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亲王微微一笑,问秦凤仪,“要不要去宗学看看?你难得回来,你走后,不少师生都念着你。”

秦凤仪笑,“我在时,骂我的居多,怎么我这一走,倒成好人了?”

“这话说的。你在时,明白人也不会骂你。你一走,没个人镇着,我又要忙宗人府的事,宗学实不比当年哪。”愉亲王道,“翰林院的学士们与宗室向不亲近,宗室的那些小子们,没个狠人镇着,就开始淘气了。”

秦凤仪知道愉亲王这是想让他去宗学刷好感,秦凤仪又不傻,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何况,宗室建立,他出过大力气的,对宗学,更不是没有感情。秦凤仪道,“待过几日吧,我去瞧瞧。”

一路送了愉亲王回房,又与愉王妃说了几句,秦凤仪方回自己院儿里休息去了。

秦凤仪自然一夜好眠,而且,他与妻子说了几句向严家要人的事后,还得了妻子两句赞,李镜都夸秦凤仪机伶。秦凤仪得瑟地,“那是,倘不机伶,也不能入娘子的眼啊。”

李镜一笑,二人便安歇了。

倒是严大将军,回府被老妻好一通埋怨。

严夫人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从埋怨丈夫不该教闺女习武开始,一直埋怨到丈夫儿子无能,不能帮闺女抢个好女婿回来,再想到自己娇滴滴的闺女竟然去战场砍人,严夫人更是想直接一拳捶死这老贼算了!

严大将军道,“你就别哭了,大丫头已然如此。她虽未成亲,现在也是有官有职的将领了。”

严夫人道,“难道一辈子就不成亲了?”

“也得有合适的人哪,你说说,现下哪里有合适的人?”

严夫人道,“总得叫她回来,才好相看。”

“行了,把你这心收了吧。”严大将军摆摆手,“咱们大丫头虽则不会针指女红,却是在战场上有战功之人,岂是寻常闺秀能比?她要嫁作人妇,就安守内宅,我都觉着可惜。”

严夫人想了想,“总得有个章程吧?”

“镇南王说,以后只要有大丫头看中的人,他必然要为大丫头做主的。”严大将军与老妻说了。

严夫人叹,“我也不晓得要如何说了,咱们大丫头现在,想要个温柔贤淑、贞静自持的媳妇的人家,怕也不合适咱们大丫头。可如今她在南夷,我瞧着,镇南王倒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南夷能有什么出众人物呢?倒是有许多土人,你不是说,现在咱们大丫头练的就是土兵么,万一她要是看中个土人,当如何是好?”

这方面,严大将军倒并不担心,严大将军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慢的呷了一口,道,“她一向眼光高,又不能将就,才拖到了现下。好男儿不论出身,平家往上数五代,也不过就是个种田的。只要是她相中的,起码人品本领上不会差的。”

严夫人担忧道,“我只担心她一人在外,虽则有镇南王夫妇交好,到底只是朋友。再者,凤殿下与王妃平日里也有自己的事务。咱们闺女,一直在京城,哪里晓得外头人的心机呢。我担心她会被人骗。”

严大将军心下一叹,三年前镇南王尚无此厉害,眼下手段,较之先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啊,“我想着,派两个子弟过去南夷,你觉着如何?”

严夫人道,“这事儿岂是咱们能做主的,南夷军政不都在镇南王手里么?就算咱们愿意,镇南王不应也不成啊。”

“是镇南王与我说的。”

严夫人想了想,“这回献俘的事,我也听说了。咱家本就是武将出身,家里子弟多了,都在京城挤着,最终能出头的也没几人。南夷那里,听人说是极苦的,可咱们大丫头能去,子弟们也没有不能去的。”

“可话说回来,南夷是个打仗的地界儿,先前就每年都有战事。听说,山蛮这也没打尽呢。要是着子弟过去,就派几个能干的。不然,倘去了有个闪失,如何是好?”严夫人道。

“这我晓得,你放心,我心下有数。”严大将军道,“我必然要先经御前的。”

