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吼已然是来不及,带着妖气的鼠爪一触及木箱,红光霎时大作,隐藏着的血玉化出八卦阵,升腾于镖车之上。原本只是巴掌大小,眨眼却化出七尺方圆,血色从上而下倾泄而出,潋滟流转。定睛细看,那阵间竟是生出人影。

人影漫步踏来,眉目从血色里一点点清晰,他手里反捏着一把长剑,光过剑刃,自成两流,本是有种凌厉的美感,可他剑身一翻,激荡的杀气就将别的都冲了个干净。

一众鼠妖僵在原地,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美人蛇却是白了脸,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地朝镖车冲去,想抓一个空隙先下手为强。

然而,不等她靠近,冰冷的獬豸剑就横了过来,剑之由头,宋立言的声音冷漠地响起——

“还敢造次?”

第28章 真话

呼吸一紧,美人蛇止住动作,缓缓站直了身子。她扭头,眼里满是愤恨和不甘,只犹豫了一瞬,就撕开人皮化出了原形。

布满黑甲的蛇身从萎顿的人皮里舒展开去,曲卷地绕上旁边的古树,一轮又一轮地往上缠。蛇鳞泛泛,在光下黑得几近银色,古树发出嘎嚓嘎嚓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那硕大的蛇头倏地就伸到宋立言跟前,威胁地朝他吐了吐信子。

“又是你。”宋立言看着她,“正好上回没能做个了结。”

说完扫一眼四下的鼠妖,又点头:“旧账一并算了也无妨。”

镖师和路人都已经吓得跑远了,茶棚半摧,一群鼠妖退去美人蛇所在的树下,青眚化出人形,甚是恐惧地看了看宋立言,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美人蛇冷声道:“谁让你们去扑那箱子的?”

“不是说王上的内丹在其中吗?”青眚跺脚,“怎料竟是陷阱。”

再后悔也来不及了,美人蛇摇头,望着那溢出白光的獬豸剑,暗道:小狐狸,这可不是我食言。

忙了大半天的楼似玉正倒在房间里休息,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耳朵一立,翻身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林梨花推门扑摔进来,从人形瞬间摔成了狐狸,连滚带爬地跳去她床上,急道:“主子,城郊打起来了!”

“什么?”楼似玉一把提起她的尾巴,“谁跟谁打起来了?”

“蛇女和宋大人,还有…还有鼠族。”

眼前一黑,她饶是再冷静也忍不住叉起腰来骂:“我说了多少遍荒州境内不能动手?都当耳边风了不成!”

梨花被她吼得捂住双耳,颤颤巍巍地问:“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楼似玉焦躁地在屋子里打转。妖各有所长,也自有其短,狐狸善化形善口舌,可又不是千里马,没有可以瞬间奔出千里的妖法。等她骑马赶过去,怕是收尸都来不及。

正上火呢,她突然想起个东西,连忙去打开床头那尘封已久的柜子,翻出一张符咒。

宋清玄在世之时最擅长的就是制符,什么稀奇古怪的符咒都能从他手里生出来。她曾抱怨过去邻县路太远,那人就一声不吭地制出了千里符,冷漠地扔给她。大概是他当时的眼神太有趣,这张符她一直没舍得用,宁愿坐一天的马车都要把它抱在怀里。

没想到倒是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深吸一口气,楼似玉借火点了符,火光一跳,她好像听见有人笑了一声,那声音熟悉得叫她喉咙发紧。不过也只一瞬,笑声没了,她眼前的景象逐渐虚无起来,仿若将一副上好的绣图被扯开了线,一丝丝地模糊开去。

妖血的刺鼻味道在整个城郊树林里弥散,引得众多低等妖怪来食,然而,一靠近那树林十丈之内,小妖就被震退开去。贪婪不信邪、执意要往里冲的,不过十步便化了血水。

难为美人蛇还能立在宋立言面前,虽是嘴角溢血,但半步没退。她头顶祭着蛇妖一族的法宝“无牙”,凛凛紫光与对面灭灵鼎的白光正冲,双方倾注的修为尚算持平,可宋立言还有余力提着獬豸剑朝她动手,她应付起来就有些吃力了。

他们这边妖多势众,青眚和黑玉都替她挡着獬豸剑。然而,青眚元气大伤,黑玉修为不足,两人挡得遍体鳞伤,最后一剑横过来,两人接不住,纷纷被震飞出去,倒地呕血不止。

雪白的剑光猛地就朝美人蛇的七寸刺了过去。

美人蛇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倒也没慌,反而是暗暗蓄势。她已经做好了打算,灭灵鼎已经不在他身上,这一击楼似玉不能替他受,只要他再靠近些,她便是化了内丹也要拖他同归地狱!

