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沉了脸道,“供进去,祖宗一见就能吃到了。怎么就能薰着祖宗了, 不孝的小子。”

秦凤仪忙道,“成成,我去供祖宗。”

秦老爷还担心儿子对祖宗不敬, 跟了儿子一道进去, 秦凤仪不似他爹对祖宗那般虔诚实在, 秦凤仪端了一碟子去祠堂跟祖宗说了两句话, 估量着祖宗也吃着荔枝的味儿了,就劝他爹一道出来,把荔枝端出来大家吃了。

秦凤仪道, “爹娘、阿镜, 你们吃, 我在陛下那里已是吃过了。”

李镜问他道,“陛下怎么突然赏你这么些个荔枝啊。”

秦凤仪笑,“我今儿帮陛下出了个好意,这是陛下赏我的。”先剥一个,原想喂媳妇吃,看媳妇红红的小嘴唇含着雪白荔枝的模样,秦凤仪就心里痒痒的。结果,他还没喂呢,媳妇就给他个眼神。秦凤仪在这上头伶俐的了不得,连忙手一转,喂他娘吃。

秦太太笑弯了眼,道,“我儿,你自己吃吧,你也爱吃这个。”

“我在陛下那里都吃饱了。”秦凤仪道,“娘,快吃啊。”

秦太太张嘴吃了,想着儿子这成亲后比以前更孝顺了,果然是先成家后立业,男孩子,成家后就稳重了,也懂事了。

秦凤仪还给他爹剥了一个,秦老爷以为儿子也要喂自己,在儿媳妇跟前,这如何使得,秦老爷连忙道,“我自己吃就行,自己吃就行。”伸手接过,自己搁嘴里吃了,道,“果然是宫里的好果子,比咱们在扬州吃到的味儿更好。”

秦太太也说好,笑道,“都是咱们阿凤当差勤勉,不然,陛下如何能赏下这么多的荔枝。”

秦老爷也是一脸欣慰,笑道,“是啊。”

李镜平日里也很爱吃荔枝的人,这回却是有些吃不下去了,她心里就急着问一问丈夫,到底是给陛下出了个什么样的好主意,陛下才会赏他这些个荔枝。

李镜自小在宫中长大,她可是知道宫里那一群人的,向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李镜吃了几个荔枝,就说有些凉,没有再吃了。

秦老爷秦太太一向胃口不错,这东西关键是不能隔夜,于是,俩人总算是美美的吃了回荔枝。

待夫妻二人回房后,李镜也没急着问,直待晚上屋里没人了,俩人上床歇下,李镜方问起秦凤仪究竟给陛下出了个什么主意。秦凤仪道,“你可不能往外说,这是个得罪人的事。”

“我你还不放心么,咱家的事,我何曾往外说过。更何况是你的事。”

秦凤仪便大致与媳妇说了,李镜拧眉,“你这主意,可算是把宗室都得罪了。你怎么这样冒失。”

“这算什么冒失啊,你不晓得,陛下可为这事儿发愁哪。陛下待我好,我岂能看着陛下发愁啊,当然是有主意就与陛下说了。”

李镜道,“就显得你聪明是不是?宗室的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主意,也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主意,当然,这也不是坏主意。只是,你这话一出,就将十万宗室都得罪惨了。这原是他们景家的事,你多什么嘴,这下子可好了,省得宗室没人记恨了。他们惹不起陛下,还不将仇全都对着你来啊。”李镜真是快愁死了,恨不能把吃进去的荔枝吐出来。

秦凤仪道,“想那么远做甚?我也做官一年了,你们妇道人家就是心思浅,做什么事不得罪人哪。以前咱爹做生意,一样叫人眼馋眼气,气咱家生意好。我跟陛下说得来,一样有人嫉妒我得陛下喜欢。这些宗室人虽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怕什么呀,有陛下呢,天塌下来肯定也是他顶着。”

李镜气得心里发闷,道,“知道商鞅是什么死的吗?”

