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临行之宫中宴

秦凤仪一家的准备工作做的既快速又细致, 一家子是打算去南夷过日子了, 多少人过来问候兼打探消息的,听说这个消息, 也均各自盘算起来, 更多的人, 在盘算之后对秦凤仪一家失去了兴趣。就南夷那地方, 遍山遍野的土人,听说,吃饭都是用泥碗,好一些的,用木碗, 要是有件陶器,就是富裕人家, 倘能有件瓷器, 便是豪富之家了。

天哪,想想也知道是什么地方。

据说,连个炒菜都没有哩。

秦凤仪不要说是元嫡出身,他就真是个凤凰出身, 一到那蛮荒地界儿, 估计也就凤凰变麻雀啦~

何况, 再有消息灵通者, 知道陛下已下旨内务府准备藩王的一应宝印仪仗了,这明摆着,陛下是要分藩秦凤仪的, 一旦封藩,秦凤仪此生前程已定,再什么样的出身都没有竞争了。无他,你都是藩王了,还有什么资格与立场来争储位。何况,从陛下把秦凤仪封到南夷去,便可知秦凤仪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哎,纵是元嫡之子,到底这些年在外头长大,与陛下亲缘浅淡,即便是身世分明,有什么用?还不过就是得个乡下地方养老。说来,南夷之地,比乡下地方还不如哪。

对于秦凤仪将封藩南夷之事,权贵圈议论颇多。

宫里也在商量秦凤仪镇南夷之事,平皇后与裴太后商量,“先时,咱们也不知道那孩子,哎,我每想到那孩子竟在民间长大,就觉着亏欠颇多。如今,他们就要去南夷了,母后,咱们设宴,叫上那孩子,还有阿镜、阿阳,都进宫来,宫里的几位皇子、皇子,连同大公主,也一并叫进宫来,吃顿团圆饭才好。”

裴太后笑道,“你想的很是妥当,就这么办吧。”

平皇后一笑应了。

秦凤仪在宫里其实不大有什么人缘儿,不过,宫里到底是宫里,宫里也有自己的规矩,再者,秦凤仪这样的身份,哪怕诸多人不想看到他,不愿看到他,但,纵是做给外头人看,也得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才好呢。

何况,这不讨喜的小子马上就要滚蛋了。

结果,宫里倒是愿意表表情,可谁能想到,秦凤仪根本没过来。

李镜倒是进宫了,一进宫,先为丈夫请假,李镜道,“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恩典,设此宫宴,相公本是想过来的。只是,这几天伤痛过甚,身上不大好,倘是来了,形容不佳,反叫娘娘担忧。阿阳年纪尚小,又怕他闹人,就让他们父子在家里歇着了。我过来给长辈们请安。”说着,恭恭敬敬的福一福身。

裴太后摆摆手,“不必多礼。”和颜悦色的让李镜坐到自己身畔,叹道,“哀家也晓得,凤仪那孩子,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转不过弯儿来。如今心里,怕是怨着咱们哪。”

李镜忙道,“这岂敢,相公只是伤心母亲之事。”

裴太后亦是一叹,“柳妃啊,当初,的确是亏欠了柳妃啊。”

李镜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不是?”

裴太后听这话很是高兴,握着李镜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哎,你这丫头,也就你这丫头知道体谅皇家的难处啦。”

裴太后又细细的问了些,东西收拾的如何了,家里如何,等话。

裴太后道,“南夷那地界儿,哀家知道,艰苦了些。可怎么说呢,江山都是咱们景家的,什么样的地方也得有人去不是?就跟朝廷做官是一个理,越是难的地方,越是见真章,要不,怎么说,乱世出英豪呢。都是一个理。”

虽则秦凤仪没到,裴太后平皇后裴贵妃一干人待李镜亦是极好的,大家一处热热闹闹的吃了回饭,裴太后便打发平皇后等一干人去了,单独留李镜说话。裴太后屋里也没留别人,只留下了一个积年的老嬷嬷服侍,这个嬷嬷姓陈,年少时陪裴太后嫁进宫来的,一生未嫁,就留在了裴太后身边服侍,乃裴太后的头号心腹。

