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死,也会疯。

她在敲砖块,一块一块地敲,希望能找到什么机关。

墙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日子。

是那个女人留下的在这里生活三年的印记。

“别找了,里面没有开启的机关…”郁临渊说话都已经非常吃力了。

顾词初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停了下来,将郁临渊扶着坐起,将自己的真气度给他。

谁知不度还好,度了反而让郁临渊吐血得更加厉害。

她想,定然是真气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所以才导致这样,她又只得赶紧罢了手,将郁临渊抱在怀里。

她急得哭了。

她不想死,不想他死,他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她不甘啊。

郁临渊又何尝甘心?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是谁,最不服气的人又是谁?”

顾词初本想让他保存体力,不要说话了,可看到他这个样子,怕再不让他说,以后也没有说的机会了,只得流着泪,任由了他去。

“是谁?”她随话答话,其实,她心里已有答案。

“最痛恨的人是太后,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给我下洛条夏,我才会去寻解药,才会误食解药,才会导致中毒,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而我最不服气的人,就是我那个弟弟了,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娘胎里就中了毒,还能活命?凭什么能跟在我娘身边十年,而我却要母子分离?凭什么在这十年里,他享受着母爱,而我每三年还得被太后荼毒?凭什么他能得到池轻的爱?死心塌地的爱?凭什么有樊篱那样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凭什么连王德那样,原本都是我的奴才,最后都听命于他?他凭什么?他只是一个质子,一个身上带毒,没有上过学堂,没有见过世面,没权没势的质子王爷而已。”

或许是因为说得太激动了,鲜血更凶猛地从嘴角流出。

顾词初吓住了,紧紧抱住他:“别说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不是吗?我也是死心塌地的爱。”

郁临渊咧着嘴笑,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狰狞恐怖。

他问她:“你爱我什么?爱我是皇帝吗?”

顾词初摇头,泪水甩出。

“不是,自从当年你在村民手里救下我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皇帝。”

她是石女。

村里视她为不祥之人,特别是当她父母双双过世,村民们更视她为眼中钉,说,是她克死了她的父母,以后还会克其他人。

村民们决定将她烧死。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

大火熊熊燃起,都已经烧到了她的裤管,她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这个男人,是这个男人,如同天神一般,飞了过来,劈了柱子,将她救下。

他甚至跟村民理论,他说石女也是人。

村民们拿着锄头铁锹,连他一起打。

他最后干脆带走了她。

自那之后,她便对他死心塌地。

他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这世上第一个觉得石女也是人的男人。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大齐的太子。

“可是,我现在就要死了…”郁临渊依旧在笑着。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郁临渊便不再说话了,因为已经无力说话了,眼睛虚弱地一闭一睁,看着头顶上的块块青砖。

他忽然想象着当日那个女人被囚在这个地方,看着头上青砖时的心情。

是跟他现在一样绝望吗?

是跟他现在一样不甘吗?

他真的不甘,早知道,他就毁了她,在她以为他是郁墨夜的时候毁了她。

他竟然连亲她一口都没有亲过。

直到怀里的人悄无声息,体温一点一点逝去,顾词初才终于承认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垂目看着他死不瞑目的

样子,她觉得自己也跟着一起死了。

她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却发现,难过到了极致,原本还肆意的眼泪忽然一滴都流不出。

抬手轻抚他的眼睛,希望他能闭上。

“放心,我会陪着你,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对方依旧没闭上,后来,还是她凝了一点内力,才终于让他阖上眼睛。

将他轻轻放在席子上,她从袖中掏出一管火药。

其实这管火药原来是准备用来事成之后,炸掉城北的那间小屋的,没想到此刻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给她和他两人送终的用场。

这世没能成为夫妻,就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同行吧,这火药就当做是礼炮。

掏了掏袖管,她发现没带火折子。

没火折子怎么办?

寻来一块青砖和那个骷髅,她开始用青砖摩擦骷髅。

听说,骷髅有灵(磷)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郁临旋先将他母妃埋了,天黑才回到五王府。

王府的人见他回来,都开心地迎过来。

“五爷回来了,太好了!”

“五爷,我去准备热水,五爷先洗个澡。”

“我去给五爷准备晚膳。”

一堆人忙开,郁临旋笑笑,并没多少天,再看到这些人,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看到庞淼。

先路过书房,他走进去。

里面没人,他便径直回了厢房。

厢房里也是漆黑一团。

他怔了怔,转身,寻去了庞淼的婢女海蓝的房间。

厢房里,海蓝红着眼睛在收拾包袱。

见郁临旋进来,海蓝先是眸光一亮:“王爷回来了?”很快,却又黯淡了下去。

“王妃呢?”郁临旋问。

海蓝咬了咬唇,眼睛又红了,“王妃走了,她说,她听别人说,什么地方有个神医专门治她身上的那种畏寒之症,所以,寻神医去了,她不让奴婢跟着,让奴婢回庞府。”

郁临旋身子一晃。

走了?