近些,再近些。

白光破刃,宋立言冷眼抬手,正准备倾注修为一招毙妖,却陡然察觉到一股子浓烈的妖气自侧面朝他冲来。

再进便是腹背受敌,他垂眸,只片刻就做出了决断,飞退三步,侧剑将那妖气格下。

粉色的一团瘴气,裹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拦在了他和美人蛇面前,甫一站定,那粉瘴就颤了颤,血流入地。

宋立言皱眉,持剑问:“何人?”

这熟悉的妖气,他不知道,美人蛇却是知道。只是,分明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眼下的气息凌乱成了这个样子?

“你快走。”怪异的声音从粉瘴里传出来,“快点。”

“可内丹…”

“急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像也有道理,美人蛇抿唇,惋惜地看了镖车一眼,便借着她的庇护原形化小遁入草丛。青眚和黑玉见状,也飞快地遁走。

宋立言眼神一沉,抬袖便飞出缠妖绳,粉瘴依旧来拦,可只缠妖绳这点灵力,竟也将她震退好几步,脚下血流更甚。

“…”意外的,宋立言收了手看向那团东西,眼里一瞬间闪过诸多情绪,良久,他竟是闭眼笑了。

粉瘴莫名地颤了颤,扭头也想走,却被五根缠妖绳绕上来,打了个死结。她一怔,抬眼就见他朝她走了过来,皂靴踩上她的血,轻轻的一声水响,像下雨天无意踩中的水淌。

粉瘴挣扎起来,暗自运气想挣脱缠妖绳,但莫名其妙的是,她用不了法力,强行用效果甚微不说,血流得还更多。

“为什么会是你?”行至她面前站定,宋立言低下头来,眸子里泛着怒意和冷漠,还有被强压着的一丝困惑,“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掌柜的?”

最后三个字一出来,楼似玉狠狠地震了震,瞳孔都涣散了些,她仰头,发现自己身上用来障目的瘴气被他一挥袖就散了个干净,面前的人是她熟悉的轮廓,可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她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一催动妖气,五脏六腑竟像是被刀绞成了一团。

“你可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不了法力?”宋立言轻声问。

迷茫地看着他,楼似玉呆呆地摇了摇头。

“我在给你的糯米烧腊里,加了断妖符。”

心口一痛,楼似玉嘴唇上的血色一时褪了个干净。她望着他,张嘴想说什么,唇瓣一碰,到底是硬生生和着血咽了回去。

断妖符,断妖符啊,那是潜伏在妖怪体内限制法力的符咒,只要宿主不用妖力便相安无事,一旦强行破咒,便是个五脏俱损七窍流血的下场。

这是宋清玄当年用来对付作恶多端的大妖举父的,举父最后死在了自己的挣扎之中,她觉得太过残忍,闹了好一通脾气,他便说:“以后再也不用了。”

说好再也不用的东西,如今却是用在了她身上,楼似玉想笑,但笑不出来——即便知道这人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还是觉得难过,难过得要死掉了。

“糯米烧腊那么好吃的东西,大人怎么舍得往里加符咒呢?”她低声喃喃,像是在问他,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宋立言冷眼瞧着她,道:“楼掌柜想说的只有这句话吗?”

“那大人想听什么呢?”她唇齿间都是血,朝他笑也笑得满口艳红,“要奴家再唱个小曲儿么?”

“…”分明是她撒谎被拆穿,也分明是她骗他在先,她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在捉妖,而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

宋立言看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看透过这个人。说她是个妖怪,可她却能在灭神香里站着,身上一点妖气也没有,还能拿着灭灵鼎玩。可若说她不是妖怪,这断妖符却是铁证,再无可辩。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被妖怪迷惑的凡人。”他皱眉,“你到底是什么?”

楼似玉咯咯笑起来:“若是妖,是不是就被大人一剑斩在这里了?那奴家便是人吧,活生生的人。”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撒谎吗?”宋立言莫名觉得生气,缓缓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在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半句真话?”

