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叫声
林子实以为自己去欧洲是去拍广告的，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拍个酸奶广告要跑到北欧的雪山上，又不是羽绒服广告。
当初他兴致勃勃来到欧洲的时候，以为广告是那种端着盒酸奶穿个欧伦风衣服漫步在繁华街道然后美女擦肩而过蓦然回首闪瞎双眼的型男路线。结果坐完大飞机又坐小飞机，坐完小飞机又坐小汽车，坐完小汽车又徒步，终于来到了某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然后跟随登山向导十分痛苦地登上雪山，途中还替体力不支的摄像师扛了一会儿摄影机。在山顶，就着圆滚滚的登山服，带着大墨镜，露着两坨红彤彤的脸蛋，捧着傻乎乎的酸奶，说了一句广告词：“好吃！”
说完后，林子实一头扎倒在地，痛苦地想：这样的广告有人看吗？看了有人买吗？完蛋了，人生的第一个广告，傻缺成这样！还特么死憋着不给王耀讲，想给他惊喜下来着，这下子成惊吓了。本来在他心里就没有什么高大形象，这一惊吓，连形象都没有了。
气喘吁吁的摄影师戳了戳林子实：“你知不知道有种唱法叫约德尔唱法啊？”
林子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可怜的摄影师，一定是上辈子做了缺德事，被广告公司弄来拍这种广告，扛着摄像机翻山越岭，还兼着制作人。
“知道啊，就是那个很有趣的，一会儿假声一会儿真声的唱法啊。”
“唱首歌吧！”摄像师冷不丁地来了句。
“哎？！”林子实双眼一瞪，冻呆在山顶。
“人们在高山顶不是都喜欢放声大喊么，所以大声唱首歌吧！”摄像师丝毫不放弃，抬起摄像机对准林子实。
“我连气都没有喘够呢！”
“唱首吧！”
于是林子实莫名其妙地哼了一首有气无力的《长江之歌》。
“那个约德尔唱法也唱一下吧！”摄像师像是来了劲。
“我不会。”林子实拒绝。
“试一试嘛！”摄像师诱导着。
“你是不是缺氧把脑袋憋坏了啊？”林子实很疑惑地伸手就要去摸摄像师的额头。
“哎呦，我觉得也是，哎呦，难受啊，现在听一听我喜欢的约德尔调，肯定就会舒服点！”摄像师一副摇摇欲坠行将就木的样子。“都来到北欧了，好想听一听约德尔调啊。”
林子实无语了：“看在你很可能牺牲在这山上的份上，约德尔唱法我是不会，我给你学学驴叫吧。”
然后林子实利索地站起来，一脚踏在石头上，双手叉腰，扯着脖子，举头望日，一本正经地学起了驴叫。
响亮的驴叫声，从几千米高的雪顶跃起，勇敢地冲向了太阳！
下山后，泡在热乎乎的温泉里舒服地就要睡过去的林子实猛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死看，抬眼望去，发现水汽朦胧的对面，摄影师竟然还带着他的摄像机。
“你怎么这么敬业啊，泡温泉还带机器！”林子实笑道。
“你虽然瘦，但是还是挺有肌肉的嘛。”
“那是，从会走就开始踢球，不是白踢的！”林子实抖抖刘海上的水珠。
“身体素质这么好，都得归功于足球吧？爆发力和耐力都比普通人好很多。”
“是啊，要想球踢得好，那得速度、爆发力、耐力、协调性、技术、心理都好才行！”林子实洋洋得意地说：“这就好比追求人，你要抢在别人之前迅速卡位，还要有耐力经得起他优柔寡断，关键时刻也要用点技术性手段推波助澜，最重要的是心理壮气势足，他退你就进，他进你更要大步进,逼得他投进你的怀抱!”
