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柳寒一拍长案站起身,“若再贫嘴,那可就直接上刑了!”

吓得一哆嗦,楼似怯生生地看了看他,一双眼里满是委屈:“大人息怒,可奴家委实不知道谁有这个胆子来害通判大人啊,您提点提点?”

“哼,我手里有的是证据,只是想看你老实不老实罢了。”从袖子里抖出一封信来,柳寒递到她面前,“自己看吧。”

伸手接过来,用嘴将信纸叼出来,楼似玉费劲地看了看,微微挑眉。

好家伙,竟让她指认宋立言?这一封密函写得洋洋洒洒,笔迹还真与宋立言的有些相似,要她下毒取了荒州通判柳粟性命,事成之后给她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别的没细看,光看这四个字楼似玉口水都快下来了,吸溜咽回去,兴奋地问:“黄金在哪儿呢?”

柳寒:“…?”

“这人赃要并获才好,不然不可信啊。”楼似玉眨眼道,“奴家的确是收了百两黄金,可现在藏哪儿了奴家不记得了,大人若是英明,不妨将这黄金找出来?”

随口编的东西,还真要百两黄金?柳寒皱眉沉思片刻,问她:“你肯招供?”

“招啊,这有什么不能招的?只要能保住我客栈上下的性命,又能少些皮肉之苦,这点东西算什么?”楼似玉大方地道,“后头还有什么需要招的,大人都只管吩咐。”

太久没遇见这么顺利的审问了,柳寒都有点感动。可感动之余他又起了疑心,眯眼看着面前这女子道:“我听人说,你与宋大人关系匪浅。”

“哦?”楼似玉甚是感兴趣地问,“大家都怎么说的?”

“说宋大人对你颇为照顾,与待他人大不相同,我还以为你会护着他,宁愿受罚也不肯招。”

“这哪儿跟哪儿啊,都是道听途说。”楼似玉啧啧摇头,一脸凝重地道,“真相是奴家一直被宋大人使唤,还被迫交钱给他。奴家开的是小客栈啊,本就利薄,被每月的地租和下头讨要的工钱都压得直不起腰了,还要喂他那尊大佛。奴家心里苦啊,太苦了!”

她没撒谎,掌灯客栈每个月的确是要交税钱给宋立言,都是被迫的,要是可以,她很想不交,把钱统统捂在被子里孵蛋。可是没办法,律法不允许。

柳寒打量她,觉得这位掌柜的可能没撒谎,她的表情太真诚了,眼角耷拉着,眼里含着泪,真真是委屈又愤怒。但他还是提防着,多问一句:“你可愿意当堂与他对质?”

“愿意愿意!”楼似玉连连点头,“只要大人不与奴家为难,奴家什么都愿意。”

“你在这儿等着。”柳寒转身吩咐狱卒,“给外头传话,让他们带人去把宋大人请回来。”

狱卒一僵,迟迟没动。柳寒不耐烦地拿出通判的印鉴:“怎么?使唤不动了?”

“…是。”无奈地退出去,狱卒飞快地去找霍良。

这算什么事啊,通判地位虽是比他们县令高,可这是浮玉县的地盘,还要他们带人去抓宋大人吗?楼掌柜也是,大人对她诸多照顾,怎么能说反水就反水?

辰时末,宋立言凝神行在碧波湖畔,以湖心为阵眼,化出极多的修为注入法阵,搜寻四周。红瓦修为不高,妖气藏不住,他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大概位置,只要再搜仔细些,定是能将她逮着。

可不知怎么的,他的法阵立得似乎不太稳,每走一段路都会微微晃动。宋立言睁眼,皱眉看向湖心。

阵不稳,多半是阵眼没立好,这湖里难道还有什么东西不成?

正想着,远处就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宋立言收了法阵回头望去,便见霍良卷着烟尘一路策马而来。

“大人!”勒马在他面前停下,霍良下马就朝他半跪,“衙内出事了,柳大人让您回去一趟。”

“柳寒?”宋立言莫名地道,“他说了两日为期,这才过去一日,怎的就要找我了?”

神色复杂地拱手,霍良道:“怕不是只找您那么简单——柳大人一早就提审了楼掌柜。”

提审?脸色沉了下去,他拂袖:“区区护卫,谁给他的权力提审本官的犯人?你们也就由着他来?”