严氏夫妻商量了一回闺女的事,眼下闺女已是退不能退了,普通的婚姻市场标准已不适用于自家闺女。严氏夫妇无奈,也只有让闺女自己去闯出一条路来了。

更让严家夫妇无语的是,待军功赏下来,大闺女直接升了正三品,比现居从三品的长子还要高半级,待亲朋来贺,严家夫妇都不知该是个什么表情应对了。

好在,此乃后话,暂可不提。

眼下,镇南王夫妻刚刚来京,紧接着,前后脚的,来京请安的闽王夫妇也到了京城。半个朝堂的人想到闽王与镇南王足足打了三年还没打完的官司,都心下明白,这下子,热闹来了。

第338章 不生你气了

闽王到的时候, 秦凤仪刚好带着妻儿过来方家说话。李镜那里, 自有方大太太招待,秦凤仪则抱着闺女带着儿子去见方阁老。当年, 秦凤仪离京时, 方阁老也没去送一送, 如今, 秦凤仪回朝,方大老爷方四老爷简直是轮翻的在自己老爹耳边子嘀咕,把方阁老烦的够呛,俩人其实就说些秦凤仪回朝陛见之事。也不是俩人主动要说的,实在是秦凤仪献俘还朝本就是朝中大事, 另则,自家老爷子也超喜欢听啊, 虽则听过后都是表现出一幅“说不说皆可”无所谓样。

方大老爷方四老爷引着秦凤仪过去父亲的书房, 悄悄与秦凤仪道,“好几天就打听你回朝的事呢,只是嘴上不直说罢了。”

秦凤仪对方大老爷这位师兄是很尊敬的,于是, 难得说了句正常话, 道, “我也记挂老头儿哪。”

虽则彼此都有许多要说的, 毕竟未到书房,于是,只作寻常闲话罢了。

待至书房, 方阁老正在书房看书,见着秦凤仪就要起身行礼,秦凤仪忙把他按着坐回了太师椅中,道,“我现在已是不生你气啦!”

听听,这叫什么话!好似方阁老有什么对不住秦凤仪的地方呢?

好吧,也不能说没有。

不如,前事已是如此,方阁老当年因政治立场,带着上了请封平氏为后的奏章。不过,那也是皇家宣告柳王妃死后之事了。当然,之前他有没有推动过此事,怕只有方阁老自己知晓了。只是,真是因果循环,后来方阁老收秦凤仪为入室弟子,如果没有方阁老的悉心教导,秦凤仪再绝顶的天资,只读四年书,也中不了探花啊。

所以,恩恩怨怨的,秦凤仪不能不说心胸宽阔了,他看的是,生母当年被迫离宫,根子并不是因方家而起。

秦凤仪笑眯眯的把大阳介绍给方阁老,“这就是跟你说过的师祖啦~”

大阳很热情的抱着小拳头一揖,奶声奶气的道,“见过师祖。”又问,“师祖,你就是大妞姐的曾祖吗?”

方阁老这样的年岁,能混到阁老致仕,然后还教出一个状元孙子一个探花弟子的人,才干、谋略、心境,样样不缺了。他更不是个心软之人,但,看到大阳的时候,方阁老心下依旧是有些个不是滋味儿,抱了大阳在膝上道,“哎哟,这是什么辈份哪。”

大阳的脑袋,现在还不能理解辈份这样复杂的东西。秦凤仪道,“随便叫呗,孩子们都在一处玩儿,难道让大妞给大阳叫叔啊,大妞还大俩月哪。”

方阁老取下腰间的一块玉给了大阳,摸摸他的头,又看过大美,笑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美这名儿取得好。”

大阳立刻眉开眼笑,深觉这位师祖有眼光。在别个长辈那里,他都要自我介绍一下妹妹的名字是他取的,长辈们才肯赞他。师祖不一样,师祖都不必他介绍,就说他给妹妹取名儿取得好。大阳从来不是那种为善不与人知的低调人啊,他挺着小胸脯道,“师祖,妹妹的名儿是我取的!”

方阁老颇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问秦凤仪,“大阳已经开蒙了?”