楼似玉垂眸:“真话向来就一句,可这么多年了,大人从来没把它当成过真话。”

这么多年?宋立言眯眼:“你果然是一早就认识我。”

知道他不吃葱花,知道他会吃鸡肉,知道他是上清司之人,也知道他此行为何。所以,石敢当不是巧合,灭灵鼎也不是巧合。她与那蛇妖有勾结,对鼠妖也暗中相助。

那么多的蛛丝马迹,终于在此刻连成一片,变成她这张带笑的脸,像是在嘲笑他的轻敌,看低了妖怪手段。

怒不可遏,宋立言冷声问:“真话是什么?你且说。”

“这一回,大人会信?”

“你先说我才知道能不能信。”

漂亮的脸蛋又笑起来,楼似玉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处。喉头几动,血顺着唇角往下淌,她伸着舌尖舔了,想同他用玩笑的语气说,可话出口,还是忍不住哽咽:

“大人很好…清明俊朗,举世无双。”

第29章 我活该

他在她眼里向来是好的,山青水碧,桃红雪白,只他是人间独有的颜色,哪怕每一回她都要被他忘记、怀疑,她也忍不住凑到他跟前,贪婪地看看他的眉眼。

他给的糯米烧腊是好吃的,同八十年前一样,只不过这回加了不该加的东西。他也不是故意的,她没道理怨他。只是,看着他这漠然的眼神,楼似玉还是觉得心口疼,像被断妖符裂了心脏似的。

“不信是吧?”看明白了他眼里的漠然,她咧了咧嘴,“大人真英明,一听就知道奴家在开玩笑。”

“我没空听你开这样的玩笑。”宋立言转身,“你现在不肯好好说话,那便随我回大牢,坐下慢慢说。”

挺好,还不着急杀了她。

楼似玉自嘲地闭上眼,打算束手就擒。

然而,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狼嚎,第一声很远,荡在半个山间,第二声却是陡然拉近,就在宋立言背后不远的地方炸响。

他反应倒是快,抽出獬豸剑就转过了身,但那野狼、或者说是狼妖,只一眨眼就没了影子,徒留浓烈的妖气威慑似的在山林里散开。

楼似玉皱眉,她觉得这妖气甚是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来者不善,这妖怪修为也不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对面前这人道:“小心点。”

宋立言回头,眼神古怪地看她一眼。

就这一眼的功夫,狼妖突然在镖车边显形,一爪拍开已无封条的镖箱,飞快地抓向里头的四合阵。谁料上头横着的灭灵鼎竟是动了,这脾气不好的宝贝也不用主人指示,瞬间化大,兜头就朝狼妖罩了下去。

与此同时,宋立言抽身而至,獬豸剑带着雷霆之怒横向一扫,那狼妖的影子拦腰而断,化出无数黑色蝙蝠,吱哇乱叫着朝他扑过来。宋立言抬袖挡脸,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不对,下一瞬,他就察觉右侧有凌厉的妖气朝他攻来。

声东击西?宋立言暗道不妙,横剑挥开蝙蝠,想再捏诀已经是来不及,他扭头去看攻击的人,却在黑蝙蝠翻飞的空隙间看见了楼似玉。

她在朝他冲过来,狼妖的妖气凌厉而霸道,跟她那张美艳的脸一点也不搭,但杀意是浓烈的,像极了她客栈里的酒,猛烈又辣喉。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是困惑的,第一反应不是杀了她,而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都没想杀她,她为何还要动手?

-师弟,若你遇当斩之人,切忌不可心慈手软,否则必会吃大亏。

见山的师兄在他脑海里响起来,带着些叹息,一圈又一圈地荡开。宋立言手一紧,想出剑,眼神一闪,却还是转伸左手,飞快捏诀,打出一道白光,正中她的左肩。

楼似玉身子一僵,朝他扑来的动作却是没停,她神色有些紧张,触及他的目光,怔了怔,倒是又笑了。

“我活该。”她叹气。

宋立言皱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直到通天的金光在她身后炸开,无数琉璃般的碎片从他脸侧飞过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伸手,接住了朝他缓缓跌落下来的人。

断妖符还在她体内,她用不了妖力,妖气不是她的,她只是想来替他挡。

可是…她为什么要替他挡?