裴太后望着李镜秀美沉静的脸庞道,“你自幼在哀家这里长大,哀家早就看你好,想要你做孙媳妇。以前还想着,无此缘分,如今看来,咱们就是有这段祖孙缘哪。”

李镜道,“真是再想不到的。”

“人能想到的,便不是天意了。”裴太后没再说什么祖孙之类的话,她道,“柳妃之事,已然如此。当年的情形,你们小辈人如何能知道。先帝有十位皇子,嫡出的太子,心爱的晋王,还有那许多在先太子与晋王之间或是依附或是徘徊之人。哀家与皇帝,皆不得先帝青眼。先帝啊,喜欢斯文人,喜欢能诗擅赋之人,皇帝没这种诗赋的天分,于皇子间自是讨不得先帝的好。可这治理江山,难道要的是诗词歌赋?一番北巡,便葬送了大半江山。柳妃,是皇家对不住她。她嫁给皇帝四年未能生育,哀家才为皇帝选的侧室。阿平的确出身高贵,这里头,出有哀家的私心,当时,裴家没落,先帝偏爱先太子与晋王,如果皇帝没有为帝的才干,哀家情愿他安安稳稳的做一地藩王。可哀家的儿子,才干远胜先太子与晋王,更远胜先帝!哀家也是做母亲的人,便为他纳了阿平为侧室。可其实,你们没有经过先帝的年头,先帝在位之时,喜爱文官远胜武官。平家虽是国公府,阿平愿意居于侧室之位,便是因当时文官地位远胜武官之故。谁也没料到会有陕甘之乱,因为先帝在陕甘陨身,京城大乱。当时,先帝北巡,如何挑选随驾皇子呢?先做《北巡赋》,谁做得好,便带谁一道北巡,皇帝因为赋做得不好,便未能一道北巡。与皇帝一样被留下来的,除了寿王,还有六皇子,而六皇子当时娶妻,便是平郡王嫡亲的一个侄女。当时,为了帝位,也为了情势,委屈了柳妃。”

“我不想说什么不得已的话,对不住就是对不住,当初,我与皇帝都未料到的便是,柳妃离开庙中时竟然有了身孕。”裴太后轻声一叹,继续先时的话,“后来,皇帝登基,一直忙于朝政。以前,也有人提过为柳妃追封的事,只是,恭侯府得了爵位,亲自上书,说柳妃既已过身,不必再打扰她的安眠。追封之事,不了了之。如今,凤仪身世大白,原该给柳妃一个公正的追封。可现在,凤仪的出身,现在的态势,柳妃一旦追封元后,清流便要问个究竟!清流一乱,宗室必然落井下石,宗室改制,刚刚开始,这个时候,朝廷不能乱。何况,凤仪在民间长大,他虽则来朝后结识了几家不错的朋友,清流中亦有一些名声,但,这样的交情与名声,不足以撑起他元嫡皇子的实力。如果没有这种实力,元嫡皇子的名头,于他,于你们一家,现在都不是好事。你们选择选去南夷,南夷之地,固然艰难,但要知道,这是一处进退得宜之所。这也是,最适合凤仪的地方了。”

裴太后道,“凤仪那孩子,不与常人同。他虽在民间长大,但,他的血统,他的天分,他的手段,在皇家亦为一流子弟。以前我就说你眼光一流,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李镜只得谦道,“当时,因缘际合,其实,若早知相公的身世,我断不会嫁他的。”

裴太后微微一笑,“如先帝那样的人,因他拥有这世间最大的权势,为家族为利益,我皆要苦苦谋得一个妃位,更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凤仪身世复杂,可他在男女之事上,非但比先帝强,就是比皇帝,亦要好上一些的。阿镜,你非但有眼光,也很有福分。”