媳妇这样一说,秦凤仪沉吟道,“媳妇,难道我竟有商君的才干啊?唉哟,我先时都不晓得。”

李镜拧他腰一下子,“跟你说正经事,不许嬉皮笑脸。”

“我说你这也想得太远了,商鞅是变法而死,那也是秦孝公死后的事啦。现在陛下活得好好儿的,怕什么呀。好几十年后的事,不用想,谁知道几十年后是啥样子啊?我十六岁前,再也没想到我能来京城中探花还娶了侯府的大小姐哪。”秦凤仪搂着媳妇揉揉腰,与她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早就看透了,自从做了那个梦,我觉着,我就仿佛被神明点醒了一般。媳妇,我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的庸碌人,我是被神明点化过的人,你说,神明为什么点化我,不去点化别人啊?”

李镜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秦凤仪便自问自答,“那肯定是对我有什么特殊的使命,难怪从小我就觉着,我这一生注定不平凡呢。”

哪怕是听惯了秦凤仪自吹自擂,李镜也委实有些受不住,心下一阵巨大的恶心,李镜连忙探出床头,哇的一声就吐了。

秦凤仪吓一跳,连忙自床上跳下去,给媳妇拍背,喂媳妇喝水,又大嗓门儿的把丫环唤进来。然后,秦凤仪两眼放光的望着刚刚止吐的媳妇,欢喜万分地表示,“媳妇,你这是有了吧?”

李镜受不了刚吐过的房间,令侍女将书房收拾出来,她去书房睡。

秦凤仪给媳妇披上披风,跟只老母鸡似的咕咕咕的跟在媳妇身边,一径问,“是有了吧是有了吧是有了吧?”

“你要跟来,再不许吹牛,知道不?”都是被这家伙恶心到才吐的。

“不吹不吹。”秦凤仪跟着媳妇就要去书房,李镜无奈,“穿鞋穿鞋。”

“没事,又不凉,地也很干净。”

“不穿鞋不许上床。”

好在小方把鞋拿过来了,秦凤仪踩上鞋,趿拉着跟着媳妇去了书房休息,秦凤仪还在追问,“是不是有了啊?”

李镜嗔道,“这是能急的事么?我也不确定呢。”不过,这个月月事没来,也是真的。

秦凤仪连忙道,“明儿就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李镜道,“起码得俩月,大夫才能确诊。”

秦凤仪都不敢跟媳妇一个被窝了,怕碰着孩子。不过,他一只手伸过去,摸着媳妇的肚子,想到旧事道,“我说我做的是胎梦吧,你还不信!”

“来,再把那天的梦跟我说一说。”李镜催促道。

“现在想听啦,我不说了。”秦凤仪还端起架子来。

李镜道,“快说吧。”

“你得跟我说好的,我才说。”

“你还没完啦!”

好吧,看媳妇要翻脸,秦凤仪道,“行啦行啦,我不与你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然后腰下又挨了一下,秦凤仪气的,“你再拧我,我可翻脸啦。”

“来来,翻一个给我看看,也给你儿子看看。”

秦凤仪就是翻脸也翻不过媳妇啊,何况,还有儿子哪。秦凤仪赔笑,“是我不对,行了吧?来,跟你说了。”把自己做得那胎梦原原本本的跟媳妇说了一回。

“你还说这不是胎梦,这能不是胎梦么。”秦凤仪可算是占着理了。

“还真是啊。”李镜虽则聪明,对于民俗了解的真不多,她道,“这也怪,三殿下的孩子是属狗的,三殿下梦到小狗崽多正常。怎么你梦到大蛇呢?”

“大皇子家的小子也属狗,怎么小郡主就梦到太阳了啊。这也不都不属相。”秦凤仪问,“你这当娘的,就没梦到过啥?”

李镜道,“我要梦到,我早告诉你了。”

秦凤仪一脸喜滋滋,“儿子以后肯定跟我好。”

“是,跟你说,不跟我好。”夫妻俩在一起时间长了,便有夫妻相,李镜虽则没变得秦凤仪这般国色天香,却是学秦凤仪往时模样翻了个大白眼。

秦凤仪喜之不尽,忍不住的钻啊钻的钻媳妇被窝去了,抱媳妇在怀里,什么都不干,狠狠亲一口,道,“媳妇,咱们终于快有儿子了。”

“是啊,你这念叨都小半年了。”

“不是小半年,是整整五年了!”秦凤仪很淳朴地道,“我从头一眼见你,就想跟你生儿子。”

李镜也是唇角上翘,还叮嘱丈夫,“暂不要与父亲母亲说,待大夫确诊了,再告诉老人家。不然,要是闹错了,岂不叫老人家失望。”

“怎么会弄错啊!这还能错!我亲自做的胎梦,还能错!”