秦凤仪摆摆手,“哪儿啊,一个字儿不识哪。大阳还小呢,念什么书啊。他是随便给妹妹取的。”

“妹妹刚生下来很丑的,改了名儿才好看的。”大阳深信他妹妹的美貌来自于他给妹妹取的名字好。

方阁老拈须道,“这名字取的大气。”

大阳更是乐不迭了。

方阁老给了大美一个小匣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阳代妹妹收了。

先说一回孩子,秦凤仪让嬷嬷把大美抱到内宅去给媳妇带着,一屋子人说起秦凤仪回朝献俘之事。方阁老问,“礼部定了日子没?”

“吉日得五天以后了。”

方阁老道,“闽王也是今年回朝陛见,待闽王来了,也能赶上这一盛事。”

秦凤仪想到闽王就忍不住撇嘴,方阁老道,“你与闽王的封地正好挨着,他乃宗室长辈,也不用太过得罪于他。”

“我哪里是要得罪他,只是他也太霸道了,恨不能饭全归他一人吃。我与您实说吧,我与他,不好调和。你也知道,信州与交趾接壤,我打下信州,是想与交趾开互市的。”秦凤仪道,“你想想,泉州港那里,来往的商船,多是交趾、大食、暹罗等地。先前他就诬我那里有海运走私,依我说,无非就是他在泉州港刮地皮刮的太狠,市舶司那里的商税,一年不比一年。先时我未就藩,他没个好由头,这会儿我在南夷了,立刻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叫我顶缸。”

方阁老心说,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涨啊。

方阁老道,“你心下有数便好。就是与交趾互市,一个交趾,于泉州港的生意能有多大影响呢。”

“若都是您老这样的明白人,世上也就没有烦恼了。”

方阁老主要是信州治理上给秦凤仪提个醒,当然,也要小心闽王,尤其现下南夷越发红火,甭看南夷穷乡僻壤时没人理,人红是非多,何况秦凤仪这身份,本身是非更多。

方阁老在朝多少年,对秦凤仪颇多点拨。

先说完正事,方大老爷没忍住问了一句,“他们兄弟在南夷可还得用?”

秦凤仪道,“好着哪,阿悦帮我大忙,就是阿思,现在也是老范的左膀右臂。”又跟方大老爷解释了回范正的身份,秦凤仪道,“阿思刚去时,不大接地气,他以前念书的人,哪里晓得庶务。如今历练了这一年多,也很好了。原本想他们一并跟我回来,也家来瞧瞧,阿悦那里事务太多,再者,还有件喜事要与师兄说呢,囡囡有喜了。”

方大老爷方四老爷都是满脸喜色,连方阁老都颇觉欣慰。秦凤仪笑,“所以,阿悦就没与我一道回来。阿思那里,手里也是一摊子事,说没空。我想着,什么时候有来京城的差使,打发阿思一道回来瞧瞧便是了。”

方四老爷忙道,“还是公事要紧,知道他能卖力当差,就算没辜负你。”

秦凤仪道,“若还有想历练的,只管叫他们与我一同去南夷。只要不怕吃苦受累,我们南夷正是用人之际。”

方阁老道,“人贵在精,不在多,就让他们哥儿俩先干着吧。你现在是一地藩王,行事莫要护短,必要一碗水端平才好。”

“不护短不护短,阿悦刚到南夷没几天就替我出了趟远差,阿思先时是真呆啊,一言一行都按圣人那一套来。唉哟,你说把我愁的,后来我想了想,我把他搁刑房了。什么地方没有犯事儿的人呢,何况南夷现下外来人多,犯事的人更多。阿思在刑房,先是跟着老范整理案宗,审案记录什么的。别说,刑房那里素来打点的人极多,也就阿思这样的风骨,能把持的住。”秦凤仪还打趣道,“他可真不像师父你的孙子。”

方阁老笑,“阿思以往在家念书,不大通世事。让他见一见这世间的恶,以后,自己不作恶,却有识恶之能,更知道正路要如何走。”

“对了。”方阁老道,“凤凰城现在还是县城制吗?”

