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有性格的女孩,白玉鸾本是想插手的,这时,她反而想要静观其变。

“你们这些辛者库的奴才,都是该流放该坐牢的,不过是念在你们是宫里的人,才网开一面派去辛者库做苦役,委屈你们了不是?尤其是你,琉璃,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雪妃屋里的人吗?”

原来是雪妃屋里的,那这次也算是回家了,怪不得几乎所有人进屋的时候都被门槛拌了一下,只有这个女孩抱着那么高的书灵巧的迈了过去。

“她为何被送去辛者库?”

白玉鸾突然地一问才让众人意识到这还是有主子在场的,琉璃也不得不面对着她拜了一下。

“回主子,这个丫头私通侍卫军。”

这一回,这个嘴硬的丫头却是没有反驳,看来是属实了。白玉鸾又问,“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雪妃娘娘如今已经住在冷宫。”

白玉鸾立刻明白了,这是直性子的下人跟了个窝囊的主子啊,这姑娘眼神却是很好的,在辛者库那么久,棱角仍没有没打磨光,白玉鸾笑了。

“那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要了她呢?”

一句话说出来全体都静了。

“还是要和郝公公说一声?”

“玉主儿您想要谁不行啊?这种小事不用劳烦郝公公。”柳儿笑道,“只是琉璃她干的都是粗活——”

“就是为这我才要的她,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一不能提水锄地陪我种菜,二不能登高爬梯和我打扫卫生,放在那里跟那些赏赐的绫罗绸缎一样,只能看着不能用,我看你还是回到你的珍主儿身边伺候着吧,我和这驴脾气的姑娘才正是能过到一起去。”

一番话说的柳儿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要是想我了,还可以随时来看我,替你们主子看也行,自己来看也成。”

白玉鸾的话说的已经不能再露骨了,柳儿也自知没趣,留下琉璃一个人就和其他人退了出去。

这个女孩至此才敢正眼瞧一瞧这个在辛者库就听闻了很久的倒霉的大将军,果真是气度不凡。

“你真的相信我偷男人?”琉璃看了眼他,“还是因为这样你觉得我很轻浮容易上手?”

白玉鸾看了看她,这样的女孩,早晚有一天会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看来是老天派自己来做善事收了她。

“你误会了,我一不要你侍寝二不要你搓背,你种过菜吗?”

“啊?”

“菜,吃的菜。当然我也种花,向日葵。”

“进宫前倒是——”

“这就行了。”白玉鸾笑着说,“也差不多是去看看花园的时候了,你跟着我就和在辛者库一样,还是苦力活,先和我去种菜,然后咱们把书折腾到书架上去——”

琉璃怔怔的看着这个新主子。

真是个怪人。

白玉鸾也打量着她。

这下,亲信自己送上门了。

都是盔甲惹得祸

起初琉璃以为这个新主子要了她只是做做样子,气走珍妃的眼线罢了,可是三四天下来,才发现,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当生活的全部内容变成了种地和打扫卫生,琉璃突然觉得人生仿佛像出了宫一般自由。

对这个不善言谈默默耕耘的男人也开始有了态度的转变。

只是,无论怎么转变,也无法改变他是皇帝的“男人”这个事实。

每次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主子逐渐接受他喜欢他的时候,脑中都会杀出来两个大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

然后混身一个激灵,笑容僵在嘴边。

如果他不是玉贵妃,而是玉将军,那该有多好,她会心甘情愿跟着他混。

有这种想法的岂止她一人。

这边左藤和江为两个副将军的手下比武,对决的却是玉家军的旧将。两人不约而同的感叹,玉家军可真是骁勇善战的部队,而最为出色的玉将军不去打仗就已经是一大损失了。还要人家侍寝,这真是没天理了。

就连看谁都不顺眼的曹彬这一回也惋惜起来,韩若生坐上兵部卿的位子不过半月有余,不识几个大字却有着丰富的实地经验的他为兵部带来一股刚劲的春风,连没什么作为的六部尚书罗尚书都说,这个少年大有前途。

听这话时韩若生不屑的哼了一声,仿佛对于顶头上司的美誉毫不在乎。这样的真性情的男儿,才是前朝所需要的,看着他曹彬不禁想,若是能与玉将军同朝共事该有多好。

可惜他不是玉将军,而是玉贵妃。

就为了能见一见他本人,曹彬最终还是接受了皇帝无理的安排,成为后宫的司督。

曹彬的到来可是让后宫喜忧参半,喜的是婢女们,各个开始涂脂抹粉,期盼着这位出了名的俊俏冷少年能多看自己一眼,忧的是嫔妃们,早就听说这曹彬六亲不认包公再世,连皇帝都要让他几分,被他责骂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还得保证你肚子够大。

唯一没反应的主子和婢女大概就是白玉鸾和琉璃了。她们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试验田上,曹彬入后宫集训妃嫔的前一天晚上,她们才从郝公公那里例行公事般得到了通知。

