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了他的左脸上,顿时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红印子。

“安归!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从小到大你就想方设法欺负我折磨我!好几次都差点被你害得没命了!这也就算了,你又使诡计把我和伊斯达分开,还要拿我威胁他,现在又要把我送给那么变态的畜牲,你简直太可恶了你!你简直就不是人!你根本就是这个世上心肠最歹毒的男人!你这个恶魔!你!”她气得都不知骂什么词了,不过辟里啪啦爆了这么一堆,她的心里总算是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居然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看着她,眼中似乎有股浓得化不开的暗流在急速旋转。慢慢地,那纤薄的嘴角边却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接下来这个男人作出了一个让她惊掉下巴的举动…他脱下了身上的羊皮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将她由头到脚裹了起来。

那罗顿时就愣在了那里,任由他将自己裹起来抱入了怀中…他的这个举动实在令她太过震惊,以致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只听见那些冰雹啪嗒啪嗒打下来的声音…那件外袍上有股淡淡的草叶清香,还带着他温暖的气息和温度。她恍然好像有种错觉,竟隐约听到从他的口中发出了魔咒般的靡靡之音,“傻丫头,我怎么…会把你送给别人…”

她真的听到他说话了吗?这是他说出来的话吗?怎么可能?

这是她的幻觉吧?一定是的。

过了许久,那罗从半梦半醒中渐渐恢复了意识。她拉起了盖在头上的外袍一角,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雨过天晴,那场忽如其来的冰雹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晨光微曦,经过一夜肆虐的草叶上还残留着晶莹的雨水,仿佛还带着清新爽洁的潮湿气息。安归似乎还没有醒过来。初升的晨光从他的侧面落下,勾勒出了他精致美好的轮廓,面庞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优雅又柔美。他的脸上,额头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冰雹砸出来的。想到了昨夜他那反常的举动,那罗的心里微微一动,又是困惑又是不解。她简直无法相信那是他做出来的举动。

是因为被她骂了几句而受到刺激了吗?还是一时的良心发现?一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以最大恶意来揣测他的目的。

那罗忽然发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不觉脸上一热,赶紧挣脱了他的怀抱。他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缓缓张开了眼睛。似乎是一时没有习惯明亮的光线,他的瞳仁在阳光的照射下轻微收缩,冰绿色的眼睛仿佛被染上了一层金橙色,美得令人转不开目光。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不如让我来猜猜。”他挑眉一笑,故意用尖细的声音说道,“昨晚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是因为被我骂了几句受了刺激,还是一时良心发现了呢?总之一定是没安好心!”

那罗的嘴角一阵剧烈抽搐,这个家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站起了身,顺便将那件长袍搭在了马背上。

“我…”那罗心里直后悔昨夜自己就这么睡着了,居然没趁这个大好机会逃走。

他看了看她,忽然收起了玩笑的口吻,低声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把你送给他的。”

她一愣,这句话…难道不是她的幻觉,昨晚他真的说过这句话?

“你是…说真的?”她还是无法相信他,但现在似乎也没第二条路可走了。

“上马!”他双手一揽,将她轻轻松松抱上了马背,自己也一跃而上,又换上了那种惯用的口吻,“当然是真的。我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别人呢?不过,私自逃跑,这还是要受惩罚的。”说到惩罚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

回到王庭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安归将那罗送到帐中之后就先离开了。绮丝立刻一脸焦急地来问个究竟,她看上去脸色憔悴眼圈泛青,显然是一整晚都没睡好。

那罗见无法再隐瞒,只好将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你知不知道。昨夜一听到你逃走,二王子就急匆匆追出去了,居然连一个侍卫都没带。”她担心地看着那罗,“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是不是很生你的气?”

