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同样惊愕。

“嗯,是的。”孙太医又伸手指了那盆水仙。

“你是说这水仙有问题?”太后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不是,水仙没有问题,”孙太医摇头,“有问题的,是盆里的花泥。”

边说,他边用手指拨了拨那些花泥,声音继续:“这里面混有避子香和绝子香…”

孙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池轻就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避子香、绝子香…怎么可能?

她苍白着脸,面薄如纸,越发显得嘴唇边上的汗毛漆黑。

“可我从未闻到过香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犹不相信。

“嗯,因为制香的时候,已经特意用别的原料去掉了人能闻到的香味,但并不妨碍它的功效,而且,制成了泥土的样子,所以,很难被发现。”

池轻摇头,苦笑着摇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喃喃自语:“难怪…难怪我一直承帝王的恩露…一直侍寝,却怀不上孩子…原来…”

忽然眸光一敛,眼露凶光,咬牙:“是谁?是谁这般恶毒?是谁如此处心积虑?是谁如此害我?”

说完,猛地从凳子上起身:“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我要皇上给我做主,我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我要…”

边急急而语,边快速往门口走。

没走几步,却是被太后冷声喝住:“你确定这个样子去找皇上吗?”

池轻脚下一滞,这才想起,自己还长着胡子呢。

不行!

不能这个样子见他,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幅丑样子。

“孙太医,有办法让我嘴边的这些脱掉吗?”她回头。

“将这两盆东西拿走,然后,微臣开些药,应该是可以让才人恢复过来,只是时间可能会比较久,毕竟是要将身体里的各个条件全部调理扭转过来,一日两日肯定不行,至少半月一月的样子。”

半月一月?

池轻眸光一亮,那也还好啊,她能等。

“孙太医快开药吧!”

太后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行至她的跟前。

她这才发现太后的脸色不知几时,已变得极其难看。

“姨母......”

“上次滑胎是怎么回事?”太后冷声开口。

池轻眼帘颤了颤。

想起,如果那花泥在她进来的那一日就在,说明她根本不可能怀孕,所以,不可能怀孕,又如何会滑胎?

池轻眸光微闪,“我…”

“说实话!”太后声音更沉。

池轻咬了唇,有些慌,不过,转念一想,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都早成了既定事实。

而且,她也是太后的人,太后若是讲出去,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遂实话实说:“滑胎是假,是为了陷害秦碧,谁让她在冰嬉的时候,在我的冰鞋上做手脚,想要置我于死地!”

再次说起此事,池轻还是觉得义愤填膺。

“啪!”太后却是蓦地扬臂,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池轻猝不及防,被扇得头一偏。

她抬手捂着灼痛的侧脸,难以置信看向太后。

“糊涂!”太后咬牙切齿,胸口急速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池轻却觉得委屈不已。

本来惊闻被人下避子药和绝子药,对她来说,就犹如晴天霹雳,如今,太后还如此对她!

眼睛红了,眼泪哗哗流下来。

“姨母偏心,在姨母心里,最重的还是秦碧对不对?秦碧差点用冰鞋害死我,姨母为何不抽她的耳光?我就不信,姨母不知道是她所为?可是,姨母却装聋作哑,佯做不知。现在,姨母却这样对我,公平何在?我只是害她丢了凤位、进了冷宫,至少,她还活着,姨母有没有想过,我差点死在她的手上?”

面对池轻的质问,太后的脸色越发黑沉。

目呲欲裂,森冷的声音从她的牙缝里迸出来:“可是,你的愚蠢行为,却会让所有人都死在你的手上,包括你自己!”

池轻呼吸一滞,怔怔看着她,没有明白过来。

太后瞳孔微敛。

“你以为是谁将避子花泥和绝子花泥放在你的寝殿的?”

池轻没有做声。

她不知道。

她要是知道,一定要将那个人给杀了。

是秦碧吗?

还是庄妃那个女人?

“你觉得在整个后宫之中,有谁明知道你是哀家的人,明知道你是宠妃,还敢用这种方式陷害你的?”

太后咄咄而问。

没有。

池轻的第一反应就是没有。

除了…

“秦碧,除了她,没有人。”池轻愤然而语。

没想到说完,太后比她还怒,摇头,一副觉得她完全不可理喻的样子。

“简直愚不可及!你自己也说了,水仙是你进秋实宫的第一日就送过来了,你觉得秦碧贵为皇后,会在还没有摸清你底细,也还没有搞清楚皇上对你的态度之前,就对你下这样的狠手吗?”

