰了满头血。

虽则秦凤仪是行事莽撞,可一想起大皇子所为,方阁老也是不悦。官场上倒是不少上官夺下官功绩之事,可那是官场上,你堂堂皇子之尊,这就帮着心腹人夺秦凤仪的功劳了?

秦凤仪傍晚去的骆家,骆掌院倒是没留秦凤仪,骆掌院只是一脸公事公办的脸孔,对秦凤仪道,“我不管你是怎么跟陛下说的,陛下又是如何允了的?我没接到陛下要免你差使的旨意,按规矩,你自己上个辞官折子递上去。陛下若是允了,你愿意回哪儿就回哪儿,与我无干。”

秦凤仪问,“先生,你是不是不在生我气啊?”

骆掌院摆摆手,“咱俩昨儿就断了的,少来套近乎。”

秦凤仪道,“你看我这倒了大霉,还说这样伤我心的话,先生,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啊。”说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不跟你说了,我找桂花师娘说话去。”

待晚上,秦凤仪走了,骆太太与丈夫说起秦凤仪辞官的事,骆太太道,“先时不是说凤仪做官做的很好么,怎么突然就要回乡了?”

“没出息的东西,遇到丁点事就要辞官回乡,随他辞去好了。”

骆太太道,“那你是好生与凤仪说一说。”

“道理不是人说的,明白的自然明白,要是糊涂的,再怎么说也明白不了。”骆掌院不打算再多提秦凤仪,觉着这半个弟子实在没出息到了家!

秦凤仪回家就写了辞官折子,别人辞官,不是有病就是上了年纪,当然,还有些什么“莼鲈之思”啥的,就太文艺了,秦凤仪不是那一款。秦凤仪写的理由是:先时与陛下商量好了的,臣这就回乡过日子了。

然后,说了一大堆叮嘱景安帝保重身体的话,就把折子递上去了。

这事儿,内阁一看,都觉着有些稀奇,不过,内阁里的,都是老狐狸,大皇子身边的前文长史被陛下打发去修陵了,今换了邵长史。如今,秦凤仪又要辞官,大家便寻思着,必是各打五十大板哪。

不过,秦凤仪一七品小官儿直接干掉了正五品长史,战力相当不错。只是,秦凤仪大好前程就此断送,他与大皇子之争,显然是没占到便宜的。

内阁将此奏章递了上去,景安帝给回了一句:没商量好。

第188章 那就好

秦凤仪这都跟亲戚朋友的说了要回乡的事了, 明明都商量好了,然后, 皇帝陛下突然说:没商量好。唉哟,秦凤仪自认机伶, 这下子也不知要如何应对了。

他那折子被皇帝陛下批阅后, 骆掌院打发人给他送家里来, 让他看着办,再不去翰林院念书就记他旷课。

秦凤仪在家直转圈儿, 问媳妇,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李镜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去面圣的, 你不是说都与陛下说好了吗?”

“是啊,明明那天都说好的。”秦凤仪道, “陛下留我吃饭, 我觉着, 反正是要走的,还吃啥饭啊,我就回来了。”

李镜气的, “你怎么没说陛下要留你吃饭的事?”

秦凤仪委屈道,“有什么好说的啊。我本来就舍不得陛下, 再留下吃饭, 岂不是更舍不得了。”

李镜没好气道, “以后叫你说事, 你就原原本本的都讲出来,再不许有一点儿瞒着,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秦凤仪拉着媳妇,“快给我想个折,陛下是不是不想让我走啊?”

“你又不瞎,这是想让你走的么。”

秦凤仪道,“但各家都通知过了,这说走没走,亲戚朋友们倒是好说,我以后见了大皇子多尴尬啊。”

“这有什么尴尬的,御史还见天的参人呢,难道他们参了人,就不与那被参的见面了?”李镜道,“陛下留你,要不,你再进宫同陛下说说话,要是成,咱们就继续留下来做官,如何?”