那罗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受惩罚是一定的,我也有心理准备了。”若是告诉绮丝二王子昨夜的举动,她绝对是不会相信的吧。

“你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草原你能逃到哪里去?还好二王子及时找到了你。”绮丝的声音有些哽咽,“而且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说,我可是担心了你一夜。你就这么跑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因为同病相怜而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友情。在这个远离家乡而充满危险的陌生地方,她们也是彼此唯一的慰藉。

“对不起绮丝,没来得及和你说是我不对。但我昨天也是非跑不可,不然二王子就把我送到那个变态男人的帐子里去了。”那罗忙解释道。

“我也没怪你逃跑,只是担心你,又不希望你瞒着我。我们现在也是朋友了,不是吗?”绮丝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让你担心了,真的对不起。”那罗抱歉地低下了头。

“和我就别说什么对不起了。折腾了一夜也够累了,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我忙完了就给你去做点吃的。”绮丝安慰她道,“先别想这么多了。”

那罗应了一声,和衣躺倒在了软绵绵的毡毯上。此刻她的心情放松了很多,再加上确实又累又困,所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相当漫长,那罗在模模糊糊中做了好几个不同的梦,虚实难辨,到最后还是被肚子里的叽哩咕噜声给吵醒的。她刚刚睁开了眼睛,就听到面前有个声音幽幽传来,“你总算醒了,那罗。”

那罗的整个身子倏的就绷紧了,耳边仿佛有雷声轰隆作响,几乎是下意识地跳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万分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左大都尉,这样闯进来未免也太不符合你的身份了。你要是找我有事,大可派人把我叫过去。”她在受惊之余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我这不是等不及想来看你了吗?”他笑着上前了几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我的美人,听说你昨晚逃走了?这可真是让我伤心,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来伺候我吗?跟了我你可就不用再为奴为婢了。”

那罗索性也不否认了,用谦恭的口吻推脱道,“婢子生性愚笨,实在伺候不了大人,无法令大人满意。万望大人见谅。”

他冷笑了一声,语带威胁道,“愚笨吗?没关系。经过我的亲手调教,再愚笨的女人都会变得聪明听话。不如,现在就让我来好好教你该怎么听话!”

那罗大惊失色,慌忙往后躲。可左大都尉却步步紧逼,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狞笑道,“反正你的主子早就答应把你送给我了,你还是乖乖从了我的好。不然,我可是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你去尝试呢。你也不想自己的下场变得和那个女人一样吧?”

那罗挣扎着想去掰开他的手,谁想他一用力,反倒撕开了她的半片衣襟,赫然露出了一片白瓷般的肌肤。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令他情欲大动,难以控制地就扑了上去。那罗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慌乱抵挡着他的进攻,大骇之下顺手操起了旁边的烛台就朝他的头砸了下去!

“砰!”他没料到她会反击,一时疏忽被砸到了左额,痛得低呼了一声。

“不知好歹的东西!今天我还非在这里要了你不可!”他彻底是被惹恼了,将她狠狠推倒在了毡毯上,自己的身体也重重压了上去…

“大白天的,这是在做什么?”就在这时,帐门忽然被人一掀,走进来的居然是左贤王。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不知为何,那罗看到那个人是安归时,居然还稍稍松了一口气。趁着左大都尉愣住的一刹那,她赶紧用力将他推开,狼狈不堪地从他的魔掌下挣扎了出来。

安归的目光从她裸露的肌肤上掠过,眼底顿时弥漫开了一片重重阴霾。

“原来是左贤王,二王子之前就答应将这姑娘送给我,我就算在这里要了她那也没什么。”左大都尉回过神来,悻悻地说道。

胡鹿姑扫了那罗一眼,冷然道,“二王子,是这样吗?你答应了要将这姑娘送给左大都尉吗?”

安归不慌不忙地朝左大都尉笑了笑,“大人,本来我是打算将这姑娘送还给你,谁知道她居然敢私自逃跑。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作为她的主子,必须要好好惩戒她一番,给她一点教训。不然就算大人你不计较,我也没面子将她送出去。”

他说得是那么冠冕堂皇,左大都尉则讪讪一笑,“那是,那是,该惩戒的还是要惩戒。我看,不如就小惩大戒好了。”说着他又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淫邪之色,“或者,让我把她带回帐中好好惩戒一番也行。”

“小惩大戒?那怎么行。”安归那双狭长流魅的眼睛依然带着笑意,可接下来的话中却透着冷绝狠厉,“来人,将她拖出去,打断她的一条腿以示惩戒!”