通知的内容也是极为有趣,说是要穿着适于运动的衣衫,不得涂抹打扮不得佩戴首饰挂件。

白玉鸾看看琉璃,琉璃看看白玉鸾,这简直就是为她们俩量身定做的。

于是就在其他宫抢天呼地忙的底朝天的时候,葬雪宫一如既往的平静着。

但凡有这种竞赛性质的,殇花阁和避月阙肯定是对垒。这一边传出珍妃娘娘要求不施粉黛而唇红脸白,那边传出梅妃娘娘要不戴配件却叮咚作响。这边要求不施香粉而招蜂引蝶,那边传出要不着首饰却珠光宝气。

第二天曹彬到的时候,珍妃和梅妃不约而同选择了白衣,一个若出水芙蓉一个如阳春白雪。曹彬咳了两声,“各位娘娘,今日奉皇命而来,是为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体验将士之苦,告慰在天英灵,你看你们穿的这像什么样子!”

借着祭神的借口整顿后宫,曹彬没打算对这些平日里千娇万宠的女人客气,倒是郝公公激灵,又补充了一句:“各位穿的如此风姿绰绰,一会若是磕着碰着,不是让皇上心疼吗?”

曹彬看了一眼站的松松散散的妃嫔们,杂乱无章,也看不到白玉鸾在何处,于是厉声道,“一字排好。”

曹彬以为主动响应的应该是白玉鸾,没有想到带头动起来的却是珍妃,陛下说的不错,后宫之中最识大体的女人果然是司马晚珍。

一字排开后白玉鸾就很明显的露了出来,倒不是他个子高身体壮,其实往女人堆里这么一放,才发现他其实也是个柔柔弱弱的人,体态和女子一般。

他露出来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所有嫔妃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只有他一人穿了夜行衣。

曹彬笑了,这玉将军,果然有性格。

“玉将军,为何穿了这套衣服?”曹彬说,“光天化日,夜行服不是失去了原本的价值?”

这话中有话,暗示白玉鸾来错了地方可惜了一个大好的人才。

“听闻今日要训练,便穿了便装。”白玉鸾耸耸肩,“可惜我只有这么一身便装。”

那个意思就是,我别无选择。

两人心领神会一笑。

珍妃打量了一下没有穿盔甲的白玉鸾,顿时觉得他小巧精致得不像个男人,越发惶恐,心里暗想着皇帝对他也许并非戏谑惩弄,而是真的有非分之想。

如若那样,即使他是个男人,也会成为她的敌人。

“今日训练内容,骑马。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回去换好衣服再来,不怕的大可试试,反正我们的太医就在一旁。”

这话一出,哪个女人不花容失色?还没等曹彬喊解散,全都熙熙攘攘你推我我推你作鸟兽状。

一会的功夫就只剩下白玉鸾一人与曹彬大眼瞪小眼。

这正是曹彬想要的,亲眼见了这玉将军,愿望得偿,但碍于身份却不能与之痛痛快快的过招,又是不爽。

“玉将军这些天在宫里还习惯吗?

“莺莺燕燕,鸟语花香,好不自在。”

“少年血气方刚,你可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到时候我可不好向皇帝交代。”

“放心,您尽管整顿后宫,我不会给你添乱。”

“我什么时候说是来整顿后宫了?”曹彬笑问。

“现在。”白玉鸾笑着回答。

“哈哈哈哈”

曹彬笑了。郝公公一屁股坐在地上,“曹司督,你居然会笑?”

“人生得一知己难,如今遇到,开怀一笑而已。”曹彬竟然牵起白玉鸾的手来,白玉鸾躲避不及,自己柔软白嫩的手被握个正着。

干了十几天苦力,就是为了锻炼出劳动人民的手,以备不穿盔甲之需,没想到一时大意,手那是葱白细滑,曹彬只需轻轻一握便知不对,突然放开,脱口而出:

娘娘恕罪。

然后两人都愣住了。

白玉鸾心里打鼓,好在面具还是戴了,喉心玉还是戴了,胸也绑了声也变了。

曹彬退后一步,说,“玉将军莫怪,实在是您的手——”

“家族遗传,不太见得了光,长年盔甲里护着,太娇气了。不过,射箭倒是不碍——”

琉璃一听就知道白玉鸾在撒谎,平日没少见他在太阳下暴晒这一双手,念念有词,怎么就不脱皮呢?