说罢跨上旁边衙差牵来的马,拉了缰绳就走。

“大人。”霍良骑马跟上两步,吞吞吐吐地道,“楼掌柜倒是没事,您不必太担心,倒是您自个儿,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那柳大人拿着通判的印鉴,咱们不得不听他的。”

楼似玉没事?宋立言神色松了松,又觉得更纳闷了,她都没事,霍良这一副天快塌了的表情是为什么?

跨进县衙大门,宋立言看见里头的架势,得到了答案。

“来人。”柳寒挥手,“把犯人给我带上来。”

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带着黑面罩的人涌出来,上前想押他,却被他看得畏惧不前,只色厉内荏地朝他道:“还不快进去?”

宋立言扫视一周,跨步踏入公堂,看向旁边跪得乖乖巧巧的楼似玉。

“大人回来啦?”她仰脸就对他笑,兴高采烈地道,“奴家今儿给柳大人招供啦。”

这语气,活像是学堂里得了先生夸奖、回来讨赏的小孩儿,可她说的内容实在是无法令人愉悦。宋立言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招什么了?”

“奴家有意在曹老爷寿宴的饭菜里下毒,意图谋害柳通判,全是大人您指使的!”她挺着小胸脯,骄傲地道,“奴家还收了大人一百两黄金,您看看,全在这儿放着了。”

“…”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宋立言实在听不惯她这般说话,很想把她拎起来抖一抖。不过眼下重点不是这个,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瞧见了半盘子黄灿灿的金块。

“我来这儿就听说宋大人是个为民除害刚正不阿的好官,本想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大人身上,却不曾想出了这么一茬。”柳寒痛心疾首地敲了敲放金块的木盘,看着他道,“大人有什么要申辩的吗?”

他既然这么问了,宋立言就诚心诚意地开口:“本官没有要害柳通判的理由。”

“这事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柳寒冷笑,“大人你一无阅历,二无功绩,直接从京都来上任了浮玉县县令。个中缘由,柳大人清楚得很,正打算过了中秋便降你的官,却不曾想被你先动手谋害了。”

宋立言眼神古怪地看向他,要是没记错,那天在医馆里,其余师兄弟都将他当成上清司之人。可不对啊,若当真是上清司的人,怎会不知道他来浮玉县做什么?罪名扣得莫名其妙,用意也让人不明所以。

认了吧。

——正疑惑呢,他突然就听见了楼似玉的魂音,带着点揶揄的笑意,轻飘飘地传进他脑海里。

宋立言侧头看她,还没做什么呢,这惯常爱唱大戏的人就惊恐地睁大眼,蹭着地往后挪去:“大人别瞪奴家呀,奴家也是逼不得已才说出去的,奴家怕死呀!”

“…”本来没瞪,这下倒是真忍不住狠狠瞪她一眼。

楼似玉那可怜的小模样哟,顿时更真实了,肩膀发颤,眼神也不停闪躲,还求救地看向柳寒。

“宋大人没有什么要争辩的了吧?”柳寒问。

闭了闭眼,宋立言选择了沉默,任由后头的一群人上来,将他押往大牢。柳寒半点没松懈,跟他们一起前往牢里,待人都退下之后,伸手掏出一把琉璃锁,轻轻往牢门上一扣。

牢房四周顿时浮上一层只有他们才看得见的结界。

“委屈大人了。”柳寒笑着朝他颔首,“知道大人厉害,不过这法器也厉害,您要是闲着无聊,倒是可以与它玩玩。”

厉害的法器…困神锁吗?宋立言伸手轻轻一碰,结界泛光,将他狠狠地弹了回来。

果然。

轻吸一口气,宋立言捻了捻手指。困神锁是上清司里仅次于灭灵鼎的东西,不同的是灭灵鼎会灭妖,这锁却是能完好无损地困住一切活物。不过,按理来说它应该是被奉在京都的祠堂里的,没道理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被用来对付他了。

“您发现了吗?”楼似玉的声音凭空响起,带着点叹息,“您那上清司里头,有问题的人很多啊。”

第53章 自如的魂体

宋立言一愣,转头看向身后,就见楼似玉婀娜多姿地从暗处走出来,摇着她的小香扇,一脸唏嘘。

“你…”他很是不敢相信,“你是怎么进来的?”

困神锁可不是什么能随便解开的玩意儿,难不成她的妖力已经大到能随意出入困神结界的地步了?