那罗仓惶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无法抑制地浑身颤抖着,伴随而来的,只有彻骨的心寒。之前在草原上发生的一切果然都只是她的幻觉吗?那罗啊那罗,难道从小到大在他那里摔的跟头还不够多吗?一想到在某一刻,她居然被他蛊惑而几乎相信了他的话,简直后悔的想要扇自己耳光。

他是怎样的人,她应该最清楚才是,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恶魔啊…

连左大都尉听了脸色也为之一变,“二王子,这惩戒会不会太重了?”真是的,这活色生香的美人要是被打断了腿,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重怎么能长记性?”安归侧过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罗的目光,一脸冷然地吩咐手下将她拖出了帐外。

胡鹿姑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看安归,没有说什么。

那罗神思恍惚地被摁倒在了地上,当那结实的木棍狠狠击打下来时,她的左小腿顿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激的她眼前一片模糊,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行刑的人丝毫不手软,紧接着又是一闷棍!她紧闭着双眼,疼得仿佛眼里都能流出血,可就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周围的一切包括时间好像都静止了,安静的令人窒息,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腿骨被生生打断的声音…

这就是…不小心信了他一次的代价吗?

在行刑结束之后,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身体和灵魂已被分离。左大都尉经过她身边时,她听到了从他口中发出的惋惜声,“可惜,可惜了这么个美人。二王子,你可真是太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了。”

安归不以为然地一笑,“不过是个不识趣的奴婢而已。我自会派人回楼兰为左大都尉再选上几个乖巧又懂事的美人。”

“哈哈,二王子有心了。”左大都尉的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

“一个奴婢如果不听话,忘记了自己的本份,那就算是有再漂亮的容貌再出色的才华也是多余的。”胡鹿姑对安归点了点头,“二王子这件事解决的很好。你们两人也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卑贱的奴婢而心生间隙,伤了和气。”

那罗的身体虽然不能动,意识却是清醒的很,这些话直听得她心里暗暗冷笑。卑贱的奴婢…然后她就会被无情地丢弃掉,任由她自生自灭吧。也是,一个奴婢的命,在他们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两人离开之后,那罗隐约感觉到似乎有只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那熟悉的如春水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罗,你忍着点。我马上让人来为你疗伤。”说着,那声音又提高了几分音量,隐约竟带着一丝焦急, “来人,马上去叫巫医!马上去!”

安归…这家伙又在玩什么把戏了?那罗无力地动了动眼皮,一直死撑着的意识终于慢慢涣散,眼前仿佛一片黑暗,连最后一点小小的光也从她的眼前消失…

意识,坠入了黑暗之中。

楼兰绘梦下11 避祸

“来人,将她拖出去,打断她的腿以示惩戒!”

“不过是个不识趣的奴婢而已。”

“来人,马上去叫巫医!马上去!”

纵然是在昏迷状态中,这几句话还是不断在那罗的耳边回响着。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了…既然放弃了她,又何必要救她…

当那罗再次恢复意识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帐子之内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隐约传入了她的耳中,“二王子,她的左腿骨折,现在暂时是无法行动。在下已经帮她包扎妥当,只要记得按时换药,静养三四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

“三四个月吗?那差不多要到来年开春了。”安归的声音好像带着一丝释然,“很好,你先退下去吧。”

那罗知道他还待在帐内,因为不想和他说话,于是依然闭着眼睛装昏迷。

“那罗,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我很无情。但是如果我不这么狠心,就没法断了左大都尉的念头。是受些皮肉之苦,还是到他那里被折磨的连命都赔上,我想假如你不是太笨的话,必定也会和我选的一样。”他顿了顿,“这几个月,他是不会再来打你的主意了。至于几个月后,恐怕他也早就该忘记你了。”

