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事?”妇人愕然,难以置信道:“免死金牌在手上的时候,我让你起事,你跟我说,时机还不成熟,哦,现在,免死金牌刚一没,你跑来跟我说起事,你有没有搞错?”

“就是因为没了免死金牌,所以,我才决定赶快起事,趁其不备、速战速决。”

妇人没怎么太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微微眯了眸子看着他,片刻之后,斩钉截铁道:“不行,如今并不是好的时机。”

萧震便有些急了。

“那怎样才叫好的时机呢?免死金牌已用完,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而郁临渊这一年多以来,明显羽翼更丰,朝中势力一个一个被他铲除,我们只会越来越没有时机。”

“那也不能现在说起事就起事,总归要好好计划,做出周全的安排。”

“可是我不能等了。”萧震蹙眉,明显变得激动。

妇人一怔,“你为何不能等了?”

萧震这才惊觉过来自己一急就失言了。

不是他不能等,他是怕有个人不能等。

眸光微闪,他搪塞道:“我就是想让娘早点看到这一切。”

“那也得从长计议,否则就是让我看到你去送死!”

“可是…”

“好了,你刚回来,舟车劳顿的,先休息一下,此事日后再议!”

妇人态度坚决。

萧震还准备再说什么,却见妇人已经靠在了躺椅上,轻轻阖起了眼睛。

低低一叹,他只得从地上起身,甚是苦闷地走向门口。

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人,是萧鱼。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萧震瞥了她一眼,并未对她的偷听做出什么反应,反手拉上房门的同时,心不在焉地唤了声:“六妹。”

萧鱼一直盯着他,一瞬不瞬,忽然伸手,将他脸颊边缘已经翘起来的一角面皮捏住,猛地一撕。

郁临旋眉目如画的脸便呈现在她的面前。

萧鱼瞳孔一敛,难以置信,微踉着后退了一步,轻轻摇头,“你竟然是五王爷......”

她跟他相处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层真正的身份。

跟五王爷,她也有过一些交集,印象最深的,便是宫里冰嬉那日,他跟她说过话的。

只是,那时,她丝毫也未觉察出,他是他。

难怪他呆在寨里的日子少,难怪一直在外面,原来是回去了王府,去做当今五王爷。

难怪只要五王爷出现的场合,他就从未出现。

譬如上次锦瑟出殡,他说自己有事,让她替他出席,原来他要以郁临旋的身份参加。

难怪帝王跟郁墨夜来天明寨的那一次,她就觉得他像是

跟这两个人很熟一般,特别是对郁墨夜,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是喜欢了人家很久一般。

还有那次,还是冰嬉那日,郁墨夜坠湖,他下水也是下得极快。

急救的时候,郁临归将她扯开,嘴对嘴给郁墨夜度气。

后来,在四王府,他跟郁临归大吵了一架,甚至差点打起来。

当时,她完全不明白,现在想起来,一切原来这么简单。

难怪啊难怪…

如果他是五王爷,那他…岂不是已经成亲?

五王爷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做五王妃,她早已听闻。

所以,他心有郁墨夜,身有五王妃。

所以,她…

手中骤然一轻,她怔怔回神,是男人面色稍显不悦地将她手里的人皮面具接了过去,然后,对准五官,贴在脸上。

这时,萧逸急急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一张字条递给郁临旋,“大当家的,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郁临旋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抖开。

萧鱼的位置看不到字条上的内容,却能清晰地看到郁临旋的表情,只见他脸色一白,手中的字条跌落在地上。

萧鱼垂目看去。

因为字条已经摊开,且正好飘落在她脚边不远的位置,所以,白纸黑字赫然在眼。

腰斩,三日后午时东门。

萧鱼呼吸一滞,愕然抬眼看向郁临旋,是谁?谁要被腰斩?

******

太后踏进龙吟宫的时候,帝王正在咳嗽。

王德端了热茶准备送进去,见到太后进来,王德本打算跟太后行礼,又见帝王咳声未断,便草草对着太后鞠了躬之后,急急进了内殿。

“皇上。”

帝王伸手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才勉强止住咳。

太后在王德后面进了内殿,见帝王面色不好,蹙眉问王德:“皇上龙体不适吗?有没有宣太医看过?”

王德还未回答,帝王自己已先出了声:“没事,只是方才烤火之时,吸了炭灰进喉咙,一时干痒。”

末了,扬袖示意王德退下去,转眸再次看向太后,“母后有事吗?”

“哀家听说,你已经判了那个冒充老四的女人腰斩之刑?”

“嗯,”帝王又端起杯盏啜了一口茶水,放下,“母后不是也说,她必须死吗?”