裴太后并未有半分啰嗦,与李镜说了些柳妃当年之事,便命陈嬷嬷取来一个红木匣子给了李镜,裴太后道,“你们就要远去南夷,之后,必有赏赐。可那些个东西,放着好看,也体面,但,一不能换钱,二不能实用,无非就是摆着瞧瞧罢了。这是二十万两银子,是我的私房,已令人换了银票,你拿着,介时到了南夷,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就不要与我外道了。”

李镜便起身谢过裴太后,裴太后道,“这就去吧。”

李镜行礼告退。

直待李镜远去,裴太后方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第265章 临行之中下

李镜自太后宫里出去, 接连又被宫中两大巨头, 平皇后、裴贵妃请去了说话,说的话也无甚特别, 李镜都一一听了, 之后便出宫去了。倒是回家时, 见秦凤仪正在屋里转圈儿, 见她回来,方怒冲冲的道,“我不是说不去么?你去做什么?”

李镜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下进宫的大礼服,穿上家常衣衫,道, “难不成都不去?”

“就是不去怎么了,就是不去!”秦凤仪在李镜身边生气, 说她, “你要是叫那老虔婆害了,我跟大阳怎么办?”

李镜听他这怒吼吼的关心,道,“胡说什么呢。”

“什么胡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秦凤仪气呼呼的坐在一边儿的榻上, 拿茶来吃, 并数落李镜, “都说三从四德,你知道家里谁是户主不?你知道要听谁的不?我的话都不听,真是, 反了天了!”

李镜换好衣裳,问他,“阿阳呢?”

“叔祖母那里接去了。”

李镜道,“再有五天,咱们就要走了,你还有要办的事不?”

“没!早走早好!咱们清静,别人也安心!”李镜发现,秦凤仪其实也很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了。

秦凤仪终是问,“那老虔婆能有什么好宴,你非不听我的,要去,去了能如何?无非就是说些不得已的话,跟放屁有什么差别!”

抛开秦凤仪话中不大尊敬的部分,别个上头,还真是与秦凤仪说的不大差。李镜道,“哎,走都要走了,还说这个做甚。宫里你不去,先时交往的朋友们,要不要告别一二?”

秦凤仪道,“咱们这一去,也就回不来了。现在我这身世一出,不知多少人得辗转无眠了。若是真心的交情,现在自然为我担心,可以后,总归是大皇子当家,大皇子与我,早有过节,甭看他现在一幅亲近模样,平家也一幅啥也没干过的清白样,都是狗屁!以后大皇子登基,还能是这幅嘴脸!介时不晓得如何忌讳咱们哪!我娘当初从庙里跑了,算是捡了一条命!当年他们如何对我娘,以后少不得如何对我的!平时说得来的几个,终是要在朝中当差的,与我交好,便与他们今后前程无益。这会儿也不必亲亲热热的,有这份儿心,就放在心里吧!那些原与我面子情的,现在我找他们,他们也不敢见我!既如此,都不必再见了!”

秦凤仪甭看眼睛还是有些肿,心里明镜一般。

李镜点了点头,对他道,“咱们这就把大阳接过来吧,他肯定饿了。”

秦凤仪便同媳妇一道去接大阳了。

愉王妃问了李镜几句宫宴的事,听闻一切都好,愉王妃便放心了。大阳一见娘就是要吃的,愉王妃笑,“赶紧喂阿阳吧,今儿中午吃的是煮的烂烂的米糊糊的,还不爱吃,拌了些鱼汤才吃得香了,足吃了小半碗。”

李镜拍拍儿子的肥屁股 ,抱他去隔间喂奶。

秦凤仪在家什么人都没见,景安帝却不能一直于朝称病,只是,一上朝,就受到了清流的狂轰烂炸,所问的,也没别个事,就是秦凤仪的身世。先时说是愉王的儿子,如今怎么又成陛下儿子啦?这可不行啊,这可差着辈儿哪!就皇家也不能这么干啊,这给爹叫哥,给奶奶叫婶儿,这对吗?

