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这还没有?”她朝他的手努嘴,“小孩儿才会玩的动作。”

提起小孩儿,宋立言更是不悦,半阖着眼道:“我来这儿只是想问你,大战在即,你是要跟在我身边,还是留在这里?”

楼似玉干笑,移开目光去看天上的星星:“虽然我也很想跟着你,但你那边都是上清司之人,恐怕也容不下我,再者鸡翅伤得不轻,白仙家这点人可能护不住他,我在他身边看着,也能安心些。”

抽回手,宋立言拂袖转身就往回走。他就不该来这一趟,简直是自取其辱,真以为她会不顾一切地跟着他,没想到现在在她看来,留在别人身边都比与他一道来得好。

他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走就是了。

“哎——”身后这人也不知在想什么,竟还来追,着急忙慌地拉住他的衣袖。

这拖泥带水摇摆不定的举止,可半点也不似她平时的果断。他心里堵着气,想也不想就甩开了她,原地扔下个小的困妖阵。

白色的光从地里冒出来,捆上她的手腕脚腕和脖颈,盈盈发亮。这是对付小妖的东西,于她而言,半柱香就能挣脱。他没再回头,一路大步往山脚的另一边走。

山上死伤过多,阴气聚集,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夜雨。宋立言回去营地,正好遇见赵清怀撑伞出来,便站住行了一礼。

“你既然什么都想起来了,又何苦折煞老夫?”赵清怀无奈地摇头,将伞撑到他头顶,又看了看他身后,稍显意外,“一个人回来的?”

第142章 两个人一起活

宋立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师父不是讨厌极了她,如何还会盼着我多带个人回来?”

轻咳一声,赵清怀抓着胡子小声嘀咕:“讨厌归讨厌,到底是这么多年了,还以为再度相逢,怎么也会腻着些。”

“也只是以为。”宋立言板着脸往营地里走,“她并不腻着我。”

楼似玉不腻着他?赵清怀乐了:“她改邪归正了?还是说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详,会害了你,所以肯放手了?”

脚步一顿,宋立言皱眉:“师父,宋清玄的死跟她没关系。”

赵清怀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个:“就眼下的形势来看,妖族占着上风,今日虽是一通乱战,可难保之后他们不会突然同仇敌忾、一起去解了尤蚩的封印,毕竟这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人和妖终究是对立的,能不在一起就别在一起。

宋立言垂眸,刚想糊弄两句,脑子里却猛然有光闪过。

“师父。”他沉了语气,“邪祟已成,妖族聚集,这岐斗山已经不是个可留之地,今晚我们为何还要在此扎营?”

赵清怀别开脸,语气分外自然:“我们若不在这儿守着,难不成让这些妖怪直接进城屠戮百姓?”

“不对。”目光扫过营地各处歇息着的人,宋立言捏紧了拳头,“你骗我。”

在场的人比山上撤下来那一拨少了一大半,显然是去做别的事了。

心口一紧,宋立言转身就往回疾行,赵清怀有意拦他,可闪身上去才发现,现在的宋立言压根不是他可以拦的,照面都没打上,他就消失在了薄薄的夜雾里。

“冤孽啊。”赵清怀气得直摇头。

楼似玉安安静静地站在困妖阵里目送宋立言远去,她没挣脱这法阵,倒是轻轻吸了口气,眼里全是满足:“真好啊,这熟悉的味道。”

旁边的树丛里有人无声无息地朝这边潜过来,连脚步声都没有,只有一阵阵的风,吹得她水红色的裙摆拉扯飞扬。然而捻一缕风来轻嗅,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头也没回笑眯眯地道:“现在走的话还来得及哦~”

来者甚众,哪里会因为她这一句话就退缩?上等的法器和灭绝法阵在她这句话落音之时就凌厉地飞了过来,楼似玉化出狐尾一甩,看向隐藏在树丛里那个人,轻笑:“就你,也敢来杀我?”

罗安河脸色不太好看地从树荫下走出来,沉声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又大又软的狐尾看起来没什么力道,可接着他的法器双环,却是一卷就给扭成了麻花。楼似玉将这麻花扔回他脚下,不耐烦地道:“有些事试了也不行,只是找死罢了。我念在那人的份上不想与你们计较,现在走,我不动手。”

罗安河是当真气得想跟她拼命,可想起赵清怀说的话,又硬生生忍下来了:“在你心里宋立言很重要吧?你定是舍不得他再死一回,既然如此,你何不束手就擒?”