秦凤仪问媳妇,“你是不是想跟我回老家啊?”

李镜道,“回不回老家倒是无妨,可这么回去,看你这两日跟生瘟的鹌鹑一般,这么回去也忒丢人了。”

秦凤仪反驳道,“就是没精神,我也是凤凰,哪里是鹌鹑啊,竟然对凤凰大神不敬。”

秦凤仪本是个直率的性子,可有时候,颇有些疑心病,秦凤仪与媳妇商量道,“你这也别急着高兴,你说,是不是陛下虚留我,做做样子啥的?”

李镜真是无语了,道,“你一七品小官儿,陛下要是打发你,说打发也就打发了,还用得着虚留你?你以为你是一品大员啊?再说,倘陛下虚留你,不会批‘没商量好’,会直接说‘卿才干甚好,朕如何如何舍不得’的话。这样家常的话,一看就是真心留你的。”

秦凤仪感慨一声,“陛下如此待我,实不枉我与陛下这些年的情义啊。”

秦凤仪道,“你说,以后与大殿下见面,会不会尴尬啊。”

“咱家与他本就来往不多,见面能有几回?再者,这回陛下直接把文长史打发了,可见陛下处事公公正,并没有偏颇大皇子。要是这样你还要走,可就真的对不住陛下待你的情义了。”虽然李镜认为,丈夫满打满算,入翰林也没有一年的时间,而且,皇帝陛下与臣子间的“情义”,反正丈夫说有,那就是有了。

李镜劝了他一回,秦凤仪觉着,媳妇到底是妇道人家,他还去岳家打听了一回,私下与岳父商量这事,秦凤仪道,“岳父,你说,陛下会不会现在挺好,以后改主意给我穿小鞋啊。”

景川侯这也是个没“情义的”,女婿就这么一问,第二天他就跟景安帝讲了,景安帝着人给秦凤仪送了双“小鞋”来,召他进宫说话。

秦凤仪简直是,他也不说别的了,先抱怨自己岳父,“我私下问的,他转头就跟陛下说了,可真没义气,一点儿不知保密。”

景安帝笑道,“你少说你岳父,倒是看不出你心眼儿还挺多,想得还挺远,还怕朕给你小鞋穿啊。”

秦凤仪正色道,“陛下别笑,我与陛下说吧,我重视咱俩的情义,可比陛下要重视一百倍的。你哪里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呢,就知道笑话人。”

“唉哟,你是怎么想的啊?来来来,跟朕说说。”

秦凤仪道,“我何尝不知道,只要我厚着脸皮继续做官,依陛下的心胸,断不会撵我的。可我不想那样,咱们以前虽不认识,可那日殿试一见,我就是想服侍陛下一辈子的。我心里,很倾慕像陛下这样的人。陛下在我心里,既是帝王,也是长辈。我总想着,善始善终的一辈子,才不辜负了咱们彼此。你不晓得,这世间的情义,就因为重视,便患得患失。我很担心,陛下讨厌我。倘真有那一日,我还不如早些回乡,这样,在陛下心里,我还是您的小探花呢。”

景安帝笑,“你现在也是朕的小探花。”

秦凤仪肉麻兮兮的同景安帝道,“咱们可是一百年都不许变的啊。”

景安帝道,“反正朕不会变,凤仪你会不会变就不晓得了?”