“不同就是一个是团体运动，一个是单打独斗吧？”摄影师打趣道。
“no,no,no!追人也是要选好配强团队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战友啊。”想想自己的战友，林子实很满意地点点头。顾小花这个助攻暂且不论，王耀妈妈就算站在场上不动，只要穿着己方球衣，就很有震撼力嘛。
眼看着林子实的话题就要在足球上展开，摄影师迅速抢话：“你想不想知道这次是来干什么的呀？”
“哎？不是拍酸奶广告吗？”林子实说。
“你以为傻乎乎地拿着酸奶说一声好吃就是广告了？”
“哎？！”林子实短路了。
“你还记得之前跟王耀参加过一个综艺节目吗？”
“那里面你表现的十分突出！”
“我们台现在出了一个新的综艺节目，需要你这样速度、爆发力、耐力、身体协调性都很好人，每个月出一次外景！”
“现在在录制的，是第一期！”
“哎？！”
世界too小to走遍
“是这样的，”摄像师娓娓道来：“我们这个节目是一个综艺旅游类的节目，需要请你这样身手矫健的人在全世界吃喝玩乐。”
“可是，我印象中的吃喝玩乐是在风景优美的景点漫步，在繁华热闹的街道寻找美食。”林子实“嘭”地一下拍出水花：“谁会费九牛二虎之力爬雪山啊！又不是登山运动员！”
“你知道现在驴友可多了！”
“所以你们节目的宗旨是专门介绍给驴友们哪里可以探险，给全世界救援队增加工作量吗？”
“我们偶尔也会有好玩的项目的。”摄影师委屈地说。
“比如？”林子实一挑眉。
“比如…”摄影师很无奈地想了想：“比如组织个明星球队比赛什么的？”
“哦…”林子实点点头：“其实这是个运动类节目是吧？”
摄影师点点头，心中想，是综艺旅游类啊综艺旅游类。
“我能提点意见吗？”林子实问。
“你说。”
“单纯运动类的节目只能吸引到一些热爱户外运动的人，但是现在这个社会宅男宅女不要太多啊！我们家就有一个死帅死帅的阿宅啊，只要在家就是瘫在柔软的沙发上看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路书，他从来都不主动运动的，也不会看运动类的节目。但是吧，他偶尔看一点音乐类的电视节目。所以我想，在这个节目里加一点音乐元素，比如说让我唱个歌啥的？”
“在山上的时候不是让你唱歌了吗？”
“哎？”
“在这个节目里，你的设定就是走到哪里唱到哪里的歌手。”摄影师说：“怎么样？很合适吧！”
“宣传的时候就说：带着歌声去旅行，然后拍上我背着背包走向朝阳的镜头！想想就很帅啊！”林子实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好几星期以后，王耀在家看电视很诧异地对他说：想不到你也很帅嘛。
理想之所以被称之为理想，是因为它与现实总是存在着残酷滴差距。
两个星期后，《走遍世界》这么一个巨土巨傻叉的节目在非常不黄金的时间段进入了部分观众的视野。宣传片里，林子实傻乎乎站在山顶双手叉腰，一个声音沉重的男子用《动物世界》的语气念着“这是一朵在任何情况下也能引吭高歌的奇异男子，此刻，他正站在海拔四千米的雪山上抒发自己对大自然的热爱，也许是年纪还太过于稚嫩，他并没有意识到，未来，有怎样的艰辛在等待着他。”然后跟着，是林子实的三声驴叫…
王耀在家看的是直播，正在喝酸奶，一下子就呛着了。心想，这是哪门子音乐类节目，这是搞笑类吧！
林子实被自己的三声驴叫吓得一骨碌滚下了沙发，伏在王耀脚边上磨牙，恨不得把那该死的摄影师用怨念咒死。
而此刻泡在温泉池子里的林子实看待摄影师的眼神是柔和的，这个爬山还需要自己替他扛机器的柔弱汉纸，想法竟然跟自己不谋而合了。朦胧间，他看到对面有个红色的小灯在闪耀着。
“为什么泡温泉你的机器还开着！”林子实一惊之下从水中站了起来。
“淡定，淡定，要走光了！”摄影师挥挥手，“这个镜头我不会给节目组提供的，只是我老婆个人要收藏。”
“你老婆是我fan啊？”林子实问。
“好像不是，她喜欢王耀。”摄影师说：“我也喜欢王耀！”
“好巧！我也喜欢王耀！”林子实说。
“我知道，你就是论坛知名挑事id金色的果实嘛。”
“为什么连这个你都知道！”林子实惊讶，知道自己id的人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
“我老婆告诉我的。”
他老婆…
“你老婆不会是郝佳佳吧…”林子实试探着问。
“你终于猜到了！”摄影师很兴奋。“虽然之前也互相认识了，现在我们坦诚相见，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郝佳佳的老公贾健，论坛id是光耀天下。”
…
世界就是这么小，论坛知名冤家竟然真地成了冤家…
“她收集我泡温泉的镜头做什么啊！”
“她最近勾搭了一小撮人做视频了，据说要收做素材，前一阵子你们《星星》热播的时候，她们做了一个你和殿下的MV，据说反响不错，上瘾了。腐女这种生物的思维我们战斗系男人是不能理解的，所以就不用花心思去猜测了。”