“你就等几天嘛。”

“好吧好吧。”

只是,秦凤仪哪里等得住哟,他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起床后,脸都没洗就跑去跟爹娘报喜了,他还神秘兮兮的叮嘱爹娘,“我媳妇说,还没请大夫确诊,不叫我说。爹、娘,你们就当不知道,明白不?”

“那今儿请个大夫家来就是。”

“我媳妇说,得两个月上大夫才能诊出来呢。”

“这倒是。”

不过,当天早上吃饭时,秦太太对李镜那叫一个关怀备至,虽则婆媳俩关系一直不错,但这样恨不能把李镜看化了的殷切,李镜瞪秦凤仪一眼,“定是你跟父亲母亲说了。”

“没说。”秦凤仪还不承认。

秦太太满眼笑意,“阿镜,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啊。”

“到底还没确诊,倘或不是,岂不叫您与父亲失望么。”

“不失望不失望。”秦老爷俩眼都笑没了,道,“你们这成亲不过半年,新婚夫妻,早一日晚一日,总会有的。不过,我看这八九不离十了。”

“是啊,而且,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秦太太赞赏的看儿子一眼,道,“阿凤这胎梦做得好,大吉的胎梦。”觉着儿子也很有本事,做了个再吉利不过的胎梦。

李镜慢慢的喝着粥,道,“这梦到大蛇,是什么个预兆呢?”

秦太太道,“这可是好兆头,在民间,蛇有小龙的称呼,这梦到蛇,孩子生下来必是有本事的。而且,阿凤梦到的还是会发光的大白蛇,这可是上上等的胎梦。”

“是啊,咱们扬州还有个传说,说方阁老下生前,他们家的祖老太太,就是方阁老的母亲,梦到了家里来了一只大白龟,果然,方阁老做了宰辅。”秦老爷道。

“唉哟,原来是这个缘故啊,我说师父怎么字白圭呢。”

“凡是生前有胎梦的,这样的孩子,多是有来历的。”秦太太问李镜,“媳妇,你出生前,家里做什么胎梦没?”

李镜笑道,“我祖母说,母亲生我前,曾梦到一个鸟语花香,仙气缭乱之地,有一个仙子一样的人将一个大白蛋给了母亲,还说,以后就承你照料了。母亲转天就生的我。”

秦凤仪一拊掌,“这就对啦!”

秦老爷秦太太李镜以为秦凤仪有什么高见,就听秦凤仪一脸认真道,“娘,你想想,生我前,你是梦到的小山一样高的牛犊,牛生的是小牛啊。但蛇不一样啊,蛇生的是蛇蛋,蛇蛋孵出来,才是小蛇。”然后,秦凤仪做出总结,“媳妇,当初那仙子给岳母大的大白蛋,定是一只蛇蛋啊!”

秦老爷&秦太太&李镜:…

好吧,就是这样的推理水准,秦凤仪还能自封为天下第三聪明之人。

由于秦凤仪讲了个冷笑话,一家子冷嗖嗖的吃过早饭,秦凤仪就去衙门当差了。不过,他出门前秦太太正色叮嘱他了,“你媳妇有孕的事,断不要往外说。孩子三个月前胎相不稳,叫人知道于孩子不利。”

秦凤仪原是想着出门就要宣传一下他媳妇怀孕的事的,结果,听母亲这样说,秦凤仪连忙正色道,“娘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但秦凤仪这个性子,有喜事不说,简直是憋的难受。秦凤仪一肚子喜事憋着,他就往兵部去了,他岳父刚下朝,见女婿来了,以为有什么事呢。昨儿女婿打发人送荔枝去,景川侯也想问问他,如何得了陛下的赏的事。

见秦凤仪来,就让他进屋说话。

但看秦凤仪这眉宇间掩不住的澎湃喜色,又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景川侯笑,“一大早上过来做甚?”

秦凤仪多想说啊,可偏生不能说!于是,他一脸得瑟的笑,“岳父,你猜。”

“我猜不到。”

秦凤仪凑到岳父跟前,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满是喜悦的问,“那岳父你想不想知道。”

景川侯推开女婿这张绝世美脸,道,“你这一大早的过来,不就是想与我说的嘛。直接说!”

“岳父你问我嘛,你不问我,我怎么说啊!”