当然,说这些个没用话的,都是些嘴炮御史。现在说这些个还有什么用,像卢尚书耿御史一些清流大佬,反是未在朝堂直接说这些,他们都是找景安帝私下谈的。卢尚书是礼部大佬,而且,他的性子也摆这儿,不能不说这事。卢尚书就跟景安帝说了,一则是皇子排序问题,先不说柳王妃之事,先得给秦凤仪皇子间排序,另则,该补的,认祖归宗的程序,这得补上。还有,卢尚书也表达了,柳王妃为先帝赐婚,陛下发妻,虽则亡故,亦当追封后位。

这可不是景安帝自己娶的媳妇,这是景安帝他爹,先帝给他娶的,时人重孝道。你自己娶的,你降妻为妾,这还得有个说法儿呢。亲爹赐婚,且,柳王妃未有不贤之事,这么不明不白的,总不能陛下登基,就不念发妻之情了吧。

所以,卢尚书请景安帝为柳王妃追封。

景安帝一句话,“朕已决定,令凤仪封藩南夷。”

卢尚书眉心一跳,道,“臣曾得陛下恩典,得任大殿下的史学先生,这要在朝来说,臣还做过大殿下的史学师傅。可老臣说句公道话,凤殿下的出身,这样贸然令其就藩,未免仓促了些。”

“没什么仓促的,朕心意已定。”

卢尚书道,“那,柳娘娘追封之事——”

“这事朕自有主张。”

合着,卢尚书说了半天,都是废话,把卢尚书气个半死,卢尚书道,“陛下自登基甫始,多英明之举,焉何在凤殿下之事上,如此委屈他们母子!史笔如刀,只凤殿下之事,叫后世之人如何评价陛下!”

“那是后世之人的事了。”景安帝简直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卢尚书气煞。

还是郑老尚书,身为内阁首辅,亲眼所见秦凤仪如何扑上去与皇帝陛下挥拳的,郑老尚书劝他,“凤殿下之事,委实叫人不知道怎么说啊。”

“有什么不知道怎么说的,凤殿下虽在民间长大,到底是柳娘娘之子,这样尊贵的身份,朝中不能没个说法!”卢尚书掷地有声,还道,“原顾及陛下龙颜,我方没有在朝中论及此事。不料陛下这般偏心,我这就回去写奏本,明天必要上书此事!”

“你就别添乱了,哎,听说凤殿下这就要走了。先时宗室改制,咱们在一处共事,凤殿下出力不少。”郑老尚书叹道,“你说的容易,凤殿下认祖归宗容易,可如何证明他是柳娘娘之子呢?宗室的几位亲王,先时宗室改制时,没有不恨凤殿下的。就是你我,要从律法上证明凤殿下的母系血统,如何证明?”

卢尚书道,“我就不信凤殿下手里没有能证明的证据?”

“他就是有,现在也不会拿出来。”郑老尚书道,“听说他这就要就藩去了,先时咱们相识一场,我说要去瞧瞧他,你要不要同去?”

卢尚书自然要一并去的。

然后,卢尚书就见着凤殿下了。

倒不是他与郑老尚书的面子大,实在是,前些天凤殿下心情太坏,几位皇子来都碰了壁,如今总算好些了。他们过来,凤殿下就见了他们一面。卢尚书便提及给柳王妃追封一事,凤殿下当下就朝门外啐了一口,怒道,“我要他为我娘追封!别恶心我娘了!我娘当初要不是瞎眼嫁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什么玩意儿!”

卢尚书惊呆了!

天哪!

他看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郑老尚书劝道,“殿下,殿下是个率真人。长辈们的事,暂且放放,老臣是觉着,殿下总要认祖归宗的,是不是?”