林子实深表赞同。
路人很多
林子实去欧洲这几天，王耀花了一天去一个贺岁片里打了个酱油，剩下的时间在家里沙发上悠闲渡过，期间把研究过无数遍的《电工手册》又研究了一遍，然后无所事事地打开电视，某个频道正在重播《海滩上的星星》，正演到三个人一起看日出。林子实坐在王耀和周芸青中间的轮椅上，所以镜头里王耀看向周芸青的时候，也看见了林子实。导演曾经说过，林子实闭着眼的样子就像天使一样，王耀在那一刻也深深地那么觉得。林子实也许是真的累了，微微侧着头，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霞光映射在脸上，王耀想，他长得真好，就像天使一样。
其实他哪里是天使呢。王耀扫了一眼电视机旁的小相框，里面是那天丁洁姑娘来的时候拍的照片，林子实在照片的边角上搞怪。
想了想，林子实出国前也很久没见了，王耀打了个电话给杨依依：“依姐，小林子出国干什么去了？”
“录一个综艺节目，不过他自己以为是去拍广告呢。”杨依依笑道。
“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你想他啊？”杨依依打趣道。
“我是想他回来把他把落在家里的东西给他。”王耀很心虚地答。
“算了吧，你们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了？他不是只要闲了就三天两头赖在你那里？”杨依依变了语气，“林子实如今渐渐上了轨道了，前途大好，你们给我放聪明点。还真以为我是怕他一辈子脱不了你的影子才让他搬出去的？本来我是打算让你俩捆绑销售的，可是越看越不对劲啊，王耀。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沉寂了一年，你都忘了？”
“他明天下午五点回来，你到时候跟他理清楚！不要把你们两个人都毁了！”杨依依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在那一刹那，王耀有些感到委屈，明明是他缠着我不放，为什么负责理清楚的是我。
化身为杨依依的上帝在王耀脑海里喊着：因为你比较懂事！你自小就是懂事的！
王耀曾经也是很想理清楚的，但是他近来自己也混乱了。那个不懂事的林子实擅自闯进他心里，莽撞地打乱他的生活。
“混蛋！”王耀对着电视上安静躺着的罗阳说，然后决定无论怎样，明天先见林子实一面。
身处机场的王耀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不知道哪根弦断了，竟然跑到机场来接机。
林子实经常说顾方太张扬，出门一点都不低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明星似的。顾方总是反驳说，不论打扮成什么样子都会被人认出来，何必像做贼一样畏首畏尾地出门。
王耀那时候把他俩斗嘴当笑话听的，到此时自己出门，才真正头疼。
摸摸帽子，在头上；推推眼镜，在脸上；揪揪衣服，很普通的白T；提提裤子，很简单的牛仔。巡视下机场来来回回的潮人，自己实在太平淡、太普通了。王耀刚刚松了一口气，看到距离自己五步远的五个女孩似乎正对着自己窃窃私语。
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王耀想。很心虚地低下头，假装看表。林子实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着陆。
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王耀正惴惴不安着，那几个女孩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能帮忙换一下零钱吗？”其中一个女孩问。
“换零钱是吗？”王耀一笑：“我看一下，你们要换多少？”
“把50的换开。”
王耀打开钱包：“一，二，三，四，五。正好，给你！”
五个女孩拿着王耀给的零钱非常激动地道了一声“谢谢”，一人一张分好，很有礼貌地离开了。
王耀心想，真好，这么近都没有被认出来，哈哈。
随后，王耀发现从自己身边来来回回的路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是来问路，有的让他帮忙看一下东西，更多的是友好地笑笑就走开。
我果然是挺有亲和力的，那么多陌生人找我帮忙。王耀想。
这位idol一向很懒，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要去看清楚问题的实质，而且可能是跟林子实呆在一起的时间过长了，自我感觉越来越良好。
在王耀的fans群中，有一条消息通过网络、手机疯狂传播着：耀殿在机场接机，他貌似不想让人认出来，想瞻仰的同志们迅速去装路人路过啊！