“这无所谓,什么县城府城的。”

“估计这次就要升为府城了。”方阁老道,“信州那里的知州位,朝廷怕也要提一提的,你有个心里准备。”

秦凤仪点点头。

秦凤仪一家中午自然在方家用的饭,待用饭的时候,才晓得今天闽王进城。秦凤仪举杯笑道,“都是叫师父念叨的。”

方阁老道,“我念不念叨,闽王也是这几天来。”干了杯中酒。

及至午后,秦凤仪单独同方阁老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此方带着妻子儿女告辞而去。李大老爷李四老爷亲自送出门去,秦凤仪还与李大太太道,“师嫂就等着今年抱孙子吧。”

李大太太笑,“定要应你这话才好。”这年头,人多是重男,如方家这样的大户,倒还好些。不过,方悦本就成亲晚,如今尚未有子,方家自然盼他生下嫡子的。

待上了车,李镜问丈夫,“师父的气色如何?”

秦凤仪道,“好的很,别看上了年纪,精神头儿足着哪。”

李镜笑,“那就好。”

大阳给他娘看师祖给他的玉佩,李镜道,“这是长辈给的,可得好生收着。”

大阳点头,“我知道。”

及至到愉王府,一家子先去了愉王妃那里,愉王妃笑,“回来的巧,我正说呢,再不回来,就要打发人去寻你们了。”愉王妃说着对大阳一伸双臂,大阳便跑过去同这位曾叔祖母腻在一处了。

李镜问,“叔祖母,可是有事?”

愉王妃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不是闽王一家到了吗?刚刚内侍过来,说晚上有宫宴,叫咱们都过去。”

李镜笑,“我们与闽王,倒是前后脚。”

愉王妃笑,“是啊。”

大阳还问,“曾祖母,什么是宫宴?”

愉王妃笑,“就是去宫里吃饭。”

大阳无师自通的造句,“我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去宫宴了。”他爹听的直翻白眼,道,“真个没见识,就吃顿饭,也值当拿出来说。”

大阳道,“我觉着祖父那里的饭很好吃。”

秦凤仪评价,“贪吃。”

大阳拍拍小肚皮,“吃得多才能长得快啊。”

秦凤仪简直是服了他儿子的厚脸皮!

不过,傍晚还是要穿戴好,与愉王夫妇一道进宫去。愉王妃同李镜带着孩子们去了慈恩宫,秦凤仪与愉王到了太宁宫。然后,诸人以为的,闽王与镇南王互掐之事,就在闽王极为和善而友好地拍了拍秦凤仪的肩之后,开始了。

因为,闽王第一句就是,“早我就觉着,凤仪你这通身的气派,浑不似小家子出身,果然是我们皇家大好男儿啊!”

只这一句,直接把秦凤仪恶心透了。

要是三年前,估计秦凤仪听过这话便要直接转身走人的。人总是在成长的,秦凤仪心下掠过一丝不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孔圣人说,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要我说,孔圣人都不如您老这以气派取人,您老是不是就因我这通身的气派,才左一本奏章右一本奏章的往朝上参我啊。

第339章 以一敌二

时下宫宴, 是在太宁宫举行。但宴未开始时, 也得叫参加赴宴的人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如秦凤仪与愉王这样的身份, 便先来偏殿见景安帝。秦凤仪刚行过礼, 闽王兜头一句, 秦凤仪也是半分不让啊, 当下与闽王过了一个回合,而后他便坐寿王下首了。

按理,现下皇子间排序,秦凤仪应该在二皇子之下、三皇子之上,不过, 秦凤仪今天就坐寿王下首、平郡王上首。他是藩王,这么坐, 也不为错。只是, 叫旁的人瞧着,当真是心惊肉跳,生怕俩人直接干起来。

闽王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原本秦凤仪便曾是宗室改制的主力军, 当年在京城, 闽王硬是给秦凤仪气厥过去的。虽然不知是真厥还是假厥, 但, 由此可见二人关系了。直至秦凤仪就藩,俩人还是邻居,唯一让闽王欣慰的就是, 秦凤仪封地乃天下第一穷的封地。