秦凤仪一声冷笑,“认什么祖,归什么祖!我要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也不是今天这个下场!我自小,街上见着讨饭的,没一回不舍银子的!哪回去庙里,我娘都要我好生烧几柱香!我从未作恶,也不知怎么就有这样的恶报!还认祖归宗,叫他发他的白日梦去吧!”

卢尚书哆嗦着道,“怎能这样的目无君父?我知道殿下委屈,可到底,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殿下一时激愤,也能理解,只是,可莫要在外这般才好啊。”

秦凤仪哼一声,翻个白眼,问他俩,“你俩过来做甚?我这冷灶,现在都没人来烧了,你俩朝中大员的,过来干嘛?”

卢尚书看秦凤仪这幅嘴脸,还是道,“原想着,过来同殿下说一说柳娘娘追封之事。”

“不必!我自己个儿的娘,不用你们费心费力的讨什么狗屁追封,不就是后位吗?谁爱坐谁坐去!我娘要是稀罕这狗屁后位,当初就不能离开京城!我要是稀罕这什么狗屁皇位,现在就该去跪舔你们伟大英明的皇帝陛下了!我告诉你们!不论富贵,还是权势,不论后位,还是皇位,他们汲汲营营之物,在我这里,都是狗屁!我所行之路,纵不及你们京城的富贵繁华,却比你们正大光明百倍!纵世上人皆下贱,我也绝不会行下贱之事!纵天下皆是贱人,我也会活得堂堂正正!我这一生,不与你们同,更不与你们的皇帝陛下同,哪怕就是他的十二旒天子冠就放到我的面前,但要我俯身屈就,我都不会弯那个腰,低那个头!”

“我会比他强百倍强千倍,不是因为我读的是一肚子的酸生儒文,是因为,我比他更有才干!”秦凤仪冷笑,“我的母亲,用的着你们这么畏畏缩缩的来找我商量追封之事!她有我为子,将来,自会比任何人都要光耀百倍!把你们那些个担惊受怕的正义感都收起来吧,用不着!”

秦凤仪就这么,直接把两位朝中大员都喷走了。

继伤心欲绝的阶段之后,秦凤仪进入了新的阶段,疯狗模式。

以往,秦凤仪在京城这就是个狂人,他多狂啊,啥事,说干就干,想干就干,七品小官儿的时候就把大皇子的长史给干掉了。但,纵是二位内阁相臣,也没想到,秦凤仪叫亲娘的事一刺激,竟成这模样了!

卢尚书喃喃,“我看,这简直是疯了。”

郑老尚书倒是很理解,“年轻人嘛,难免的。罢了罢了,看凤殿下这模样,就算朝中追封的诏书下来,我都担心他一把塞火煻里烧了。”

“是不是气狠了,脑子不正常了?”卢尚书道。

“你说,先时南夷土人,鸿胪寺都不愿意招待的,凤殿下就叽哩呱啦的同那些个土人说得挺投缘,说不得,就是与南夷有缘呢。”郑老尚书道,“去南夷也好,他这幅性子,倒是能跟土人说到一处。”

两位老大人一路商量着凤殿下的精神问题,便各回各家了。出人意料的,现在也不担心凤殿下了,瞧瞧,还是生龙活虎的嘛,这精神头儿,多好啊!

第266章 临行之下

这年头, 女人总是有诸多限制, 李镜可以帮着丈夫做许多事。哪怕许多亲戚,或是丈夫交往的朋友, 李镜都可以代为相见。但, 郑老尚书、卢尚书这样的朝中大员, 必然要丈夫亲见的。

然后, 秦凤仪便都把人给喷走了。

李镜说秦凤仪,“我看两位老大人是好心来看你。”

秦凤仪道,“你没见这俩老头儿,还商量一下我娘追封的事,用他们商量!什么狗屁追封!人都没了, 追封有什么用!”坐下看儿子,大阳正撅屁股在榻上爬的欢实。人都说孩子七个月才会爬, 大阳养得好, 这才六个多月,就会爬了。见他爹坐榻上,大阳嗖嗖两下就爬他爹腿上去了,秦凤仪道, “咱大阳怎么跟小狗似的。”

“你小时候学爬时也这样!”李镜见儿子紧抓着丈夫的衣襟, 道, “真是稀奇, 我成天带他,饿了喂奶,冷了添衣的, 你一进来就这么高兴。”

“哼哼,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岂是你一妇道人家能明白的?”