“你放心好啦。你去打听打听,我跟谁好,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你看我待我媳妇,我在外头都没有多看过别个女子一眼。”秦凤仪正色道,“我待陛下,亦是如此。”

景安帝一笑,心下欢喜,“今天陪朕下盘棋吧。”

秦凤仪高高兴兴的应了,景安帝还留他一道用膳来着,待用过饭,景安帝让秦凤仪继续跟着大皇子当差。秦凤仪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其实,该怎么办,大殿下心里也有数。不是我推托赌气,有陛下在,这差使再容易不过。只是一样,陛下已经打文长史打发了。大殿下毕竟是皇子之尊,我以前跟我爹学过做生意,有一回,年下发喜面,我爹原定的是伙计一人二十两,结果,大掌柜记错了。他跟伙计们说的是一人三十两。这出错了,可怎么着呢?我爹那年,就按大掌柜定的三十两,给伙计们发的喜面儿。大掌柜吓惨了,觉着对不住我爹。我也觉着他记性不好,害我家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不过我爹跟我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大掌柜平日里很是用心,又不是故意的。我还问我爹,那把事情说明白不就行了。我爹说,他是大掌柜,他说的话,底下各铺子掌柜们都要听的。如今说他出了错,以后他的威信必然要被人怀疑了。而且,不过是损失些银子罢了。其实,那会儿我家也不过刚发家,并不似现在有钱。”

秦凤仪道,“如今这个,虽事不同,可道理相似。我是做臣子的,大殿下是做君上的。陛下已经打发了可恶的文小人,我这口气也算出了。大殿下无非是受了小人的蒙骗,不然,我与他虽则不是很对脾气,也到不了这一步。京城人心眼儿多,文长史一去,他们心里就得多想,若我再回去继续当差,岂不是让大殿下的处境更是不好了。倒不如我回翰林院,如此,文小人已走,我也没了差使,各打五十大板,大殿下威望无损。只要把太后的千秋宴热热闹闹的办下来,大殿下身边有了心眼儿好的长史辅佐,再过些年,待我们都大些,兴许再回头看今日的事都觉着好笑了呢。”

景安帝感慨道,“真是不枉朕待你一场。”

秦凤仪笑,“陛下待臣很好,臣以后还要更好更好,然后,叫后世人都说,咱们俩,陛下是圣君,我是贤臣。后人提起咱们来,就羡慕的不得了。”

景安帝给秦凤仪逗乐,“成,叫他们羡慕的不得了。”

如此,秦凤仪重回翰林院,只是给铁面无私的骆掌院记了一日旷课,把秦凤仪急的,跟骆掌院说了不少好话,骆掌院也没给他改过来。

秦凤仪跟方悦抱怨,“你老丈人真是个活青天啊!”

方悦笑,“过奖过奖,我岳父说了,平生最看不起一遇难事就打退堂鼓之人。”

秦凤仪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因是二人私下说话,方悦与秦凤仪道,“你这可真是,考探花容易么,说不干就不干,又不是什么大事。”

秦凤仪同方悦道,“我晓得了,这几天净听人念经了。”又说方阁老,“别看师傅这一把年纪,老头儿骂起人来,真是中气十足。”

“那也是有人该骂。”

“行啦行啦,你少含沙射影,对小师叔不敬啊。”秦凤仪央求方悦道,“什么时候你跟骆先生好生说一说,咱们这样的关系,他这么铁面无私的,可不对啊。”

方悦道,“你就歇了这求情的心吧,我岳父的脾气,难道你不知道?”

秦凤仪郁闷的,嘀咕道,“也不知咱们怎么这样命歹,净遇上这些不肯走后门儿的长辈。要搁别人家,谁不偏着自己人啊。”嘀咕一回,他也没法子,只得继续努力念书去了。

倒是岳家有一喜事,二小舅子秀才得中,虽然名次不是很好,但秀才都是一个榜,如今李钦升格为正经秀才公,自此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秦凤仪难免过去贺了二小舅子一回,李钦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家里一个十九岁中传胪的大哥,一个二十中探花的姐夫,他这欢喜里也很有几分谦逊,道,“跟大哥和姐夫比,我还应当努力。”

秦凤仪道,“只要专心念书,举人也是小菜一碟。”

李钦觉着,自己大姐夫这口气也没谁了。

秦凤仪送他一方好砚,郎舅二人说起话来,都很高兴。倒是李镜这里,景川侯夫人寻个空叫了李镜屋里说私房话,与他打听秦凤仪与大皇子的事来。李镜道,“不过是小人挑唆罢了。”

景川侯夫人道,“我进宫时见了皇后娘娘,娘娘说,那不成器的长史已是打发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可莫要远了去才好。”

李镜一笑,“太太说的是,我也是这样跟相公说的呢。”

景川侯夫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189章 微动

景川侯夫人说的话, 李镜根本没同丈夫提,真是好笑, 怎么当初欺负她相公时就不说是一家人了?现在倒张嘴闭跟的一家人?