那罗心里一震,随即百般情绪迅速涌上心头。听他这么说,难道把她的腿打断了还是为了她好?这样煞费苦心只是为了让她躲过左大都尉的魔掌?他这样做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半睁开了眼睛,只见他似乎正凝视着她被打伤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了眼,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心疼怜惜,在那个安静的瞬间,从他的冰绿色眼眸里极快地一闪而过。

那罗赶紧又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是再也无法平静。她飞快地把昨天发生的一切在脑袋里过了一遍,隐隐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昨晚的逃跑出奇的顺利,不,或者应该说,一切都出奇的顺利。包括,他也是同样顺利的找到了自己。就像是…所有的事都在在他的掌控之中。

难道…

“二王子…”她终于难以继续保持平静,睁开眼低低喊了他一声。

见她醒了过来,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挑了挑眉道,“看起来你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其实折了一条腿没什么,反正你命贱也死不了。”

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早就策划好了一切对不对?我的逃跑,还有…打断我的腿。”

“你总算也不太笨。”他敛起了唇边的笑意,“没错,一切都是我策划好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一下能打晕凌吗?只有你逃跑,才能给我一个严惩你的机会,才能让你留下一条命。”他顿了顿,“那行刑的人我也早就收买了,所以只是打折了你的脚,没打断,静养几个月就会恢复原状。你说这小小的皮肉之苦的代价是不是值得付出?”

那罗沉默了几秒,“那刚才左贤王到这里也不是巧合?甚至那左大都尉想要侵犯我也不是巧合吧?”

“胡鹿姑和我不是来得很及时吗?”他笑了笑,没有否定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而且,你砸在左大都尉额头上的那一下好像也不轻哦。”

从他的这个方向望去,少女正微蹙着秀眉思索着什么,纤细白皙的脖颈露出了长长一截,优雅美丽,惹人怜爱。不过他清楚,这少女表面看似无害,其实却是不好惹的。让他不禁想起了在别处所见过的野蔷薇,美丽的花瓣下,却隐藏着尖锐坚硬的刺,如果因为它的美丽而想要采摘它,往往会被它刺得鲜血淋淋。

当然,只有培育它的主人,才会深知这一点。

“二王子你为什么…”她蓦的又抬起头来,似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反正我不是人,我就是这个世上心肠最歹毒的人,我是个恶魔。所以你有所怀疑我也不觉得意外。”他将她之前骂的那番话几乎一字不差复述了一遍,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对方轻微抽搐的嘴角。

“草原上也很快就要入冬了,这几个月你就好好休息。”说完,他没有再多做停留,起身离开了帐子。

正如安归所说,草原的冬天很快就来临了。

那罗因为腿伤,每天只能乖乖躺在帐子里,要不是绮丝日日夜夜细心照顾着她,恐怕她早就给闷坏了。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日子过得还算太平,那位左大都尉果然已将她抛诸了脑后,没有再出现过。倒是小王子提多来探望了她好几次,那罗怜他稚子年幼,对待他时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虽然外面天冻地寒,帐子里却因为点燃着火盆而温暖如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耳边隐约传来了绮丝走进来的声音,那罗半眯着眼似睡非睡,恍惚中竟有种时光如水在身畔缓缓流淌的错觉。

长安,此时是不是也在下着雪呢?

伊斯达他现在到底怎样了?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没有派人送来只字片语?

他到底在长安过得好不好?

伸手轻轻抚摸着从不离身的那颗孔雀石,那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等来年开春时一定要找机会从这里逃跑。只要能到了长安,就能再次见到她心心念念挂着的那个人。

来年冬天,在长安,看同一场雪。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优美动听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今天可真是冷啊。绮丝,快给我拿碗热羊奶来。”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男子挟裹着刺骨的寒风和碎碎雪花已快步走进了帐子。

“二王子…您怎么来了?”绮丝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婢子正打算给那罗喂药呢,请您稍等,婢子这就去拿。”

“等一下,这药…”安归的目光在那药碗上稍作停留,神色一敛,“怎么比平常喝的那种颜色浅显了一些?是换药了吗?”