“都说师徒如父子。”李镜看秦凤仪心情不错,便与秦凤仪道,“咱们走前,你还是去看看师父吧。”

“不去!”秦凤仪斩钉截铁,“我干嘛要去!他们该先过来跟我解释,我干嘛要先过去!就是岳父那里,我也不去!以后,我也不跟他好了!”

李镜看秦凤仪又犯了犟头病,便道,“你这么有骨气,那怎么我哥、阿钦还有大嫂子过来帮忙,你没把他们也都喷回去啊!”

“他们又没做对不住我的事。”秦凤仪恩怨非分的很。

李镜气煞。

秦凤仪要是犯了犟头病,那是凭谁说都没用。

秦太太养育犟头的经验丰富,同李镜道,“不用理,过些日子就好了。”

李镜道,“可再过几天,咱们就要走了。相公不过去同师父说说话,他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把事积存在心,若是因此郁结伤身就不好了。”

秦太太想想,虽则当初方阁老上过举荐平氏为后的奏章,可当初若不是皇家有那个意思,朝臣谁会举荐平氏为后呢。这说到底,娘娘之事,错也不在方阁老。秦太太叹道,“说来,阿凤有如今的出息,也多得方阁老教导之功。”

秦太太亲自去劝,没用!凭谁劝,都没用。秦太太诊断后,与李镜道,“我看这犟头病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好的了。”

李镜哪怕有舌灿生花的本事,遇着犟头病,也是没招了。

转眼便是离京之日。

李镜这里行礼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只是,还不见陛下颁下分封南夷的圣旨。李镜心里难免有些焦急,却不好与秦凤仪说。秦凤仪看她这一天神思恍惚,不禁道,“可急什么?爱封不封,不封咱们也照样去南夷!”

“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好。”李镜一向心思灵敏,道,“你说,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还是你去宫里一趟的好?”景安帝不可能言而无信,可册封之旨,至今未至,李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景安帝想见一见秦凤仪,但,依景安帝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来王府与秦凤仪相见,这便是要秦凤仪进宫了。

秦凤仪把爬到榻沿的大阳拎回里头,叫他重新爬,嘴里却是道,“管他什么意思。我要考虑他什么意思吗?急什么,他不过是抻着咱们哪。”

李镜坐在一畔,道,“要不,你就进宫一趟?”

“不可能!”秦凤仪立刻臭脸,瞪李镜一眼,“别跟我提见那人的事,再提我可翻脸了!”

李镜觉着,先时她嫁秦凤仪,这几年,夫妻亦是恩爱,多少人羡慕她有福,便是家里二妹同二妹夫闹别扭时都说“能有大姐姐一半的福分,便知足了”,可见李镜与秦凤仪夫妻之和睦。倘秦凤仪就是个浑人,现在李镜也不必费神了。可秦凤仪吧,比浑人还是要强些的,说起话来,虽则叫人生气,可有事跟他说,他都明白,偏一样,犟的气死人!

李镜心说,我这还有福呢,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犟头福。

可人家秦犟头吧,还真是一猜一个准儿。

及至傍晚,景安帝都没见秦凤仪进宫,自来藩王便是就藩,也要来宫里谢恩的。何况,秦凤仪封藩的旨意未下。马公公见天色晚了,小心翼翼的问一句,“陛下,到用膳的时辰了。”

“哦,那就传膳吧。”景安帝道,马公公转身就要去吩咐,景安帝忽然道,“老马啊,凤仪是恨透了朕吧。”

马公公连忙道,“陛下,怎么会呢。”顿一顿,马公公道,“凤殿下至情至性,可正因如此,方性情激烈,他还这样年轻,又非世故之人,说真的,要搁别人,便是装,也装出个孝顺样儿过来陛下这里讨好了。可正因凤殿下不是这样的人,才格外的让陛下挂心,不是吗?”