景川侯看他一大早上的这样高兴,想着昨儿个女婿得了稀罕物连忙着人给他送去,这孩子,有孝心。景川侯看在一碟子荔枝的面子上就问句无聊的话,“阿凤,你有什么喜事啊?”

秦凤仪大笑三声,然后一脸欠扁模样,“不告诉你!”

第209章 宗室大比上

秦凤仪很欠捶的在他岳父这里晃了一圈才去宗人府, 可想而知秦凤仪的喜悦啊。当天, 秦凤仪以同样欠捶的方式分别撩到了二皇子、愉亲王、皇帝陛下、以及下班回家顺路去的方家。

要不是秦凤仪经常出贱招大家都习惯了, 遇着个性子火爆的, 的确是要把他臭扁一顿的。

不过,皇帝陛下看他这么臭得瑟, 便给秦凤仪与二皇子派了个差, 让他俩辅助愉亲王,准备着宗室子弟大考的事。

是的, 皇帝陛下就是这么雷厉风行,他说时久不见宗室子弟, 听说他们都很出众,正好朝中有了空缺,皇帝陛下说了, 谁考得好,介时就给个官儿做。不是那等宗室荫封的虚衔,实实在在的实职。

这下子, 在京城的宗室都有些沸腾, 不晓得皇帝陛下用意何在。

闽王还去景安帝那里打听, 景安帝笑道, “孩子们都大了,他们多是随着父祖在封地,朕见得不多。可朕时常想着, 咱们家的孩子, 龙子凤孙, 断不能差了的。今次母后千秋王伯、王兄、王弟们的都来了,子侄们朕也见过不少,朕瞧着,都是好孩子。咱们自家的好孩子,自然要重用。所以,朕想着,择些个英才,让他们先锻炼一二。”

闽王还真不晓得景安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闽王笑道,“只是,我等宗室,无旨不能擅离封地。”

景安帝笑道,“这说的是有爵的宗室,要朕说,如王伯这等王爵,需要镇藩地,守国土,无事不可轻动还罢了。年轻的孩子们,哪里这么些个规矩,朕还想他们到京城来,多让朕见见,咱们宗室,一样有人才啊。”

闽王听闻此事如何不欢喜,笑道,“陛下圣明,老臣都听陛下的。”

景安帝笑道,“这样的宗室大事,要不是伯王过来,还有愉王叔,您二位帮朕参祥着,朕还真拿不定主意。”

景安帝就说了,“有一回,愉王叔与朕说,有些个无官无爵的宗室,今已是平民了,碍于咱们皇室的姓氏,还有老祖宗的规矩,竟不能往他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困苦。朕听了,心里很是不好受。”

“是啊,老臣在封地,时时令人多关照底层宗室的生活。哎,这能有什么法子,无非就是多给些银米叫他们过活罢了。”闽王说得十分动情,“可说来,到底是一个老祖宗。”

“可不是么。”景安帝道,“所以,这回见着宗室子弟,朕十分欢喜。朕呢,于宗室,倒是有一些想法,想问一问闽伯王的意思。”

“陛下请讲。”

“先时,宗室婚嫁,都要请示朝廷,以前倒是无妨,太|祖皇帝那会儿,宗室人少,婚丧嫁娶的,不必回禀,宫里也能知道。如今宗室人口十万,有官有爵的,还能知道,那些无官无爵的宗室子弟的婚嫁,还要往上禀。朕这里倒没什么,只是,这些事一桩桩经过县、府、当地藩王府,这样一层层的报上来,经的人多了,就耽搁时间。朕见到都是喜事,只有高兴的,只是记得今年竟看到蜀地报的婚嫁折子,有些个是前年就跟蜀王府报备的,朕如今才看到。辗转多年,岂不耽搁人家喜事。这便不美了。朕想着,往后宗室平民,便各自婚嫁吧,不必上报朝廷,也不必上报各地藩属,只要去官府结了婚书就行了。他们日子过得好,朕就高兴。”

景安帝觉着宗室人口多,故有此一说,闽王可不觉着自家人多,但其实,底层宗室的婚嫁权,这于闽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闽王笑道,“陛下此乃仁政,老臣听陛下的。只是,愉王弟是宗人府宗正,还是要问一问愉王弟的意思才好。”