楼似玉很轻,像一片柳絮,落在他怀里都没什么感觉,除了温热的血大口大口地涌落在他肩上,打湿了衣裳。宋立言觉得不舒坦,心口生出一股子怪异的感觉,任由她靠着自己,动也不敢动。

她的身后,黑雾散去,两人高的狼妖以原形出现,用人的声音咯咯地笑了出来。他伸爪,爪子里放着的是不知何时拿到的四合阵,绿莹莹的眼里映出宋立言僵硬的身影,十分优雅地朝他行了人界的躬身礼:“多谢你了。”

宋立言看也不看就挥剑砍过去,那狼妖立在原地,却是化为了幻影,被剑光一斩为二,由风吹散,却是没把四合阵留下。

林子里浓烈的妖气也随之消失。

妖不是鬼,来去皆有踪迹可寻,可这狼妖的妖法完全不合常理,哪有凭空消失的?宋立言微恼,头一回觉得自个儿当真是见识少了,遇见这样的事竟没个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怀里的人没了力气,顺着他的身子要往地上滑,宋立言伸手搂住她,略微想了想,伸手将她嘴捏开,俯身覆上。

断妖符化为一颗金珠,顺着他的力道、闪着光从她的喉咙一路往上移,最后滚落出来,砸在地上溅成一滩血水。宋立言抬头,染了她血的薄唇看起来有两分妖冶,眼神却是依旧冷漠:“既然会妖法,就自己疗伤,别装死。”

楼似玉安静地躺在他臂弯里,连呼吸都没有。

宋立言顿了顿,觉得可能是她会的妖法里刚好没有能疗伤的,于是将人抱起来,慢慢往回走。

他倒不是突然发了善心,只是楼似玉身上有太多他想知道的秘密,在知道真相之前,他总不能就这么让人死了。狼妖那一击不重,她身上最重的伤是被断妖符反噬的,断妖符一除,再寻些办法,总是能好的。

她穿着的还是今日站在客栈门口时的那一身石榴裙,裙摆扬在风里,红得很好看,只可惜现在染满了血,闻着怪不舒服的,也不知道她醒来,是会心疼自己受的伤,还是心疼自己花钱买的裙子。

“大人!”宋洵驾车赶来,半路遇见他,连忙跳下车迎上来。一看他怀里的人,他吓了一大跳,“楼掌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捆着缠妖绳?”

“先上车回县衙,让人请裴大夫过来一趟。”宋立言把她抱进车厢放着,看了看她身上的缠妖绳,摇头,“妖怪诡计多端,这绳子就先不解了。”

宋洵一脸诧异,楼掌柜不是人么?怎么就变成妖怪了?自家大人那满脸满身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啊?还有,四合阵哪儿去了?

心里无数个疑问,奈何自家大人显然没有想解释的耐心,宋洵乖乖闭嘴,飞快地驾车回了衙门。

“大人,要将楼掌柜押去大牢还是?”

“不必,就关在我院子里。”宋立言抱着人大步往里走,进门就将人放去软榻上,想了想,给她布下三个困囿阵,又算了算她的法力,再加了两个。

今日之事算是给他长了记性,绝不能再小看了妖怪的手段。

然而,坐在榻边看了看楼似玉那惨白的脸色,宋立言沉默良久,轻轻抽走了一个最小的法阵。

裴献赋来得很快,大步走进来笑道:“这是谁又生病了啊?天天不让我得歇。”

宋立言给他让了位置,指了指软榻上的人。

笑意一顿,裴献赋惊讶地左看右看:“大人,这只是个凡人,怎么用得着这么多困妖的法阵?”

凡人?宋立言摇头:“她会妖法。”

“会妖法就一定是妖怪不成?”拂袖坐下,裴献赋一边把脉一边道,“这世间也有会妖法的人,你没见过罢了。”

一探脉搏,他一惊:“这怎么三魂七魄都散了?”

心里一沉,宋立言皱眉:“她是受了断妖符的反噬,加上替我挡了狼妖一击,所以昏过去了。”

“昏过去和散了魂能是一回事吗?你瞧瞧,这气都要断了。”裴献赋一脸焦急,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连连叹气。

宋立言问:“可还有救?”

裴献赋侧头看他:“大人想救她?”