结果,更他娘的倒霉的是,闽王泉州港天下有名的富庶之地。就凭泉州一港,闽王把个泉州建设的,与淮扬有的一拼。

但,秦凤仪就藩南夷后,大开私运之门,这混账东西简直就是直接在截他的生意啊!闽王气的,给朝廷上折子参了秦凤仪一本,原本闽王想着,这混账东西哪怕就是皇子出身,但,就凭柳王妃一条,这身份就尴尬死了。况,朝中还有大皇子系,焉能看秦凤仪如意?结果,秦凤仪回头参他十八本,俩人的官司,现在还没打完呢。

秦凤仪坐在寿王身畔,隔着愉王还对着闽王露出个灿烂至极的微笑来,更让闽王心塞了一把。闽王道,“不见凤仪你参我,我都不知道你胡编乱造的功力这么深啊。”

“哪儿啊,跟闽王你一比,差的远了。”秦凤仪接过宫人捧上的香茶,呷一口道,“何况,那也不是我编的,都是我打听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诶,闽王你这回来京,不是投案自首来的吧。”

闽王眼神冷了三分,“御前说话,虽则陛下是你父,但陛下也是我侄,镇南王你还是慎重些的好。”

“说句实话就不慎重了,亏得这是在京城,这要是在闽地,你再说这话吧。”秦凤仪掸掸袍子,一幅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闽王果然叫他气得不轻,“你敢对天发誓,你在南夷没有走私货物!”

“我走私给谁啊!走私给你啊!”秦凤仪道,“你别脑子不清楚,我们南夷的瓷器,苦巴苦巴的送到你们闽地,不给你一成润手钱,你就要多征一成的商税,以为我不知道哪!”

“胡说八道!”闽王大怒,“分明是你海运走私,令泉州港生意大减,你可真有本事,倒反咬一口。”

“我拿什么走私?我是有船还是有港!朝中出八百万给我建港了吗?”秦凤仪道,“你少血口喷人!”

“当我不知道,你用小船驶到海中,如此交易货物!”

“亏你闽地也是临海的,海上什么样,你到底见过没?都说无风也有八尺浪,渔船敢到深海吗?我说你是不是上了年纪,脑子也不好使了啊。要是什么船都能到深海,当初你们泉州为什么还要花八百万建港!”秦凤仪忽地一笑,“不过,亏得闽王你给我提了醒儿,你不是说我走私么。我这回来京,就是要朝廷也给我们南夷投几百万的银子,我们也建个港,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免得叫你们多想。”

闽王当下脸色都变了,当即看向景安帝,景安帝道,“倒没见你奏章。”这话自然是对秦凤仪说的。

秦凤仪道,“我是见着闽王,才有此灵感的。”

闽王只恨自己一见秦凤仪怎么没压住火,这会儿巴不得自己就是个哑巴算了。打官司事小,秦凤仪大搞走私,虽则令闽王恨的咬牙切齿,但,这也比南夷当真建港要强得多。实在是,南夷地理,正在闽地以南,倘南夷建港,如大食、交趾、暹罗等地商船,到南夷比到泉州近的多啊。愉王给俩人打圆场,“行了,建港乃国之大事。你们封地原是挨着的,正该做好邻居才是,怎么一见面儿还拌起嘴来。”

大皇子温声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秦凤仪长眉一挑,“我刚就藩三天半,就有人参我走私海运,这是误会?”

闽王还得为自己辩一句,“我可没说你走私,是听闻南夷有走私之事。”

“是啊,您没说,只是我没就藩时,也没人参南夷。我一就藩,就有人参了。我便是能掩耳盗铃,朝中可是个顶个儿的耳聪目明呢。您那跟直接说有甚差别啊!”

“你不还参我十八本!”

“嘿,只许你参人不许人参你,世上有这般道理的!”秦凤仪不要太理直气壮。

只要南夷不建港,闽王也不想与秦凤仪死磕了,闽王看向愉王,愉王继续做老好人,“既都是误会,如今便讲开了,一会儿陛下赐宴,你俩多喝几杯才好。”

秦凤仪笑而不语,闽王只得先道,“只恐镇南王瞧不上老朽啊。”

“您这都依老卖老了,我还敢瞧不上您哪。”秦凤仪见闽王先低头,心下颇觉解气,遂一笑道,“一会儿我必多敬伯祖父几杯,你可得给我面子。”