“死当然是必须死,但是,哀家想先查出她为何会是老四?而且,哀家听说,临渊下的圣旨上只写她女扮男装欺君,并未写其他,这样怎么可以?哀家说过,不管当年淑妃是不是生的本就是个女儿,一直女扮男装,还是这个女人杀害了老四,自己李代桃僵,我们都必须对外说,她就是李代桃僵的,不然,如何给岳国交代?岳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的七王爷还在我们大齐呢。”

帝王弯了弯唇,反问:“都判她腰斩之刑了,难道还不足以给岳国交代?”

太后被问得一时语塞。

这世间之事最大莫过于生死,都让人死了,的确已是交代,只是…

太后低低一叹,见这个男人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听她的话了,只得自己妥协。

“好吧,就按照临渊说的办吧,哀家也已派人出去调查,希望在她行刑之前,能查出一些东西吧。”

帝王眸光微敛,没有做声。

太后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大好,声音温软下来,“外面已经在落雪子,眼见着马上就要下雪了,天寒,临渊要注意龙体。”

“嗯,谢母后关心。”

“哀家回宫了。”

“母后慢走。”

******

郁临归因公离开了京城,郁临旋去了苍廖祭奠他的母妃,郁墨夜从未有一刻这般无助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曾经坠入冰湖,被湖水淹没的那一刻,甚至比那一刻更无助绝望,当时,至少她心中明白,而如今,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明明他就在,就在宫里,天牢也在宫里,明明他们那么近,离得那么近,他却始终不愿露面。

她方法用尽。

她说想见樊篱,牢头去帮她问了,回来说,樊篱法师已经多日不在京城。

她又说想见青莲,牢头直接说不行。

她说想见六六最后一面,牢头说,你一个女人,六六又不会是你亲生,而且,穷途末路之徒,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挟持世子,绝对不行。

她没辙了。

原本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掉了,如今身上身无分文,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想要贿赂贿赂这些人都不行。

她甚至用铺在地上的那些潮湿发霉的稻草,编了两只蝶,让牢头帮忙送给王德,却也是石沉大海。

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在绞尽脑汁,想要让那个男人能来见她一面。

可是那个男人决绝得就像是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一直都未出现,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她试图威胁他。

她说她知道真正的四王爷在哪里,但是,她只告诉皇上,她觉得听到这个消息他总归会来吧?

依然没有。

晚膳的时候,破天荒的有了两菜一汤,另外甚至还有一只鸡,和一壶酒,她惊觉不妙,问牢头怎么回事?

牢头说,好像是因为岳国的七王爷有事要返朝,等不到三日后看她行刑,所以,帝王就下了口谕,将行刑时间提前,由三日后改到明日一早。

郁墨夜脑子一嗡,跌坐在地上。

牢头走后很久,她还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不相信,她真的不相信,她以为这是梦,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用手掐自己,专门掐自己被抽得皮开肉绽的地方。

好痛,全身都痛,五脏六腑都痛,痛得她佝偻了身子,蜷倒在地上。

冰凉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她心中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希望都彻底破灭。

如果是为了引蛇出洞的计划,如果是为了护她周全,不是应该给她争取时间吗?

明日一早执行,一个夜里能发生什么引君入瓮的事情?所以,这种猜测根本就没有可能。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她一直否认一直否认,却像是毒蛇一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神经的可能。

只有除掉她这个知晓秘密的人,他才彻底安全。

她相信,曾经的恩爱缠绵不是假的,曾经的温柔宠溺也不是假的,她是人,她有心,她能感觉到。

只是,在他的心里,面对江山帝位和儿女情长的权衡时,他选择了前者而已。

不来见她,不让任何人见她,都是因为他怕自己心软吧?

特别是面对她今日为见他一面而做出的各种努力举措,他怕自己动摇,所以,干脆提前行刑。

是这样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夜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夜。

从地上爬起来,她又开始撞门,狠狠地撞门。

牢头甚是头疼地过来,“又怎么了?若不是见你明日就行刑了,你就算再将门撞破了,我都不会理你,明早就要行刑了,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呢?好好吃一顿,至少,黄泉路上做个饱鬼。”

“能不能帮我拿一副笔墨纸砚过来?我想写一封信。”

“遗书吗?算了吧,你也不是什么寿终正寝的,你都这样了,还是不要连累活着的人吧。”

“你帮我拿过来,我的这壶酒和这只鸡都给你。”郁墨夜坚持,跟他谈着条件。

牢头自然不同意,“送终的酒菜我们才不要吃呢,晦气。”

“那…”郁墨夜想起了段嫣,“这样,我给你一封信,明日你可以带着信去城东的锦甸村,找一个叫段嫣的女子,她一定会给你银两,如果你不相信,你今夜能出去,或者让别人出去拿也行,这样成不成?我只需笔墨纸砚,而这些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她进宫前留了五百两银票给段嫣,让她拿出五十两给牢头,段嫣肯

定会给。

牢头想了想,说:“好!”