“能救自然当救。”他道,“这人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

“她会妖法,身上的妖气够她撑上七日,这七日内,只要大人能寻得名为‘蛇胆’的草药让她服下,就还有救。”裴献赋迟疑地道,“但话说在前头,那药草在岐斗山左峰,有蛇女看守,轻易是得不到的。”

蛇胆草?宋立言眼露疑惑,正想多问,裴献赋就已经将医书翻出来,找到图鉴,撕下来递给他:“照着这个找。”

接过来展开,宋立言仔细查看,就在此时,软榻上的人手指动了,但他看得专心,并未察觉。算好来回所需要的日程,他将宋洵叫了出去,开始商量怎么处理衙门公务。

“你想干什么?”

分明已经醒了,却被一股外力压着无法动弹,楼似玉逼不得已以魂音开口,怒斥。

裴献赋脸上那担忧的神色像老旧的红漆,一点点斑驳掉落下去。他垂眸,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她身上的法阵,法阵被他一触,微微发光。

“我帮你隐瞒身份,你不感激我,怎的还责问起我来了?”他哀怨地撇嘴,“好心没好报。”

“让他去找蛇胆草,你能安什么好心?”楼似玉手背青筋都鼓了起来,奈何元气大伤,完全无法冲破这人的钳制,只能愤怒地道,“松开我!”

“不是很喜欢他吗?”裴献赋温柔地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我赠你与他朝夕相处七日,还不能如你意?”

“卑鄙!”

“小娘子骂起人来,也是一等一的有趣。”裴献赋笑眯眯地道,“可惜了,他听不见。”

话音一落,楼似玉就觉得喉咙一紧,三魂六魄被封了个严实,魂音也再传不出去。

第30章 逐渐踏入的陷阱

眼前一片漆黑,四肢也只剩被桎梏的触感,像沉在黑不见底的泥沼里,连魂魄都觉得难受。她试图挣扎,然而五脏俱损、妖力大伤,不管她多使劲儿都毫无作用,只耳朵空前的灵敏起来。

“你不必随我去,只两日,若找不到我便回来。衙门的事你与霍良暂且顶着,若遇着十分要紧的,传消息给我便是。”

“…用不了七日,我也没那么多功夫能耽误。生死有命,何况她不算无辜。”

“去备马便是,马车就不必了。”

谈话至此,掩上的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宋立言进得屋子里来,朝裴献赋道:“晚辈已经安排妥当,敢问前辈,此人这伤势,可堪颠簸?”

“常人是不能,她自是可以。”裴献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他,“每日喂她一颗,保全五内,聚魂定魄。”

“多谢。”

听见药丸在瓷瓶里滚动的声音,楼似玉浑身发寒。这裴献赋哪里会给什么聚魂定魄的药啊,分明是怕她恢复太快,不日就冲破这桎梏,故而借药之名继续给她下毒。

不能信啊!谁信谁是傻子!

然而,在宋立言眼里的裴献赋完全无辜,行医救人罢了,能安什么坏心呢?收下药瓶,他当即就倒出一颗,想塞到了她嘴里。

楼似玉死死地咬牙,哪怕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也想给他表达出点抗拒来。

左右塞不进,宋立言皱眉,正想收回手,裴献赋却是体贴地上来道:“此药丸不好吞咽,可化水服之。”

说罢,还顺手倒了杯茶给他。

卑鄙,无耻,恶毒!楼似玉气得魂都打颤,却是没什么办法。唇上一凉,有水渗入,她想抗拒也无法,嘴里倒是尝不着什么味儿,可药入肺腑,四肢都更加僵硬难不成。

“说来也奇怪,之前在下看大人对她颇多关怀,如今这人都快死了,大人怎倒是如此冷静?”裴献赋打趣地道,“难不成有更漂亮的小娘子出现了?”

宋立言平静地开口:“前辈误会,晚辈与这位掌柜从无私情,私交也不深。若不是有案未结,这蛇胆草也是不必寻的。”

听听,多扎心,多让人痛快啊!裴献赋轻笑,余光扫一眼软榻上的人,眼尾都愉悦地眯了起来:“大人说笑,若当真没私交,她又怎么会替大人挡伤?”

这个问题宋立言也很想知道答案,可惜她不肯说,说了也不一定是真话。既如此,他也就懒得问。若她是人,那他自当问清这妖法来处。若她不是人,那这一遭她若魂飞魄散,他也不会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