楼似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嗤笑:“怎么?打不过要开始动之以情了?想说服我为了他把自个儿的命交出去?凡间女子许是能吃这一套,为着心上人默默赴死,等人赶来搂一具半凉的尸身,哭个肝肠寸断,才够入书入传。可老娘对这种感天动地的戏码没兴趣,老娘想他活着,自个儿也得活着,我俩少一个都不行。”

罗安河大怒:“你与他能都活着吗?你们妖族就差最后两颗内丹便可复活妖王,妖王一旦复活,你猜宋立言会不会舍命封妖?只要这世上还有五颗妖王内丹,宋立言的命就是挂在刀口上的!”

“那又如何?”楼似玉拂袖扫开两个想偷袭她的上清司之人,眉梢一挑,风情万种,“我有的是办法保他。”

油盐不进,罗安河是真生气了,借着宋立言设下的困妖阵就强灌了两口炁,将她捆死在原地,后头的弟子站位起阵,强大的上清司之气震得她喉咙一甜。

楼似玉哼笑,抹了嘴角的血沫,眼尾扫到阵眼上站着的罗安河,金瞳一闪就甩出两道冰刃,又快又准,不但打开了他朝她甩来的长剑,还有要将他钉到后头古树上去的意思。

然而,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楼似玉脸色倏地一变,冰刃戛然而止,猛烈的拉扯让她又呸了小半口血沫,柳眉皱拢。

冰刃离罗安河只有一寸远,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锋利的锥口,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楼似玉。施法强行停下,于她有损无益,做什么要突然停下来?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缁色的长袍在夜色里拂过,食指与拇指一捏,楼似玉周身的困妖阵应声而碎。那人疾行过来,将她从阵中抱起躲开后头的法器,飞快地落去远处粗壮的榕树枝上。

“大人跑得好急。”楼似玉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是生奴家的气了么?怎的还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躲?”宋立言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不是累的,是被气的,“苦肉计?你在报我当年护着赵清怀没偏袒你的仇?”

楼似玉挑眉:“怎么会扯到那上头去?”

“不然呢?”

摇摇头,楼似玉将脑袋枕在他肩窝里:“只是想着大人不要奴家了,那多在有大人气息的法阵里待上一会儿也好,下次再见,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心里像是被人抓着使劲捏了一把,宋立言恼怒地低头瞪她:“是你不愿与我走,怎的还说得如此可怜。”

“不是奴家不愿那,您看。”她苦笑着朝下头围过来的上清司众人努嘴,“奴家真跟您回去,您该如何同他们交代?”

宋立言张口又闭,扫一眼下头的人,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搂着他的脖子又蹭了蹭,楼似玉的声音小了些也软了些:“我以前曾经问过大人,若是能同我远走高飞,大人愿不愿意。大人当时答的是不愿,既如此,我也总要想想,要怎么才能与大人一起活下去。”

“我太知道一个人孤独活在世上是什么滋味儿,所以,不想大人来尝。”

第143章 你怕什么

心里有愧,像挂着一桶啷当直晃的水,不平静也不安稳。宋立言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闷哼一声就带她躲开下头的攻击往丛林深处走。

“我自己能跑。”她嘀咕。

压根不理会她的话,宋立言穿林过水,直到后头再无上清司追兵,才停下来靠坐在旁边的老树根上。雨被挡在了树外,两人衣裳却已经都是半湿,紧贴在一处,彼此身上的温度都清晰可察。

楼似玉不安地动了动,感觉这人心情不佳,分外小心地打量他:“…大人?”

宋立言冷眼看她,眼皮半垂着,眸子像无底的幽渊,不悦之意清楚明白。

狐狸耳朵从脑袋上冒出来,又怂兮兮地垂伏下去,楼似玉伸出尾巴,讨好地朝他一摇。

没反应。

眼珠子转了转,她傻笑两声,试探着手上用力,搂着他的脖子让自己更靠近他些,他身上被雨水打湿而变得冰凉,脸侧也是冷嗖嗖的,像一块上好寒玉雕出来的人像,她是有些不敢碰的,但凑这么近他还一直没反应,她胆子就肥了。

飞快地欺上去啄了一口他的脸侧,楼似玉又缩回来,一只手还特意挡住了自己的脑袋,以免挨揍。然而,宋立言当真像个石刻玉琢的一般,一动不动,连看她的眼神也没变化。

嗯?中邪了?