“这是自然。”当天中午,景安帝赐宴,把愉亲王、二皇子、秦凤仪,还有大皇子都叫了来。

秦凤仪自然是排在最后。

好在,这宴人少,即便是最后,他也不过是居二皇子之下罢了。闽王看到秦凤仪,还特意赞了一句,“本王自来了京城,常听人说起神仙公子。本王就想,何等人物方堪配神仙之名,原不信有这等人物。今见了秦探花,方则信了,怪道陛下都要点他为探花呢。”

景安帝笑道,“去岁朕刚好四十岁,殿试时一眼见到凤仪,就觉着他有探花相。今伯王也这般说,看来,朕的眼光不错。”

闽王笑道,“岂止不错,非常不错。”

秦凤仪笑道,“王爷过奖了,相貌不过是爹妈给的,我主要是学问好,陛下眼光也好。”

闽王这辈子便是见过不少在他跟前展露才学之人,但那些才子们就是自夸人家也是引经据典,再没有秦凤仪这般大咧咧的说自己好的。闽王一笑,这孩子可真实在,把本王的话当真了。

闽王笑道,“秦探花非但才学过人,年纪轻轻就能在二殿下身边服侍,可见陛下对你的信重啊。”

“是啊,陛下一直待我很好,我也很喜欢陛下。我也很喜欢王爷,听说王爷的封地在闽地,那离泉州港很近吧,听说泉州港那里很多海外藩人。”

闽王笑道,“是啊。不过本王见得不多,泉州也不比扬州,听说秦探花是扬州人,扬州可是好地方,李太白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听说,扬州琼花极美。”

“哪里用听说啊,我老家院子里就有一株极大的琼花树。”秦凤仪道,“我们扬州,非但琼花美,人物也美啊。”

闽王哈哈一笑,“看得出来。”

大家都乐了,秦凤仪道,“我不是夸自己个儿,我自己个儿还用夸吗,长眼的都能看出我这相貌如何来。我是说,我们扬州,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多是秀美的。”

景安帝笑道,“行了,你这一通自夸。伯王的闽地,也不比你们扬州差。”

“那是啊!闽地最好的就是泉州了,泉州港百万繁华,可惜我小时候父母不放心,我也没去过。待后来我大了,又要科举,没来得及去。”秦凤仪认真道,“王爷 ,您这封地可真正好。”

闽王笑道,“都说闽地是个苦地方,我父亲在世时,没人去的地界儿,我去了。刚一去,唉哟,真不习惯,夏天刮海风,屋顶都能刮飞喽。”

“但有泉州港就富了啊,海外的珍珠、珊瑚、宝石、玳瑁、香料,皆是我们这里的贵重物。就像我们扬州,靠盐吃盐。闽地就是靠港吃港呗,有一个来钱的就行啦。”秦凤仪自己呱啦呱啦的说了一通,看闽王脸上的笑都淡了,不禁看看陛下,他这完全是奉承闽王的啊,怎么就不高兴了。

景安帝笑道,“伯王莫怪,凤仪家原来是经商的,故而,他对经济很是在行。”

“我说嘛。”闽王道,“只是如今秦探花都居于御前了,可不能这样张口银子闭口钱的了。”

“为啥呀?”秦凤仪不解,不过他颇有眼力,瞧出闽王有些不高兴了,便笑道,“不过,我不是朝中张口银子闭口钱的那个,程尚书才是。”

愉亲王一笑道,“你这般打趣程尚书,小心他知道。”

“知道就知道呗。”秦凤仪笑嘻嘻地。

景安帝说秦凤仪,“简直是天生的话痨。”

秦凤仪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说话。也就是陛下这样的心胸,如大海一般的宽广,能包容我了。”

“来,咱们先吃一盏酒,这是宫里窖藏的美酒,伯王尝尝,可还成?”