景安帝道,“传膳吧。”

马公公过去吩咐,令御膳房将里头淮扬菜色的菜都撤了下去,再命将膳食呈上。

封藩旨意是第二日一早到的愉亲王府,愉亲王府连忙设香案备香烛,秦凤仪摆手,“不必如此麻烦!”伸手自骆掌院手里取圣旨,骆掌院平生未见如此无礼之人,登时急了,怒道,“天子旨意,你这放肆小子——”

“我放肆也不是一回了!”骆掌院不放,架不住秦凤仪力气大,秦凤仪自称是山一样的小牛犊转世,非但有些犟头病,还很有些牛劲,硬生生就抢到手了,把骆掌院脸都气黑了。秦凤仪见上面给他封藩南夷,藩号镇南。封他媳妇为镇南王妃,他家大阳是镇南王世子。另,亲卫一万,白银五十万两。

秦凤仪收了这云纹织锦的圣旨,问,“哪个是亲卫将军?”

亲卫将领潘琛过来给秦凤仪见礼,户部程尚书送了银两过来,秦凤仪对藩琛道,“去清点银箱,然后与户部交接。银两,车队,都由你们护卫了。”

藩琛未料到刚与镇南殿下见面就被委予如此重任,连忙过去亲自瞅着点银箱去了。自有郎中过去相陪,还要请藩琛一一验过,之后签字,才算是接收完毕。程尚书看向秦凤仪,道,“路上保重吧,秦兄秦嫂养你长大不容易,你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了,别让长辈再为你操心。”

“我知道。”秦凤仪道。

秦老爷见程尚书亲自过来,自然过来说话。程尚书其实心里也有些个说不出来的滋味儿,那种滋味儿,还与景川侯有些个相似,那就是,原以为智慧朴实的贫贱之交、有救命之恩的老大哥,原来是个戏精,也真是…

秦老爷还是那幅笑团团的模样,与程尚书道,“我们这就要走了,老弟你保重啊。”

程尚书道,“秦兄一路保重。”

秦老爷点头,“保重保重。”

旨意看过,留下潘琛清点银箱,秦凤仪先携妻子上车,愉亲王愉亲王妃带着阿阳也上了车驾,一行人往城外驶去。

愉亲王妃在车里狠狠的亲了阿阳的小肉脸儿几口,哽咽道,“我就是舍不得阿阳,这孩子,自满月就没离开过我。这一走,就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

愉亲王道,“这是哪里来的不吉利的话,藩王三年必要回京请安的。”

愉王妃道,“你就别哄我了,你看阿凤的模样,可像是还要回来的?”

“现在一时想不通罢了。待他想通了,终会回来的。”愉亲王道。

“只盼能如此才好。”

一行车驾浩浩荡荡的到了永宁门外的十里长亭,诸皇子、平郡王府众人、景川侯府、方阁老府上、郦国公府、桓国公府、裴国公府、襄永侯府、另则长公主、寿王,以及秦凤仪在朝中一些交情不错的朋友,让秦凤仪意外的是,内阁的几位老大人也到了。还有大公主与柳郎中两家人,都提前到了长亭,等秦凤仪的车队汇合。

秦凤仪倒没似前些天那样,神人不理,也不似先时的疯狗模式,对人就是一顿喷。他今日忽然就正常了,身上穿的也是暗绣龙纹的玄色常服,虽不及大礼服庄重,但衬着秦凤仪那略微消瘦的脸庞,很是带出了几分冷峻。