眨巴着眼再凑上去,楼似玉啄了啄他的脸侧,又啄一口他的下巴,本想贪心点再啄一口唇角的,结果小嘴刚凑上去,这人突然就动了。

脸微微一转,唇角变成了柔软的唇瓣。

楼似玉瞪大了眼,心差点跳出来了,都来不及多感受,慌忙就要往后仰。她还在他怀里,往后就会倒去地上,宋立言分外体贴地伸手接住她的背,然后,丝毫不考虑心跳过度会不会害死妖怪,张口就含住了她打着颤的唇。

“你怕什么?”他含糊地问。

浑身都抖起来,楼似玉抓着他肩上湿透的衣料,狠狠抓成一团。这要只是宋立言,那不是第一回了,抱也好亲也罢,她至多是害羞片刻,可这人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不止宋立言一个灵魂,前头那么多轮回,他统统想起来了,又怎么还会…还会这样与她亲近?

眼眶有点湿润,她抵着他的肩,慢慢地将他推开,唇相分离,她别开头狼狈地喘着气。

宋立言拧眉。

他打量着面前这满脸惶恐的人,语气更加不悦:“我问你呢,怕什么?”

楼似玉定了定神,心绪渐稳,抓着他的衣裳笑了笑:“奴家怕大人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他琢磨了一番这四个字的意思,脸色更沉。

楼似玉不相信他会对她动情,尤其是在他恢复记忆之后。在她看来,宋承林只把她当成宠物,绝无别的感情,也就不该有这些举动。

这事宋立言很想解释,可完全没法开口。要怎么说呢?说自己以前不是不喜欢,只是自持惯了,以苍生为重,不想耽误她?这都耽误了一千年了,现在说这个未免太不要脸。

可要是不说…啧,她这么聪明的人,他不说她还就真的感觉不到他有所不同了?

感觉不到。

楼似玉从他怀里跳下来,掌心化出金光按在他的衣袍上,没一会儿就给他烤干了,然后跺跺脚给自己换了一身干的衣裳,当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着问他:“大人这铃铛是哪儿来的?”

银铃挂在手腕上,一动就叮铃作响,宋立言看她想摘下来,收拢衣袖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你客栈门口挂着的,我瞧着脏了,洗了许久。”

这个时候,只要她问一句他为什么要洗这个,那他就可以顺着说两句宋承林当年没敢说的话。

然而,楼似玉丝毫没有要问的意思,傻乐着就看向外头的雨幕。她身上还有伤,也不好当他面调息,就一边磨蹭着想与他多待一会儿,一边又暗想他什么时候回去。

宋立言等了片刻,气极反笑,他这些年到底是在做什么,竟能让一个心悦于他的人对他害怕到了这个地步?看她这神色,就算是再让她跟他回去,她也必定是选择去陪着那白仙家的小妖王。

心念一转,宋立言闷哼一声就按住了脑袋。

“大人?”楼似玉吓了一跳,慌忙上来扶住他,“怎么了?”

痛苦地皱眉,他眼神恍惚地摇头:“无碍。”

“这还叫无碍?”楼似玉急了,一把将他的胳膊扛上自己的肩,“我先送你回去。”

宋立言没挣扎,高大的身子就这么半倚在她身上,也不用瞬移之术了,愣是一步一步脚步虚浮地踩着往前走。楼似玉一边走一边担忧地碎碎念:“是不是想起的事太多,头疼了?我看那孟婆镜里出来的人也都不太正常,大人若是哪里不适,记得告知于奴家。”

她是当真心疼他,也不管他是个多厉害的人,有半点不妥就开始絮叨:“就算是法力恢复了,也不能太过劳累,那灭灵鼎之前在山上吸了不少妖怪吧?光奴家瞧见的就十几只了,能不难受吗?”

“想起来怎么调动魂魄里的修为是好事,可也不能这么没有节制,您才刚刚熟悉一些,慎重为上。”

要是别人这么来唠叨,宋立言不把他关浮屠困也得送张静气符,可眼下他踩着地上的雨水和枯叶,听着她满是焦急的声音,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仿佛所处之地不是危险重重的岐斗山脚下,而是静谧的世外桃源,茶余饭后,并肩散步,她说些琐碎的关切之语,他只消安静听着,唇角跟着上扬。

营地就在前头,楼似玉的步子慢了下来,开始左右打量。宋立言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停住步子道:“就在这附近即可,这会儿回去,少不得要挨训。”

她眨了眨眼:“赵清怀现在还敢训你?”