闽王举起杯,笑道,“本王早闻着酒香就馋了,结果,秦探花说个没完。”

秦凤仪也跟着举起盏,道,“我主要是一见王爷就高兴,便忍不住啰嗦了几句。我敬王爷,就当赔礼吧。您也知道,我是乡下地方来的,祖上十八代没一个官身,乍然入了高堂,就得长辈们多指点、多包涵了。王爷,借陛下的酒,祝您福寿安康、吉祥如意。”

秦凤仪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倘是寒门,当然,寒门一般都会以出身寒门为荣,但寒门出身的翰林,一般清贵高傲,哪有秦凤仪这样谄媚的。闽王到底居高位多年,秦凤仪都这样主动赔礼了,且这是御前小红人,闽王笑道,“也祝秦翰林青云直上,官运通达。”

秦凤仪朝景安帝眨眨眼,对闽王道,“您放心吧,我都跟陛下说好了的。”

大家喝一回酒,景安帝便说起宗室考试的事情来,与愉亲王道,“朕上午与伯王说话,伯王很是赞头,这如何考较,还得王叔、伯王帮朕想一想。”

愉亲王道,“陛下突然一说,我还没啥主意。大殿下的意思呢?”

大皇子道,“今年是秋闱的年头,要是仿科举,就得一轮一轮的来了。还有出题,考试时间、在哪里考。二弟一直在宗人府,二弟的意思呢?”

二皇子就坐大皇子下首,习惯性的,“我听——”后头仨字“大哥的”还没说出口,秦凤仪就咳了两声,二皇子连忙改口,“嗯,大哥,我要想一想。我觉着,大哥说得挺对,就是,科举是自秀才到举人到进士,这考起来就是三年的事,宗室要是这样考,不如就直接与学子们参加科举就是了。既是宗室单独的考试,总会有些个不同吧?秦探花,你说呢?”二皇子倒是改了凡事“大哥说”的习惯,如今他是习惯性的发表过意见后再加一句“秦探花,你说呢?”。

大皇子心下已是不悦,却依旧不动声色,笑的和煦,“是啊,秦探花一向多智,天下第三聪明之人,秦探花定有高见。”

秦凤仪在御前都能话痨一二,哪里有他不敢说的话,而且,他是个凡事都喜欢发表意见的,就是大皇子不问,他也想说呢,见大皇子问了,秦凤仪便道,“要依小臣说,也不必学科举那一套,若宗室里有人想念书考功名,自然也是好事。但这回,是陛下想考较宗室,以授实缺。小臣想着,人与人所擅长之事也不一样,倘是个擅文的,授了武官且不美。要是个擅武的,授了文官,更是乱了营。既要考一考,就是要择良才,既要择良才,必然要有个门槛儿的。要是细说,小臣说不了太细。小臣只是觉着,凡事先做了再说,宗室又不是外人,与陛下、两位殿下、两位王爷,您们都是一家子,哪里就要如春闱秋举一般,闹得偌大声势吓死个人呢。就是我们小户人家,家里长辈偶也要考校子弟的。要依小臣的意思,选个宽敞地界儿,习文的一般身子弱,先考他们,陛下出题,您是主考。两位王爷呢,就是副主考。两位殿下,你们原该一道考,可陛下是主考,这在官场上,得避嫌,你们就不必考了,两位王爷上了年纪,你们虽是皇子的身份,毕竟是晚辈,多孝敬着些,别叫两位老人家累着,也就是了。小臣我,跟着跑个腿儿,干些气力活。介时考过了,你们一道看考卷,也好知宗室子弟文章好坏。取良才而用之,这以后说起来,也是皇家宗室的一桩雅事。”

秦凤仪这一套话下来,愉亲王看他的眼神愈发欣慰,闽王也不禁看秦凤仪一眼,然后眼神不经意的扫过一脸高兴的二皇子、眼神微沉的大皇子、以及喜怒莫辩的皇帝陛下。

闽王多年王爵,自景安帝说考校宗室子弟以授实缺时,就知景安帝是有备而来,只是,闽王没想到的是,以景安帝的城府,竟用秦凤仪这样心机浅显到让人一望即知的小辈做事。这是什么样的审美安排,闽王有些看不懂了。

第210章 秦探花是好人~

闽王其实对秦凤仪有所了解, 是听八儿子说的。愉亲王膝下空空, 空出个好大王爵, 闽王又不瞎, 自然能看得到。闽王儿子多,嫡出的儿子, 以后能承郡王爵, 但庶出的儿子们,只能降到国公爵了。宗室的国公, 不比京城实权的公府,一旦至宗室公府, 若无实职,未免蹉跎。闽王自然要为儿子打算,当然, 景安帝让二皇子在宗人府当差的用意,闽王也不瞎,只是, 不是闽王说话难听, 愉亲王年轻时亦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如何能看得上二皇子这般木讷之人。