李镜敷衍景川侯夫人几句,景川侯夫人看她说得倒也真挚, 很是骂了几句文长史, 就携着继女去老太太那里了。

李老夫人心情极是不错, 二孙子中了秀才,大孙女婿这也不用回乡了, 见着孙女, 哪有不高兴的,私下还问了孙女几句,李镜低声道, “陛下让他跟着大殿下当差,也是看他先时差使做得不错, 结果, 到了大殿下那里, 总是不顺,大殿下也不给他活干,后来, 又闹出些事,现在说是小人挑唆。刚刚太太又与我说了皇后娘娘的话, 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 她的话, 我们听着就是。”

李老夫人道, “就得这样,皇后娘娘的话,再错不了的。大殿下一向和气,倘不是小人挑拨,不至于此。阿凤年轻些,性子又直,你多嘱咐着他些,以后遇事,还得三思而行才好。”

“是。”

李老夫人这样说,也只是不想说皇后的不是罢了,心下到底不悦。早自大皇子选正妃时,李镜在宫里尴尬,后来把李镜接回家,平家又有意要结亲。当然,平岚论个人资质倒是不错人选,只是,当时的情形,平家与李家结亲,倒更似在皇长子妃之位上的补偿一般。彼时,李老夫人就不大乐意,但豪门家族,讲究的是实惠,若是平家拿出平岚来联姻,倒还罢了。只是,没想到大孙女不愿意,倒是南下扬州与秦凤仪相识。

秦凤仪出身自比不得平家,可要李老夫人现下说,她老人家也是更喜欢秦凤仪一些。秦凤仪对孙女好不说,为人也更是诚挚,便是出身寻常,自己知道上进。李老夫人早便觉着,孙女比平亲家要更近乎些的。何况是平皇后,纵居后位,若不是有大皇子这么个嫡长子,李老夫人怕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只是,人家毕竟是正宫,又有嫡长子,为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罢了。

虽则是要忍下这口气,秦凤仪是与大皇子再没来往的。

就是李老夫人,也让儿媳妇景川侯夫人开始准备起二孙女的亲事嫁妆,再者,二孙子有了功名,也该相看媳妇了。

景川侯夫人自家儿女事多,这一忙起来,进宫的时候也便少了。

秦凤仪回翰林继续念书奋发,倒是三皇子有事寻他。

秦凤仪与三皇子关系其实寻常,不过,大公主成亲时,秦凤仪找过三皇子做为娘家兄弟参加喜宴。后来,秦凤仪得了为太后千秋宴打下手的差使,也提醒过三皇子,好生给太后准备一份寿礼。

三皇子过来,直接就说,“我有事与你说,找个可靠的地界儿。”

可靠,哪里都没有自家可靠。

秦凤仪就带三皇子去自己家了,李镜见三皇子过来,笑着让侍女上茶,秦凤仪道,“媳妇你先下去,守着门,别叫人进来。”

李镜心说,什么要紧事啊。

三皇子道,“不必如此,阿镜姐比你还聪明些,丫环下去,阿镜姐一道听听也无妨的。”

秦凤仪略有不满,“别一口一个阿镜姐的,我媳妇都嫁人了,你要叫秦大奶奶的。”

李镜瞪丈夫一眼,又吃这没影儿的醋。

三皇子也说,“要不是我没人可商量,我真不乐意找你。”