大家好意过来相送,秦凤仪下车与大家伙相见,他先下车,而后扶了李镜下车,亲友相见,自然有说不出的不舍。大皇子这回倒是很识趣,大概是听说了秦凤仪的疯狗病,大皇子未说什么多余的话,就两句,“路上小心,保重身体。”

二皇子,不,现在应该是三皇子了,不过,鉴于秦凤仪从来没有承认过皇子排序什么的,还是叫二皇子吧。二皇子道,“二哥,我听说南夷州很苦,不过,那里离两湖近,要是缺什么,你就着人去两湖买。要是过不下去,就给父皇来信。”

秦凤仪真想说,少叫我哥,不过,他也知道二皇子是个老实人,而且,看二皇子是真的担心他,秦凤仪便点了点头,三皇子拍拍他肩,道,“委实想不到。那个,你在南夷,我求封地,便靠着南夷求块儿封地,以后书信往来也便宜。”

四皇子五皇子与秦凤仪不熟,也就是说些客套话,六皇子道,“阿凤哥,我等你回来啊。”

秦凤仪摸摸六皇子的头,道,“天也不早了,几位殿下回去吧。”

大家仪程已是提前送过了,况,他们不走,别人也拘束,如此,便辞了秦凤仪,回宫去了。

平郡王还亲自过来了,秦凤仪简直是半点都不想看到平郡王,平郡王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讨秦凤仪的嫌,一则,哪怕现在瞧着正常了,可秦凤仪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谁晓得秦凤仪会突然暴发,他要爆发了,闹个没脸,平郡王眼下也没法子的。二则,彼此都是聪明人,平郡王从来不会画蛇添足。平郡王命第五子捧上一个匣子,道,“南夷的事,我知道的不多,这是在兵部职方司征用的一些南夷的资料,或有不全,只盼能有些微用处,也是老臣的心意了。”

送过军事资料,平郡王便也走了。

内阁诸人也是说了些面子上的话,便告辞而去,剩下的秦凤仪的同僚们,也都露了个面儿。余者几家公门侯府,有没有交情的,皆露出不舍之意。李镜也与亲友们一一告别,待藩琛带着大部队赶到,秦凤仪便道,“我们这就走了,大家都回吧。”

愉王妃很是不舍的把阿阳交给了李镜,再三道,“路上不要急行,多顾看阿阳,定要以阿阳最为要紧。别忘了,三天一请平安脉。”

李镜道,“叔祖母放心吧,我们到了,就打发人送信回来。”

愉王妃想着,有李镜在,还是能放心的。

秦凤仪便携妻儿登车,一家人,就此离别这风起云涌的京城,一路往南夷而去。

第三卷:凤凰城主

第267章 行路

秦凤仪这个人呢, 别看大大咧咧, 也是个爱交朋友的豪爽性情,但其实心下很有些个小心眼儿。辞了亲友, 登车南去, 秦凤仪在车里就有些个郁闷, 他还不着痕迹的朝外瞅了两眼。要是别个人, 估计猜不透秦凤仪的心思,可李镜是谁啊,李镜哪怕不似秦凤仪似的曾有一“梦”,但,李镜与秦凤仪认识也这些年了, 儿子都六个月大了,对秦凤仪了解的透透的, 见秦凤仪这模样, 李镜道,“不用看了,我爹和方阁老都没来!”

秦凤仪立刻道,“我哪里有看, 我就是看, 也不是看他们!爱来不来, 不来才好哪。我是看外头这秋景, 明儿个就是重阳了呢。”爱来不来!不来就不来!谁稀罕哪!

秦凤仪说着,抱起肥儿子,亲两口, “香香爹的小臭阳。”

大阳很喜欢他爹,一个劲儿的拿胖爹蹭他爹,而且,孩子会爬了,小腿儿也有了些劲,拿着小脚在他爹怀里踩啊踩的,笑呵呵的跟他爹玩儿。

望着父子俩的笑脸,看来,离开京城,秦凤仪的心情也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