“您想什么呢?”楼似玉嗔怪,“奴家方才出魂来追您,不慎与您一起被关在了这里罢了。喏,您瞧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宋立言看见了对面牢房里楼似玉那萎顿的肉身。

轻缓了口气,宋立言拂了衣袍在旁边的石床上坐下,看着她问:“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楼似玉跟着他坐下:“这困神锁是什么东西,大人比奴家清楚,若是要对付一般人,用得着将它请出来么?整个上清司,能有与之一抗之力的,除了您那师父,就只有您了吧?”

指尖微动,宋立言垂眸。

“还有,您那位见山师兄似乎总是为裴献赋说话,可按年岁来算,他压根就没见过裴献赋,如何就那么笃定他是无辜的?殷姑娘在大人手里关得好好的,一直没出事,怎的裴献赋跟着去了县衙,浮屠困就不见了呢?”

“若裴献赋当真有问题,您这位师兄安的是什么心思,是不是也该查查?”

楼似玉掰着指头同他一一说了,又摸着下巴眯起眼道:“若是他们都有问题,上清司又这么巧地拿了困神锁来对付您,那这背后的阴谋是不是就大了点?”

他放置浮屠困四周的法阵,若是上清司之人,修为足够的话,想打开的确是不难的,在这件事上,裴献赋有一定的嫌疑。可宋立言记得,他回去的时候裴献赋正与见山师兄下棋,两人下了两个时辰,有不在场的证明。

但,若见山师兄是在包庇他呢?

费解地摇头,宋立言想不出见山师兄包庇裴献赋的理由,就如楼似玉所说,两人之前压根就不认识,师兄又是带着他长大的,在他的认知里,叶见山不是一个会为了某种好处而损害上清司利益的人。

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看了楼似玉一眼,宋立言皱眉:“你让我认罪,就是想与我一道被关在这里?”

“那也挺好呀。”楼似玉笑眯眯地给他扇风,“奴家可以给大人讲笑话听。”

笑不出来,宋立言甚是严肃地盯着她。

“…奴家这句话就是开玩笑的。”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楼似玉眨巴着眼老实道,“奴家是想啊,咱们反正也弄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不如就顺他们的意进大牢,如此一来,他们就会明目张胆地行事,咱们也能顺藤摸瓜,查明真相。”

敲了敲旁边这坚不可破的结界,宋立言没好气地道:“有这东西在,你打算怎么顺藤摸瓜?”

“这个好说,大人能破的。”

宋立言白她一眼:“我尚无这自信,你倒是说得颇有底气。”

“那是。”骄傲地扬起小下巴,楼似玉拉着他就蹲到一个角落里,朝他指了指,“大人往这个地方用劲儿试试。”

疑惑地伸手碰了碰,不出意外地被弹回来,宋立言感觉她指的这地方与别处没什么两样,可看她那一脸笃定的表情,他抿唇,还是化出法力来,朝之一击。

结界没像之前那样再反弹他,被击的地方亮起一块光斑,像琉璃将碎之前裂成的雪白蛛网。他眼眸一亮,加大了力道。

一阵白光突然穿透了一排牢房,将桌上的酒都映得发亮,几个狱卒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酒碗跑过去看,可刚走到附近,光芒便消失了。宋立言倚在石床的墙壁边睡得香甜,他对面牢房里的楼似玉也安静地躺着,一点异样都没有。

“咱们眼花了?”狱卒嘀咕,四处敲打一番,纳闷极了。

两个魂体穿过大牢的墙浮在外头,轻飘飘地着不到地。楼似玉满脸敬佩地朝宋立言拱手:“大人厉害啊。”

宋立言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抓着她手腕问:“你怎么知道这法子的?”

楼似玉傻笑,笑着笑着发现他的眼神分外恐怖,于是飞快地低了头,喃喃道:“多年的经验。”

多年?还经验?宋立言皱眉,目光更加不友善。

“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但大人若是好奇,那奴家招了也无妨。”楼似玉叹息,“之前宋清玄…我老跟他对着干,他就用这困神锁关过我。”

微微一僵,宋立言飞快地松开了她,抿唇。

揉了揉手腕儿,楼似玉咧嘴:“幸好当时我不安分,在里头使劲儿找出路,日以继夜水滴石穿的,就挖出这么一条可以让魂体通过的小道,他没发现,我也就一直没说。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堂堂上清司法器困神锁,竟被个妖怪对付了,宋立言心情很复杂。再看看她脸上那故作无所谓的模样,便知她是又在为故人伤神,忍不住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哎,大人且慢。”楼似玉摸出个瓶子,递给他一颗乌黑的药丸,“魂体怕光易损,吃这个才好在白日里走动。”

宋立言接过来,发现是固魂丹,随口吞下才问:“哪儿来的?”