愉亲王就是没儿子, 人家要过继,也得过继个看得上眼的吧。依闽王对愉亲王的了解,那是定不喜二皇子的。闽王就时常让儿子过去奉承, 一则是兄弟间的情分, 这好几年不见了, 老兄弟们就剩下闽王与愉亲王了,愉亲王还年轻,不过六十出头。闽王不一样,闽王都快七十的人了。闽王时常与愉亲王说,“咱们这年纪,阿弟尚好,我是见一次少一次了。”闽王每每说起这话,愉亲王便有些心酸的。故而,待闽王府的几个孩子,愉亲王亦是亲切的。

要是让闽王说,皇帝你要愿意儿子过继愉亲王府,你就正经拿出个优秀皇子来,总不能挑个最差的糊弄愉王弟,这也忒小气了些。

闽王就是自儿子八郎那里听闻的秦凤仪之大名,这位相貌极美的秦探花凤仪,可不是个寻常人,屁出身没有,就一盐商子弟,硬是拜了方阁老为师,娶了景川侯的爱女,一朝春闱,明明会试孙山,殿试后却被皇帝点为一甲探花,自此深得帝宠,颇是不凡哪。

不说别个,就前两件事,也不似寻常人能做出来的。不要说一个盐商子弟,就是豪门出身的子弟,若能拜阁老为关门弟子,娶京城第一侯府景川侯府的大姑娘为妻,这也是一等一的子弟,何况,秦凤仪只是盐商出身。

要不是知道景安帝没有断袖的爱好,闽王真得怀疑这位皇帝侄子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记了呢。

当初八儿子就与他说过,这个秦凤仪,虽为探花,却是个脸皮八丈厚的,巴结起来,简直没脸没皮,侍奉愉亲王比奴婢都要周全。

八儿子年纪尚轻,闽王今日与秦凤仪一见,虽则秦凤仪的心机在闽王眼中浅到一望即知,但,秦凤仪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就像八儿子说的,脸皮八丈厚什么的,在闽王看来,这可不是缺点。而且,秦凤仪还有着与朝中臣子最大的不同,这人在御前咋这样自在哩。倒不似在御前,仿佛在他家炕头说话一般的自在啊。

他,堂堂实权藩王,愉亲王,堂堂今上嫡亲的叔叔,大皇子二皇子,天家贵胄,更不必提景安帝了,这是天下至尊,在皇家宗室的实权人物面前,秦凤仪竟然能将宗室大比的职司轻轻松松的就给他们分派了。关键是,便是闽王当时听着,也没觉着不舒服。

一般来说,闽王是为上者,他分派别人分派惯了的。没想到,一朝被分派了,他竟然没有半点反感。

闽王何等阅历,不由暗想,这虽是个乡下小子,却着实不是个简单的,怪道陛下要用他的。

闽王经的事,见得人,多了。心机深沉的,心思曲折的,路不一定就好走。上位者喜欢的,从来不是这种人,反是秦凤仪这样心思浅的一眼望到底,还会谄媚侍奉,又肯做事的,最后还能轻轻松松丢出来做炮灰的,皇家最喜欢。

当然,秦凤仪有岳家和师门,估计景安帝能手下略能留些情面。但依闽王的推测,现在秦凤仪在御前有多得意,以后就当有多么的失意了。

不得不说,虽则这一日宫宴秦凤仪直问他泉州港的事令闽王不悦,但闽王现在已经将秦凤仪当真个半死人,心下也就不气了。

秦凤仪是不晓得,他不过跟人家吃了顿饭,在人家眼里就成了个半死人。因着秦凤仪在宫宴上那一套条理清楚的话,景安帝便将宗室考试的事交给了愉亲王主理,愉亲王笑道,“还得二殿下和凤仪给我做个帮手才好。”

景安帝笑道,“他二人随叔王差谴。”

愉亲王其实主要是想差谴秦凤仪啦,瞧瞧这孩子,多么出众,说的话也有条理,更叫人爱听。不同于闽王把秦凤仪当个半死人,愉亲王极喜欢秦凤仪,就是在蜀王跟前也是把人夸了又夸,赞了又赞,闽王道,“秦翰林是生得不错,阿弟你这把他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凤仪可比花儿好看。”愉亲王笑道,“他呀,是个孩子性子,有时说话不留心,阿兄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