不过显然白玉鸾已经成功的把曹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射箭上,两人用他们才懂的语言研究了一下玉石弓的各种射法,这场危机才真算缓了过去。

当日骑马白玉鸾有些心不在焉,本是不穿盔甲更加轻盈,她却故意控制着马不让它快跑,生怕又出什么破绽让曹彬看穿。

就是如此,白玉鸾一个人孤独的跑了四十来圈,珍妃才率先跑完一圈得到了众人欢呼。

正是白玉鸾暗自庆幸这一天有惊无险的过去的时候,却是仪嫔妃惊了马,横冲直撞朝场外跑去——外面是高墙深院,随便撞在哪一处她都吃不消。

几乎是下意识的曹彬和白玉鸾同时策马飞奔而去,彼此本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白玉鸾本是离得更远些,却犹如离弦的箭直奔而去,在仪嫔妃花容失色马儿开始撂前蹄的时候一把捉住缰绳——

用力一拽,白玉鸾先行把仪嫔妃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又是腾空飞起,漂亮稳妥的正落在那匹失去了控制的马背上——

一抬眼,那一边曹彬的马也到了,那双眼睛望着自己,有赞叹,也有欣喜。

完了,救人当前,忘记了要保持低调。

于是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一手勒住疯马,两只眼和曹彬频频过招,反而显得她所有这一切都做得那样轻松潇洒。

远处的婢女们已经花痴一片,就连仪嫔妃都不禁红晕升起,切切的说,谢谢将军。

全都乱了套了。

她已然能想象到龙啸桐会戏谑的问她,听说你抢了我的女人们?

当女人难,当男人难,女扮男装更是难上加难。

白玉鸾叹了口气,把缰绳递给曹彬,而曹彬迎上来本是要抱拳相谢的,这一边张开怀抱,那一边伸出手臂——

然后就造就了日后白玉鸾在龙啸桐面前最大的小辫子。

曹彬的手直接全面彻底的抵在了白玉鸾胸前。

先是手,再是胸,白玉鸾猛抬头看看曹彬,曹彬也尴尬的看看她,半响,说

你是个男人,摸摸不要紧吧。

白玉鸾几乎虚脱,这才想起来,今早为了以防万一在前胸放了两块关公的护心镜。

不过,这也多亏了曹彬这方面神经大条,若是换成了那个色胚皇帝——

温泉一幕又再次浮现眼前,白玉鸾直接翻身而下。

“先走一步。”

“玉将军,等着再与你切磋——”

当然,曹彬再也没得到这样的机会。当天龙啸桐知道了校场发生的一切把文房四宝扔了一地,然后曹彬这个后宫司督稀里糊涂的就被撤了职。

风传,当时曹彬顶撞了皇帝一句,他是个男人,摸摸不要紧吧。

然后整个大殿都回响着一句

白——玉——鸾——是——我——的——

据说本是拿此作为笑谈的众女人们突然缄默。

皇帝是认真的,于是,女人们也开始认真了。

而对此,白玉鸾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应了一句,出门在外,还是要穿盔甲啊。

囧事从来都不嫌多

“这么说,那个白玉鸾在后宫就是种种菜吗?”靖南王吹了吹茶,看着泛起的涟漪和涟漪中自己扭曲的脸。

“回王爷,前几天曹司督和他一起练了一次马。”

“哼,骑马?我看是那皇帝小儿让曹彬去接应白玉鸾吧。”靖南王放下茶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随从。

“紫衫啊,你的眼光就是不够远,要多学学青衣。”

被称为青衫的少年全身乌黑,正是当初茶楼上被司马丞相斥责的随从。照例是不加称谓,青衣报告说,“靖南王,曹司督和白玉鸾曾有半柱香时间待在一起,两人之前本没有任何交集,却神态亲密,交谈甚欢,应该是皇帝交代了什么给曹司督,由曹司督转达给白玉鸾。曹司督出后宫直接被召去了御书房,应该是去禀报情况去了。”

“恩,这个皇帝小儿,就算想安插一个眼线进后宫,也要找个女人,不知他如何想的,却找个男人。”靖南王冷冷笑了,“紫衫,青衣,你们怎么看的?”

紫衫瞄了一眼青衣,“回王爷,紫衫愚钝,愿听青衣高见。”

青衣就照直说了,“一切还要看祭神期后,皇帝会怎么做。”

靖南王笑出声儿来,“也对,就算这个小儿现在耍什么花招也好,祭神期过后若是他不临幸这位男宠,那一切都不攻自破了,让我看看他这一次要如何收场,哈哈哈——”

紫衫陪着笑,青衣板着脸。

林中一面,白玉鸾的剑就在他心口抵着,那一刻他本来打算自尽的。

如果不是他突然背手转身而去,连后背都露给自己,显示着十足的自信和气量。

这样的铁血男儿,如果要沦为昏庸皇帝的床伴,那么他宁愿他死在自己的剑下。

这一天,白玉鸾一直就觉得左眼在跳,所谓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白玉鸾能想到的最大的灾难就是那个色胚皇帝不守约定来个霸王硬上弓了。

琉璃也看出这一天白玉鸾心神不定,随嘴问了句,“再挺二十几天皇帝就临幸你了,别望眼欲穿了。”

白玉鸾一锄头把旁边种好的苗给耙了出来,脸又开始不争气的发红。想念吗?若是说心里一点没有念想那是骗人的,可那到底是什么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