“快说吧,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倒絮叨起来了。”秦凤仪催着三皇子,三皇子就说了,“不是你出的主意,说太后千秋,各衙门献一份贺礼。我在工部也这些日子了,柳郎中新铸出来的一把军刀,其锋锐更在现在军刀之上。我想让工部樊尚书以柳郎中这把军刀为献礼,樊尚书非要用什么耕地的铁犁做献礼,还说什么利天下农耕。你也知道我的境地,柳郎中也没什么交际。你不晓得柳郎中那人,他在兵器铸造上可有一手了。”

秦凤仪道,“我说柳郎中家里怎么那么多的刀枪剑戟,原来他在兵部是管着铸刀的啊。”

“他自己就精通铸造,不是我说,柳郎中可是数一数二的铸造大家。现在用的军刀,也是柳郎中的铸造方子。”三皇子道。

秦凤仪想了想,“我跟樊尚书也不熟。不如这样,工部不用,让兵部用此献礼,岂不好?”

李镜先道,“那岂不是让樊尚书多心,认为兵部抢他风头。”

秦凤仪道,“他自己不肯出这风头,还怪别人抢不成?”

三皇子道,“你这也算在朝当差的人,怎的各衙门规矩都不懂?这新刀是工部铸出来的,柳郎中也是工部的人,倘叫兵部献上去,算什么?你前儿还因着大皇子抢你功劳的事跟他急眼呐,现下就让兵部去抢工部的功劳?你是不是还想好了,叫景川侯出头卖好啊?”

秦凤仪摸摸鼻梁,死不承认,“哪里有,那不是樊尚书不识好东西么?”又说三皇子,“你少拿我说事,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眼儿,是不是看我跟大皇子臭了,你就找我来了?”

三皇子也不否认,哼一声,“你要跟他一处,我难道还要来找你不成?”

李镜打断他二人,“行了,商量正事要紧。”

秦凤仪一想就是一个主意,与三皇子道,“你既然说是你们衙门的新刀,在你们衙门没公布前,还不许别人使,这法子就不好想了。我原还想着,让东西大营先换这新刀,介时一展示,多长脸啊。”

“这更不中用。”三皇子道,“东西大营多少人哪,这刀现在也没几把,要是成批带出去,必得樊尚书亲自开条子才成。”

秦凤仪直接就想了个主意,与三皇子道,“倒是有个最好的法子,你是皇子,拿一把出来总没事吧。你先拿一把刀,给陛下过目。陛下定然心喜,还管他太后千秋献什么礼啊。只要陛下说这刀好,那必然就是好的,还用得着看樊尚书的脸色,真个蠢的,难不成太后千秋只能献一件礼,你就是献两件,谁还嫌你多啊。”

三皇子心下倒觉着秦凤仪这主意还可以,他道,“你素来没规矩惯了的,太后千秋献礼,六部衙门也得均衡着些,没有你献一件,我献两件,他献三件的。你要觉着我能直接把刀拿给父皇,我便这么办了。”三皇子没娘的小孩儿,因着这性子,只会犟头不会撒娇,在他爹跟前也不是很得意。不过,三皇子也有自己的聪明之处,这法子,他不见得想不到。他可是敢在御前跟大皇子呛着来的人,只是,眼下只要没瞎的都知道秦凤仪这是与大皇子闹翻了的。三皇子母族无人,妻族哪里会支持他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想着与秦凤仪也算有些来往,就过来找秦凤仪问个主意,以后若是能与秦凤仪合得来,他是打算与秦凤仪多多走动的。

三皇子过来一趟,也没吃饭,讨个主意便走了。

让秦父秦母好生遗憾,竟然没能再与皇子一桌吃饭的荣幸,明明家里宴席都准备好了的。秦凤仪安慰父母道,“等下回我请他过来吃饭就是,不过,他是个犟头,不如六皇子可爱。”

秦太太说儿子,“谁都有缺点,就你是个好的。”