楼似玉老实地答:“从宋清玄手里偷的。”

“…”就不该指望她有什么高尚的行为。宋立言摇头,觉得魂体开始有重量了,便落地继续往外走。

少了县令的县衙全靠柳寒手里的印鉴调度,可不知为何,霍良接到的命令却是呆在衙门里,连同外头在巡逻的衙差也统统召了回来,哪儿也不许去。

“大人。”他略为着急地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宋大人吩咐过的,各处都要守好,以免再出命案。”

“他知道什么?”柳寒负手看着外头,“这些会武的衙差可比外头那些混吃等死的百姓珍贵多了,若是让他们出了事,那不也是命案么?”

霍良一愣,觉得这话乍听好像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还想再说,柳寒就摆手道:“时候不早,我先去安顿柳大人的仙体,你将这里看牢了,任何人敢离开县衙的,统统按犯上之罪论处。”

无奈,霍良只能拱手应是。

远处飘来的阴云渐渐笼住了整个浮玉县,摆件铺子里的秦掌柜瞧了瞧天色,连声招呼伙计收拾棚子和外头的货物,正忙着呢,突然就听见了个奇怪的声音。

嗞——嗞——

脊背一凉,他没回头,放了手里的货,径直将旁边的伙计给拉进铺子关上了门。

“掌柜的,怎么了?”伙计不明所以,秦小刀却是没答,只神色凝重地倚在窗边,透过纱往外看。

雨很快就落下来了,淅淅沥沥地溅在安乐街的石板路上,申时刚过,天却黑得如同深夜。行人四处躲避,脚步错乱间,无人注意有蛇在其中慢慢蠕动,阴冷地吐着信子。

那不是一般的蛇,通身绕着绿光,原本还只在路边的草丛里伸头,可找准时机,它眨眼就变成了巨蟒,一口咬断了走至它旁边的行人的脖颈。

“啊…”那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倒了下去,双目圆睁,连死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血淌出来,和雨水混作了一处。

旁边不明所以的路人看过来,发现这巨蟒,连忙惊声大喊:“蛇吃人了!快跑啊——”

原本拥挤着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闻声纷纷逃窜,然而,来不及了。几条巨蟒同时显形,飞蹿上去张口便咬,鲜血四溅,人头横飞,街上哭喊声混成一片,却是不消片刻,统统都在蛇牙之下归于了宁静。

伙计瞪大了眼看着,下意识地就要颤抖出声。秦小刀反应极快,立马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有蛇妖回头朝摆件铺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疑惑,试探着就要游走过来。伙计惊恐不已,裆下一股尿骚味儿,秦小刀捂着他的手却是越发用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突然,一个小姑娘从隔壁街跑了过来,她羊角辫被雨水打湿,耷拉在脑袋两侧,手里还拿着个坏了的拨浪鼓,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四周看。而她身后,三条巨蟒正不紧不慢地追上来,闲庭信步似的戏弄着这不堪一击的生命。

摆件铺子前头的蛇妖立刻也被这小姑娘吸引了,扭头不再管铺子里,张着大嘴就扑向了她。

秦小刀神色紧绷,手也下意识地按在窗沿上,看着分明是要有动作,但他却犹豫了,眼皮垂下来,脸上真真切切地划过痛楚之色。

就在这一眨眼,蛇妖的利齿已经挨到了小姑娘的衣裳,接着就是“咔”地一声响。

秦小刀闭眼,手按在窗台上微微发抖。一瞬间他觉得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自个儿的心口还有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亡魂不甘的低吼。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弥漫在他鼻息间,他捂住口鼻,觉得自己是又堕进十八层地狱了。

“哎,魂体还有这好处呢?”

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有人着转了个身,裙摆甩出雨水去,声音明若艳阳:“奴家从前怎的不知道,魂体竟能如此来去自如?”