池轻怔了怔。

不是她?

那是?

忽然脸色巨变。

“难道是…皇上?”

最后两个字,她艰难说出,只觉得呼吸骤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排山倒海一般朝她压过来。

她根本承受不住。

脚下一软,她伸手抓住太后的衣袖,才稳住自己的身子,她问,气喘吁吁:“是他吗?”

太后没有做声,唇瓣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已然给了她答案。

真的是他!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那个宠着她、爱着他、要着她的男人,怎么可能这样对她?

胸口就像是被棉花塞满,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所以,你害秦碧,他心知肚明,却还是顺水推舟,目的就是借你之手,除了秦碧,断哀家一臂,然后再来对付你,所以,哀家才说,因为你的愚蠢行为,害了我们所有人!”

太后将她落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拂开,声音如同她的眸光一样,寒如腊月飞霜。

池轻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

太后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以为你是谁?没有哀家,你什么也不是!哀家权势在手的时候,至少,他至少要对你做做假宠的样子,如今呢?如今怎么样?直接将你弃之敝履!”

池轻面如死灰。

太后拂袖离去。

临出门之前,丢了一句给目瞪口呆的孙太医:“药开给池才人,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孙太医领命。

池轻还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顾不上回应太后,也顾不上恭送。

就傻傻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

假的。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以前常听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只是听听,第一次,她这般深切地感受着这句话。

在这四角方方的深宫,没有爱,没有亲情,只有利益,只有逢场作戏,只有虚与委蛇。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对一个跟自己有过夫妻之实的女人这样狠。

真狠啊!

不想她怀上龙嗣,放避子药就好了。

竟然连绝子药都放上了。

太狠了!

只是,那个无大师不是说,一切会柳暗花明吗?

让她只需等。

不对,无大师给她的明明是逆阴草,并不是什么仙草。

他为何要骗她?

难道…

难道用这种方式,就是为了告诉她,她的寝宫里面被人放了避子药?

想起他问她的问题,关于侍寝的各种问题。

她肯定了这点。

是了,就是这样。

孙太医上前。

“池才人,药方已经开好了,微臣这就让宫人去太医院抓药,只是,那两盆东西如何处理?”

孙太医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两盆盆栽,问池轻:“是要拿去丢掉吗?反正不能再放在寝殿了,不然,池才人吃药也没用。”

吃药也没用?

池轻苦笑,她现在可不就是吃药也没用。

她已经可以预知自己接下来的路。

或许,独守秋实宫,便是她的一生。

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走到桌案边,伸出手臂,一把将桌上的两盆盆栽扫落到地上。

四分五裂的声音。

一如她此刻的心。

******

太后走得极快。

孔方蹙眉,紧步跟在后面。

这个女人生气了,他知道。

其实她生气的时候不少,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气成这样。

甚至让他觉得,如果不是青天白日的,如果不是有来来往往的宫人,如果不是要保持她太后的威仪,她肯定要暴走,或者狂奔了。

“娘娘,慢点走!”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穿着那么繁复的凤袍,头上的发饰又那么重,他真担心她会摔着。

大概是想着在自家奴才面前也无需掩饰,太后闻言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朝花径边上的一个石凳上一坐,胸口就像是风箱一般,起伏得厉害。

“果然是白眼狼,果然是白眼狼啊!”

咬牙切齿,太后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原来,一直是在跟她做戏呢,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还有多少事瞒着她,不用想都知道。

心机如此深不可测,是想要将权利一点一点都收入手中吗?

她又不是朝臣,她只是一个太后。

而且在他的眼里,她应该还是他的母后。

就算权势滔天,也不会谋了他的江山,他至于防她防成这样吗?

竟然给她的人下避子药、绝子药!

亏她这半年来,还一直在忙于子嗣的事,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让池轻能够怀上。

却原来…

却原来,人家在看戏一般看着她在那里蹦跶呢。

绝子药!

果然不愧是先帝的儿子!

果然是父子二人!

狠心起来,一样的冷酷,一样的无情!

当年,他的父皇给她食绝子药。

现在,他给池轻用绝子香。

真是一路货色啊!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了,长此以往,她

绝对会变成空有太后头衔的废人。

自从那次赏花会,她将庞淼介绍给他,他当面拒绝后,就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为了一个顾词初生孩子,公然忤逆她的意思。

后来在四王府,为了一个阉.奴,还跟她对着干。

想想,她就气得胸口痛。

绝对不能就这样下去了。

她要振作。

她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