秦凤仪笑嘻嘻地,“娘你真是太了解儿子啦。”

秦太太给他这厚脸皮劲儿逗得一乐,虽然没能与皇子殿下一桌吃饭,老夫妻二人还是倍觉欣慰,觉着儿子有出息,瞧瞧,这就跟皇子殿下们有来有往的了。至于儿子得罪的皇长子殿下啥的,老夫妻一点儿不担心,秦老爷私下还与儿子说呢,“大皇子总欺负你,我看他为人不怎么样。京城也不只他一个皇子,我看这个三皇子就很好,你多与别个皇子往来,也是一样的。”

秦凤仪道,“看看再说吧,这也得两相性子合适才成。我最喜欢陛下了,我跟陛下最好。”

秦老爷笑呵呵地,摸摸儿子的头,“那爹就放心了。”

秦凤仪给老爹摸得洋洋得意,高兴极了。

秦凤仪除了给三皇子出主意,他还与媳妇商量着,“我想着,趁着太后娘娘的千秋,你不是说大公主是跟着太后娘娘长大的么。你去问问大公主,有没有给太后娘娘备一份寿礼,叫她备上一份。我看能不能寻机跟陛下说说,叫大公主也进宫给太后娘娘祝寿。”

李镜连忙道,“我其实早有心与你说,又担心这事不好办。”又道,“大公主给太后娘娘抄了好些平安经,还做了针线。只是,这事能成么?”

“你先别与大公主说,我先试试看。若是不成,便罢了,她不晓得,也省得失望。若是能成,大公主总有复爵一日。“

李镜与丈夫道,“你这刚得罪了大皇子,这事必要悄不声的来,我担心要是叫皇后那一起子知道,怕要使坏的。”

“你放心,皇后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皇家的事,还是要听陛下的。”秦凤仪道,“陛下待儿女们都很好,别看他削了大公主的尊位,终还是成全了大公主与张大哥。陛下待我,更是没的说。大公主这事,虽则面子上不大好看,可做父亲的,哪里有不惦记女儿的。朝里那些个人,都是酸生,天天礼法规矩的没个完。宗室里吧,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愉老亲王上了年纪,他又是宗正,不好出头为大公主说话。这事得有个人张罗,我正好没事,大公主又是咱们的亲家,就为了儿媳妇,也得尽力呀。”

说着,看媳妇肚子一眼,秦凤仪道,“你不会跟大舅兄似的,得一把年纪才能有孕吧?”

李镜气得给他一下子,“我是一把年纪了吗?我可是比你还小一岁哪。”

秦凤仪连连求饶,还嘴贱地,“行行行,你年轻,你貌美,行了吧?”招得李镜又给他两下子,他才算老实了。

第190章 朕的贴心小探花~

秦凤仪甭看被景安帝收回太后千秋的差使, 要搁别人,还不得低调一段时间啊。秦凤仪不一样, 他活跃的很。除了在翰林念书,他还为皇帝陛下操心哪。

秦凤仪时常伴驾的人,他见景安帝见得勤,景安帝也爱听他说话,找他下棋啥的,这有一回,把景安帝哄高兴了, 秦凤仪就说了自己家里的事,“翰林院树多,这才刚入夏, 也不知怎地有那大毒蚊子,看把我这嘴咬的。”给景安帝看他肿嘟嘟的嘴唇。

景安帝其实早瞧见秦凤仪嘴唇肿了,不过, 景安帝原还以为是秦凤仪媳妇咬的呢,景安帝道,“唉哟, 这原来是蚊子咬的啊。”

“可不是么?不是蚊子是啥?”秦凤仪在这些事上灵光的很,一见景安帝掖揄的眼神,秦凤仪露出个坏笑样儿来,“陛下您可太不纯洁啦~”

景安帝笑, “还不是你在朕跟前儿一直吹自己跟媳妇关系多好。”

“哎, 再好也没用, 我媳妇就是瞧着厉害,也很爱我美貌,实际上可害羞了,我叫她亲我两下都不肯的。”秦凤仪在这上头对媳妇不大满意,还有春宫秘画的一些不错的体势,秦凤仪一向有学习精神,结果,媳妇硬是不肯!