“总是要给掌司颜面的。”

侧头看向旁边,一棵参天古树树皮已经干枯开裂,宋立言挥手甩过去一张符,符落树干炸开半人大的口子,露出里头空空的树洞。

第144章 让你当年嘴欠

雨还在落,树洞里已经生起了火,楼似玉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堆干树叶,铺了个老大的窝,然后脱了外裳垫去上头,再将他给扶过去坐下。

宋立言依旧捂着脑袋,满脸痛苦。

“实在难受不如早些休息?”楼似玉道,“我就在洞口给你守着。”

这算什么?宋立言觉得好笑:“你一个女儿家,替我守着让我休息?”

楼似玉怔愣了一瞬,然后甚是唏嘘地道:“大人竟把奴家当女儿家看了?”

在他的某一世里,两人也曾同屋共度一夜,虽然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但她也缠着他要负责,要明媒正娶。可惜当时他知道了她是狐妖,冷着脸道:“妖怪哪有男女之分,只有公母之别,你总不能只是化了人形,就硬把自己往凡人的规矩里套。”

那一世的宋承林嘴上尤其不饶人,说话只顾自己痛快,也不管人家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宋立言想起这茬,脸色有点难看,他努力想回忆当时楼似玉的表情,可想半天才发现自己当时是没看她的,她站在他身后,半晌没说话便走了。

低咒一声,他道:“你是女儿家。”

楼似玉眨眨眼,就地变成了一只狐狸,然后去门口蹲着,还甚是得意地回头道:“这样就不算了吧?”

“…”

宋立言气了个半死。

他气自个儿当年口不择言,更气这人怎么不该机灵的时候脑子转得飞快。回想这么多年,他做的伤人事儿当真是不少,这人竟也没怨,也没有要与他算账的意思,看他的眼神依旧炙热。

这比让他吃葱花还难受。

深吸一口气起身,他走到洞口,化出雪白的法阵将这口子封得严严实实,然后抱起那蠢狐狸,将自己外袍褪了,与它一起躺去窝里,就着袍子盖好。

狐狸耳朵从袍子的边缘伸出来,接着就是一双茫然的眼,楼似玉看了看宋立言紧闭的眼眸,心想这是宋立言这一世的性子占上风了?甚至把宋承林的矜持和冷漠都压下去了,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她喜欢这味道。

饶是顾虑良多,可现在他都闭眼了,她也就当他睡着了,大着胆子将爪子放在他心口,感受着他胸腔里的震动,然后舒服地蹭着他的下巴眯起眼,耳朵服帖地往后垂。

一定能做个好梦的呀。

身上的狐狸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均匀,宋立言睁开眼,眼里还有淡淡的怒意没消,他瞪她一眼,然后伸手将衣袍掖去她的长嘴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边渐渐入睡,营地里却是灯火通明。

罗安河坐在赵清怀面前,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桌上的灯里爆开一个烛花,罗安河到底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他厉害我知道,师尊选他当嫡系弟子的原因我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算了解一二,但眼下他执意与那狐妖为伍,甚至还帮白仙家的小妖王…这要怎么收场?”

邪祟出世,裴献赋集齐了三颗内丹,白仙家的小妖王他们现在动不了,那能毁的内丹不就只有狐族的那颗了?

赵清怀把玩着自个儿的白胡须,打了几个小辫儿又解开,实在觉得烦了,才开口道:“我前几日就已经传信给你师父,他们已经带人在来的路上了,你只消将这边拖着,剩下的你师父会想法子。”

他师父也要来了?罗安河稍稍一喜,接着眉头皱得更紧:“那岂不是…有更大的仗要打。”

最近几次大战,虽是剿灭了不少妖怪,可他们这边的人死伤也极其惨重,赵清怀从京都带来的人已经折损了大半,附近赶来支援的师兄弟也没几个完好的。

“自古战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赵清怀拿剪子剪了烛花,看着灯重新亮起来,叹息道,“能不打就不打吧。”

楼似玉是狐妖,若动狐族的内丹,她必定也会跳出来,如此一来她未必能顾上白仙家的小妖王,狐族内丹和白仙的内丹,他们总能拿到一个。只要拿到一个毁了,这局面就能破。

淅沥沥的雨打在树林里,声音尤其大,直到早上也没停歇。

楼似玉打了个激灵,耳朵一颤就从梦里醒来,抬起脑袋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危险,才又继续将脑袋放回宋立言的心口。狐眸眼瞧着又要闭上了,她突然想起个事,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那么大一只狐狸,完全不讲道理地在人身上跳,就算睡得再死,也得被她给压醒了。宋立言闷哼一声睁开眼,微恼地看着她。