第54章 人命祭祀

秦小刀一震,霎时觉得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又回来了,风声、雨声、还有蛇妖威胁地吐信声,声声入耳。

猛地睁眼,他扒拉着窗户往外看。

楼似玉抱着小姑娘高高地举到宋立言面前,眼睛笑成了弯着的月牙:“大人您瞧,这小丫头真漂亮。”

宋立言的脸色很难看,他将女孩儿接过来抱着,扫视一番街上的惨状,再看看旁边立着的几头蛇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捏诀打算动手。

然而,一催动咒术他才想起,自个儿现在是魂体,丹田里没有任何法力,更遑论使用法术和符咒。

“…”

楼似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大人莫沮丧,咱们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要对付它们怕是不行的。”

正说着,后头的蛇妖又扑了过来。楼似玉瞬间就拉着宋立言飞到了旁边的屋檐上,动作之快,扑过来的蛇妖反应不及,直接与另一头撞作了一处。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快得楼似玉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想不起来了。她费解地拍拍脑袋,朝宋立言道:“先将她送去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宋立言颔首,两人带着小姑娘眨眼就消失在了屋檐上,蛇妖追上来找了半晌,却是再没能找见。

被吓傻了的小丫头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哭,宋立言手足无措地将人塞回她怀里,低声道:“哄好,放回我的房间里去。”

楼似玉眨眼,拍着小姑娘的背问:“您要去做什么?”

“蛇妖肆虐,我必须想法子把困神锁破了,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宋立言捏紧了拳头,“已经传音给见山师兄和宋洵了,但看这拨妖怪来势汹汹,他俩未必能应付。”

楼似玉垂眸:“奴家说这话大人可能不爱听,但是实话——您想破困神锁太难,起码得费上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它们需要的人命怕就是已经够了。”

脚步一顿,宋立言回头看她:“你知道它们需要多少人命?”

为难地皱了皱鼻子,楼似玉含糊地道:“大概吧,有人告诉我说,它们有可能是想复原什么妖怪的肉身,若是真的,便需要九百九十九条新鲜人命。”

九百九十九条。

天边突然炸了一道闪电,照得宋立言半张脸都隐进了黑暗里,瞳孔时明时灭,看起来尤为可怖。

楼似玉怀里的小姑娘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哎,乖,不哭了。”她连声哄着,抱着人轻轻摇晃拍背,“姨娘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我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姑娘眼睛肿得不像话,想说什么,却是抽噎得半天没吐出来。楼似玉看得心疼,连忙抱着她闪回宋立言的房间里,捂着她的嘴小声道:“你若想保命,就莫要再哭了,这里很安全,你且等着好不好?”

懵懂地望着她,小姑娘使劲咽住了哭声。

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楼似玉闪身又回去宋立言跟前,无奈地道:“您生奴家的气就太莫名其妙了,将您关起来的人又不是奴家。而显然,他们对您下手的目的就是想让您无法阻止这一场杀戮。”

“你该早告诉我此事。”宋立言嗓子发哑,“九百多条人命,是随便能开玩笑的吗?”

楼似玉叹息:“大人,奴家是从某个地方知道了这种祭祀方式,但奴家并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也没有料到衙门会有人与它们沆瀣一气。奴家本想劝您将殷殷放回去,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但更没想到的是,他们下手竟这么快。”

闪电划裂天空,雨下得更大了,所有的声音都被盖在雨水的咆哮里,连血腥味儿都被冲了个干净。宋立言沉默地伫立在屋檐下,看了片刻,突然消失。

楼似玉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也跟着消失在雨幕里。

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咬断逃窜人的咽喉,本是顺畅得很的,可再一口下去,要咬的人却是原地不见了。困惑地动了动蛇瞳,巨蟒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继续去攻击下一个人。而它旁边的同伙一口下去也咬了个空,蛇尾甩甩,茫然地看着尚有脚印的泥地。

木羲收到吩咐,将客栈四周镇了法器,宋立言和楼似玉兵分两路,飞快地将人救走扔回去,一时间无数死里逃生的人都坐在大堂里鬼哭狼嚎。

宋洵带人前去杀妖,叶见山伤未痊愈,倒也提着剑跟上了。只是,他们这几个人实在不够,拼尽全力救人厮杀,浮玉县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宋立言救回人放下,再动身的时候,便觉得魂魄有些散了。

“大人。”楼似玉一贯嬉笑的脸难得地沉了下来,“您休息一下。”

“休息?”宋立言红着眼看她,“我休息一炷香,外头就要死几十个人,你让我休息?”

“您不休息,魂飞魄散也说不准。”她冷声道,“奴家替您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