“回二王子,这药是左贤王前几日派人送来的,说是对伤口愈合有奇效。那罗她已经喝了两天了,效果确实是比以前的更好一些。”绮丝似乎又有些为难,“这药最好是趁热喝下去,不然让婢子先喂完药…

“左贤王…”安归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那碗药,挥了挥手,“那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绮丝的脸上立即闪过一丝微妙的神情,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帐子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那罗听到他似乎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一股熟悉的草叶清香也随之袭来,令她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在那两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那罗觉得自己好像已无所遁形,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扯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二王子您百忙之中还来探望一个下人,那罗真是受宠若惊。”

“你以为一个质子有什么可忙的吗?”安归挑了挑眉,伸手将她扶起了身,又端起那碗药用木勺搅了搅,“趁热先喝药吧。”

那罗一愣,拘谨地往后一缩,讪讪道,“我自己来。”

“难道你以为我会喂你不成?”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你是腿折了,手可没折。不过如果你真是那么想要我喂的话,求求我吧,或许我也会考虑一下。”

那罗神色一僵,像是赌气似的将那碗药夺了过来,也不管苦不苦大口大口地喝了个精光。

“看来还是这个办法好。不然一勺一勺要喂到什么时候。”他笑得很是愉悦。

她瞪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装出那种虚假的笑容,“二王子也该探望完了吧?请慢走,那罗就不送你了。”

“这算是下逐客令吗?”安归也不恼,反倒好像很乐意见到她此刻流露出的真性情,“正好,我今天一天也没什么事,就在你这里打发时间算了。”

“诶?”那罗的脸色更僵了。

他站起了身,在帐子里打量了一圈又调侃道,“那罗,这些天你可算是因祸得福了,什么活也不用干。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二王子你就别取笑我了。”那罗皱着眉,“这种比猪还郁闷的生活真不知有什么好。猪都还能看看蓝天呢,我啊,连想要出去透个气都不行,再躺下去我都快变成干尸了。”

听到她如此形象的比喻,安归不禁轻笑出声,“这样啊…”他边说着边弯下腰,将那罗连同毡毯像是卷烙饼般裹在一起抱了起来,抬脚就往帐外走去。

“喂!安归你要做什么!”一急之下,那罗也乱了称呼。

安归挑唇一笑,“别乱动,不然骨头长歪了腿瘸了可别怨我。”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都有用,那罗立刻乖乖地待在了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再动。

刚走出帐外,她就感觉到了一股沁入心扉的寒意,下意识地往安归怀里钻了钻。雪已经停了,天空还笼着一层浅浅的青色。放眼望去,四周尽是白茫茫,冰雪砌成的天地之间,一片银妆素裹。偶尔还有几只小鸟扑腾着翅膀来回乱窜,四处地找寻食物。

安归抱着她又朝前走了几步才停下来。那罗悄悄抬起头,他的脸上平静如水,冰绿色的眼中似乎满盈着一阵看不见尽头的风,远远地不知飘向了哪里。

“能不能把我先放下来?”她不大自然地动弹了一下身子。

安归小心翼翼将她连毡毯一起轻放在了松软的雪地上,嘴角扬起了掩饰不住的揶揄笑意,“我这不是想让你看看蓝天吗?好歹也要享受一下猪的待遇。”

那罗一时语塞,于是扭过了头去不再理他。

就在扭头的一瞬间,她忽然惊讶的发现,原来秋天曾见过的风景,到了冬天却是如此的不同。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雪山,有着几乎要夺天地之色的气势。天空就像是被清洗过一样,冰冷却澄净透彻,当风吹过雪地时,扬起了无数细碎的雪花,如同万千蝴蝶翩翩飞舞在天地之间,美的仿佛就像一副动态的画卷。

看到这么心旷神怡的景致,那罗心里似乎也没那么郁闷了。她又转过头看了看安归,只见他正出神地望着远方,神色淡漠,眼底仿佛还有未融化的冷雪,修长纤瘦的身影在广阔的天地之间显得格外孤寂。

似乎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又想到他质子的身份,她忽然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二王子,离开家乡故国这么远,有时你也会感到寂寞吧?”话刚问出口她立刻就感到后悔了,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莫明其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