闽王知是秦凤仪递了台阶,倘别人递的台阶,不下也就不下了,秦凤仪此人,素来是个混账脾气,闽王早有领教的,这会儿也只得接了秦凤仪这台阶,笑道,“早想你与吃酒哪,只是咱们都是藩王,不能擅离封地。今儿借着陛下赐宴,是得多吃几盏。听说你征信州大胜,我做伯祖父的还没恭喜你哪。说来,咱们这些藩王,不要说我这上了年纪的,就是在你这年岁,亦是不及你的。”

秦凤仪笑,“您真是客气,你们谁的封地也不似我们南夷,明着我那封地是又穷又大,结果,就做一半儿的主。”

景安帝打趣,“怎么,还嫌朕给你封地给的不好了?”

秦凤仪真不稀罕搭理景安帝,可此人惯会见缝插针的,秦凤仪刚想说话,就听大皇子道,“南夷的确是贫瘠了些,若是镇南王不喜,父皇,不如另斟酌着给镇南王一块富庶些的封地吧。”

这话何其昏头!

虽则大皇子一幅兄友弟恭的温和模样说的这话,仍是令人大吃一惊,便是闽王都有些不敢置信,未料到大皇子说出这般话来。平郡王连忙道,“封藩已定,怎好轻改!况,南夷刚有起色,正需镇南王治理。殿下若心疼兄弟,南夷颇有战事,兵甲粮械供应必要及时,也就是殿下身为长兄的关爱了。”

景安帝是不会让闽王看了笑话的,平郡王圆场圆的及时,景安帝笑道,“是啊,信州战事时,大皇子很是担忧南夷。毕竟,山蛮盘踞已久,待信州传来好消息,大皇子还说呢,也就是凤仪了,就藩三载便能平定信州。”

大皇子见父亲、外祖父都这般说,心知自己提的事难成,便一笑道,“我是听闻凤仪你亲自领兵,很是担忧。你是亲王之位,切不可以身犯险。”

秦凤仪一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侧着身子看大皇子一眼,笑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瘦田无人耕,耕好有人争呢。”

此话之厉害,不说大皇子大是不悦,便是平郡王,亦是掩去眼底一丝怅然。平郡王能及时为大皇子圆场,秦凤仪这话,平郡王却是不能替大皇子接了。大皇子强忍着方未动怒,面上却不是很自然的淡淡道,“什么瘦田肥田的,天下都是父皇的,就是藩王,也不过是替父皇镇守一方罢了。”以为自己什么东西哪!

秦凤仪何等样人,焉能被这话逼退。秦凤仪道,“自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另有一说,叫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江山自然是陛下的,可这江山,也曾是前朝皇族的。我等藩王自然是要听陛下的吩咐,易封地算什么,先帝时,还险把江山易了呢!”

“你大胆,敢对先帝不敬!”大皇子厉声喝道。

“这算什么不敬!陕甘之失,也不过二十几年而已。先帝失土失命,史书上都要记上一笔,还不叫人说了!”秦凤仪道,“我是说,做皇帝,有先帝的做法,也有今上的做法。大皇子你是皇长子,皇后娘娘嫡出,你可要以史为鉴的好!”

大皇子脸都气青了。

景安帝冷下脸来,“都少说一句!今天是迎闽王回京,不是叫你俩拌嘴的。”

寿王连忙道,“难得这回巧的很,镇南王与闽伯王赶一年了。你俩又是邻居——”想到这俩邻居刚干过一仗,寿王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寿王简直是硬着头皮的暖场啊,“还有我等,也是久不见你们,陛下可是拿出了珍藏三十年的御酒,咱们一会儿多吃几盏酒才是。”

愉王也跟着说了几句吃吃喝喝的事,大家默契的绝口不提公务,方把场子给圆过去了。

好在,大家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及至宫宴开始,便又都真真假假的一团和气了。待宫宴结束,住在外头的藩王大臣们自然都告辞而去,秦凤仪也带着妻子儿子一道与愉王夫妻出宫,寿王等亦是住在宫外,寿王悄悄同秦凤仪说一句,“你这嘴也太厉害了。”

秦凤仪道,“这可不是我挑的头儿。”