景安帝倒是很理解,与秦凤仪道,“大家闺秀,你们成亲才半年,腼腆些也是有的。”

“这倒也是。”秦凤仪道,“不过,这些事也该是咱们男人做主才是。”

景安帝忍笑,秦凤仪继续说自己的肿嘴唇,道,“我回家后,我娘一看我嘴巴叫蚊子咬了,心疼的不得了。那会儿就傍晚了,我爹还去药铺子给我买了消肿的药膏。陛下,您说,我爹我娘待我好不?”

景安帝听秦凤仪自夸在家受宠不是一回两回了,景安帝便说了一句,“天下父母心,大致都如此的。”

秦凤仪继续道,“可不是么。有时候,我看到陛下和几位皇子,就会想到我和我爹娘。我觉着,虽则我家只是咱们大景朝的一户寻常人家,可要论父子之情,我与我爹娘的感情,就像陛下和几位皇子的感情一样。”

景安帝听到这里其实已知道秦凤仪必是有事的,景安帝原以为秦凤仪要说三皇子的事,没想到,秦凤仪说的是,“这太后娘娘的千秋,老人家这把年纪了,荣华富贵样样都有了,老人家所盼的是什么?我认为,就是儿孙满堂了。像我爹娘过生辰,都不用我送礼,只要我高高兴兴的,就是给他们的寿礼了。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景安帝看秦凤仪这拐弯抹角的劲儿,都替他累。景安帝道,“有话直说,你这弯拐得可太大了。”这磨磨唧唧的,怎么还没说到重点?

秦凤仪原想着委婉着来,不想他这还没说到正题,陛下就听出来了。秦凤仪道,“跟您说话,一点儿秘密都没有。我说的是大公主。”

见景安帝沉下脸来,秦凤仪搬着绣凳上前一步,跟景安帝坐得近近的,握住陛下的手,给马公公个眼神,叫马公公把闲杂人等打发了。马公公见陛下没有反对,便将殿中闲杂人打发了,唯自己侍立在畔。秦凤仪就说了,“我媳妇说,大公主一直在给太后和陛下抄经书,如今太后这寿辰,大公主还做了针线。我不是说大公主孝心如何,是不是叫人心疼,我先说说大公主前头与柳家的亲事吧。我知道陛下不是不能听真话的人,我就直说了啊。”

“其实,先前我就想说,可那会儿陛下正在生大公主的气,我就没说来着。”秦凤仪看景安帝板着个脸,要搁别人早闭嘴了,他不是,他还拉着景安帝的手叨叨起来,秦凤仪道,“不是我说,大公主的事,虽则她有错,可最大的错,还是陛下这里。陛下可能是觉着,大公主这样的尊贵,下嫁谁家,谁家不得以为这是天大恩典,对公主恭敬恩爱呢。陛下这样想,对着明白人可能没错,可偏生遇到了糊涂人。那柳大郎什么人,陛下眼下也晓得了。不要说侯府豪门,就是我以前在扬州,也不与街头闲汉来往啊。看那柳大郎办的都是个什么事,把一帮子闲汉当做座上宾,别人稍有得罪他,立刻就能去杀别人。这样的人,难道就配得上公主了?我觉着,要是陛下早知柳大郎如此不堪的品性,再不能让公主下嫁的,对不对?”

景安帝轻轻的叹了口气,秦凤仪道,“原就是不相宜的亲事,大公主和离,说明大公主眼光好,没在这等人身上耽误了青春。大公主的事,我觉着,陛下要负一半的责任。这个您不会不承认吧,只要是男人,可没人会装聋作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