难怪今日没进宫去看他,原来是走了。

心里一下子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空,好空的感觉。

母妃走了,她也走了。

缓缓转过身,他自言自语道:“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海蓝疑惑地看着他,看着他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地出了门。

她本想上前扶他,可想想又替自家小姐委屈,所以干脆作罢。

什么叫走了也好?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了解自家小姐,若不是这个男人,她家小姐怎么可能会走?

******

池轻踏进龙吟宫的时候,看到郁墨夜站在龙榻前面,一动不动。

连她走到他身后,都竟然没有察觉,她调皮地“嘿”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扭头看她。

眼底深处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掩去,她忽然知道他站在这里做什么了。

龙榻的床板底下是开启密室的开关。

今日是第三日了。

如果按照那日樊篱听到的,郁临渊只有三日的时间,三日后必死,那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或许已经死了。

所以,他是在这里犹豫要不要打开密室进去看看吗?

毕竟是自己的大哥,他的心情,她懂。

笑了笑,她走过去,倾身凑下,伸手在床板的一处摸索了一下,一按。

就算郁临渊罪大恶极,终是大哥,送他最后一程也是应该,免得他日后有遗

憾,这个决定,她替他做。

就在她起身等着密室的洞口大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轰隆”巨响,与此同时,郁墨夜猛地伸出手,一掌击在她的胸口上。

热浪、巨响、大痛——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想起了在废楼里的那一幕。

也是这样的声响,也是他,也是这样给了她胸口一掌…

何曾相似。

******

再次醒来,有些不知时日。

池轻怔怔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躺在香凝宫自己的床榻上,外面传来青莲带着几个孩子玩耍的声音。

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她想起晕过去之前的一切,脸色大变。

掀了被褥就跳下床,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往外跑。

院子里,青莲看到她冲出来,连忙迎了过来,她一把抓了青莲的手臂,急急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

青莲怔了怔,垂目看着她的光脚丫,“皇上没事,奴婢去将您的鞋子拿过来…”

青莲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臂上一松,眼前人影一晃,池轻已跑出门去。

青莲蹙眉,连忙返身进了内殿,将她鞋子拿出来,追了出去。

池轻跑到龙吟宫,龙吟宫里乱做一团,不少人忙忙碌碌在挑搬着砖块和废土。

她径直进了内殿,才发现内殿被炸得一片狼藉,特别是龙榻的那个位置。

不见郁墨夜。

她又找了找王德,也不见人,便逮住一个小太监:“皇上呢?”

“皇上在蓬莱宫会客,听说有贵客前来…”

听到蓬莱宫三个字,池轻已经跑了出去。

门口碰到提鞋赶过来的青莲。

她将鞋接过,扔在地上,一双脚跻进去就跑,后跟也没拔。

蓬莱宫,王德守在门口。

见她妆容不整地跑过来,王德连忙迎上,可她压根没理会王德,径直经过他的身边,进了蓬莱宫。

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那一刻,她的眼里也只有那个龙椅上的男人,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个龙章凤姿、气度高洁的男人。

“郁墨夜。”她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男人正在说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等看到她的时候,又没有想到她会当着外人的面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身子一僵,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他垂目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当年我要杀你,你却在关键的时候,还是想着推开我救我,这次又是,幸亏你没事,幸亏你没事,如果你有事,你让我怎么办?”

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口,她瓮声瓮气、激动地说着。

曾经她一直以为,那夜那座废楼里,他击向她胸口的那一掌是正当自卫,因为她要杀他,所以他狠厉地劈了她一掌。

却原来,是救她。

她杀他,他还救她。

这是怎样的男人?

郁墨夜听完她的话,怔了怔,须臾,就低低笑了。

原来就为了这个,如此衣衫不整、妆容不整地冲过来,也不管不顾有外人在,就这样扑上来。

虽然,他很受用。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就是一边的眉毛烧掉了,得长段时间。”

池轻在他怀里抬起头,果然便看到他一边有眉,一边无眉的样子。

她扑哧也笑了。

抬手,抚上他有眉毛的这一边,笑道:“没事,等会儿我将你这道也剃了。”

“你敢!你用螺黛替我另一边画出来还差不多。”

“都是男人跟女人画眉好不好?”池轻嗔道。

“二位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啊!”

另一道男

声骤然响起,池轻一惊,在郁墨夜的怀里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坐在边上的男人。

熟悉的眉眼入目,她惊喜道:“潇湘云。”

“是,是我。”潇湘云笑若春风、温润如玉。

“你几时来的?”池轻很意外。

“我一直在,只是你的眼里没我而已。”

池轻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从郁墨夜里怀里起身,窘迫站好。

她其实是问他几时来宫里的,并不是问他几时在这里的?

见两个大男人都看着自己,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怎么会发生爆炸?”

郁墨夜敛了笑意:“应该是顾词初随身带了火药。”

“那他们…”