因是在外,寿王不好多言,拍拍秦凤仪的肩,辞了愉王,与寿王妃上车去了,到了车上,寿王妃才问,“怎么了?看你们脸色都不大好。”

寿王叹,“怎么好的起来哟。”好悬没当场翻了脸。

宫宴一散,大家积存在心里的话终于能放开的说了。镇南王以一敌二干翻闽王与大皇子之事,简直不要太多谈资。

此时此刻,说闲话的暂不去提,偏殿之内,景安帝面如寒霜,一双眼睛深沉如渊,盯住大皇子,问他,“你究竟发的哪门子昏!焉何说出令镇南王换封地的话来!”

第340章 安抚

大皇子原叫秦凤仪挤兑的一肚子的火, 宫宴虽是糊弄了过去, 对秦凤仪却是愈发恼恨,如今叫他爹这冷脸一镇, 心头那簇邪火方略缓了些, 大皇子强辩道, “儿是看镇南王说南夷封地不好, 才想着,他既不喜,给他换个喜欢的也无妨。”

“什么叫无妨!”景安帝大怒,如果大皇子直接认错,自陈过失, 景安帝都不会这般恼怒,景安帝简直是震怒, 马公公把内侍又退的远了些, 景安帝怒问大皇子,“你也是朕手把手的教养到这么大的,自幼教你政务,你何时看到过有藩王易封地了!”

大皇子给他爹这怒火吓着了, 讷讷的不敢说话, 更不敢承认自己的私心。景安帝怒喝, “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大皇子额冒冷汗, 咬牙道,“真的就是话赶话,父皇, 儿臣绝无欺瞒!”

见大皇子还不肯说实话,景安帝劈手将手边矮几上的官窑瓷盅拂了下去,咣啷一声,砸了个粉碎。大皇子直接跪下了,哀求道,“儿臣知错,求父皇别气坏了龙体!”

景安帝简直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子,直接道,“给我滚出去!”把人撵出偏殿。

大皇子看他爹气的狠了,便是出了偏殿,也不敢回自己宫,而是在外面的青砖上跪了下来。景安帝自己揉着胸口静了许久,将心头的千般思绪压了压,方唤了马公公近前,马公公奉上一盏清茶,劝道,“陛下消消气,大殿下还在外头跪着呢。”

“朕简直…”景安帝也没吃茶的心,道,“你让他进来吧。”

大皇子再次被宣进偏殿时,神色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惶恐,景安帝看他一眼,冷冷道,“朕要听实话!”

大皇子委实未见过他爹如此震怒,此际嗫嚅良久,方道,“儿臣是想着,镇南王在南夷,与闽王时有冲突,且,非但有海运走私之事,江西亦有奏章说,有南夷私盐流入江西境,父皇,虽则镇南王征信州有功,一则海运走私,一则私盐之事,总该查一查的!”

“海运之事,难道没人查过吗?户部、翰林均着人到了南夷,他们难道都是瞎子不成?再则,私盐之事,江西有实证与镇南王相关吗?你就这么急吗?是不是比朝廷平信州、征桂州之事还要急!”景安帝气得不轻,他自认为政尚算英明,今日看一回镇南王压倒性的气翻闽王,看得正爽,大皇子便在皇家宗室跟前犯了回大蠢。依景安帝之脾气,如何能不恼!景安帝直接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心里对镇南王的想头儿,朕都清楚!镇南王的性子,也不是个软和的!但,这不过是你们兄弟间的私怨,你将私怨置于国事之上,你对得起朕对你多年的教导吗?”

景安帝道,“镇南王的话不大好听,可他有一句是对的,帝王有帝王的做法,你以为,先帝是朕的父亲,是你的祖父,朕不提,你不提,朝中就没有人再提先帝之过吗?史书上是怎么写的?你可以去看看!这还是我朝史官之笔,待后世评说,难听的话且多着哪!你不肯说祖父之过,这是你的好处,但你心里要明白,先帝之过,险葬江山!若朕的祖父庄皇帝地下有灵,焉知能不悔传位非人?这是咱们父子私下之话,你自己好生琢磨去吧!”

景安帝之话,其意深矣!

大皇子脸色惨白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