呐，殿下，我们对你的音容笑貌了若指掌，即使是远远一个背影都足够我们清楚地认出你，但是只要你释放出不想被打扰的信号，我们会忍住呐喊的欲望装出不认识的模样默默路过，这也是一种爱。
立场坚定斗志强！
正当王耀因为没有人认出自己而沾沾自喜的时候，突然被人轻轻拍了肩膀：“王耀？”
王耀一惊之下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张同样惊讶的脸。
“真的是你？”来人脸上的惊讶迅速退换成惊喜：“没想到我回国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王耀打量着他，比八年前更高、更壮了，开始散发出成熟男人的气息。
“好久不见了，于睿。”王耀说。
“是啊，八年了，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就这样穿着T恤牛仔裤乱走。”于睿笑着说。
“你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了。”
“这里说话不方便，找个地方坐一下？”于睿虽然用了问句，语气里却一点没有疑问，一边拉起王耀的手就向外走去，一边打电话。“喂，我回来了，不用来接我，碰到了朋友，晚点自己回去，就这样吧。”
王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插（此处被口）进了口袋。于睿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王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走吧，我开车来的，你想去哪？”
“你见到我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
“你不是专门去接我的吗？”
“我根本不知道你今天回来！”王耀笑了。“我是去接别人的，谁知道接上了你。你到底想去哪？”
“你家。”于睿说。
其实表面平静的王耀心里已经像砸了蜂窝一样的混乱了，本来他就带着一颗混乱的心去接林子实，结果接上了一个混乱的于睿。有那么一段日子，王耀天天幻想他们再次相逢的场景。什么双目对视泪千行，又或者是扑上去大喊“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再或者两个人对扑“我好想你！”，可是没有一条是这么淡定的“好久不见”。
王耀混乱到一片空白的大脑里，突然蹦出个林子实，大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立场坚定斗志强！”
“你怎么还是这样爱跑神！开车也跑神那还了得！”于睿突然伸出手在王耀眼前晃了晃，“看好前面。”
“哦。”王耀应了声，一定要立场坚定斗志强。可是，我的立场是什么？
“好久没有回来，城市变化真大。”于睿说：“我都不认识了。还好你没变。”
“不，我变了，只是你不知道。”王耀说。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模样倒是更硬朗了些，别的哪里变了？你来给我说说。”于睿拍拍王耀的肩。
“我比以前红了很多，住的地方也搬了。”王耀说，“我不太吃五香味的牛肉干了，现在喜欢吃麻辣的。”
于睿呵呵笑了起来，伸手去摸王耀的脸：“还是喜欢吃牛肉干嘛！”
“还有，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在行为上不要跟我这么亲密。”王耀一个急刹车：“到了。”
于睿伸出的手呆在半空。
“你不是说要来坐一坐？”王耀拉开车门。
他真的变了。以前的王耀即使不喜欢，也不会那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这么大的房子自己住吗？”于睿问。心里想着，毕竟八年过去了，王耀要是一点都没有变，才是不现实的。他心里应该是有怨气的。
“恩，自己住。”王耀答道。
可是走进房间的于睿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这根本不是一个人住的房子。常用的拖鞋有两双，茶几上的杯子是成对的，挂在衣架上的几件外套分明是两种风格。
再仔细找找，就看到台灯旁边的相框里，王耀背着一个小青年，背景是洒满阳光的大海，笑的阳光灿烂。
虽然刚从国外回来，于睿也知道那是谁。那个叫林子实的人，来的一路上都是他的海报，笑得很刺眼。
挺好的
“坐。”王耀招呼着于睿，端上了一杯水。回到家里，王耀才终于有了点“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感觉，稍微有了思绪。乱成一团乱麻的心渐渐被抽丝剥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