笔墨纸砚好弄,看守室里就有现成的,反正他也不损失什么,就当信她一回。

“那就给我两张纸,因为一张要写给你带给段嫣,另外,如果有信封给我一个最好,我可以加十两银子,给你六十两。”

“等着,现在就去给你拿来。”牢头离开。

******

天明寨,萧鱼的厢房里,郁临旋、萧逸、萧腾、萧鱼四人坐于灯下,桌边上一笼白鸽。

萧逸裁纸、萧腾研墨、郁临旋写,写好后,萧鱼负责搓成细小的卷状,绑缚在鸽子的腿上。

“要是被老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萧逸还是有些担心,老夫人不同意现在起事,可是大当家的偏要,此时此刻,他们正秘密飞鸽传书联系各个分寨寨主。

“暂时应该发现不了,我们就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在六妹的房里做这事,大当家的厢房已经做出睡下的假象。”萧腾笑道。

“可是老夫人迟早会知道的,不对,明日一早寨子里的人都集合下山了,她就知道了。”

郁临旋没有做声,微微抿着薄唇,奋笔疾书。

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三日,三日的时间,就必须明早出发,日夜兼程,才能在行刑前赶到京师,所以,一刻都不能耽搁。

先将人救下来再说,他娘这边,事后他再好好请罪。

平时话很多的萧鱼非常难得的安静,一直沉默地做着属于她的分工,面色黯淡,神情有些恍惚。

“六妹没事吧?”郁临旋自是发现了她的异样,其实,他也清楚,她为何会这样?

因为知道他是郁临旋了么。

这些年,她的心意,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已辜负一个庞淼,不想再辜负更多的女人。

“没事,”萧鱼牵了牵唇,“如此仓促,我只是想问一下,我们的目标,到底是救人,还是夺位?”

郁临旋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先救人。”

******

天牢里,郁墨夜最后还是将那些饭菜都吃了。

只是她吃得很慢,吃了很久,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边吃鸡,边喝酒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在天明寨的柴房里,跟那个男人度过的一.夜。

那夜,她也是这样吃鸡,也是如此喝酒,只不过,那夜她最后醉了,醉得人事不知。

可,今夜,怎么越喝,越是清醒?---题外话---素子颈椎今天去医院做了牵引,实在坚持不下去,本章七千,欠三千更,孩纸们放心,三天内会补全,请孩纸们体谅~~谢谢【Asyouishang】、【231507679】亲的璀钻~~谢谢【Asyouishang】、【231507679】【0302031231】【13993082463】亲的花花~~谢谢【琳ll宝宝】、【linashchchen】、【athena-lan】、【hujl999】、【asyouishang】、【h-5kh50lfg7】、【231507679】、【勿严忘俊】、【15954891498】亲的月票~~爱你们,群么么~~

第三百零三章 因为朕才是郁墨夜

又是一整夜清醒地睁着眼睛到天亮。

如她所料,一.夜平静,什么事都没发生,别说引君入瓮了,连个狱卒都没有出现过。

抬起头,她望着牢壁上方巴掌大的天窗,很亮,却不是阳光,是有些煞白的亮,不时有一两片雪花飞进来纺。

下雪了沿。

她撑着身子,缓缓站起。

身上鞭痕严重,又加上久坐,根本无力行走,所以,她想先活动活动,以免去刑场的时候,走不动,会再挨打。

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她扶着墙壁,拖着沉重的脚镣,艰难地、吃力地一步一步朝前挪着。

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她用脚准确地测量出了牢房的宽度和长度,比她四王府的厢房差不多小了一半的样子。

想当初闭门那么多月,挺着大肚子,却也从未觉得度日如年过,这才在牢里呆了几日,她便觉得这般生不如死。

早行刑也好,如果执意是要她死,让她多呆三日,她肯定又会像昨日一样,想尽各种办法试图找他,然后又一次一次失望。

何必?

就在她刚刚停下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有分沓的脚步声传来,伴有牢头的声音:“带犯人行刑!”

郁墨夜便没有坐下去,虚弱地倚靠在墙壁上,等着。

牢头、两个狱卒,外加多名侍卫,一起而来,牢门开,牢头看了郁墨夜一眼,“四王爷,该上路了,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