“抱歉。”楼似玉连滚带爬地跳去地上,化出人形皱眉道,“我突然想起来,鸡翅还在那边呢,我跑了,他怎么办?他还受着伤…”

一大早就听见这话,让人想没起床气都难,宋立言坐起身来,面沉如水:“他那点伤,没什么大碍。”

“大人您是不知道,他当时都把护甲扯了一半给我,我受的伤全让他承了,哪儿能没大碍?”楼似玉原地打转,着急地道,“天亮了,奴家先回去看看。”

“你…”他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已经没了影子。

宋立言闭眼,额角青筋跳了跳。

楼似玉跑得飞快,一路跑回他们昨晚落脚的地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片杀戮的场景,她连连自责,暗道美色误人,哪能把个受伤的孩子弃之不顾呢?

然而,等她跑到地方的时候,鸡翅刚睡醒,正拿着一片硕大的叶子在河边装水。

“楼姐姐?”一看见她,他三步并两步地过来,见她无碍才长出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怎么也没个消息。”

心虚地笑了笑,楼似玉道:“我去处理了些事,你怎么自己来打水了?伤还没好呢。”

神色古怪了一瞬,鸡翅抿唇:“我的伤好了。”

“嗯?”楼似玉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当真没什么异常,甚是奇怪,“你伤得不轻,怎么说好就好?”

第145章 谁稀罕你疗伤!

鸡翅觉得这事说出来很没面子,可他又不爱撒谎,沉着脸闷了好一会儿,还是嘟囔道:“昨天晚上碰见他了,他与我动手,几个回合之后…我伤就好了。”

你说怎么会有宋立言这么不要脸的人那?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出手,他以为这人是来夺内丹的,不曾想却是用炁化解了他的内伤。他当时气得脸都红了,捏着拳头吼:“谁稀罕你疗伤!”

宋立言施施然收拢衣袖,手里赫然捏了楼姐姐给他擦血的半截衣袖,漠然地看着他道:“她的东西,你最好还是别拿,不管是这个,还是身上的伤。”

鸡翅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听得出来他的敌意,龇牙咧嘴地就扑上去想把东西抢回来。可宋立言与他再战都不愿,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鸡翅觉得这个人比最初遇见的时候强大了不少,如果最初的时候他都没法与他抗衡,那现在他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楼似玉打量着鸡翅,见他整个人…不,整只妖都沮丧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伤好了是好事啊,怎的还不高兴了?眼下大战在即,你能恢复些妖力,也能多些保命的机会。”

说到保命,鸡翅抬眼看她,犹豫地道:“方才族中长老同我说,岐斗山主峰顶上封印着妖王尤蚩,只要五族妖王齐聚,妖王就会重回人间——也就是说,之前那一场仗咱们是可以不打的,裴献赋想要内丹,也不一定非是离体的内丹。”

只要他肯点头,裴献赋不但不会杀他,还会将他供起来,完全不用担心保命的问题。

楼似玉脸色一变,放在他肩上的手一沉,鸡翅骤然感觉到压力,虽然也就一瞬,可他立马明白了楼姐姐的意思,急声道:“我没有答应他,只是族中长老劝我如此,好保全族人和自己的性命。”

他说得没错,只要持有内丹的人点头,一场大战就能直接化于无形,但接踵而至的就是妖王破封而出,天下苍生不宁,战火还是会卷起来,只不过那时候妖族就能占了上风。

深吸一口气,楼似玉问他:“你喜欢人间吗?”

鸡翅想了想,咽了口唾沫:“喜欢。”尤其是醉酒鸡,他特别喜欢。

“既然喜欢,就千万别答应他们。”楼似玉正色道,“尤蚩是没有怜悯之心的大妖怪,他被封印这么多年,一旦出来,必定毁天灭地,届时人间不复,妖界也未必能宁。”

鸡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听姐姐的。”

楼似玉心情复杂,她知道鸡翅愿意相信她,可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在生死关头未必能有什么用。

“主子!”遥远的魂音突然传来,若不是她正凝神思忖,这细微的声音怕是要听不见。楼似玉连忙应她,将鸡翅往旁边跟过来的白仙长老的方向一推,飞快地寻着林梨花的方向跑。

“你在何处?”

“西北外半里的河边,有…有一棵榕树。”

楼似玉想了想,化出金瞳一路飞奔,远远看见她说的榕树,扑过去就将半个身子快被冲走的梨花给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